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冬天的夜晚,很冷。


    但是風月樓裏麵不一樣,樓裏放了至少二十多個爐子,雇了幾個人看著。


    晚上姑娘們要穿的涼快點兒,說不上暴露,最起碼也要穿夏裝,這樣走路的時候披帛才會飄起來。


    要的就是這種氛圍。


    酉時末,正是樓裏人多的時候。


    “王老爺,哎喲,這真是貴人臨門了啊,您今天?”


    門口好幾個小二肩膀上披著毛巾,彎腰迎客


    “今兒我來找柳絮,爺好幾天沒聽她唱曲兒了,心裏感覺少點啥”


    “好嘞!爺,樓上貴賓一位,柳絮姑娘的牌子”


    小二的嗓子洪亮,聲音從嘈雜作樂聲裏麵可以傳到二樓。


    岑媽媽不想讓霍瀟龍看這些,她覺得小孩耳濡目染這些終究不好,想趕她去睡覺。


    “丫蛋兒,你該去睡覺啦”


    岑媽媽也化了妝,頭上戴紅花,扶搖鬢挽,也是有幾分姿色的,可是她臉太白了,有點慘白。


    應該是身體有頑疾,所以臉色也不好。


    她把小妞妞抱起來往屋裏走


    “我不困”


    小團子把頭靠在岑媽媽肩上,現在算起來是晚上七點,真的一點都不困,她中午還睡午覺來著


    “媽媽不想讓我看,我就不看”


    說完,小姑娘朝岑媽媽笑笑。


    “媽抱你去後院玩,等過幾天,媽給你買個小丫鬟,讓她晚上陪著你,好不好?”


    上輩子她雖然有點不正常,但好歹也是根正苗紅的紅色接班人,這種買賣人口的事,她心裏有道坎兒,邁不過去。


    “不要丫鬟,有媽,有姐姐們,夠了”


    聽到小妞妞這麽說,給岑媽媽喜歡的不行,抱她去了後麵稀罕了好一會才走。


    “困了就睡,媽忙完就回來”


    “嗯!”


    岑媽媽走後,小團子往後一躺眼睛一翻,直接意識不清。今天她爹娘來找她,她就感覺自己腦子裏這東西有點不對勁兒,一直再往外拱。


    霍瀟龍剛傳過來還沒有醒的時候,是實打實和腦子裏這東西鬥爭了幾天的。


    按照上輩子來說,這個東西應該叫空間,穿越附帶的金手指。


    但這個鬼東西一直把自己關著,不讓她出去,就讓她的意識在空間裏待著。無論軟硬,這鬼地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直到岑媽媽把她帶回風月樓,過了三天才把她放出來,至此小團子才能自由進出空間。


    空間裏麵地方倒挺大,就是啥也沒有,小妞妞看了一圈兒,發現多了一潭水。


    床上的小姑娘突然睜眼,下床拿了個茶杯,從她的手指尖滴出來半杯水。


    推開門,邁著小短腿兒來到了風月樓後廚。


    現在後廚正是忙的時候,客人很多


    “張姨,有小雞麽?”


    “哎喲,你咋還跑過來了”


    在顛勺的女人把鍋放下,回頭給小團子拍土。


    “又爬門檻,小心長不高”


    “才不會呢”


    小姑娘摳摳手,女人長得很高,也很壯,像座小山。


    後廚溫度略高,即使在冬天也被火烤的熱熱的,大家臉上都紅彤彤。張媽媽挽著袖子在顛勺,胳膊上的肱二頭肌清晰可見。


    “我想喂小雞”


    朝人伸手要東西這件事兒她也是第一次做,有點不好意思,小姑娘頭低著,小聲說道


    張媽媽聽完笑道


    “別說小雞,你開口樓裏下蛋的母雞都給你玩”


    小團子到了風月樓快一年了,這是第一次開口朝人要東西,給張媽媽開心壞了,第一次就跟她開口。


    這代表什麽?


    這代表小丫蛋兒和她親啊!


    也算沒有白天天給她加餐,變著花給她做肉吃。


    “二丫,帶丫蛋兒去後院抓隻小雞”


    “好嘞!”


    切菜的姑娘放下菜刀,抱起她就往外走。


    “謝謝張姨!”


    小妞妞衝女人揮揮手,說道


    “二丫姐,我要那個,就半大不大那個”


    少女的動作很麻利,三下五除二把小雞翅膀捆在一起遞給她


    霍瀟龍蹲下,把小雞放在地上,拿著茶杯放到小雞嘴邊


    “喝水!”


    “……”


    我也不渴啊,喝啥啊,小雞崽子一臉懵逼,晚上不睡覺,抓我出來不是吃麽?你叫我喝我就喝啊


    “二丫姐,它咋不喝水呢?”


    二丫看著一臉疑問的小孩兒


    “它不渴呀,咋的,你很想讓它喝麽?丫蛋兒”


    “嗯呢!”


    二丫這姑娘也有點兒虎,上去一把薅著小雞仔腦袋,食指一用力把嘴撬開,把茶杯拿過來往裏就倒。


    這麽大點的雞崽子肯定喝不了這麽多水,喂了兩三口之後問道


    “行了沒?妹兒”


    霍瀟龍思考了一會,說


    “差不多了,姐,還有點水呢,咱家有豬麽?”


    二丫是被父母賣進來的,給她哥換彩禮,本來是想當樓裏姑娘賣,那樣能賣貴一點。


    但是岑媽媽多會過日子的一個人啊,咬死後院缺個燒火丫頭,六兩銀子拿下!


    自從二丫來了以後,每天都在張媽媽手底下幫忙,張媽媽生的壯碩,人也爽快,街裏街坊都認識她,也樂意和她打交道。


    重點是小混混都繞著她走,之前有不長眼的過來想打劫張媽媽,張媽媽一巴掌一個,一人一巴掌,牙都掉了好幾顆,後來,聽賣燒餅的大娘說,有個混混耳朵都讓張媽媽給扇聾了。


    那天張媽媽展示一巴掌一顆小趴菜的時候,二丫也在。


    自此以後,二丫就把張媽媽視為成長標杆。


    如果你問她,你以後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她肯定會說,我以後要和張媽媽一樣!


    所以二丫性格和她的成長標杆有點像,有點虎。


    “有!姐給你抓去”


    二丫從豬圈拎出來個昨天剛買的小豬崽,把小丫蛋手裏的茶杯接過來,給豬一灌


    “還想喂點啥不?妹兒”


    霍瀟龍看著雷厲風行的二丫,心裏直感歎。


    哇,人才啊,這執行力,這行動力,這理解能力。這要是在上輩子,她高低給報告給長官,然後讓長官給撬過來在自己手底下幹活。


    “沒了二丫姐,你幫我把它倆隔開嗷,明兒我還得喂呢”


    “行!你沒啥事回去睡覺吧,姐給你整完了回去幹活了,用姐抱你回去不?”


    “不用啦,就兩步道兒”


    霍瀟龍還是個小孩兒,說話聲音軟軟糯糯,配上大碴子味兒的口音,有種別樣的可愛。


    ————


    隔著花柳巷兩條街,就是小妞妞親爹娘住的地方。


    家裏有兩間磚房,房頂有幾處漏風,屋子裏燃著火爐,勉勉強強可以蓋住外麵的寒冷,一間夫妻二人住,一間給兒子,他們本沒想常住在這。等大兒子跟著的跑商隊回來,再加上夫妻二人賺的,攢好路費,繼續往北去找女兒。


    結果今天在何怡去送衣服的時候看到了買糖葫蘆的霍瀟龍,這才有下午發生的那些事兒。


    “阿怡,家裏還有多少錢?”


    “我們走了一路,一共花了七兩,還剩二十八兩”


    這麽多錢,足夠他們在邊城安頓好了,隻是為了找女兒,舍不得。


    一家三口恨不得能再省一點,這一年來風餐露宿,隻要有銀子,他們一家就可以一直找下去。一年找不到就找兩年,兩年找不到就繼續找。


    “等到承兒回來,應該也能帶回來幾兩”


    何怡雖然愛哭,但是算賬是一把好手,之前他們一家在江南那邊,她相公每天去各個村子裏賣點吃的用的,一年也是可以賺上幾兩的。每筆賬何怡都給算的明明白白,這樣進貨賣貨才不會出差錯,才能把日子過起來,也才能攢下這麽多錢。


    “不能都指望承兒,明天我出去看看周圍有沒有山。”


    何怡猛然抬頭,說道


    “你身上有暗傷!你想讓我剛找到女兒就守寡?”


    霍述文這一輩子沒有怕過什麽,給人家做侍衛時候不怕死,也不怕身居高位的人對他頤指氣使,唯獨怕自己媳婦哭。


    他把女人擁進懷裏,說


    “我舍不得讓小姐守寡,你放心,我就在外圍看看,現在的日子我還沒過夠,我一定會平安回來”


    屋裏的氣溫有點高,蠟燭“噗”的一聲跳滅了,一夜春情。


    任屋外的風刮得在熱烈,也不過是摧殘夜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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