王光影嗤笑:“情種,凡人比不上。”


    他略低下頭,吐出一口煙霧,過了一會,才道,“有些女的,不甘願躲在男的後麵,寧願站在風口浪尖,我成全她。”


    老板笑,“看起來柔弱。”


    王光影沒答話,卻也不覺一笑。


    老板仔細打量他神情,心裏暗歎一回,抬腕看表:“說了半天話,快到了吧,”又點著他,“別再抽了,搞得這裏烏煙瘴氣。”


    王光影想了想,順手掐滅紙煙。


    老板開窗散味,叫人擦淨桌椅,換上新茶,頓時茶香繚繞,恰像美人清豔而不自知的體味,溫熱指麵,更像她溫柔的手。


    王光影抬眼,正瞧著對麵牆壁上的妹至帖:“妹至羸,情地難遣,憂之可言,須旦夕營視之。”


    看了半晌,心裏不知作何想,回神,才發現那扇門已被人輕輕推開,女人的窈窕身影正落進他眼裏。


    她描了眉,也點亮了唇色,進門時瞧他一眼,眼神頗為柔和,撞見他目光時卻又微低螓首,一舉一動都與這裏相得益彰。


    直到人走到跟前,王光影方收回視線,伸手替她斟茶:“坐。”


    沸騰的茶香越發熏得人耳熱,她麵頰微紅,襯得脖頸粉白。


    王光影又往壺裏添了些熱水,濃翠的茶葉順同水渦劃著圈,他揀起茶壺蓋,漫不經心地合上,瓷器的微微碰撞在平和的氛圍下呈現出一聲清脆響動。


    李離搜腸刮肚,末了隻說了句:“路上堵車,來晚了。”


    對麵的人稍微轉動手中茶盞,答得更簡短:“不晚。.pbx.m”


    又是片刻無話,服務員適時叩門,端進幾碟菜肴,打破局促,李離感覺放鬆了些,注意力轉移到飯桌上,菜式裏素食居多,與她家鄉的風味相近,又偏清淡,全不似南瞻海鮮大餐那樣油香色重,幾乎樣樣合她口味。


    王光影夾菜,隨意開口:“最近進展如何?教了那麽多辦法,總有些用得著的。”


    李離說:“情況好了些,做事比以前順手了。”


    王光影笑笑:“被我點撥過的一般都沒問題,人也不笨,就是……心好了點。”


    李離暗想,不知道這算不算表揚。


    若是不了解的人,三言兩語就被他卸下防備也不是難事,當然還有個前提——隻要他願意。


    相反的,就算曾經朝夕相處過的,冷不防被他用上看似褒義的詞點評一二,也會情不自禁地竊喜,就像她現在這樣。


    這回王光影對工作以外的事絕口不談,從項目談到人事,又因為王思危最近常在保順走動,難免不被提及。


    李離向來就厭惡那位二少的為人,也知道這頓飯不是白吃,少不得跟著模棱兩可說了些情況。她今天隻喝茶,滴酒未沾,自覺言語比往常多了些,這不是好兆頭。她瞧了眼窗外,夜色比以往來得早,雲層晦暗緩緩融合,當空匯聚出濃釅一片,眼見要落雨。


    王光影何等靈光的人物,深知點到即止的妙處,十分配合地叫人進來結賬。


    兩人才出去,豆大的雨點就砸下來,不多時連成雨霧,掃過人臉,風動樹搖,遠處響起悶雷。


    王光影沒開車,少不得叫她載上一段,又問:“車停哪了?”。”


    “前麵路口。”


    “那麽遠?”


    “我擔心裏麵沒車位。”


    “這旁邊不是一樣可以停?”


    “我不記得這裏有沒有禁停標誌,擔心被人抄牌。”


    “警察下班吃飯,誰會特意跑來抄你的牌?”


    李離也覺得自己想多了些。


    他說:“瞻前顧後,想事事圓滿,又事事不順遂。”


    李離隻當沒聽見,嫌他連這點小事也不忘擠兌,又想或許是他目的達到所以沒了忌諱,一時心裏更不樂意,走去樹蔭下,離他遠一些。


    誰知他立馬道:“打雷閃電,你還往樹下跑不怕被劈死?。”


    李離被他一嚇唬,又往空處走。


    他要笑不笑又說:“空曠的地方更容易被雷劈中。”


    李離瞪他一眼,幹脆走去到他身邊,想著要劈一塊兒劈。


    大雨潑下,她額邊發絲滴水,貼在臉上,正要挽去耳後,見他仍是看著自己,想是雨水打濕了臉弄糊了妝,難看得很,便有意低頭避開,正想伸手擋在額前。誰想他的手先一步覆過來,先是撥一撥她的頭發,隨後又罩在她頭頂。


    李離一愣,埋頭走兩步,肩上又多了件男士西服外套。


    等她晃過神,心裏頓時有些羞怯,抬眼一瞧,王光影走得很快,這會兒已經走到她前頭去了,他身上的白色襯衣半濕,貼著肉,現出微深的膚色和背肌輪廓。


    李離緊走兩步:“我穿著外套呢,你把衣服拿去吧。”


    “叫你穿你就穿,”他不耐煩,走得更快。


    李離有些尷尬,又想,剛才是,現在是衣,利用人不都是這個套路。


    可惜這衣服上還帶著他的體溫,高級布料,名牌商品,用來遮風擋雨既暖和又十分愜意,她往裏縮一縮身子,很沒誌氣地被繼續利用。


    上了車,王光影坐副駕駛位,李離琢磨著問:“還走臨海路?”


    他“嗯”了一聲。


    李離瞧他一眼,忍不住又問:“你冷不冷?”


    “不冷,”他靠向椅背,看著窗外,一路沉默。


    經過鬧市,雨小了不少,車子排起長龍,時而龜速前進。


    街道兩旁的酒吧夜店鱗次櫛比,華燈流瀉,綠綠爭奇鬥豔,這個點正是夜生活的開始,幾家**洗浴城全湊到一處,外麵的停車坪上陸續停下各種豪車,其中又夾雜著幾輛毫不起眼的中檔車,灰撲撲的車身雞藏鶴群。


    李離的車窗未關嚴實,就聽路邊兩個小年輕指手畫腳地大聲議論,“你看,這輛是軍區的,那輛是檢察院的,還有那輛……”


    “那車可真破!”“傻叉你不懂,你看那車牌,牛的咧,人家這叫低調……”


    李離最煩開車走這種繁華地帶,人多車多堵車費油,正想著上次的油錢還沒報呢,公司情況不好報銷額度一直緊縮……王光影那廂忽然冷不丁說了句:“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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