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滿門抄斬,隻留許小姐一人。


    宇文軒鴻腦溢血了還在硬挺著見她。


    畢竟是自己先生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


    哪怕少女已不是太傅家的小姐,但皇上開恩,特此相見。


    今日,樊梨花和她祖父也在寢宮外,主要是想和皇上商量一下怎麽寫許太傅的罪狀。


    許小姐身著孝服從她麵前走過,


    短短三天而已,身材有些豐盈的她變得幹瘦,雙眼無光。


    那個曾經與自己爭強好勝搶奪一盆菊花的姑娘,幾天時間就變成了這樣。


    樊梨花身著官服皺著眉頭瞧她,眼中沒有嘲笑,隻是有些擔心。


    “許小姐,皇上喚你進去。”


    出來的是陸開,給少女傳話。


    她點點頭,給陸開道了聲謝,隨後便走進皇帝寢宮。


    “罪臣之女許茴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文軒鴻看著老師家那個明媚女兒變成這樣,他掙紮著讓陸開扶他起身。


    “苦了你了,阿茴。”


    少女冷笑了下,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陸開,道:


    “阿茴今日來,是來給您送信的,這是祖父很早就給您寫好的一封信,祖父說,若有一天,許家落魄了,就讓我把這信送到您手上,您會見我的。”


    許茴眼中含淚,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


    沒有再和宇文軒鴻多說些什麽,少女起身,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往外走。


    得了皇帝吩咐過的陸開連忙上前,拿著個包袱往許茴手裏塞。


    “許小姐,這是……這是皇上的一份心意,您拿著,離開京城,找個地方好好的過日子。”


    少女聽到這話,唰的一下扭頭,滿眼憤恨委屈的回頭看著皇上,可是什麽也沒說。


    眼睛眨了又眨,她自嘲的笑了一下,算了。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何鎮北王要讓女子科考,為何她要讓女子走出家門。


    整個許家隻剩她一個孤女,她現在,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若是自己同樊梨花一樣,哪怕整個樊家隻剩她一個,她也會如鋼鐵一般的活著,她也許會哭,也許會籌謀報仇。


    但絕對不會如自己一樣,絕望而無助。


    沒了父親母親,沒了許家,她能怎麽活呢?


    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她搖搖頭,推開了陸開的包袱。


    決絕的走向門外。


    ——吱呀。


    許茴自己拉開雙門,今日的陽光,很刺眼。


    這幾日天天哭,她的眼睛受不了強光刺激,即使下意識的用手想擋,也仍然直視太陽。


    少女走出皇帝寢宮,看到了在外麵聽召的樊梨花。


    “樊梨花。”


    不似平常叫她的氣憤,許茴聲音無力。


    梨花聽到這聲,衝她行了個京城小姐見麵的禮,回道:


    “許小姐。”


    “樊梨花,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的啊。”


    許茴在哭,樊梨花歎了口氣,搖頭,答道:


    “沒有過,我們倆拌嘴也好,吵架也罷,不過是有些小矛盾,我從來沒有瞧不起你。”


    許茴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看著她哭。


    如果有機會,她也想活成樊梨花這樣。


    她也想,站在朝堂上,為她祖父辯論。


    輸贏都無所謂,隻要別再讓她這麽無力,隻能眼睜睜看著全家一起去刑場,什麽都行。


    少女突然從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染紅了孝服。


    鮮血暈開,許茴倒在了地上。


    “許茴!”


    “來人呐,宣太醫!”


    “拿我的牌子,去太醫院找侯太醫!”


    樊梨花上前,將人接住,少女倒在女禦史懷裏。


    許茴說道:


    “不用了,進宮之前我就吃了毒藥。”


    許茴仍然在哭,她顫抖著問樊梨花。


    “樊梨花,我祖父,真的……真的做了很多壞事麽?”


    梨花一臉糾結,不知怎麽說,她思索了一會兒,道:


    “對,許太傅確實做了很多錯事,他不是一個好官。”


    “但……他是一個好太傅,他最終還是護住了自己的學生。”


    許太傅為誰死的,當天在大殿上的人心裏都清楚。


    說實話,當天在大殿上的人都沒想到,許太傅能撞柱子,平常……


    手段不高明但還愛耍心機的人,怎麽能說死就死呢?還是替別人死,這種人,最是貪生怕死貪戀權勢了。


    聽到樊梨花說的這話,許茴冷靜了些,喘的沒那麽厲害了。


    “那……那就好……我……樊梨花,我沒能耐,護……護不住家裏人,沒他們,我也……活不下去。”


    “我得去找……找他們,你幫我……幫我收屍,我家裏人都埋在京郊的莊子裏……就是我們泡溫泉的隔壁那個莊子……”


    “地契……地契給你……你幫我,幫我收屍……”


    她從袖口拿出地契交到樊梨花手裏。


    接過地契時,梨花感覺滿手黏膩,那都是她口中吐出來的血。


    樊梨花覺得可惜,


    死了,不就什麽都沒了麽?


    她點頭答應道:


    “好,我幫你。”


    許茴沒救了,她能感受到懷中人漸漸變冷。


    “我……我怕黑,樊梨花,別把我埋在……埋在陰暗處。”


    “好。”


    最後的最後,許茴雙眼已無亮光,隻留一口氣。


    她在樊梨花耳邊輕聲道:


    “我……不是討厭……你,我隻是嫉妒你……嫉妒你……比我漂亮……比我優秀,你別怪我總和你搶東西了,我要死了……下輩子,我一定……一定和你一樣。”


    梨花以為自己不會哭,


    許茴,同自己從小吵到大。


    打過架,搶過頭花,


    現在這個人,就死在自己懷裏。


    眼淚直直滴落在懷中少女的臉上,她抱起許茴屍身,慢慢向宮門外走去。


    “就幫你這一次,我們京城的許小姐最要排麵,但許太傅犯錯了,肯定不能給你大辦。”


    “給你多燒幾件衣服吧。”


    她享受了許家帶給她的一切,許茴不算無辜。


    可……


    可許茴,也是一個傳統內宅女子,外麵的事兒,她一概不知。


    若說錯,隻能說投胎投錯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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