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連天芳草地,暖風催人老,已逝人悲切。


    大妮兒推著草原王來到皇庭外麵的馬場,老人家看著一匹匹駿馬疾馳而過,笑笑衝黝黑少女說道


    “阿晴,你在大燕名字叫啥阿?我聽你小姐妹和娘都叫你大妮兒。”


    “大妮兒是小名,大名叫天賜,王天賜。”黝黑少女答道。


    草原王點點頭道


    “挺好,真好。”


    他氣息有些微弱,一個月時間已到,這幾日大妮兒可謂對他百依百順,人參丸這種東西隻是藥,不是仙丹。


    能讓將死之人再續命一個月已是很難得了。


    “你娘在斷尾部落,有空去看看她吧。”草原王有些迷迷糊糊,腦袋都撐不起來,靠在大妮兒手上說出這句話。


    “我娘?”大妮兒問道。


    “對,你母親。”


    “她沒死?”


    草原王搖搖頭,隨後說道


    “當年她逃走,是國師給她行了方便,讓她青梅竹馬在外麵接應,斷尾部落便是她現在男人的部落,那個部落裏的人不信國師,也不聽話,都是當年國師率人滅族的幸存者。”


    “當年他以為這些人成不了大事,就放任沒管。”


    “日複一日,現在人家實力大著呢,但沒你二哥難打。”


    “去看看你娘吧。”


    大妮兒聽到這,久久不出聲,草原王以為她是生氣了,隨後問道


    “父王不是非要現在才告訴你,我活不了多久了,這不是怕你不陪我最後這幾天麽,別怪父王。”


    黝黑少女看著生父虛弱的樣子,她心裏清楚,他挺不了幾天了。


    怎麽會怪呢?


    大妮兒搖搖頭道


    “我回來就是看父王的,母妃先往後放放,父王最重要。”


    “您不怪她?”


    草原對於妻妾女人這種看法屬於自己的財產,有一天財產跑了,身為之前暴戾的草原王,他竟然讓她去看她。


    “她不樂意,我知道。”


    “不怪了,給我留下這麽一個好的女兒,什麽事都不怪。”


    大妮兒現在對生母沒有什麽執念,她母親沒有做錯,自己也要去看她,不是給她添堵,是給她賠禮道歉,代表雅蘭皇庭給她賠禮道歉。


    蒼老的手拍了拍黝黑少女纖細而充滿繭子的修長手腕,把大妮兒叫到麵前好好看了看她,端詳著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小女兒。


    “我那麽多孩子裏,就你一個女孩兒,你還偏偏最像我。”


    “我兒以女子之身搶奪王位,並且把國師打的頭破血流。”


    “我們阿晴,最厲害……”


    老人家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喘不上來氣兒,可是他緊緊抓著黝黑少女的手,放在自己臉上,頭輕輕顫了兩下繼續說道


    “父王是真的覺著時間不夠,真不夠……”


    “但你回來看我,我已經很開心了。”


    大妮兒淚如雨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滴到草葉上,然後再順著葉子滴到黃土裏。


    “父王。”


    “莫哭,父王不想埋在草原,記得把父王燒成灰,帶在身邊,陪在你身邊的時候太少,死後要多一點才好。”


    充滿溝壑的手為大妮兒擦去臉頰上的淚,最後說了一句話


    “我兒莫哭,走了。”


    老者就這麽睡在了這個微微暖風的夏日,他胳膊搭在輪椅兩側,頭垂了下來,幾縷白發散落在臉頰旁,正好擋住了麵容。


    大妮兒手中的溫度漸漸冰冷。


    曾經多少個午夜夢回想回來問問的結果,其實答案很美好,她知道他身不由己了,她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甚至很努力了。


    沒在他身邊這麽多年,應該沒什麽感情,或者會選擇遺忘。


    可是看他躺在床上連東西都吃不下去的時候,大妮兒還是會心疼。


    黝黑少女哭的放肆,將老人家靠在輪椅上,自己則坐下來靠在他的膝旁放聲大哭。


    自己回來後,連爹都叫不出口。


    對於大妮兒來說,爹,才是最親近的,而不是一聲聲冰冷冷的父王。


    “爹,我回家了,我會如你所願,這輩子都開開心心,為自己活。”


    “我還想帶你回中原,去吃很多好吃的,我給你養老都行。”


    可時間不等人,人生終究還是要讀懂離別書。


    王大娘來到大妮兒身旁,女人沒有說話,就聽著女兒一直在哭,霍瀟龍與侯香香也沒上前,跟在後麵遠遠陪著。


    小孩兒姐之前說過,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大妮兒在她們麵前從來沒哭過,但親爹死了,這東西憋不住的。


    “不空葬,火葬。”


    大妮兒對詢問過來要不要大辦葬禮的臣子說道。


    她爹想跟在她身邊,那她就帶著,多大點事兒,王大娘說了,等回家之後,便在家裏再蓋間房子,給大妮兒親爹設個靈位。


    在女人這兒來看,大妮兒親爹當的真不夠格,自己閨女還能讓別人熊去?你是草原王!草原你最大。


    可在性命攸關麵前,他做的不孬。


    “別不開心了,等打完仗我們就回家。”霍瀟龍與侯香香硬擠在大妮兒的王座上衝她說道。


    大妮兒也不管這是什麽王座不王座,這幾天總偷摸擦眼淚,聽到這又開始哭了。


    “我就是覺得時間太短,再能多陪陪他就好了。”


    “生老病死就是如此,所以我們要把每一天都過好。”侯香香說道。


    紅甲少女隨後問道


    “什麽時候去看你母親?”


    “明日即刻啟程。”


    “要打架麽?”


    “若是我母親給我找的後爹不聽話就打。”


    霍瀟龍皺皺眉繼續問道


    “你是去幹哈的來著?收複地盤?”


    大妮兒停止哭聲,轉過頭道


    “不是啊,我是去賠禮道歉的。”


    “你賠禮道歉讓人家聽話啊?”少女皺著眉頭嘴巴微張,一臉不可置信的說道。


    “萬一他不讓我見我娘呢,你以為擱邊城呢?家裏女人說的算,草原可不是,尤其還是首領夫人,得老聽話了,到時候看我給這些歪風邪氣都給整過來。”


    “嘖……”


    侯香香與龍兒不知道說啥,竟然無法反駁。


    在這個有些寧靜的夜晚,新上任的草原王,要對那些之前被雅蘭皇庭強擄過來的女人,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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