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能有姓都是因為父母奴隸當得好,主子賜給他們的。


    在草原,他們這些奴隸占大多數,能有名有姓的奴隸更少。


    大多數主子都是把他們當牲口用的,死了也就死了,找個地兒隨便一埋便是。


    赫連朱紅與赫連清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他們五歲的時候吧,父母就死了。


    主人部落被人攻打,父母是在後麵斷後當炮灰的時候死的,死的悄無聲息,甚至後麵主人都沒有回去找過他們。


    他們二人是青梅竹馬,沒有誰依靠誰,互相攙扶著對方長大。


    還是少年少女的二人騎著馬走在草原上,今天他們的任務是放馬,看著這漫山遍野的牛羊,赫連清對朱紅說道:


    “朱紅,你說草原會有一天會像中原一樣麽?”


    “中原怎麽樣?”


    赫連朱紅並沒有接觸過從中原過來的商人,少女歪頭,問道。


    朱紅身量照草原女子差一些,天生白皙。


    赫連清笑了一下,看著青梅懵懂的模樣,說道:


    “我前幾日在主人帳篷裏伺候,從中原那邊過來個商人,會說草原話,那個商人說,中原人是可以自給自足的,每年都會有糧食吃,他們自己種,給他們官府交稅,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官府?”


    “就是和我們的皇庭一樣。”


    這下,赫連朱紅聽懂了,她覺著竹馬有些異想天開,怎麽可能呢?


    “我們不會種糧食,就算我們會種,雅蘭皇庭也不會同意我們隻給他們一部分。”


    如果沒有雅蘭皇庭,自己父母也不會死。


    雅蘭這兩個字,就是草原的噩夢。


    “沒事,還有我們,我們死了還有我們的孩子,總有一天,草原會和中原一樣,所以,我們盡力做就好。”


    那天的赫連清沒有想到未來會如何,不過隻是打算好好將今天的馬放好,將他自己與朱紅喂飽。


    這樣就可以了。


    可是也就在今天,他們順著草原清河撿到了一個人。


    他說他能掐會算,和草原大祭司一樣,又與他們不太相同。


    “你們倆救了我,許個願望吧。”


    被救的人似個落水狗一般躺在石洞裏,都這樣了還讓他們許願,赫連朱紅覺著他有病。


    “你先好好養身體,以後再說。”


    赫連清也沒有理他,隻是每天與朱紅來給他送飯。


    現在少年在赫連部落是個小頭頭,主要負責的是這群牛馬羊,每天帶著它們去吃草,過幾日再趕回來。


    日子一天天過,被救的那人身體也一天天見好。


    於是,那人再次問了一遍那個問題。


    “你們二人有什麽願望,可以說。”


    “你能幫我們倆實現?”赫連朱紅反問道。


    要是不能讓我倆說啥,磨磨唧唧的。


    男人點點頭,朱紅見狀,於是說道:


    “我想讓草原變得好一點兒。”


    “好?”男人反問道。


    “多好算好?”


    “就是和中原一樣啊,不用去燒殺搶掠的過日子。”


    男人輕聲歎了口氣,隨即看向赫連清,想問他的願望,誰知少年指了指朱紅,開口道:


    “你不用問我,我的夢想與她一樣。”


    “不過,您許出去的願望,這回有點兒難實現了。”


    男人搖頭,將二人拉至身前,把少女少年的手抬了起來,隨即說:


    “你們二人父母死在同一天,對麽?”


    “……”


    “……”


    是出奇的寂靜,少年少女一點兒也沒有懷疑這人是故意過來騙他們的,畢竟赫連部落的奴隸那麽多,誰又會記清楚哪個奴隸是哪天死的呢,更何況是他們的父母。


    “別問我是誰,就當我是個會能掐會算的江湖術士就行。”


    這話給赫連朱紅與赫連清說懵了。


    “江湖術士是什麽?”


    “能掐會算是什麽意思?”


    “……”


    行,是他忘了,奴隸孩子不懂這些東西。


    再後來,赫連清拜了這位做師父,教他讀書認字,教他觀星望月。


    朱紅與他的感情也越來越好,二人如膠似漆,準備讓師父做個見證生個崽子算了。


    這不也挺好的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可這時,赫連清他師父開始整事兒了。


    “你…徒兒,你最好別……別和朱紅在一塊兒。”


    “為什麽?”


    赫連清不懂,為啥不能和朱紅在一塊兒,朱紅也救他了對不對。


    男人緊閉雙眼,深吸一口氣,不肯再回,直到赫連朱紅跑過來問他。


    “咋的?為什麽不讓我和他生崽子?”


    “因為你得去大燕,入主中宮。”


    赫連朱紅那眉毛都要打結了,說的什麽屁話呢,什麽中宮,大燕她聽得懂,中宮又是什麽玩意兒。


    “解釋一下。”少女說道。


    “你得去大燕給大燕皇帝生崽子,不能給赫連清生。”


    “憑什麽,我想給誰生給誰生。”


    現在赫連部落表麵是主人的,其實內裏早就被朱紅與清啃食光,所有的奴隸心都在他們這兒,哪怕哪天,這二人把他們主人殺了也無所謂。


    其實這二人早就想這麽幹了,可是他師父不讓。


    那時候的赫連朱紅沒有太後那樣沉穩,和霍瀟龍她們一般,年少輕狂,尤其有權利在手之後,更對男女這方麵的事兒看的開。


    “當初就在這兒,那個石洞裏,你對我說什麽?”男人反問道。


    “我對你說我想讓草原變得更好啊,可給大燕皇帝生孩子和這事兒有關聯麽?”


    “你必須去大燕,當他的女人,給他生孩子,把你的孩子扶上皇位。”


    “然後,將中原的東西送回來,你們想知道種東西是怎麽種的,你就去查,想知道他們那麽精美的布匹是怎麽織出來的,就去學。”


    “你不說,不想讓草原有掠奪嗎?”


    “赫連朱紅,你看看!”


    男人將少女拉上山坡,映入她雙眸的,還是那群茹毛飲血的人,吃著肉,唱著歌,以看獒犬殺人為樂。


    “這些人,和之前有什麽區別?”


    “之前那些當奴隸的人,坐上高位後,是怎麽對待那些奴隸的!”


    “有區別麽?你想讓以後草原孩子還經曆一遍你和赫連清經曆的事,對麽?”


    這一句句話直達赫連朱紅內心,她心中的草原,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我和阿清可以……可以繼續努力,就像現在這樣,總有一天草原會是我們的,到時候我們可以和中原人商量……”


    “你在做什麽春秋大夢!”


    “雅蘭皇庭十萬軍隊,就算你與阿清熬上二十年也沒用,阿清不能有牽掛,不能有孩子,朱紅,你懂我的意思麽?”


    有什麽不懂的?


    赫連清,絕不能有軟肋,而她,必須要去大燕。


    “師父,我……”


    “如果我去大燕,什麽時候走。”


    男人沒想到赫連朱紅會這麽快想通,他以為,這少女會哭,會哭很久很久,會和赫連清拉拉扯扯,甚至會跑到他那兒去告狀。


    少女望著山坡下那群匈奴,對就是匈奴,深吸一口氣。


    草原既然如此,那她就去一趟中原便是。


    心中有大誌向的,並非隻有赫連清一個人。


    “不急,過幾年再說。”


    赫連清知道這個消息後,半天沒有緩過神,他想叫朱紅別去,想叫朱紅在草原為他生兒育女,同他們父母一樣,互相扶持。


    可是想到父母的下場與朱紅的性格,他收回了想拉住少女的那隻手。


    但朱紅,回身抱住了他。


    “我舍不得你。”


    “真的舍不得。”


    “下輩子我一定給你生幾個崽子,然後咱倆好好的過一輩子。”


    二人沒有說往後我們再見,往後把日子過好這些話。


    也沒有暢想草原以後會在他們二人努力下會變成什麽樣,他倆都是可以接受現實的人,草原一別,就是永遠。


    後來那幾年,是朱紅與赫連清過得最開心的時候。


    該睡覺睡覺,該親嘴兒親嘴兒。


    這是他們師父給他二人的底線。


    大燕皇宮需驗身,不是處子不得進宮,但朱紅是草原人,要求沒有那麽高。


    按照這二人師父的算法,那天,他們去救了被野狼圍著的大妮兒親爹。


    大妮兒親爹比他們二人小幾歲,但不多,自此,赫連清抱上了雅蘭皇庭的大腿。


    那時候的大妮兒親爹啥也不是,兄弟十幾個,他也沒有很出彩,就是狂。


    變態。


    手段狠厲,非要說出彩的,便是打仗不要命。


    打仗這東西就是如此,橫的怕不要命的,本來就變態,到戰場上更變態了。


    “朱紅,等到阿清將皇子扶上王位,你便去大燕吧。”


    朱紅並沒有在赫連清身邊露過幾次臉,平日裏,她便是傳說中皇子貴人身邊的小嬌妻。


    大妮兒親爹也不管這些事兒,不就是女人麽,要多少有多少。


    那幾日,赫連清很消沉,連大妮兒親爹都察覺到了。


    “祭司,怎麽了?”


    那時的赫連清在大妮兒親爹身邊隻是個祭司。


    但最得寵。


    “無事,我主,這幾日我要去送別老友,不在您身側,望您行事小心。”


    大妮兒親爹揮揮手,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這是赫連清最後一次見赫蘭朱紅,她已經不是少女了,雙十年華,美的就像草原上的紅花一樣,豔麗,耀眼。


    自己深愛的姑娘,不能與自己長相廝守,男人哭的泣不成聲。


    “哭什麽?”朱紅笑著問道。


    “我要去為我們的願望努力了,你不應該笑著送我走麽?”


    隻不過我們二人的願望恰好一樣,所以我就來了。


    就像太後死前對大妮兒說的最後一句話一般,她為了心中所想,拋棄了摯愛,拋棄了已經身居高位的生活。


    “別哭,阿清,你不是在門口種了很多朱紅麽,他們第二年還會再長,往後,那片朱紅就是我,它們會替我陪你一輩子。”


    “不許和別的女人好,知道了沒有?”


    說到最後,赫連朱紅的眼眶也漸漸紅了起來,她還是笑著與赫連清告別。


    從踏入大燕國土那一刻開始,這世上便沒有赫連朱紅,隻有紅花。


    她,是草原探子之首,紅花。


    是大燕皇帝後宮妃子,是後來的大燕太後,是大燕龍女的手下敗將,也是雅蘭皇庭國師的心中摯愛,最重要的是,她死在了她想做那件事的道路上。


    “娘,那為什麽姐姐還讓我們把她運回來,按道理說,大燕不應該將她五馬分屍麽?”


    “是這個詞兒麽?弟弟。”


    大妮兒親娘護送赫連朱紅的屍骨回家,身邊兩個兒子問道。


    “這詞兒不好聽,不是好話。”大妮兒親娘道。


    霍瀟龍對太後沒有深仇大恨,藍庭徹有。


    但藍庭徹覺得人死了,事兒就了了,你在糾結又有什麽辦法,探子是糾不完的。


    無論哪個國家的探子都糾不完。


    霍瀟龍讓她回草原,隻是覺得這女人很厲害,別的沒有了。


    綠草連天的地方到了,裝著太後棺槨的馬車震了一下,隨即安靜下來,大妮兒親娘往後看了一眼,繼續揚了下馬鞭,趕路。


    “那她要和國師葬在一起麽?娘。”


    “對,埋一起。”


    大妮兒親爹其實人也挺好的,赫連清死了還特意給他選了個好地方埋的。


    守靈的人都是之前的國師親衛,大妮兒親娘趕著馬車過來時,那幾人抽刀便攔。


    “大燕龍女聖諭,赫連朱紅回草原安葬。”


    明黃聖旨一出,眾人閃身,給大妮兒親娘騰出一條路。


    抬棺人將棺槨落在國師墓的旁邊,隨即看向大妮兒親娘。


    那個意思是挖墳不?


    挖墳這事兒在中原不是啥講究事兒。


    大妮兒親娘也看他們,挖啊,合葬!


    “挖麽?夫人。”


    他們稱呼大妮兒親娘為夫人,王爺親娘,怎麽也是個誥命夫人對吧。


    “挖。”


    兩個棺槨合在一處時,忽然從墓中傳出一陣濃烈的朱紅,紅花在沒有被炮製成藥材前很香,很甜,香氣越大的紅花藥性越好。


    “蓋土,合棺。”


    隨著一聲命令,黑色泥土傾巢而下,誰也沒有再問那股味道是怎麽回事,大妮兒親娘也將此事拋在腦後,帶兒子回家了。


    “朱紅,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以後,我們會永永遠遠在一起。


    很多事都比愛情重要,就看你覺著那事兒值不值,我們終究在某一天重逢,哪怕已是枯骨,我依然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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