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常年仁終於不是爬窗,而是敲我家的門的時候,我正在削土豆皮。


    “小言!我感冒了這麽久你有沒有想我?”他一進門就扮可憐,嘟著嘴問我。


    我被他那個樣子給惡心到了,也不顧自己手上還拿著刮刀就往他臉上拍去。


    他急忙閃開,嘴裏還不忘嘀咕:“小言好冷淡!”


    “要喝飲料嗎?”我指了指我家冰箱。


    “不用。”他直直地盯著我,“你為什麽會被撤職?”


    這個事情我一回到家就跟家裏人說了,因為要賠儀器和材料的錢。至於原因,我就說是和顧子青互毆。


    媽媽當場就急了,把我罵了一頓:“小言,你做事怎麽這麽不小心?丟了職位不說還要賠錢,這樣馬虎不牢靠,以後進入社會怎麽辦?”


    “這件事情嚴重嗎?會不會影響你申請國外有助學獎學金的留學?”爸爸也急著問。


    大人考慮的事情總是比較現實,而我的心情總是不在被考慮的範圍內。


    但是我也明白,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已經不再處於什麽事情都要和爸媽說的吃奶期了。


    吳憂對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會對他們說。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節衣縮食供女兒上的學校是這樣的情形的話,他們會更加擔心的。


    由顧子青解決的石膏像問題,我更不會說,因為那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


    這麽想來,我突然也有一種神奇的歡樂的感覺——那是隻有兩個人知道的事情啊,而我就是那其中之一。


    總之,我很平靜,隻是學習更加刻苦了,以此來安慰我的爸媽。


    以前我裝成有錢人的事情,說實話媽媽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她總以為我是在學校裏老看著別人過好日子而心生羨慕,而且她也不了解那些名牌,總以為小孩子追趕的潮流花不了多少錢,所以一直縱容著我額外的開銷。可是,他們已經為我上這個學校的吃穿用度費了很大的心思。


    如今我並不打算再維持那些東西了。


    “沒什麽,就是對顧子青裝好人看不順眼,和他打起來了。”我淡淡地說。


    常年仁歡呼起來:“小言是為了我吧?你也終於明白那家夥不是個好東西了吧?”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他終於覺得不對頭:“不對啊,要是為了揍他……不對,還是小言吃虧了!班長都被撤了啊!一定是他要挾你的對不對?那個惡劣的人!你又是心太好被他騙了!什麽幫忙啊,他都是在幫倒忙!”他一邊說著,一邊抓起我家掃把就要出門。


    “常年仁,你抽什麽風!”


    就如當時決定裝富扮闊的決心一樣,我做回普通人的決心也一樣強。


    就算早飯隻吃豆漿和肉包也不怕被人發現,實實在在地填飽肚子才是道理;就算沒吃過什麽鵝肝、鬆露,也沒有去過星巴克喝咖啡,但我很會做飯,還很好吃,一樣也是傳說中的美味……這個,或許當時給顧子青做飯還是有點效果的,因為他用他的行動帶出了巨大的廣告效應,所以即使我在食堂吃自帶的盒飯,也會有羨慕的眼光看過來。


    就算隻有小靈通,但是便宜又低輻射,也算是價廉物美。


    就算穿不起名牌服飾,但是我媽媽手織的毛衣,溫暖、舒服且獨一無二。套用現在流行的那個句型,就是“我穿的不是毛衣,是媽媽的心意”。想想啊,有一個人會為了你把長長長長的毛線編織在一起,織成一件衣服穿在你身上,那長長的毛線裏包含的是怎樣的一種心意啊!


    就算沒有專車接送,隻坐公交,但是節省汽油費,減少碳排放,一樣很環保。


    就算從來沒出過國,但是我已經自考通過口語考試,一樣能為出國留學做準備——我堅信付出努力之後一定會收到回報。


    就算不是住在別墅,但和周圍鄰居相處融洽,不僅不會孤獨,而且還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經曆——好吧,常年仁也曾經算是其一。


    那些名牌包、服飾、化妝品,我也不用再花精力去弄了。


    我開始越來越坦誠地麵對自己的生活,更多關注自己好的一麵,不再害怕被人嘲笑,因為就像顧子青說的,這沒啥好丟臉的。


    同學們自然漸漸注意到我的變化,但是情況比我預想的要好,大家都沒有什麽特別大的反應。


    尚瑤在公交車上遇到我的時候,大概是被嚇到了,脫口而出:“你也搭公交車?”於是,我們之間的冷戰莫名其妙地結束了,也算是因禍得福。


    淩洛似乎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很快對我的邀約變成了“有空去我家看電影”,我倒被她的豁達給驚得差點噴出剛喝進去的水……


    而吳憂,自從那次以後也沒來惹我,基本上當我沒存在。她還是一身名牌,濃妝豔抹,依舊和其他人風風光光地到處去玩,隻不過再不會來找我的麻煩。


    其他人,都隻是有些驚訝於我現實中和她們對我的印象的差距,但是也沒有特別排斥我,隻是出去逛街或者消費的時候,不會老是來叫我了——我也樂得輕鬆。


    很多時候,同學之間的交往,其實並不是和金錢有太大關係。實際上人也不可能無聊到關心別人每天早上吃什麽、每天用什麽,又穿了什麽在校服外套裏麵……


    以前我會一直被人注意,或許是因為被吳憂針對的緣故——我們一旦交鋒,總是會引來同學們的注意力。我對這些注意力都采取了防備的姿態,寧可戴假麵具來逃避,也不願意用自己真實的一麵去麵對。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與其提心吊膽擔心被戳穿,我寧可減少自己可能被抓住的把柄。


    所以,在這種大環境有利的情況下,我對自己的轉型成功,還是感到很開心的。


    似乎一切都很好,除了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大家對我自帶的午餐的覬覦目光……還有顧子青會偶爾無視眾人,坐在我麵前,不顧我的抗議搶走我飯盒裏的幾筷子菜,順帶讓那些覬覦的目光升級成鬱悶的射線……還有常年仁,他最近很不開心。


    說實話,我真的不想和常年仁那個黏死人的牛皮糖在一起。因為在通常情況下,常年仁和顧子青他們兩個,我要找人的時候一個也不在,不需要的時候倒來一雙——隻要有常年仁出現的場合,我總能發現顧子青探照燈一樣的視線,猶如芒刺在背,讓我很不自然。


    “小言,今天中午一起吃飯嘛。”


    “我和班上同學約好了……要不你一起來?”我指指我同桌,她很配合地點點頭。


    但是常年仁搖搖頭。他的原則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有電燈泡的場合他寧可不去。而現在,他沒法對尚瑤耍無賴……


    “小言,今晚一起回家吧。”


    “抱歉,班上有同學有題目要問我……你等我?”


    常年仁是絕對不想和顧子青處在同一個空間的,所以他不會在我的教室等我。但是,他也不會在自己的教室等我——因為他無法忍受我不在他的視線裏。


    “那,明天一起上學?”


    “呃,我們班明天課外實踐,不來學校。”我很正直地對他說——這真的是個意外。


    他很鬱悶地走了。


    背後傳來若有若無的“嘿嘿”的笑聲,我回頭用目光射向在萬“花”叢中麵朝我這邊的顧子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晚上我總是把窗戶給封了,以防有人爬窗。就算半夜外麵有很規則地敲窗的聲音,我也一律置之不理,就當成附近有工地在打地樁。但是這畢竟是冬天,當我在深夜聽著窗外的“打地樁”的聲音時,還是擔心他會不會受凍感冒啊……


    至於手機裏的短信,如果不定時清理,早就給數據溢出了。雖然我總把手機調成振動狀態,但是頻繁地來短信還是很煩人的——手機隔一會兒就動一下,如果不理它,甚至能從床鋪最裏麵一路振動著移到最外沿部分……估計普通人不是把這個當成騷擾就是忍無可忍了,所以絕對不能對常年仁的行為抱著姑息縱容的態度——尤其是我這種從小就認識到他黏人的可怕之處的資深人士,對他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啊!


    這麽堅持了幾天,今天我看見常年仁的時候,他顯得很疲憊很憔悴,看向我的目光裏總是充滿了失望,苦著一張娃娃臉好像受了委屈一樣。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他班上好多女生都圍在他旁邊關心地問長問短……


    天涯何處無芳草,常年仁,你又何必單戀一枝花呢……


    雖然,我作為那朵“罪孽深重”的花並沒有什麽立場說這話……


    所以,帶著一絲愧疚之情,我趕緊離開,在轉彎處撞了顧子青也隻是草草地說了句抱歉就跑了。


    放學的時候,顧子青在公交車站叫住了我。


    “薛言!”他一個急刹車,坐在自行車上大喊大叫,讓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過來,“今天幫我輔導一下功課嘛!”


    半撒嬌半無賴的口氣,讓旁人都笑了出來。


    我隻覺得臉上熱熱的:“為什麽?我也要回家做作業的。”


    “你學習好嘛,算我請教你還不行嗎?”


    “哦……可是我現在要回家。”我小聲地說。


    最近,家裏人看我的眼光,總讓我有種在家裏不擺出一副拚命三郎的樣子學習就會被擔憂淹沒的錯覺。現在回家隻要一看到父母對我那充滿了殷切希望的眼神,我就覺得我背著千斤大石在負重長跑……雖然我願意跑,但是也很累啊。


    “你這張臉可沒有一點兒期待公交車來的表情啊。”他突然湊近我的臉看著我。


    我被他的動作弄得臉紅,趕緊退後一步。


    結果,他誤會我要跑,立刻伸手抓住我:“喂,如果你不幫我的話,我就去告訴老師那個石膏像……唔唔!”


    我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一邊對周圍圍觀的群眾報以尷尬的微笑,一邊腳底抹油拉著他離開公交車站。


    他挺配合地被我捂著嘴巴,我卻擔心我一放手他就會大聲叫起來——怎麽看他都是那種無賴吧——不,這無賴還不停地往我手裏呼氣!


    熱熱的氣息噴在手心裏,讓人癢癢的,而且這癢癢的感覺也奇跡般地傳到了心裏,熱度也蔓延到臉上,我趕緊鬆了手。


    “你在臉紅什麽?”重獲自由的顧子青很壞心眼也很歡樂地看著我。


    “不要你管!”


    在他家輔導功課還是次要的,我懷疑他是想念我的手藝了——就做了一會兒作業他就鬧著要我去做飯。身份已經不能威脅我了,可那個石膏像又成了把柄。不過這和上次不一樣了,他要是真的宣揚出去,我也有勇氣敢反咬他一口——就說是他故意嚇我,所以我才把石膏像摔了的,這不就拉他下水了?


    所以說近墨者黑,當我想到這個點子的時候,頭一個想法就是:果然,和無賴混久了,我也變得無賴了……


    “你啊……”實際上顧子青聽到我這麽說的時候,隻是苦笑著搖搖頭,然後學習常年仁,發揮他那無賴的軟磨硬纏功夫,讓我給他做飯去了。


    “薛言你不做飯給我吃,我就沒有辦法做作業!我肚子餓著,老想著吃飯,總是想不到這題目上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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