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流逝著,瑤光和漓星不知不覺間已經在妖界瞎轉悠了兩日。不得不說,妖族中人雖生性野蠻好鬥,所修建築也甚是簡單粗糙,但卻透著一股野性的美,而妖族的風景也在詭異中透著寧靜的氣息。


    走走停停的漓星似是沉浸在了妖族別致的風光裏,一顰一笑間皆是愉悅的神色,仿若全然忘記了轉魄刃的存在。


    看著一臉歡快模樣的漓星,瑤光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有念,他自是做不到像漓星那般肆意灑脫。


    近日來,他已經感覺到祁禹城周圍的變化,煞氣的流動速度已經變得越來越緩慢了,而且自烏雲魔君那裏得到的噬魂劍也在他的靈鼎裏翻騰不止。凶物有靈,似是受到轉魄刃的感應,竟妄想衝出他的靈鼎,他知道,轉魄刃或就在最近便要出世了。


    “漓星,你還是回客棧吧,轉魄刃就要出世了,我想先去隱月山守著。”瑤光一臉凝重,看著眼前那個一臉陶醉模樣的身影說道。


    “你這又是為何?”


    漓星轉過身,似是對瑤光的猶豫微感不滿,明媚的麵容上帶著一絲微怒,“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隱月山嗎?你去取轉魄刃,不用分神照顧我,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似是早已猜到漓星會是這般說辭,瑤光輕歎了口氣,旋即自靈鼎裏取出了一把仙劍,拿在手中怔怔地看著,清朗俊逸的麵容上盡是懷念的神色,隨後便將手中的長劍遞了過去。


    “劍喚秋殤,是師父傳給我的,雖不是什麽絕世神兵,卻也十分具有靈性。今日,便將它送給你,危險的時候也能護你一二。”


    漓星聽見這話明顯一愣,急忙擺手道:“既是紫清古神傳給你的,我怎麽能收下?再者說,此次搶奪轉魄刃勢必危險萬分,你將劍給我了,對敵時你又用什麽?”


    瑤光輕輕搖了搖頭,眼底劃過一抹擔憂的神色,溫聲道:“寶劍就應該發揮它的作用,卻也不僅僅是用來收藏。以我如今的修為,用不用劍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交給你,至少還能保護你!”


    知瑤光是關心自己,漓星心裏的暖意鋪天蓋地而來,輕輕點了點頭,木訥地接過瑤光手裏的秋殤劍細細打量了起來。


    秋殤劍,劍鞘劍柄通體呈天藍色,色澤鮮亮,泛著絲絲藍光;劍身亦是天藍色,五彩流光流淌在劍身上,仙力不自覺的自劍身上散發出來,一看便知是仙家寶物。


    瑤光見她眉眼含笑地看著秋殤劍,便知她喜歡,於是問道:“你可會用劍?”


    漓星心中一呆,方才想起自己僅化形數百年但卻從來沒有用過兵器,隨即尷尬地搖了搖頭。想必他一定很失望吧,修為又弱還不會使用兵器。


    見漓星尷尬的模樣,瑤光輕咳了一聲,方道:“是我疏忽了,你才化形百年,又從不用兵器,自是不會用的。”瑤光頓了頓又道:“如此,我教你。”


    “我先教你心法口訣,雖然你仙根盡失,化為妖族,但這道家心法於你亦是大有裨益。”


    漓星點了點頭,便隨著瑤光修習道家心法。她原本就是一株仙草,淪為妖族之後,仍舊隻是依靠本能修煉,進展緩慢,修為難免太弱。如今既習得道家心法,又有瑤光一旁指點,於修行一途自是可以少走些彎路。


    “你記住了嗎?”


    “我修為雖若,可腦子不笨。”


    瑤光摸了摸鼻子,甩了甩不惹纖塵的袖擺道:“那我現在教你招式,我先為你演示一遍。”


    說著便輕輕拿過漓星手裏的秋殤劍,手腕雖是緩緩旋轉,可湛藍色的秋殤劍卻如閃電般快速閃動;一招一式似是信手拈來一般,動靜間盡是飄逸靈動,仿佛世間上最美的舞蹈也不過如此;白色身影的起落之間,帶起了散落在地上的花瓣,隨著劍光流動,迎風飛舞,連空氣中都飄著淡淡的花香。


    漓星不由看得癡了,這景象如詩如畫,頃刻間讓漓星產生了一種錯覺:仿若這般舞劍,那個人便會乘風歸去一般。


    “怎麽了?沒看清嗎?”劍法演示完畢,瑤光便停了下來,但見漓星似乎是呆住了一般,不由心生困惑,一招一式我都舞得很慢,應該能看清吧。


    漓星回過神來,白皙細嫩的臉龐瞬間勾起了一抹紅暈,不自覺地垂下了頭,腹誹道:“我哪是沒看清,我是忘了看,眼睛裏全是你的身影,哪顧著看你的劍法。”


    “你先試一試,若有不懂之處,我再同你解釋。”見漓星低著頭不說話,瑤光也未曾多想,便將手中的秋殤劍遞了過去。


    漓星神色一僵,怔怔地接過秋殤劍,斂神定息,揮舞了起來。被她帶出來的劍法,直看得瑤光目瞪口呆、滿頭黑線,心下不免忖道:“這也是腦袋不笨?”


    “不要將劍柄握的太緊,劍柄握得緊,肩就下沉了,便會顯得太過生硬。若是對敵時,這般刺出去,需要的力量反而發揮不出來了,有張有弛,方顯意境。”


    “哦。”漓星淡淡的應了一聲,許是因為太過緊張,漓星的額上開始爬起細汗,且越發覺得那雙手已經不屬於自己,顯得分外僵硬。


    見秋殤劍在漓星手中被舞得沒有絲毫章法,瑤光搖了搖頭,道:“這些招式並非是不停頓的一次練完、中間沒有間歇,隻是在那一招一式之間,當應該做到‘行斷意連,勢斷氣連’,將前後動作以意向銜接起來,那麽整套劍術便會延綿不絕。”


    瑤光的話言猶在耳,可漓星方才本就沒有看清他的劍法,此時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出招為好,索性便停了下來。


    她一臉幽怨地望著瑤光,理直氣壯地道:“你這劍法也太複雜了,難道就沒有簡單易學的?”


    瑤光猛然嗆住,白皙的麵容憋得通紅,一時竟是不知道該些說什麽,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漓星又怎麽知道這是瑤光特意為她選的劍法,雖說不簡單可也決計不難,以她的資質自是可以快速掌握。


    可瑤光的舉止在漓星看來似乎就有另一種意思了,她眨了眨那一雙像秋日天空一樣明澈的眼睛,一臉失望的道:“怎麽,沒有麽?”


    瑤光的視線落在漓星身上,微微歎了口氣,卻突然環過漓星的身子,兩隻手從上麵握住漓星的手,慢慢的將秋殤劍舞動了起來。


    漓星頓時僵住,整個人如同瞬間浸沒在水中一般。那瞬間,她便已經癡了,那雙白皙的手冰涼徹骨,可她竟是沒有絲毫感覺。


    溫潤平靜的臉龐,燦若星辰的眼,以及觸手冰涼卻又帶著絲絲暖意的雙手,竟是深深將她俘獲。那一刻,漓星忽然發現,若是時間永遠定格在這個畫麵該有多好!


    似是感覺到漓星的異樣,瑤光溫聲道:“不要走神,莫要忘了心法口訣,記住,要把手中的長劍當做你身體的一部分,劍隨意動。”


    漓星一愣,旋即回過神來,臉上布滿了可愛的紅暈。雙手被瑤光帶起,漓星緩緩將秋殤劍舞了起來,稍顯生澀。


    “不要急躁,凝神斂氣,緩緩將那些招式舞動起來,聚氣於劍上,每一勢都該有斷石分金之力。”


    瑤光緊緊地貼在她的身後,唇中攜帶的氣息攻城略地而來,漓星的心都跑到嗓子眼了,任憑瑤光素白冰涼的手抓著自己,而她自己仿佛已無半分意識,一舉一動盡是被瑤光帶動,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隻有那侵入腦海的感覺慌亂了柔軟的心。


    瑤光將仙力緩緩注入秋殤劍,被二人握住的秋殤劍布上了銀白的光芒,電光朝露之間,舞動的速度也變得快了起來。


    “對立因素的某一方,都是不能孤立存在的。沒有動,便沒有靜;沒有虛,便沒有所謂的實;沒有剛,也就沒有所謂的柔了。欲於動先需靜;欲於實先要虛;欲於剛先該柔。”


    瑤光正說著,數道白光劍氣便自劍上激射而出。


    漓星呆愣在那裏,似是根本聽不到瑤光在說些什麽,隻是在心中琢磨,這覆在手上的掌心如此冰涼,寒氣已然滲到骨子裏了,自己卻為何滿頭大汗,心慌意亂呢?


    “明白了嗎?”瑤光輕輕放開漓星的手,看了看滿臉通紅的漓星,眼底劃過一抹迷惑。


    漓星聽了恍恍惚點了點頭,手上的冰涼消失不見,竟然讓她沒來由地生出一股不舍。


    “明早我們再去隱月山,還有時間,你便多練習幾遍,料想此次妖界之行,並沒有我們想象得那麽順利。”


    且不說已然去了隱月山的數位妖君,以轉魄刃的威力,三界中人覬覦此物之人隻怕眾多,魔族雖困居九幽,但未必便不會出現,而仙界中人亦不乏道貌岸然之徒。


    或是瑤光麵上的凝重將漓星感染,她臉上的紅暈終是緩緩消散。瑤光,漓星絕不會拖累你!


    漓星點了點頭,轉過身從瑤光身邊退開,揮舞著秋殤劍,原本生疏的姿勢,此刻竟是被她極好的展現了出來。而瑤光,就那般站著,縹緲淡然,靜靜地看著漓星。


    “後麵這幾次還不錯,隻是不夠熟練,多練練就好了。”瑤光嘉許地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漓星不屑地翹了翹唇,哼道:“我又不笨!”


    瑤光一臉窘迫的模樣,讓漓星發現原來似石頭一般的他居然也會被別人的話噎住,許是想到了什麽,漓星臉上的嫣然笑容消失不見,眼中劃過微不可見的悵然與追憶。


    “瑤光……”話到這裏,又覺以下的話有些難說,她連忙咽住,緩緩低下了頭。


    漓星捎帶遲疑的聲音,扭扭捏捏的樣子讓瑤光一愣,他不由蹙眉道:“怎麽了?有事嗎?”


    “瑤光,昔日……”漓星停頓了片刻,抬首望著瑤光,眸光甚是堅定,“昔日你可曾回到雲落穀……尋我?”


    漓星輕聲低問,靜靜地看著瑤光,聲音纏綿輕柔,極好的容顏卻在此刻無比的認真和期盼起來,仿似劃過亙古的等待一般。


    飄零的花朵,隨著清風舞動飛揚,唯美的畫麵裏,她隻能看到他的容顏,芳華絕代,華貴的眉宇間嵌著一抹化不開的憂傷。


    熟悉,靜謐,悲傷,孤寂……無數種情緒湧入心間,恍惚一瞬間,瑤光的腦海裏浮現出雲落穀中那盈盈佇立的綠色身影。


    “尋過。”


    聲音很輕、很淡,甚至夾雜著一絲清冷,可在漓星聽來卻覺得分外溫暖。他能前去相尋,我便已知足,這些年的苦難倒顯得不足輕重了。


    她伸出手,似是想要觸及那分外冷漠的容顏,隻是,瑤光的眼眸裏似是什麽也看不到,唯有的……僅是一絲冷漠。


    在即將觸及的那一瞬間,漓星的手卻忽然垂了下來,別過了臉,極好的掩飾掉了眼眸中的那抹黯然。


    瑤光微微一愣,心底竟不知為何升起一股緊張之感,輕輕吐了口氣,緩緩道:“當年我自禁地出來以後,已然過去了八百年歲月,再次回到雲落穀,卻是未曾再見到你。再後來,我便出了仙界,這些年一直在東海琴州修行,隻是近日才出了東海。”


    瑤光也不知道,一向寡言少語的他為何會向她仔細解釋一番。


    瑤光,即便你未曾尋我,千年萬年,我都要找到你!如今你已然在我身邊,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再從你的身邊離開!


    漓星看著瑤光嫣然一笑,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那一雙眼卻定定地望著他,輕聲道:“瑤光,不知……你可否帶我去琴州?”


    瑤光的眸光不自覺地凝在了那雙墨色的眸子上,見她眼帶希冀,瞳孔陡然一縮,良久,才溫聲道:“好,此間事了,我們便回東海琴州。”


    漓星盈盈一笑,微微點了點頭,輕盈利落地轉過身,手腕輕轉間便已將劍法極好地舞動了起來。花絮飛揚間,翩若驚鴻的身影,仿若舞動了歲月、芳華了塵世,天地勾勒的畫麵裏,一襲白衣的男子安靜立於一邊,眉眼安然,嬌揚濁世。


    此情此景,但願千年萬年,莫被時光所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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