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周末我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麵。想了很久我才想通,喜歡我的確實不是明燁。雖然他們交替出現,卻是兩個不同的人,明燁是有女朋友的,而明樺才是真正喜歡我的人。這麽想,我心裏似乎輕鬆下來。


    好不容易過完周末,星期一來到學校,去發現旁邊的位子上是空著的。教室外麵開始急速地下起雪子,打在玻璃窗上啪啦直響。雪子如同敲在我的心上,讓我連心跳都開始混亂。明燁和明樺在不同的時刻出現在我的生活,一步步地走進我的心間,讓我措手不及。


    小薇拍著我的肩膀說:“我剛剛去辦公室送作業本,無意間聽老師講電話,明燁今天應該是請假,估計不會來了。”


    我眼睛暗了一下,低聲答應說:“哦。”接著又在心裏提醒自己一遍,學校裏的“明燁”隻是一個雙胞胎兄弟的共同的身份,真正喜歡我的人是明樺不是明燁。


    都說感情是純淨的,中間容不下第三個人,可是我的感情卻遭遇了一場分割。我喜歡的人分成兩個,所以,愛也被分離開。一時間我心亂如麻,最後隻能狼狽不堪地接受這個瘋狂的事實。


    今天上午,這個城市終於迎來入冬以來第一場雪,銀白晶瑩的雪花輕輕搖拽,徐徐從空中紛紛揚揚地降落人間。南方的冬天,是極少見雪的,所以,當我走在這漫天飄落的雪花中,心情格外興奮。似乎忘記了那些煩惱的事情,我迫不及待地想跟自己心裏喜歡的人一起分享這份喜悅。


    如果說人生是五味糖,那麽愛情就像一顆隱形的炸彈,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轟的四分五裂。


    校門口,我的臉和手被凍得通紅,一手撐著紅色的傘,呆呆地看著一個挺拔帥氣的身影。他身上穿著厚厚的黑色羽絨服,臉色在白雪的映襯越發白哲。這個人姿態優雅地倚在黑色奔馳車旁邊,總是在無意間流露出優雅奢華的貴族氣質。


    繁密的雪花,灑下一片片柔軟的潔白,像白色棉絮一般從他的黑發上溫柔拂過,留下一些細細碎碎的光澤。


    忽然有人伸手為他輕輕拂過衣服上的細雪,動作不大,卻讓人覺得十分暖味。是何佳琪!我的身體僵在了原地,好一會兒,大腦才有了反應。


    那個站在何佳琪身邊的人應該是明燁吧?她隻是明燁的女朋友,而我喜歡的人是明樺,這兩者並不矛盾。我固執地這麽認為,心裏迫切想找回我分裂開的感情,因為在這天寒地凍的雪地裏,我急需要一點溫度來安慰那顆被凍僵的心。


    深吸一口氣,我舉著傘衝到了明燁的麵前。因為跑得太急,我一隻手有力抓著他的手臂,大口地喘著粗氣,白色的霧氣被接連不斷地呼出。細小的雪花菱角飄進我的眼眸,眼裏升起一種即將奪眶而出的熱度。


    冷氣伱漫,清冷的空氣隱隱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寒氣。他眼裏乍現的吃驚被掩飾下去。


    鼓足一口氣,我抬頭看著他,手死死地抓緊住他的衣服,我說:”我終於想通了,我喜歡的人是明樺。”他的眼瞬間變得透亮,銀白色的世界在他墨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來,清清地亮著,閃耀動人。


    我的心忽然沒來由地搖擺了一下。


    “冉小月,又是你!”何佳琪尖叫起來。


    我一驚,從剛剛的迷惑中回過神來,表情嚴肅地看著明燁,我說:“我喜歡的人是明樺,所以麻煩你轉告他。”


    他微微愣住,不確定地問;“你說什麽?”


    我轉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黯淡下來的何佳琪,平靜地說:“明燁,我喜歡的人是明樺。”


    “冉小月你到底在說什麽?”何佳琪瞪著眼睛看我。我對她笑了一下,指著明燁說;“我在說什麽,你去問他,你去問他就明白了!”說完我緊緊地盯著明燁。


    他微微低頭,半垂著長睫,眼裏就像平淡無波的湖麵,看不出半絲動蕩。四周詭異地安靜。明燁抿著唇邊突然滲出一股怒意的笑,他壓低嗓音地說:“冉小月,你根本不是喜歡明樺,你隻是別無選擇。”


    我愕然地看著他,驚恐地後退一步推開他:“你憑什麽這麽說?”


    他平靜的臉色逐漸在瓦解,臉上是怒意爆發的前兆。他指著何佳琪,冷笑一聲對我說:“憑什麽?就憑你剛剛在看到何佳琪時,眼裏閃過的猶豫。你之所以選擇明樺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你清楚“明燁”是有女朋友的,所以隻能選擇‘明樺’。”


    他的聲音如冰刃劃破我脆弱的心,那極力渴望的溫情不堪一擊地被擊破,心隻剩下無止境的痛。


    麵對他突如其來爆發的怒意,我頓時手足無措。我緊咬下唇,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我居然已經麻木得沒有了知覺,仿佛隻剩下一具空殼。站在這冰天雪地裏,迎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呼吸著清冷的空氣,我的心也越來越冷。失去了溫度的身體還在做著最後的喘息,我不停地搖頭,極力否認:“不是的,不是的,我喜歡的人是明樺,不是明燁,不是你。”像是講給自己聽一樣,我一遍又一遍重複。


    他眯著眼看著我,冰冷的臉上突然驚現出一抹無奈的笑。他一字一句地說:“冉小月,你看清楚了,我就是明樺。你連到底誰是明燁,誰是我都分不清楚,又怎麽能清楚自己喜歡的是誰?”


    我有些傻了。他剛剛說什麽?他說他就是明樺?我猛地抬頭,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一,是逢單,他怎麽可能是明樺?


    眼前的“明樺”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對我說:“明燁今天感冒在家休息,所以臨時換成我。”


    糟了,弄錯了!我頓時目瞪口呆,手足無措。我看到他和何佳琪在一起,就理所當然地把他當做了明燁!


    我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人的臉,腦海裏閃過許多記憶的片段。


    他邪氣的笑容


    他輕柔的吻


    他眯著眼把食物挑到我的碗裏


    他背對著我,像個孩子一樣說吃了


    他用另一個身份陪伴在我的身邊。


    一時間,潛藏在某處的感情洶湧而至,像是要爆發一般,衝開迷霧逐漸清晰起來。眼前這個人是明樺,是那個吻我,說喜歡我的人


    可是我剛剛居然完全認不出他。我一直糾纏誰才是何佳琪的男朋友,卻忽略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心突然絞痛起來,是的。我從來沒有這樣深深地痛過,即使是李颯絕情的分手都沒有讓我如此撕心裂肺地痛過。我悲哀地發現,我居然麻木到不明白自己早已經深深地喜歡上了他,真正在我心裏久久揮之不去的是明樺,絕對是明樺!


    一片白色的雪花悠悠地落下,我伸手接住,晶瑩的花朵在我的手心靜靜融化。我瞬間感覺到自己的感情從來沒有過地幹淨透明,如此讓人心動!


    我緩緩抬頭看著明樺,被額發隱隱遮擋住的眉下那雙墨玉般的眼眸,深如黑夜沒有盡頭。他的眼神那麽深沉,如深海漩渦,將我卷了進去。


    可是我想不到任何挽回的語言,現在我才知道剛剛的衝動已經鑄成大錯,已經連道歉都來不及。強抑著心裏的悲傷,我說:“對不起,雖然我知道現在怎麽說你都不會相信,但是我喜歡上的人確實是‘明樺。”


    明樺半垂的長睫輕輕抖動一下,眼睛升起霧氣,很久,他疲憊不堪的聲音劃破冷空氣傳來:“既然你這麽確定,那麽就用行動表示吧。如果這個星期內你能清楚地把我和明燁區分開,那我就相信你。”


    我眼睛一亮看著他:“真的?”


    他輕笑著,帶著一絲從未見過的飄忽,繼續說:“在這一個星期裏我和明燁會打亂單雙出現的時間,即使這樣,你也認為你還能辨認出我們?”


    仿佛感受到我的猶豫不決和患得患失,他漂亮的墨黑色眼瞳閃過一絲悲傷。我心裏沉了沉,緩緩低下頭。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不自信的明樺,想必他心中也充滿了不安。而我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正確區分開他們。這樣兩顆相互喜歡的心到底什麽時候能衝破迷霧,再度在陽光下聚到一起?


    我用手按著胸口,深深呼吸。既然不是沒有感情,既然不是不愛,那麽我還有什麽好怕?我昂著頭,對上他冷冽星亮的眼瞳,堅定地說:“沒問題,我絕對會分清楚的!”


    我喜歡的人,不是命運和明樺的綜合體,而是眼前的明樺。在愛情麵前,我不要再患得患失,卻步不前。


    我仔細回想了這段時間以來跟明燁明樺兩兄弟相處的過程,以及最近幾天的觀察。我托著下巴,眯著眼睛打量了一番坐在我身旁正拿著筆認真寫筆記的人,突然靈光一閃,拍了一下桌子說:“我知道了,今天出現的人是明燁。”


    被我稱為明燁的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轉頭問我:“理由呢?理由是什麽?”


    我得意地笑了兩聲說:“明燁是左撇子,而你剛剛是用左手寫字。”


    他看了我一眼,細致的臉有了微微起伏。轉眼他又用十分鎮定的樣子,淡淡地說:“很可惜,我們兩個都是左撇子。”


    上課鈴聲突然響起了,原本有些嘈雜的教室突然安靜極了,有的隻是我不均勻的呼吸聲。手裏轉動的筆忽然輕輕滑落,“吧嗒”一聲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瞬間我興奮的表情就這麽冷下來。我不甘心就這麽落敗,考慮了好久,然後把狡辯的話終於吞進了肚子裏。爭辯是沒有用的,我需要的是明燁的認同。


    抗打擊能力強大的我突然有了挫敗的感覺,卻依然嘴硬,輕輕地說了一聲:我不會放棄的。”


    要把他們區分開來,看來真的不像我想的那樣簡單。這兩個人不隻是從外貌上看上去相似,而且他們刻意連細節都故意做到一模一樣,讓人根本分不出他們的區別。


    中午午休,我沒有去食堂吃飯。忽然想起自己每次去電玩城都要玩的,“大家來找茬”的電玩遊戲,我對自己說,分辨明燁和明樺就像那找錯的遊戲,最關鍵的就是仔細加耐心,不能焦躁,越焦躁就越是找不到。我就不相信自己成天跟著他,還找不出什麽蛛絲馬跡。既然是不同的兩個人,再怎麽相像,也總是有差別的。


    我似乎太過於專注地思考,以至於空曠的教室裏麵突然多出一個人我都沒感覺到。眼前這個人就在我前方反身抱著椅背,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他的眼尾挑起,英俊的五官看不出絲毫情緒,保持著一種明燁和明樺共有的淡然。


    很久,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我,仿佛在等待我給出的結果。我心裏暗暗歎氣,明明就是一模一樣要我怎麽猜?還是不要勉強瞎猜了,於是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窗外。


    “還有兩天就是一個星期了。怎麽樣,還是猜不來?”突如其來的話,不留一點兒情麵,讓我把視線重新轉移到他的身上。


    他嘴角稍稍一沉,仍在微笑,可是我明明從那雙美麗的深色眼瞳裏麵看到了失望的光。


    被白色霧氣籠罩下的教室,格外寒氣逼人。窗外陰冷的風在耳邊呼嘯,發出詭異的聲音。外麵的天氣很陰沉,教室裏隻有一盞白熾燈打在我們的上方,刺的眼睛發澀。空蕩蕩的教室裏隻有我和他。教師還保持著最後一節課時的模樣,堆放在課桌上的練習冊,黑板上的數學老師的板書,粉筆擦躺在粉筆槽裏麵


    我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突然教室的門被一陣大風吹開,課桌上的練習冊被嘩啦啦不停的牽動。明燁的頭發也被大風吹亂,他自然地用手輕輕撥弄了一下自己額前的碎劉海。短暫的一怔,聯想功能強大的我,收回自己已經跨出的步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勾起一個笑,用手按了按被風吹亂的練習冊,說:“我記得那次爬山你也是這樣用右手撥弄劉海的。所以,明燁喜歡用右手撥頭發,明樺喜歡用左手撥頭發。對不對,明燁?”


    他微微一愣,低下頭,看不清表情。有“呼呼”的風從敞開的大門往裏麵灌。他的聲音隨著這冷冽的寒風傳過來:“開什麽玩笑,哪有人用固定的手撥頭發的?這隻是無意識的動作。”


    說完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輕輕低頭貼著我的耳畔低語:“小月,難道你就看不出我和明燁之間的區別,就隻會瞎猜嗎?”


    明樺冷冰冰的目光掃過,我臉上的笑容立即僵硬,心裏燃起的希望再一次被一盆冰水澆滅。


    我壓了壓自己被風吹亂的碎發,側頭去看明樺轉身離開的背影。他一直低著頭,仿佛唯恐會有人發現他眼裏不禁流露的悲傷,知道身影消失在陰沉的教室走道。那惆悵的背影以及閃爍的神情讓我深陷進了不知所措和茫然之中。


    壓在練習冊上麵的手一片冰涼,在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很悲傷。傷感更甚於失望,原來從頭至尾明樺都對我沒有抱過希望。他也覺得我不可能成功吧?


    因為害怕失望,所以從來不抱希望,明樺,你的心裏是不是這樣想的呢?


    我第一次覺得,原來幸福不是自己想握住不放,就能牢牢抓在手心裏麵的,它太敏感太脆弱,一丁點兒的猶豫不決就會讓幸福從我們的之間不經意地偷偷溜走。眼看著約定日期越來越近,我依舊頭疼著無法把他們正確地區分開。不管我怎麽鬱悶糾結,旁人是不知道的,他們看到的是事實我成天像小尾巴一樣跟在明燁身後,緊追不放。


    站在這樣帥氣的男生邊上,最好的好處就是隨時都會吸引一大群眼球,時刻受到特別的關注,壞處就是這一大群的眼球幾乎都是女生投過來的,而這些關注都是帶著無限的不平和嫉妒。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容易嗎我!”


    手裏捏著餅幹的小薇突然到我身邊問;“前段時間你不是還跟他裝作陌生人嗎,怎麽現在又這麽形影不離地黏在一起了?”


    我沉思了一會兒,說;“小薇,我想過了,你說得對,我不能總是在還沒有得到的時候,就想著什麽時候會失去。”


    小薇退後兩步,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我一番說;“你不會是被什麽東西砸壞腦子了吧?你這隻呆頭鵝居然突然開竅了!”


    我在她手臂上掐了一下:“去死,你才是至隻會吃得住。你還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就不能講點好聽的嗎?”


    小薇驚呼出聲來:“痛啊!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個個都像受了刺激一樣,全都這麽不正常?”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詫異地問:“你說還有誰不正常?”


    “何佳琪呀。”小薇白了我一眼,憤恨地把餅幹咬地哢嚓哢嚓響,邊咬邊說:“我今天收物理作業,何佳琪居然叫了一本數學作業上來。我找她去要物理作業,大白天的她居然拿著數學作業,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幾個大字睜眼說瞎話。”


    我心裏一緊,趕緊問;“她說什麽?”


    小薇搖搖頭,一臉不可救藥的表情說:“她說‘不肯能會弄錯的,怎麽可能會搞錯’。你說她腦子是不是也給燒壞了?明明就是數學作業,非說不可能搞錯,難不成是我故意冤枉她?”


    我突然間想起那天在雪地裏我和明樺講的那些話,顯然是被何佳琪聽到了。想必她也從我們的話裏麵聽出端倪,隻是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多少。


    何佳琪不是笨蛋,她感覺到曾經那麽在乎她的人在慢慢變化,在離她越來越遠,所以她不甘心。終於她憋不住了,在放學後找我交涉。她以為她成功了。其實從一開始她就錯了,錯把明樺當明燁,錯誤地和明樺分手,錯誤地根李風在一起,錯誤地讓我跟明燁、明樺聯係到一起。


    這場不知道對錯的戰爭也許還沒結束,勝負卻已經很清楚。她已經輸了,而我也從未贏過。


    愛情總是令人迷惘,令人迷失方向,可即使是一絲希望,也會讓人孤注一擲地想要握住。


    我忍不住問小薇:“如果我看到一樣東西很喜歡,但是第二天卻發現這樣東西居然有兩件一模一樣的,而我根本分不清楚,我該怎麽辦?”


    小薇看了我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你應該讓你喜歡的那樣東西變成獨一無二的。”


    我愣住,抬頭;“讓他變成獨一無二的?”


    小薇點頭:“對呀,做一個獨特的記號不就可以了?像我要是喜歡一樣衣服,又不想跟別人一樣的時候,我就會在上麵加一點兒裝飾或者別的什麽,這樣的話即使是遇到穿同樣衣服的人,我也不會覺得是重複的。”


    我把手放進兜裏,抬頭望向天空,似乎是在對自己說:“我發現我真的不懂愛情,起初我以為我的愛是堅定的,可是最近我卻動搖了。在愛的麵前,我變得猶豫,盲目。”


    我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甚至都不敢看小薇的眼睛。良久,有冷風從我們身邊擦過。小薇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月,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全部,相信自己的心就對了。”


    是啊,眼前看到的並不一定是全部,可是麵對敏感的明樺,我要怎樣才能真正感受到他呢?


    短短幾天,教學樓下的小花壇,實驗樓後麵的梧桐樹仿佛一切都是老樣子,但是卻有些東西正悄然發生著化學反應。


    放學後,我一個人躲在實驗樓後麵的梧桐樹下吃冰淇淋。冬天吃冰淇淋是很任性的行為,可是我卻獨愛這種感覺。冰淇淋融化在舌尖,讓我整個人涼絲絲的卻很清醒。


    深冬的梧桐樹枝上還殘留著雪跡,陽光柔和地從頭頂上投下來,樹枝上正在融化的雪變得晶瑩。我記得自己就是在這裏迷上了那雙墨色的眼眸。


    靜靜地閉上眼睛,我又想到那雙深邃幽亮的黑色眼眸,心中泛起隱隱的疼痛,遠處的籃球場上依舊有不怕寒冷的人在幹淨的球場上打球,一低一高的拍打聲,像起伏的旋律敲擊著我的耳膜。


    睜開眼,地上有一片積雪融化後的水漬,平靜的水漬上突然倒映出一個英俊少年的臉。深藍色的雙排扣大衣,白色的圍巾在風裏飛揚,他慢慢向我靠過來,輕輕撥弄了一下額前的發,抬頭看著我。他笑了笑,嚴寒在他溫暖的眼角眉梢融化,這樣的笑容使得陰鬱的冬日一下子明媚起來。


    我定定看著水漬裏的人影向我靠攏,想回給他一個同樣暖意的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他走到我麵前,很輕柔地為我彈去衣服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樹枝上落下的雪末。看到我手裏的冰淇淋,他愣了愣,微微撅眉道:“這大冷的天怎麽吃這麽涼的東西?會感冒的。”


    我順從地點頭,停止了吮吸冰淇淋的動作,心怦怦地跳得厲害;這算不算親昵的表現?


    我小聲說:“我身體很好的。”


    血緣的關係真是奇妙,明明是不同的兩個人卻一點兒破綻都沒有。我在心裏分析著,這次出現的人到底是明燁,還是明樺呢?


    他像看出我心裏的想法,歎了口氣說;“還在猜我到底是誰?”


    我想了一下,抬頭看他:“恩。”心裏依舊沒有答案。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遞過手上的袋子說:“給你喝!”


    我接過來一看,是一杯熱豆漿。我好奇地問:“你什麽時候買的?”


    他笑了笑:“本來是人家送的愛心豆漿,看來隻能借花獻佛了!”


    我想了一下,知道是傾慕者送的豆漿,有點不好意思就這樣拿走人家送他的心意,就推了回去說:“還是留著你自己喝吧!”


    他不動,隻是說;“拿著吧。”也不等我說什麽,他轉身就走,風吹起他外套的領子,無限瀟灑。


    這次我沒有再推辭,對著他喊:“謝謝!”


    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頭走回來幾步,對我說:“天這麽冷,我先送你回家吧。”我一愣,低頭,那攤水漬依舊平靜。輕輕晃過去的側臉精致美好,說不出的從容沉靜。我心裏蕩漾起一種熟悉的感覺,記憶裏仿佛也有一個人用過和現在同樣的語氣對我說過:“別看下麵,跟著我走。”


    我凝視著他已經緩緩離去的背影,心裏忽然平靜下來,沒有了之前的起伏。即使是雙胞胎也是有區別的。我知道他是誰了。


    他發現我沒有跟上,轉身。看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我,輕聲催促:“快跟上來呀。”


    我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重重點了點頭,跳著朝他跑過去。


    黑色的奔馳停在了學校對麵不遠處,過馬路的時候,紅燈亮起來。天色已經暗下來,華燈初上,車流來來往往。


    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不會怕受傷害的,也許,也許我能更勇敢一點兒,跟勇敢一點兒就能靠近幸福。


    紅燈閃了閃,綠燈亮起,身邊的人拉了拉我,將我護在沒有車的一邊。


    我突然固執地停下來,堅定地說:“我想走近明樺的內心深處,我想更多地了解一點關於明樺的事情,因為,因為我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他突然一頓,轉頭看我,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小月,你剛剛說什麽?”


    我抬頭迎上他的灼灼目光,不退縮地說:“明燁,帶我去見明樺吧。雖然我現在還無法真正把你們清楚地區分開來,但是我的感情卻從來沒有這麽清晰過。”


    他顯得十分驚訝。紅燈很快再次跳起,急速行駛的車輛交叉穿行。明燁那夜色般深黑的眼眸中一瞬間閃過毫無掩飾的落幕,可也隻是短短一秒鍾的停頓,很快他又恢複一如當初的沉靜。他開口問:“你怎麽猜出來是我的?”


    我笑了一下,堅定地吐出兩個字:“直覺。”是的,就是剛剛對著他的背影的一瞬間,我突然記起那天去爬山的時候,也是這個從容沉靜的背影,帶我走過浮橋,讓我慌亂的心安靜下來,原來人的心才是最可靠,它的反應是人們對感情最真實的流露。


    明燁露出一絲苦笑,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背對著我他的身影一半在亮光裏,一半在陰影裏。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好吧,我帶你去。”


    我終於安下心來,然後明燁回頭看我,我們相視一笑。這世界總是充滿神奇,誰會想到,麵對和自己愛上的人一模一樣的臉時,居然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微笑,並且無關愛情?世界似乎又和諧了。


    隻是這樣的想法沒有保持多久就轟然倒塌了。當我站在明燁和明樺家的客廳裏時,明樺下樓看到明燁身後的我,迅速冷下了臉,理也不理。他漠然從我身邊走過去,直接把我當做空氣一樣,再也不多看一眼。心裏有個小烏龜又開始把腦袋往殼裏縮,我覺得我真是夠沒出息了!


    鼓起勇氣,我忍不住叫住他說:“明樺,我來有話要說。”


    他轉過頭來,麵無表情地說:“好啊,那你告訴我,是不是你能分清楚我們誰是誰了?”


    我咬著嘴唇搖頭。


    明樺冷笑了一聲:“那你跟著明燁回來是來告訴我你認輸了,還是你發現他才是你喜歡的人啊?”他指著明燁毫不留情地對我說。


    我閉上眼睛,什麽都不願意想。多殘忍哪,即使知道這是氣話,可是從他的嘴裏講出來,我依然覺得心肝肺都疼了。睜開眼,我忍住心裏肆意的絞痛說:“我喜歡的是你啊,為什麽你就不能相信我呢?”


    明樺眼神鋒利,直直地盯著我不放,微眯的雙眼顯得漆黑幽深。我被盯得幾乎要窒息,隻好把視線移開。


    他看到我一臉受傷的樣子,突然沒來由地冷笑一下:“小月,你這個笨蛋,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他是騙你的,我才是明燁你相信嗎?”


    我抬頭看他,不敢相信地搖頭,轉頭望向明燁,發現他眼裏也陷入了迷茫,寒意瞬間席卷全身,不隻是明樺,原來就連明燁也從來不相信我能區分開他們。此刻,我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傻瓜,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忍住想哭的衝動,我轉身就往大門口跑,一口氣衝出別墅,迎麵撞上了一個人。在看清這張和明燁、明樺長得極其相似的臉時,委屈鋪天蓋地襲來,我哭喪著臉,對他哭著:“叔叔,他們欺負我!”


    明燁和明樺的爸爸被我叫的愣了半天,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他兩手一伸,像母雞護小雞擋在我麵前:“誰敢欺負小月月?”


    我像找到靠山一般,定了定神,嘟著嘴慢慢說“明燁和明樺他們”


    不等我說完,他就毫不猶豫地拉著我說:“他們兩個居然欺負你?走,我帶你去揍那兩個臭小子!”說完挺了挺腰板。


    我站在原地就是不動,搖頭道:“我不要叔叔揍他們!”


    他一愣,回頭問;“你要怎麽做?”見我猶豫了一下,他一臉義正詞嚴的樣子拍胸口保證;“小月月有什麽問題盡管告訴我,不管是什麽,我都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得到了保證的我兩眼發光地看著他說:“那你告訴我,怎麽樣才能分清楚明燁和明樺?”


    三秒鍾後,剛在我麵前打包票的雙胞胎的爸爸也一蹶不振了。看他這臉色,我就知道最後一絲希望也沒了,八成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來誰是誰。


    雙胞胎爸爸思索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開口:“那也未必。”


    我一雙眼睛睜得亮晶晶地揪著他,他恩了半天一直沒有反應。我怒了,發飆道:“到底是誰,你快告訴我啊。”


    雙胞胎的爸爸倒是故作深沉起來,他說:“記得他們兄弟小的時候,曾經很喜歡一個來我家做家教的姐姐。因為這個姐姐非常聰明又十分細心,總是能輕易地找到兩兄弟之間的不同,分辨出他們之中誰是明燁和明樺。”


    聽到他這麽說,我心裏不禁一酸。想起這段日子自己不管再怎麽仔細觀察也無法清楚地把他們分開,而雙胞胎的爸爸嘴裏的這個姐姐居然輕易就能將他們分辨出來,我忍不住問:“那後來那個姐姐到哪裏去了?”


    雙胞胎的爸爸居然難得正經起來,看著我說;“後來這個做家教的姐姐出了國,走之前明燁和明樺問這個姐姐,更喜歡他們之中的誰?隻是那個姐姐自己都講不出答案。從此以後,明燁和明樺就特別在意別人究竟喜歡他們之中的哪一個。”


    我突然從剛剛焦躁的情緒中冷靜下來,舒了一口氣,說:“原來問題的關鍵不是出在我這兒,而是出在他們自己身上。他們把自己的心鎖緊住,又怎麽會有人能進的去。”


    雙胞胎的爸爸愣住,詫異地看著我。我也不去管他的震驚,迅速折身回到別墅裏麵。


    喜歡和愛都是由心而生的情感,是不能自我控製的,哪用那麽多的理由,更加無法做出理智的判斷。他們這樣執意地分辨彼此,其實隻是對自己缺乏信心而已。


    當我再次衝進別墅的客廳時,發現那兩兄弟居然還維持著剛剛我離開的時的姿勢。察覺到我回來,他們兩人均是一愣。剛剛那個一直對我大呼小叫的雙胞胎兄弟之一,看著我的眼神迅速冷冽下來。他黑色眼睛裏麵有光閃爍如星子一般,晶晶亮,透心涼。


    我站在客廳角落的窗戶邊,很久。扶著窗戶邊上的浮雕欄杆,忽然覺得手有些抖,我轉身想往後走,可是挪不開步子,因為舍不得,因為不甘心。我剛剛才找到一點兒氣勢和勇氣,難道跟著就泄氣了?


    我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這個男生多麽讓我心動呀,我是打從心底裏喜歡他。


    15歲以前我覺得愛是帶著淡淡傷感的瀟灑,15歲以後我發現愛是沒有理由的,慢慢地就動了心,喜歡上了。就是那麽短暫的一瞬間,我鼓起了全部的勇氣,不論世事如何改變,結局會怎麽樣,就算是頭破血流我覺得都無所畏懼了。一生隻為這一瞬,隻此一瞬我決定豁出一切地去愛一次。


    此刻我心中的愛情猶如綻放的煙花,即使轉眼就會消失不見,也會留下瞬間的美麗,永恒的記憶。


    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湧上心頭,我深吸一口氣朝著那個眼神變冷的人走過去,人總是要為心中所愛豁出去一次的,我這16年從來沒有過的勇氣聚在了胸口,就算是被說無賴我也決定要這麽無賴一次!


    氣勢洶洶走到那個人麵前,我說:“你剛剛撒謊。你根本不是明燁,鬼才相信你是明燁!這麽自大的口氣,絕對就是那個在大街上跟我耍無賴的人。明樺,你才是真正的大笨蛋!”


    一不做二不休,我隻接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在上麵咬下一口。在疼痛傳到他身體裏的時候,我感覺得到他的時候停滯了一下。也隻是一下,他冰冷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這是幹什麽?狂犬病發作啊?”


    我抬頭,看著他額頭上爆出的青筋就似要爆發一般,我忽然耍起無賴說:“我已經給你蓋章了,所以你現在是我專屬的所有物,從今往後你別想再隨便糊弄我冒充明燁了。”


    “這是什麽強盜邏輯?”他看了看手上深深的一圈牙印,不悅地撅眉,“即使傷口再深也總是會有愈合的那天,到時候你還是會讓不出來。”


    我想也不想地問答:“到時候在咬呀。在消失,我就再咬,直到成為永遠的一個記號。”聽到他說我會認不出來,我心裏沒來由地泛起一陣苦澀,突然就沒有了力氣。我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身體一僵,卻沒有推開。我用很輕的聲音喃喃地說:“明樺,我愛你。”


    他一震,身體緊繃,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的手猛然一用力,我徹底淪陷在他的懷抱裏。


    他說:“我也是啊,笨蛋。”


    有溫熱的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悄悄地滑落。


    衝破迷霧的兩顆心,終於,在這一刻相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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