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男十指交叉擱在桌上,認真看向她:“上下級之間也講緣分,盡管我用人不拘一格,也從來沒有這樣破格提拔過誰,我相信,這種機遇在你的人生道路中絕不多見。.px.m”


    李離點頭。


    王亞男又道:“根據我的了解,你也不是那種目光短淺的女人,所謂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這個意思你應該明白?”


    “是的。”


    “如果以前有什麽說不清楚的事,從現在開始,都要拋到腦後,”她忽然一聲歎息,才道,“李離,千萬別讓自己後悔,也不要讓我失望。”


    李離一頓,低聲道:“是,我明白。”


    王亞男這才笑笑:“行了,你先出去,過兩天參加資格培訓,具體時間秘書會通知你。”


    李離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這一路腳步虛浮,背上虛汗直冒,心裏也跟著發虛,思忖半天,想給周遠山去個電話,卻又擱下,暗想一定穩住,不要太過喜形於色。


    大腦暫時放空,李離將座椅轉了半圈,麵向落地窗,一手挑起百葉窗簾,室外的陽光照進來,攏在身上暖洋洋的,她靠回椅背,閉上眼,盤算那百分之一的股份大概市價幾何,最後,不覺輕輕笑了一聲。


    周遠山果然先她一步打來電話,約好周末培訓的時候詳談。


    星期六,兩人一起參加培訓,班上一共十人,除了李離和周遠山以外,其餘都是五十歲左右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男士。


    周遠山是律師,年齡三十三,雖年輕了些,但是因為職業關係也不顯特別。.pbx.m


    其他人都對李離的資曆感到好奇,有人問她年紀,李離往大裏說自己三十出頭,又問學曆,她就答是“工商管理碩士”,實際在讀,大幾萬的學費已交,畢業證還沒拿到手。再旁敲側擊問她家庭背景,周遠山便模棱兩可地替她接招:“以前有十幾二十歲的司令,現在有二十來歲的市長,隻要業績優秀,三十歲的獨董也不算稀奇。”


    話一說完,兩人不覺相視一笑。


    下了課,找一家咖啡店坐下,李離才稱一聲“周律師”,周遠山就說:“以後就是同一個戰壕的階級戰友了,還是直呼其名比較好。”


    李離笑道:“好的,周董。”


    周遠山也笑,過一會道:“回來這麽久,一直想找你多聊聊,一直也沒機會,”又問,“這事你怎麽想?”


    李離反問:“你怎麽想?”


    周遠山笑起來:“認識這麽久,你還跟我兜圈子。”


    李離說:“現在隻是提名候選人,不一定能成。”


    周遠山卻道:“老太太既然這麽說了,肯定有把握,這麽些年一把手不是白當的,爛船還有三千釘。”


    李離點頭:“那是。”


    周遠山看她一眼,歎氣:“改朝換代不難,難的是一人獨攬。”


    李離喝一口咖啡,沒做聲。


    他換了語氣,接著道:“我這邊無所謂,原本就是他的一顆棄子,但是你不一樣,還有選擇餘地,究竟是棄暗投明還是站去對立麵,要看你自己的意向。”


    一番話觸及李離的難處,她心裏一滯,似乎泛起隱隱疼痛,麵上卻笑笑:“這話我怎麽聽不太明白呢?我一開始就是王亞男的人,不存在什麽對立麵。”


    周遠山並不點破:“一般情況下,女人不會這麽選,”他喝咖啡,轉移話題,“你也知道,國內絕大部分上市企業裏,獨立董事也就是起個瓶的作用,但是獨董享有表決權,老太太身邊隻有我倆是一路跟著她過來的,所以我們就是去給人助陣的。”


    李離問:“你覺得她會有大動作?”


    周遠山說:“我覺得王光影現在很不容易。”


    李離頓一頓,笑:“你是過來玩無間道的吧?”


    周遠山也笑起來:“就算你是,我也不會是,我沒那個立場。”


    李離直接說:“我要是立場不對,王亞男也不會用我。”


    周遠山看著她:“你現在防人之心越來越重。”


    李離不以為然:“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周遠山搖一搖頭,感觸道:“其實王光影這個人,除了私生活方麵,作為領導,很有一套,他不用我,是我的遺憾。”


    “他以前那樣做,你倒還替他說話,”李離不覺放柔聲音,歎息,“人和人終究不一樣。”


    周遠山笑一笑,忽然說:“所以我估計,你是不希望和他產生金錢上的瓜葛。”


    李離不做聲,隔了數秒才答:“我倒是很希望和錢產生糾葛,錢對我來說很重要,”她笑笑,“我這人其實很庸俗,誰給我好處我就跟誰,你一定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周遠山點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人不能活得太極端,”


    他似乎又想起什麽,歎息,“我之前在大馬,認識了一群教友,當時多虧他們一直陪著我。我去教堂聽他們唱詩,開始那會兒看見有人唱得淚流滿麵,覺得不可思議,我以前從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虔誠的人。後來接觸多了,發現他們生活清貧但是很知足,再後來我也受了洗,雖然不能做到以前那樣無愧於心,至少平靜了很多。”


    “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了,這世上沒有誰能做到真正無愧於心。”


    周遠山卻說:“約翰福音裏有一段,你可能聽過,一個婦人行淫被抓,耶穌說,你們誰沒有罪的,可以向她扔石頭,結果大家都不扔,”他苦笑,“我當初卻不明白這個道理。”


    李離想起莫蔚清,心裏哪能不惋惜,如今已多說無益,隻能勸:“關於這個故事,我和你的理解不同。”


    “怎麽不同?”


    李離笑道:“那些人不扔石頭,不是因為定不了這個女人的罪,而是他們更想寬恕自己。其實,這世上隻有基督從不犯錯,也隻有他才能寬恕別人。至於我們這些普通人,可能到死都治不好貪嗔癡的毛病,所以這輩子隻用忙著寬恕自己就夠了。”


    周遠山品過味來,笑著歎息:“你還挺會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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