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轉過頭去,隻見人群中走過來一個人,腳步穩健。我驚叫一聲:“媽。你怎麽來了?”


    我老媽已經走到我麵前,看了一眼外婆,笑容可掬地說:“老太太,您今天特意邀請我來,不僅僅是要我參加一個生日宴這麽簡單,也讓我這個做母親的看到了真相。說實話我很感謝您,可是作為一個單親母親,我一個人辛苦地把小月帶大,也最明白一個人的艱苦,所以我不能同意小月和明樺在一起。”


    “媽,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老媽突然打斷我,望著我的眼睛,“小月,你還小,並不知道失去愛人以後要遭受到多大的痛苦,你以後是會後悔的。”


    我搖頭:“媽,我已經決定了。決定了就不會後悔。”


    媽媽的語氣軟下來,眼裏滿是心疼:“可是媽媽不希望你承受那種痛。你一出生,你爸就去世了,作為單親媽媽我要比別人付出更多。對於你的一切,我都要一個人承受著,即使我竭盡全力想要給你營造一個家的感覺,可是一個人是做不到的。所以,媽媽絕對不允許你跟明樺在一起。”


    我的心隱隱地痛了起來,嘴裏卻依然喃喃著:“可是我愛他,是連我自己都控製不了的愛。”


    “可是,如果他愛你,他就應該明白我,也會讓我把你帶走。”老媽看著明樺目光一瞟,根本不管我說什麽,拽著我就要往外麵走。


    我挪不開步子,心裏被什麽東西擰著,那是捂也捂不住的疼。站定在原處,我執意地說:“不,我不走!我清楚自己在做的事情。”


    明樺不忍地看著我,然後對我媽說:“阿姨,讓小月自己好好想想吧。今天既然是我邀請小月來的,那就讓我”


    媽媽沒讓明樺把話講完,說:“不用想了,小月是我唯一的孩子,即使不能給她富裕的生活,我也希望她能過得開開心心的。”她望向明樺,目光筆直,“最起碼,不要每天都為別人誠惶誠恐地活在恐懼裏。這樣的要求很高嗎?”


    明樺居然也會有一句話都答不上來的時候,他那不可一世的頭黯然地垂了下去。


    此時,被燈光映照的金碧輝煌的別墅裏,明樺低垂的頭痛楊背著金燦燦的光照著,去仿佛蒙上了一層陰影。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沉寂。


    老媽沒有再給我們機會,在我還在愣在原地來不及反抗的時候,拉著我就往別墅外走。


    我大叫著:“媽,你幹什麽?我不走!”


    媽媽突然回頭,很冷靜地說:“小月,就算留在這裏,你又能為明樺的病做什麽呢?”


    心像是在惹我上煎熬,我掙紮著,不停地搖頭:“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現在是幸福的,我不能跟他分開。我是真的覺得幸福,願意不計得失地付出。幸福離我是那麽的近,觸手可及。


    即將離開大廳的時候,明樺突然大聲問我:“小月,你會不會後悔認識我?”我轉頭去看明樺。他也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失去了顏色,無聲的黑白電影裏麵有的隻是我和他。


    後悔?怎麽會後悔?誰會因為擁有幸福而後悔?哪怕幸福在觸碰到的一瞬間就消失了,可這也不能磨滅這份幸福在我心裏存下的美好。


    所以,我的目光堅定,沒有一絲閃動,大聲地回答:“不會!”


    才剛剛聽到外婆說隻有50%成功率的時候,我心裏不是不恐懼,不是不難過,但有一點我卻從來沒有動搖過,那就是我們是真心喜愛著對方。雖然誰也不能保證結局會是完美的,可是隻要有愛,我們就會戰勝千難萬險,堅定地走向終點。


    “小月,你不要任性,跟我回去。”最後我還是被態度堅決的媽媽帶回了家。


    這場生日宴就這樣以喜劇作開頭,用悲劇做結尾,如同一出鬧劇般地結束了。生活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喜歡捉弄人,在短短幾天的時間,悲歡離合盡數上演。


    學校已經放寒假,相對於別人歡天喜地迎接新年的到來,我卻隻能呆在家裏愁雲慘淡地被老媽軟禁起來。


    我嘟著嘴找借口說:“期末考試才考完,學校還有事情,老師今天剛打電話問我為什麽不去呢!”


    老媽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當著我的麵就拿起電話開始撥,她居然想找班主任求證。我心裏發虛,急得撲過去搶電話。


    搶過電話一聽,我愣住,剛才老媽撥過去的居然是話費查詢的號碼。我挫敗地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老媽拿過我手裏的電話,得意地笑了一笑:“就你那點小把戲還想糊弄你媽?你不就是想去見那個小子嗎?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我氣急,大叫著:“就算你現在把我關起來,但也不能關我一輩子吧?寒假總是要過完的,到時候我還不是要去學校?去了學校我自然能跟明樺見麵。”


    老媽任憑我怎麽叫嚷,態度始終堅決。她說:“你太可放心,那雙胞胎的外婆不會讓他再去學了,所以你給我在家老實待著。”


    “媽!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尖叫著抗議。


    老媽走過來,用力拍了一下我的頭,反問:“唉?後悔,你懂什麽叫愛?少把你們那點青春懵懂期的小心思拿出來給我說。你沒有聽到他外婆說,他有家族遺傳病嗎?他給不了你安定的生活!小月,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離開了,到時候的你難過會是現在的無數倍!聽媽的話,長痛不如短痛。”


    哇哢哢~


    見過男生媽媽反對的


    還沒見過女生媽媽反對的


    咳.說到底


    我終於分清明燁和明樺了!!!


    我仰著頭看我媽。她在說明樺會離開。去哪裏?難道是一想到那個字,心就開始疼,我大聲地反駁:“你不要嚇唬我!我聽得一清二楚,外婆說還有50%的機會是能治好的。”


    “可是誰來保證最後的結果不是另外一個50%?”


    我呆立在原地,啞口無言。


    每次出門老媽就會把門反鎖,然後把我的手機沒收,阻斷了我一切能聯係明樺的辦法。一連一個星期我們都沒有見麵,也沒有說話。我無力地倒在床上,腦海裏閃過他英俊完美的側臉,耳朵裏似乎還能聽到他的輕笑聲。往日發生的種種還曆曆在目,可是現在我卻被一個人關在房間裏,麵對著天花板,傾聽著窗外鳥兒的低鳴聲,受著排山倒海的的思念的折磨。


    我忽然覺得奇怪,在這麽寒冷的冬日午後怎麽會有鳥鳴聲呢?而且這樣雜亂無章的聲音一點都不像鳥兒清脆的聲音。仔細一聽果然不像是鳥在叫,倒像是人的口哨聲。我從床上跳起來,衝到窗戶前把窗戶呼啦一下拉開。一瞬間,我能夠輕易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因為我看到樓下有一雙清亮的眼睛正在溫柔地注視著我。那是我熟悉的,明樺的目光。


    明樺在對著我微笑,那是**思夜想的笑容。他喊:“小月,我很想你!”那是我魂牽夢索的聲音。我激動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心裏被他的突然出現填的滿滿的。明樺的眼睛裏好像有火苗在跳動,閃耀的光輝讓我的心徹底被融化。


    隻是下一秒,突然嘩嘩兩聲水聲,讓我尖叫起來,所有的火苗就被一盆冷水澆滅。我媽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還端著個空盆子站在陽台。一盆子水潑下來,明樺雖然看到了卻來不及完全閃開,身上被淋濕了一半!


    老媽叉著腰站在陽台上說:“小子,你這些小把戲我10歲就會玩了,在我麵前耍花樣你還太嫩了。”說完她拿起電話撥了一串號碼,故意放大聲音說,“喂,小區保衛處嗎?你們怎麽管理小區治安的,小偷都跟蜘蛛俠一樣在我們樓下晃悠了半天了。你們快過來,對,馬上,慢兩秒我就投訴你們!她義憤填膺地講完,啪地迅速掛斷電話。


    我聽到老媽叫了小區保安,一下亂了分寸,衝著老媽喊:“媽,你太絕情了。明樺現在都被你整成這樣了你還落井下石,你怎麽這麽惡毒!”


    老媽撈起一隻拖鞋就往我窗戶上砸,沒好氣地說:“你給我回屋裏去,要不我連你一起收拾了。”這還是親媽嗎?簡直比後媽還後媽。明樺沒有動,我的心被他牽住,恨不得縱身飛下去。老媽瞪我一眼,怒道:“還不把窗子關上,小心我真讓保安把這小子抓起來。”


    沒多久,眼看被老媽恐嚇了的小區保安已經往這邊趕來了,在老媽的淫威下我不忍心地看了一眼明樺。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因為淋了一些水,那雙黑色的眼眸,蒙上極淺極淡的薄霧,隱隱散發一層幽幽的光芒,整個人都變得迷蒙。


    老媽掃了我一眼,對馬上要過來的保安喊:“這邊呢,我說你們什麽辦事效率,怎麽那麽慢?”


    我隻有很無奈地關上了窗戶。關上窗戶的那一刻,我慢慢蹲下身來。窗外似乎有輕微響動聲,可是我實在是有些累,也無意分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或許是老天對我之前的三心兩意的懲罰吧,所以幸福才不肯對我眷顧。


    一連兩天我都把自己卷縮在床上麵,不跟老媽說話,不出房門一步,也不吃東西,賭氣一般,倔強地堅持著自己心裏的信念。


    此刻老媽在廚房裏和排骨作戰,房間裏很安靜,隻有廚房裏發出慘烈的剁排骨的“咚咚”聲。


    客廳裏一陣持續的門鈴聲突然響起。老媽每次燉排骨,都會跟排骨倔強上,這次也不例外,她在廚房裏喊著:“小月,我這裏走不開。你去開下門。”


    排骨聲,門鈴聲,老媽的叫嚷聲,簡直就是魔音般的交響曲,吵得我怒火攻心,從床上蹦起來,一口氣衝出房門穿過客廳,然後雷厲風行地把門打開。


    門外站著的,是表情鎮定自若的明樺。


    我看著他,愣了足足10秒,驚訝,思念,激動,擔憂,夾帶著一絲絲的喜悅,各種各樣的情緒已經不能從我臉上準確地表達出來。


    “你怎麽來了?”老媽的聲音從後麵傳過來。我還沒來得及展現的笑容就僵死在臉上,握著門的手緊了又緊,當我還在想下一步該怎麽辦的時候,明樺從我身邊擦身而過走到我媽麵前,忽然開口說:“阿姨,我來是有句話要跟您說,說完您在趕我走也不遲。如果你今天不讓我說,那麽我明天再來,明天不行就後天來,知道您肯聽為止!”


    老媽手裏還舉著菜刀,明晃晃的刀子,一道寒光忽閃。他對明樺說:“你敢威脅我?”


    “不,我來是為了給您一個交代。”


    我心裏緊繃著,拿著刀的老媽,再加上一臉憨不畏懼的明樺,我怎麽看著這麽像生死對決呀。


    可是這次老媽卻很安靜,沉默了片刻,才出聲道:“我知道了,你跟我來。”然後徑自轉身朝廚房走去。明樺跟著也進了廚房。我跟在後麵也準備進去,卻被老媽叫住:“小月,你回房間呆著去。”


    我說:“為什麽呀?”


    老媽指了指明樺:“你是不是還想讓他在被保安轟出去一次?”我縮了縮頭乖乖地退出了廚房。


    明樺終於再次看向我,表情十分單純,對我安慰地笑了一下。


    廚房門被老媽緊緊地關上了。


    短暫的暖意後氣憤又降到冰點,我又怎麽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坦然回房間,於是貼身上們偷偷聽廚房裏的聲音。可惜呀,隔音效果太好了,他們說話的聲音也一直不大,很久,我才聽到老媽突然提高八度的聲音質問了一句:“你拿什麽決心跟我保證你所謂的喜歡?”


    我整個人都緊貼著廚房冰冷的白色大門,手指在門上漸漸收攏,扣在手心,等待著他的回答。


    明樺,即使隔著門,我仿佛也能感覺到你此刻的心跳。


    幸福來之不易,所以我們總會不自覺沉溺其中。此時此刻,從前那些真實的甜蜜和快樂如同一張巨大的網,終於將有意逃避事實的我們拉回現實世界。


    一陣沉寂後,我不死心地輕輕把門推開一點兒,乍一看,我呆住了,老媽雙手握著菜刀,明樺手裏扶著一截排骨。老媽看著他,語氣強硬地說:“小子,你要是真有膽子,就別鬆手。”


    明樺眼神中一點兒懼怕都沒有,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整個人平靜的很奇異。老媽微微一愣,嘴角輕輕抽了一下,操起菜刀嗚嗚揮舞兩下就往下猛剁。


    我嚇得幾乎要窒息,緊緊閉上眼睛,再也不敢往下看,咚咚的幾聲悶響後,我才條件反射似地睜開眼睛,心髒緊張得要跳出來。還好,還好隻是排骨被老媽摧殘成好幾塊,明樺的手還在,還好沒有看到血流成河的場麵。


    老媽臉色凝重地看著明樺沉默了半天,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扔,臉上似乎是露出了一絲欣賞的神情。


    我這才看清楚,那根被老媽砍成幾截的骨頭,離明樺的手隻有不到1厘米的距離,而明樺依舊是鎮定自若的樣子。想著剛剛的情形,我背上一陣冷汗狂流。


    我忍不住大呼出聲:“老媽,你差點就犯法了!”


    老媽回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轉頭看向明樺,終於說出一句有良心的話:“我明白了,我不會反對你和小月見麵了。”


    明樺冷峻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轉身回頭看向我,說:“沒事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老媽,又看看明樺,心理被激起了千重浪。


    老媽揮手致意:“你們先出去吧,我還要收拾廚房。”我拉著明樺趕緊離開。走到門口我偷偷回頭看了一下,發現老媽正無力地靠在牆壁上。用手擦了一下額頭,我不敢再多想,迅速逃離了。


    我把明樺拉到我房間,驚恐地問他:“你怎麽那麽大膽子幫我媽扶排骨?”


    明樺自信地笑了一下:“你媽不會真的狠心剁下來的。”


    “怎麽不會!我媽她跟本不會做飯,更加沒有拿過菜刀!這些年,我家一直都是請鍾點工做飯或者下館子,我媽隻有心情很不好的時候才會拿排骨出氣。不是她想不想剁到你的問題,而是她跟本控製不了準頭!”


    明樺一愣,這才受到了驚嚇,這個人癱軟地倒在了身後的床上,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那剛剛真是萬幸呀。”


    即使他故作鎮定,我也從他的語調中捕捉到了一絲惶惑。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明樺的臉上。想來都神態倨傲的明樺此刻正仰著臉,眼底清澈,像是碧波蕩漾的湖水一樣,那裏麵波光粼粼。


    我隨著明樺也倒在床上,頭輕輕地靠在了他心髒的位置。他修長的身軀一震,落在床邊的手也慢慢地拽緊。他看著我良久,薄薄的唇角微微一動,手臂收攏,將我擁在他圈起的懷抱裏。我往他的臂彎深處蹭了蹭,熟悉的味道讓我覺得平穩而安全。


    我閉上眼睛,用手扶上他的心髒。手觸碰的地方有微微跳動的起伏,我從來沒有這樣真實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心裏柔軟的快要化出水來。我輕輕地笑說:“明樺,能清晰地碰到你,感受到你的心跳,真好。你不知道這些天我每天都夢見這樣被你抱著。”他抱我的手緊了緊。我抬頭看他,撞上了他深情的眼睛。我說:“可是醒來以後什麽都沒有,一切都是幻想。我很難過,心裏很痛。”


    明樺沉默下來,清亮的眼神一點一點黯淡下去,縱使今天的陽光是溫暖的,也不能再把那爽朗若星辰的眼眸重新照亮。


    而此時他的沉默落入我的眼裏,讓我心底一沉。我將耳朵貼在他胸口上麵,側耳聆聽他心跳的聲音。他咚咚的心跳聲和焦急的喘息聲,清晰地傳到耳邊,讓我的眼睛裏有熱流要湧出來。


    明樺把手臂抬起來,說:“難過就咬下去吧。”我摸了摸那上麵我咬下去的傷口,印記已經淡去了。


    心跳的聲音隨即加快了一點兒,而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笑道:“你就不怕有分不清楚我和明燁嗎?”


    我笑道:“不需要了,我再也不會弄錯了。有個聲音總是不會騙我的。”


    明樺詫異地抬頭問:“什麽聲音?”


    我指了指他心髒的位置說:“心呀,隻有它是不會騙人的。”


    他的心聚然飛速地跳動。


    我嗬嗬笑起來:“明樺你現在很吃驚,我沒有說錯吧?”


    很久他才笑著說:“嗬嗬,是啊。”明樺淡淡的聲音很輕柔。我抬頭看他,眼神一頓,手指不由一緊。我深深地呼吸,我握著明樺的手,語氣鄭重地說:“明樺,答應我,永遠別放開我。”


    他一震,久久地凝視著我,圈著我的手臂收得那樣緊,仿佛要把我到他的身體裏去。他說:“我不但不會放手,我還要牽著你的手過一輩子。”


    我的臉頰緊貼著他的胸口,那裏麵一下一下的心跳聲,平靜而沉穩,我在心裏麵深深記住了這個聲音。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老媽推開,我嚇得趕緊鬆開明樺坐起來。看到剛剛那一幕老媽似乎也很吃驚,我以為她又要暴跳如雷了,可是最後她隻是淡淡地說:“要做飯了,我來問問,明樺是不是留下來一起吃。”


    我楞住了。明樺首先反應過來,笑著說:“不了,阿姨我先回去了,再遲我怕來不及了。”


    老媽似乎想了很久,居然說:“也不急著這一會兒,還是吃完飯再走吧。”這不像是客套話,老媽居然真的在挽留他。


    明樺沉默了一下後說:“還是不了。我要說的話都跟您說了,現在我還要回家做一些準備。”


    老媽沒有再說話,隻是點點頭,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明樺,轉身離開了房間。


    我一陣毛骨悚然。誰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情,讓我媽態度180度大轉彎?想到他們在廚房裏瞞著我講過的話我更加好奇。


    送明樺離開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他:“你要回家準備什麽?”


    他摸了摸我的頭,嬉笑著說:“沒什麽重要的,隻是外婆要我不要在外麵待太久。”


    “哦?”我心中覺得疑惑,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對。


    “乖。”他伸手用力將我抱住,不知過了多久,他低喚著:“小月”


    我被他抱得太緊,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似乎感到了微微的一絲顫動。


    終於他鬆開了手臂。我卻抓著他的衣服不肯離開,眼神茫然地看著他。明樺嘴角的笑漸漸收了起來,墨色的深瞳裏麵,惶惶不安的神情從眼底閃過。他緩了緩,聲音微沉,說:“等我處理好事情就來找你,別擔心,好不好?”


    我順從地點頭。那雙漆黑的眼眸裏,光華暗閃,我心中突然疼痛起來。在他轉身離開的一瞬間,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我忽然有種錯覺,就像眨眼的下一瞬間,或許他就不在了。


    送走明樺我來到廚房,老媽靜靜地待在廚房裏看著那些被砍斷的排骨發呆,我向前一步喊她:“媽,你到底和明樺說了什麽?”


    老媽抬頭看我一眼,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也看著排骨,說:“因為今天所有人都太反常了,我覺得害怕。媽,你就告訴我吧。”


    很久,老媽歎了口氣,不耐煩地衝我揮手:“行了行了,你先回房間去,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我悻悻然地回了房間。這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明樺坐著漸行漸遠的火車,我在站台上淚流滿麵。醒過來的時候,臉上是冰涼的。老媽已經坐在我的身邊,她輕柔地撫著我的臉,眼睛裏麵都是疼惜。她說:“明樺已經做做昨晚最後一班飛機離開了。”


    我驚訝的問:“離開了?去哪裏了?”


    老媽把一封信交給我說:“他昨天來找我就是他要告訴我,他決定趁自己身體狀態最佳的時候,出國去做那個隻有一半成功機會的心髒手術。”


    我翻身起來,迅速把那封信打開。


    明樺的字跡映入我的眼簾:“小月,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飛機上了。不告訴你離開,是怕你掉眼淚,你哭的樣子真醜。可是,我是真的想要給你永遠的幸福。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很努力,努力生活,努力微笑,努力想要我們在一起,隻是現在你要的安定生活,我卻無法給你。那麽,這一次換我努力吧,就當是為你,也為我自己。雖然機會隻有一半,但也無法阻止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的信念,所以我選擇了接受手術。小月,我沒有別的要求,隻希望你答應我。如果萬一,我回不來了,那麽就忘了我,堅強快樂地活下去,就像我初次見你時的一樣。”


    信掉落在地上。呼吸幾乎停滯,我緊咬著嘴唇,像是心理某處緊繃的弦,突然間崩斷,眼淚就這麽毫無預警地湧了出來。


    我的手在床上狠狠捶著,力道很重,似乎想要發泄憋了很久的壓抑和不安。拳頭中指甲緊緊掐進肉裏,疼得心痛。


    天空灰蒙蒙的。


    過往那些甜蜜,甚至是痛楚的回憶,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幕一幕,用極快的速度回放,跳動著,無比淩亂。


    我咬牙切齒地罵:“明樺,你這個混蛋!”我突然垂下頭,按著胸口,那裏麵盛滿了痛楚,就快要溢出來。縱使我刻意壓抑了這麽久,可最後還是在現實麵前泣不成聲。


    春天帶著漸漸瀝瀝惆悵的雨,如約而至,對比冬天的嚴寒,雖然褪去了稟冽,卻依然不能溫暖我的心靈深處。漸漸地,我已經不像明樺剛離開時那樣心疼不已。那鋪天蓋地的暈眩和黑暗,仿佛被另一種希望取代,隻是心裏的思念無處可逃。


    生活依舊是學校和家裏兩點往返,明樺離開後,明燁也離開了學校,何佳琪準備出國,隻有我依舊平靜地生活在這個城市裏麵。


    實驗樓後的梧桐樹已經長出嫩綠色的葉子,朝著那片無盡深藍的天空裏蓬勃生長。我的心裏總是記得樹下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笑起來時完成月牙的樣子,一直記得他喝咖啡一定要放3顆方糖,怕被人看穿心思的時候臉也會羞澀地紅起來。我抬起頭望向天空,陽光穿透嫩葉照在身上,那一種溫暖,仿佛你注視我的感覺。


    雖然我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人在跟我提起關於明樺的一切,但我心裏卻很清楚,我在等著他回來,等著他來兌現永遠在一起的承諾。我知道,我所需要的隻是時間和等待而已。


    暖風過境後,夏天來臨,帶著灼熱的太陽光照耀著整個大地。半年的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度過。從前的一切如影隨形,當一切都成為過去,唯有思念越來越深。


    周末的清晨,朝陽還未升起,當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我並不知道,與此同時,飛機飛越東西半球,落在堅實的地麵上。


    似乎又急促的鈴聲響起,我睜開了眼睛。明媚的陽光撒落在身上,很舒適的溫度帶來很溫暖的感覺。窗外蔚藍的天空,翠綠的枝葉在暖風裏搖拽,連空氣也分外清新。


    老媽突然衝了進來,我詫異地抬頭看著她。她似乎激動的一下子不知道怎麽開口,停頓兩秒才說:“小月,他回來了,馬上就要下飛機了。”


    看著老媽緊張的表情,我立即意識到,老媽口中的“他”是指誰。


    整整半年,已經整整半年沒有關於明樺的消息,突然聽到這個消息,頓時猶如被人重重一擊,我的心猛跳,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然而目光卻閃著雀躍而灼人的光。


    老媽坐下來拍了拍我的手,臉上也是複雜的神情。她說:“你等很久了,快去吧。”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臨了,來得這樣突然,隻在一瞬間,光明終於衝破了黑暗。


    一路上我都在想,明樺的病是不是好了?這半年他過的怎麽樣?見了麵我們該講些什麽?


    計程車終於停在了飛機場門口。


    我一路飛跑,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沸騰,心髒在胸腔裏失去節拍地急促跳動,就想要飛出來一樣。


    直到這一刻,我才終於體會到什麽是真正的喜悅和期盼,仿佛沉睡的每個細胞都在蘇醒,卻又夾雜著一點點難以置信的惶惑和不安。我生怕眼前的一切,全都不是真實的。


    在老媽事先告訴我的出口通道,我一眼就看到那個人。雖然隻是一身簡單的白色衣服和牛仔褲,身形似乎也消廋了很多,卻掩飾不住他那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墨色的眼睛仿佛沾染了晨露變得光彩四溢,大廳閃耀的燈光順著他的黑發滑落,留下一片晶瑩的色澤。


    我在原地站定,由衷地感歎,不論在哪裏,這個人都像夜色中螢火蟲那樣鮮明,那樣出眾。


    他也看到了我,柔和而溫暖地微笑著,讓我的眼眶無法遏製地開始發熱。再也控製不住,我朝他飛奔過去,用盡全身力氣地抱住他。身體裏有個聲音在叫喊著: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我緊緊地擁住他,抬頭看著他那雙湖水般深沉的墨色眼瞳縱然熟悉到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在心裏,但不知道怎麽,就是看不夠。


    他朝我笑笑,眉宇舒展,眼睛透亮,帶著幽幽的反光。


    抱了好一陣,我仿佛還是不敢相信,又把頭深埋在他的胸前,貼著胸口傾聽那裏的心跳聲。我說:“明樺,你終於回來了。”


    感覺到他胸口突然一震,我眼神聚然一暗。他的心跳起伏不定,淩亂得沒有了規律。這個心跳不是我記憶深處的那個平穩而安定的聲音。我退後一步,抬頭看他,他臉上的神情十分慌張和複雜。我盯著他的臉,發現那黑色的瞳孔裏麵有一種欲言又止的衝動,心很快沉下去。


    我把視線移到他的胸前的心髒的位置,踮著腳尖,用力一把拉下他衣服的領口,光滑的胸口瞬間展現在我的眼前。我鬆開他,不斷退後,激動地喊:“你沒有做手術,你的胸口沒有疤痕!你不是明樺,你不是!”


    他詫異地看著我好半天,歎了口氣,說:“小月,看來你真的能把我和明樺分清楚了。你猜的沒有錯,我是明燁。”


    身體微微一晃,我連忙甩甩頭。明樺不會出事的,手術不會失敗的!我努力掩飾自己即將崩潰的悲哀,上前一步追問:“明樺呢?他為什麽不跟你一起回來?”他微楞,一下子回答不上來。


    一瞬間,我心神恍惚,整個人都想要散架一樣,隻覺得搖搖欲墜。我不想往最壞的方向去想,可是深吸一口氣,我說:“明燁,你為什麽不出聲?你告訴我,是不是明樺出事了?你告訴我呀!”我幾乎是懇求他。


    明燁垂下頭看著手,我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黑色四方盒子。他把盒子報到了胸前。那深沉的黑色,讓人陷入無邊的恐懼中。


    我用手捂住嘴,不敢相信地睜著驚恐的眼睛盯著那個黑色的盒子。越看越像骨灰盒,難道回來的隻是化為灰燼的明樺?眼裏晃過的是明樺手術失敗的情景,以及記憶裏明樺離開的那天晚上我做的夢,那個淚流不止的我,這些至今在我腦海裏仍然曆曆在目。


    沒想到我會如此激動,明燁不禁輕咳一聲。他剛想說什麽,我就飛撲過去一把抱住黑色的盒子,蹲在地上放聲大哭,哭得聲嘶力竭。


    在痛楚的侵襲下,我幾乎瘋狂地嘶喊著:“明樺,你這個不守信用的王八蛋,你騙了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來來往往的機場大廳,不是有人回頭,注視著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我。整個大廳都充斥著我發出的哭聲,我雙手掩麵,淚水止不住地流。愛情果然隻是美麗的肥皂泡沫,一碰就會破滅。


    已經哭啞的嗓子隻能發出低低的嗚咽,一種徹底失去的絕望在心頭湧起,我跪在地上。任黑色的盒子跌在我的身邊。突然手上一陣濕濕的暖意,我淚眼朦朧地看見我身邊居然是一隻對我伸著舌頭的毛茸茸的小狗。它一點都不懼怕地舔舔我的手,然後又舔舔黑色盒子裏麵掉落出來的碎末。


    等我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暴怒地抓起小狗,使勁地搖它,邊搖邊喊:“你給我吐出來!你怎麽能吃明樺,你給我把明樺吐出來,把明樺還給我!”


    不知道誰尖叫一聲:“你這個神經病,快把我家多多放下!”


    我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還在搖著小狗。明燁上前勸阻我:“別搖了,快把小狗放下。”我想發瘋一樣,誰勸都不行,我瞪著明燁吼:“它把你弟弟吃了,我為什麽要放了他?我要讓它陪葬!”


    小狗的主人聽到我要把小狗弄死,急忙撲上來。我一點兒都不肯退縮,死活就是不鬆手。這一騷動,把機場保安都引了過來。兩個保安攔住我,小狗被他們搶走,我記得手腳並用也無濟於事。


    眼看兩名保安要把我拉走,人群裏有人喊:小月,你大吵大鬧的樣子真是太丟人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帶著一貫驕傲的語氣,想穿越了一個世紀一般傳到我耳朵裏。本來激動的我,身體瞬間凝滯,不敢相信地轉頭看了看身邊明燁。他無奈地聳聳肩說:“我什麽都沒說。”


    我瞪大眼睛,是明樺!他真的回來了!那張倨傲的麵容上有一絲不悅,狹長的眼眸中暗光閃動。


    這時候保安已經準備把我帶走,明燁連忙上前跟保安解釋:“抱歉,我想這裏麵有些誤會。剛剛我弟弟賣的餅幹掉在地上被那隻小狗吃了,我朋友有些激動。她平常不會這麽情緒失控的。”


    什麽?餅幹?我轉頭看向明燁,說:“你說那個黑色盒子裏裝的不是骨灰而是餅幹?”


    他也是一臉無奈地解釋:“我剛剛想跟你講的。可是你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就把盒子搶走了。”


    啊!我要瘋了!羞愧,鬱悶,狂喜,所有的情緒一下子亂七八糟地湧進心裏,讓我有一種咬人的衝動。可是,我又看了看不遠處的明樺,我的心就像是中了魔法一樣,一下子平靜下來。


    風不時地吹起他的發絲,拂過他略顯蒼白的臉頰。極具蠱惑性的眼神,俊朗的身影,那個夢裏的美少年穿越人群,仿佛從一幅唯美的畫卷中走出,朝我走來。


    夢裏那趟載著明樺離去的列車,從西到東繞了一圈後,終於平平穩穩地停靠在了我身邊。


    心激烈地狂跳著,呼吸急促,腦子裏嗡嗡地亂作一團,我什麽也思考不了。發酸發色的眼睛越來越模糊,明樺臉上的笑容在我朦朧的眼睛裏化作一片柔情,我的世界開始下雨,傾盆大雨。那個熟悉的身影向我展開了雙臂。


    有一刹那,時光仿佛倒流,我想起了初見他時的情景。路燈下,燈光斜射進他的眼睛,可是在耀眼的光芒也抵不過他眼底的光芒。


    幸福如同此刻的陽光,照耀著我微笑的臉龐。我靠著明樺的雙臂再次聆聽到他的心跳,一股熟悉的感覺襲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個心跳更加強而有力。


    當他終於回到我的身邊,我才發現原來我們的心從來不曾遠離。我今天才明白,原來失戀並不可怕,因為沒有關係,生命中總是有愛你的人,在某處等待。


    在這茫茫人海,大千世界中,我何其有幸遇到這個愛我而我也愛他的人,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在我們最美好的年華裏,在我們都還來得及懂得珍惜的時候。


    我的幸福人生現在才剛剛拉開華麗的序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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