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我扭頭,下狠勁咬了抓著我肩膀的手一口。一個女生吃痛放開,我趁機掙脫向吳憂所在的門口衝過去,一把推開她,卻停滯在便池正前方——她竟然扔進了下水口?以玉的重量來說,肯定是往下墜的……


    吳憂被我嚇了一跳,陰陽怪氣地說:“很重要的東西嗎?那你就撿上來啊!”


    我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當然會去撿的……


    不論是多麽肮髒的地方……


    因為是血肉相連的親人留給我的唯一紀念……


    怎麽可能讓你隨便扔掉!


    我毫不猶豫地蹲了下去,將手伸進那又髒又臭的洞口……


    那陰冷的水……


    那撲鼻的臭味……


    以及詭異的濕軟的觸感……


    那些女生發出一陣驚歎聲,吳憂更是一副沒有想到的樣子惡心地看著我。但我毫不在意,就算被她們看成怪物又怎麽樣?


    當我強忍著嘔吐惡心,終於將冰玉撈上來的時候,卻聽到了咚的一聲。


    “你們要幹什麽?”當我回頭的時候,看見的卻是關上的門。我趕緊用力地推著門,卻不知她們在外麵弄了什麽抵住門,使得我無法打開。


    “求求你們,放我出去!”


    但是回答我的隻有她們得意的笑聲:“你就省省力氣吧!”


    突然一桶水從天而降,我全身都被淋得濕透了,眼睛也被水衝得睜不開。


    “剛才手弄髒了吧?快洗洗吧!”吳憂尖銳的笑聲刺激著我的耳膜,“這隻是警告你!要是敢告訴老師,就不隻是今天這樣了!”


    我站起來不死心地敲著門,大叫“放我出去啊!”但是我又怎麽知道,她們竟然關上了廁所外門,並在門口放著“打掃中”的牌子呢。


    而門內的我,全身濕透。我打了個哆嗦,好冷啊……


    我感覺自己簡直是十二月寒風中的一座冰雕了。


    貼身的衣物濕透了,從頭到腳沒有一塊幹的地方,而且毛衣吸了水,又濕又重,全身越來越冷,寒意簡直已經滲透我的內心。為了保持空氣的清新,廁所通常是開著窗的,風不停地鼓蕩進來,我也顧不得髒,隻好往角落裏鑽。這裏畢竟是廁所,不時傳來異味,我隻能忍受著怪味的侵襲。剛才手上的異樣感覺並沒有消失,我看著那小小的玉片也忍不住犯惡心。


    我愣愣地掉下眼淚。為什麽這些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呢?從顧子青出現開始,明明都是他惹的事,倒黴的卻都是我,不論是被誰欺負都和他脫不開關係……當然,他也欺負我!


    而那個冰冷的雨天,他說……


    “我再不會讓你受傷了。”


    果然是騙人的!他什麽時候不讓我受傷了?他就是那個傷我最深的家夥!這種時候他去哪裏了?一想到這裏,眼淚仿佛衝破了堤壩的洪水湧出來,我不停地啜泣起來。


    長時間的壓力,被尚瑤無視,以及現在淒慘無比的處境,都成了哭泣的理由。但是造成這些的罪魁禍首,卻沒有完成他的承諾……


    想到這裏我更覺得淒涼了。如果是常年仁……


    聽著下課的鈴聲,上課的鈴聲,又是下課的鈴聲,還有走廊外麵同學們說笑的聲音,那些聲音是如此刺耳,提醒著沒有人注意到我,沒有人關心我的事實。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我,似乎也不會有影響——但是爸爸媽媽會很傷心的吧……


    他們那麽辛苦才把我養大,並不是為了讓人隨便欺負的——可是現在這樣,他們怎麽會想得到,在學校裏還有這樣的事情?


    身上越發冷起來,我用力地蜷成一團,妄圖給自己一點點溫暖。


    旁邊什麽聲音也沒有了,眼前的景象卻模糊起來,天色漸漸暗下來。期待有人進來的希望漸漸破滅了,難道我要在這個地方待一個晚上?


    我恐懼地大叫起來,終於,門外也有了尖叫的聲音:“鬼啊!”


    低年級的學妹幫我開了門。她說她今天值日,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外麵放了“打掃中”的牌子,她覺得不對勁才進來看看。


    小女孩很懂事,什麽也沒問,隻是遠遠地站在一邊,看著我搖搖晃晃地走出去。


    我草草地跟她道謝,她也沒有說話,或許是震驚了。是的,難道不該震驚嗎?現實就是一個比電視劇還電視劇的故事,沒有什麽醜陋是不可能的。


    濕漉漉地回到教室,我滿腹委屈和傷心,身體更是不舒服。


    所幸的是教室已經沒有人了,而我的書包還在課桌裏。我顫巍巍地推開門,隨便收拾了東西就準備走。我很想回家,想念家裏的溫暖,想念媽媽做的菜……


    然而我剛出教室門,就撞進一個人懷裏。


    我聞到了好聞的香水味。在吸了一個下午廁所裏的異味以後,這香味簡直甜美得讓我想流淚。


    是顧子青。


    他一邊捂著胸口喘氣,一邊瞪大眼睛看我:“呼……你一個下午跑哪裏去了?呼……還不來上課……我到處找你!”


    如果他是常年仁,或許他會衝進廁所找我吧?


    當我這麽想的時候,他一把抓住我:“怎麽回事?怎麽渾身都是濕的?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我連說都不想說那個名字,隻是無力地搖搖頭,就想走。


    “不行,你跟我走!”他抓起我的胳膊就走。


    我踉踉蹌蹌地跟了幾步,用力甩也甩不開他的手,隻好跟著他走。他把我塞進出租車時,說出來的地址是——他家。


    “你這樣回家,家裏人會擔心的。先去我那裏把衣服弄幹吧。”他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試圖把他的體溫傳給我。他的手又寬又溫暖,那溫度順著血管傳入了我的心裏。


    到了他家,他立刻先去打開熱水器,然後拿了衣服毛巾往我手上一塞,就把我推進了浴室。


    當一股熱流打在我的皮膚上的時候,我凍僵了的思維才跟著活過來。直到全身衝得暖洋洋的,我才關掉了熱水。


    他的棉睡衣對我來說還是太寬大了,但是很暖和。


    我剛走出浴室,他就接過我手裏的濕衣服,說是要扔進洗衣機甩幹。


    洗衣機在陽台上,他一邊往陽台上走,一邊說:“廚房裏我熬了薑湯,你要喝完哦。”


    我依言走進廚房,果然看見了一大碗深褐色的液體。我貪戀那碗的溫度,捧起來就喝。他還在薑湯裏放了紅糖,所以我喝進去後五髒六腑都溫暖起來,又甜又苦的味道交錯在味蕾上——就像我現在的心情。


    他是顧子青……曾經說不會讓我受傷的顧子青。


    想到這一點,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流下來,滴在碗裏。


    “怎麽了,有那麽難喝嗎?”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從陽台進來了,“客廳開了暖氣,你站到暖氣片前麵暖一暖吧。要不要毛毯?”


    我搖頭。


    “到底是怎麽回事?真的被人欺負了?”他挑著眉頭問,其實這是他生氣的前兆。


    我沉默不語。


    我很累,我也不想跟他說,這些事情都是因為他而引起的。


    如果知道了,那個渾蛋隻會覺得自己很有魅力吧?


    “你簡直就是個笨蛋,怎麽也不反抗?人家打你一巴掌,你應該還他十巴掌!”他被我的態度激怒了。


    “反抗有什麽用,還不是被欺負得更慘?”忍了一個下午的怨氣爆發了,我朝著他吼。


    還不是因為他!


    “那也應該想辦法!別人笑你窮你就裝富,別人欺負你你隻會忍,這樣過得開心嗎?你是不是要真的滿身是傷才反抗呢?”


    他走過來,抓著我的肩膀,勒得我生疼,一雙深黑的瞳眸似乎是要強迫我和他對視。但是我還是扭過了頭,眼淚靜靜地流著。


    他歎了一口氣,放下了雙手。


    “你平常跟她們玩得那麽好,現在也別來裝好人了。”我冷冷地說,“那段時間不也是去和她們玩了?她們今天還質問我你去哪裏了!”


    他愣了一下:“那段時間……不,我沒有和她們在一起。平時我是和她們有說有笑的,但是那並不代表我和她們是一夥的。”


    我緊了緊寬大的領口:“不管怎樣,以後在學校不要再和我接觸,免得我又受罪。”這件衣服上還有淡淡的他的味道,好像是香水的味道。那味道聞著很舒服,很放鬆,但是這些都不屬於我。


    “我想怎麽做誰都管不了。”他對我的態度十分不滿,最後甩手去了陽台,從洗衣機裏把我的衣服拿進房間,又放在暖氣片上烘。我還是覺得速度太慢,就直接拿來熨鬥一件一件熨。


    我不去看他,但是內心已經在劇烈地動搖。


    如果,我能像他那樣勇敢就好了……可是……


    但我沒有他那種勇氣。


    我能躲就躲,在班上越發沉默。


    吳憂很高興,天天圍著顧子青轉,仿佛月亮繞地球。


    我也沒了興致裝富扮闊,用的東西也開始隨便,直接拿著連牌子都沒有的假貨包就上學。


    偏偏吳憂又還是注意著我的一舉一動:“看看,大小姐最近也落魄了,開始用沒有牌子的東西啦!”她當著顧子青的麵,尖銳地嘲諷著,“人說棒打落水狗,她就是隻落湯雞,沒有人會喜歡的!”


    我皺起了眉頭,那天被關的不堪記憶浮現了上來。但我隻是低下頭去看書,雖然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於是我錯過了顧子青那既憤怒又冰冷的目光。


    化學實驗複習課的時候,不知道為何我又被老師指派著跟吳憂一組。我如臨大敵,戰戰兢兢地做著實驗。老師似乎也特別關注平常表現比較差的吳憂,或許是想給她最後的指導吧,大部分時間總是在我們附近看來看去。但是基本上都是我在做各項實驗,吳憂隻管在旁邊看著。


    下課鈴響的時候,我才鬆了一口氣,沒想到抬頭一看,班上同學竟然走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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