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何如初眼看著韓張去了,刷卡進院子裏,迎頭碰到一人,依稀記得是同班同學,半生不熟的,於是勉強微笑打了聲招呼。沒想到他熟練地喊出她的名字,笑嘻嘻說:“哎,何如初,這麽一大早的,上哪兒遛彎去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她本想回宿舍,這下不好走,站在道旁跟他寒暄,“哦,不是的,有同學來找。”他倒自來熟,快嘴快舌問:“這麽早?哪兒的同學啊?”她不擅長敷衍,老老實實答:“北大的同學,從小就認識的。”


    他越發來了勁兒,“看你這樣,嬌嬌小小的,南方人吧?南方哪的?”雖然覺得他有點太熱情,但是這裏的人似乎都挺熱情的,她點頭說了。他叫起來:“哎喲,我以前到那兒玩過,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怪不得出美女呢。”


    對這個隻見過幾次麵的同學,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妥當,低聲說謝謝。近來她變得沉默內向,沒有以前那麽愛說笑。他又說:“哎——,我說你挺文靜的啊,不怎麽跟人說話。”心裏想到一個詞兒:小家碧玉。哪像其他女孩兒,整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還特愛表現,怪不得人家說三姑六婆呢。


    她有點尷尬,說:“我就這樣的,不是不理人,你別見怪。”他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我見怪什麽啊,你可抬舉我了,我還真當不起。”她有點聽不懂他的玩笑話,抬眼疑惑地看著他。


    他覺得有趣,沒見過這麽好玩的女孩子,說句玩笑話也當真,似懂不懂,一本正經的樣子,天真的有點傻不啦嘰的。要是北京的女孩兒,早一巴掌打過來了。逗她說:“哎,何如初,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兒嗎?”


    何如初尷尬不已,站在那裏左右不是,她哪記得他叫什麽名字啊,照實說不知道又太不禮貌,於是咬著唇不說話。他故意皺眉說:“你說你怎麽能這樣呢?都是同學,我都記得你叫何如初,你也太傷人心了。”說的她臉一點一點紅了,低聲道歉。


    他本來不想幹什麽,打算貧兩句就走,現在見她居然為這事臉紅了,逗她逗上癮了,板著臉說:“我叫夏原,夏天的夏,原來的原,記住了啊,下回可別忘了——哎,你低著頭,下回見了我,認得出我嗎?”


    何如初這才驚覺不妥,以前何爸爸就教她,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樣才禮貌,連忙抬頭,光潔的額頭,狹長的眼,□的鼻子,□的唇,一身的名牌,北京典型的公子哥兒。手上拿了一串鑰匙,不停地拋上拋下,看著她要笑不笑的樣子。


    她清了清嗓子,認真說:“好的,我記住了,你叫夏原。”夏原“噗嗤”一聲笑出來,哎喲,這個外地來的女孩兒也太好玩了,不進一步認識真是可惜了,點頭說:“那行,中午十二點上餐廳來吧。”何如初簡直跟不上他跳躍性的思維,睜大眼看著他。


    他不理會,轉身就走。何如初愣愣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突然拔腿追上去,喊住他問:“餐廳?哪的餐廳啊?”夏原回頭看她,笑說:“你以為咱們真是清華的學生呢,有無數座食堂!不就一家私人餐廳嗎?”搖搖頭,哼著小調兒走了。


    何如初上的是由清華和美國大學共同創辦的一所國際化的高等院校,雖然是由北京市教委直接批準的中外合作院校,但是其性質卻是私人的。打的是清華的旗號,但是不論是教學還是管理都自成體係,和清華根本沾不上邊,就連住的地方也是一座獨立的院落,出入嚴格,保全係統嚴密,外人輕易不得入內。相對的,費用相當高昂,能進這裏念書的人家裏非富即貴。這所頗負盛名的國際化高等院校,最重要的作用是提供學生一個出國留學的平台,經過短短兩至三年的學習,能夠順利申請海外高校,快速適應中西文化差異。所以,所有的教材全都是英文版。


    這所院校人數並不多,租用了一棟原本屬清華的教學樓,教室、自習室、辦公室,多媒體區,計算機房、大禮堂等全部集中在一棟樓裏,因為以出國為前提,隻有六個專業,何如初挑來揀去,除去設計專業,也隻好念工商管理。教學樓旁邊有一家台灣人開的經過改良的餐廳,名字叫“水木閣”,消費不低。可是這裏的學生基本上都在這兒吃飯,很少去清華的食堂。


    何如初一直挺納悶,不知道夏原為什麽讓她十二點去餐廳集合。估摸著班上可能有事通知,悶悶地想,“水木閣”也挺大的啊,上下兩層,有雅座也有包廂,下個通知也不說清楚具體在哪。她還真一心一意以為夏原是替老師傳話來的,中午下了課,乖乖去了。


    鍾越大半夜被韓張吵醒,心裏疑惑了半天,猜想他到底有什麽話要說,等不及似的,很晚才睡著。早上起來晚了點,早飯也沒吃,匆匆忙忙上課去了。最後兩節課是“□思想概論”,屬於基礎課範圍,十來個班級不分專業集中在大講堂上課。他尋了邊上的座位坐下,上課鈴很快響了,還有不少同學陸陸續續推門進來。教學樓分布太廣,前後上課的地方離的太遠,課間時間根本來不及。不少學生抱怨清華為什麽要建這麽大。


    人滿為患,後到的同學到處找座位。老師已經在說:“請同學們趕快坐好,我們要開始講課了。”鍾越抬頭,見張炎岩在過道上東張西望找座呢,連忙招手,讓出最裏麵的座位。


    張炎岩擦了把汗坐下,不滿說:“學校怎麽安排的,這人也太多了點。”鍾越深有同感,點了點頭,拿出本兒開始做筆記。這些基礎課實在沒什麽可聽的,枯燥乏味,老生常談罷了。所以,一到課間小休時,不少人便逃了,叮囑同伴,若是點名,能答到就答到,不能答到通知一下。雖是名校的學生,逃課現象卻不在少數。不少學生極具個人想法,覺得某些無用的課不上也罷。清華有一句口頭禪:“沒逃過課的學生不算是清華的人。”


    鍾越雖然也覺得上的沒什麽意思,可是為了獎學金著想,輕易不逃課。到目前為止,他還沒逃過一次課,被同宿舍的人視為奇跡。張炎岩昨晚不知道幹什麽去了,一直趴在桌上睡覺。等他醒來時,已經快下課了,問鍾越:“沒點名吧?”鍾越打趣:“你睡昏頭了!點沒點名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是偷雞還是摸狗去了?”


    他搖頭苦笑:“別提了,昨天晚上宿舍一哥們過生日,請大家出去喝酒,喝完一攤接著換另一攤,差不多都喝倒了,東倒西歪統統睡在包廂裏。我前兩節是專業課,掙紮著一大早爬回來,差點沒死!你看我眼睛——”


    鍾越點頭:“都有血絲了。”他歎氣,看了看表,忽然又說:“對了,我回來的時候碰見韓張,他有沒有來找你?”鍾越有些吃驚,忙說:“沒有啊!一大早的,他跑清華來幹嘛啊?”想起昨天他說要告訴他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既然來了,為什麽不找他?奇哉怪也。


    張炎岩拍了下自己腦袋,“哦——想起來了。我扯著他問來幹嘛呢,開玩笑說天還沒亮,是不是趕著來見心上人呢。他挺高興地說他來找何如初——”


    “何如初!”最驚訝的莫過於鍾越,轉頭緊緊盯著張炎岩示意他趕緊說,臉上滿是焦慮之色。


    “是啊,他說何如初也在清華,隻不過在什麽什麽國際學院,我也沒聽說過,不知道是哪。回頭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其實不屬於咱們學校,是私人創辦性質的高等院校。有錢人家的小孩高考成績不夠,就往那種地方送。”


    鍾越立刻坐不住了,拉著他連聲問:“那國際學院在哪兒?東邊還西邊?怎麽找?有沒有什麽標誌性建築?”張炎岩看著他笑:“瞧你這樣兒,你急什麽!以前說你跟她有關係,你還不承認!要真是一般同學,聽到她的消息會這麽激動嗎?像我驚訝歸驚訝,卻激動不起來——”


    鍾越沒好氣說:“張炎岩,你閑的很啦,還有心情開我玩笑!何如初——她突然缺考,又一下子銷聲匿跡,誰都會擔心——”聲音充滿感情,又不好太過表露,漸漸低沉下去。


    張炎岩歎息一聲,“何如初,真是很不幸。既然都在北京,還同在清華,多麽難得,大家應當去看看她,給她一些支持和鼓勵。”


    鍾越簡直等不及,一到下課,書包也不要了,托人帶回去,匆匆忙忙跑了,連範裏連聲叫他也沒聽見,一頭往樓下衝。待站在林蔭道上,才迷茫起來,這個所謂的國際學院到底在哪兒?他根本就沒聽說過。清華這麽大,一棟一棟樓找,還不跟大海撈針一樣。


    拉住幾個學長學姐問,都說好像是有這麽個學校,具體在哪就不知道了,都建議他去問輔導員,可能比較清楚。老師都下班吃飯去了,他這會兒正急呢,靈機一動,問旁邊打掃的清潔工,“師傅,您知道清華有一個和美國什麽大學合辦的國際學院嗎?怎麽走?”他想這些職工長期在清華工作,學校裏的事情大概知道一些。哪知道這個大嬸抱歉地說她也是新來的,不知道。他這樣無頭蒼蠅似的亂撞,還真有點病急亂投醫的味道。


    範裏遠遠見他跟清潔工胡亂比劃呢,站在旁邊聽明白了,待他問完,拉他過來,笑說:“原來你急急忙忙下來問的是這個啊,早知道問我不就行了。我正好有朋友在那裏念書。”


    鍾越大喜,忙問在哪,說他去那兒有急事。範裏便說:“我這會兒也沒什麽事兒,帶你過去吧。那個地方挺難找的,七彎八拐,躲在旮旯裏,外人還不讓進。”他連聲說謝謝,倆人一起找過來。


    第22章


    範裏指著一棟灰白色的大樓說:“喏,這就是他們的教學樓,不過這會兒肯定沒人,都下課了。”見他似乎很急的樣子,便說:“我帶你去他們宿舍樓看看吧,隻是有點麻煩,沒卡不讓進,出入還得登記。”


    來到一座低矮的宅院前,三層樓的仿古建築,如“丁”字一色排開,琉璃瓦鏤刻窗,古色古香。四周綠竹掩映,柳槐環繞,中間一座不大的噴池,水花在空中灑落成半球形,順流而下。環境清幽,寧謐安靜。從外麵可以看到走道上擺滿了盆栽的菊花,碗口大小,五顏六色,開得十分熱鬧。風中遠遠聞見清香。


    範裏輕聲說:“這是他們的宿舍樓‘菊苑’,左邊住的是男生,右邊住的是女生,倆人一間宿舍,條件很不錯,一應設備俱全,看的我挺羨慕的。他們跟咱們學校一樣,陽盛陰衰。”介紹完,又問他要找誰。


    他遲疑半晌,既不知道何如初的宿舍號也不知道她在哪個班,光知道一個名字,怎麽找?正為難時,範裏拍手說:“有了,你跟我來。”走到來客登記處,轉頭說:“他們人不多,基本上都是北京本地的。外地人本來就顯眼,再加上是女孩兒,應該不難找。”問了工作人員,電腦上查了,說有這個人,但是不肯讓他們進去。


    範裏是宣傳部的,說話跟演講似的,好口才,由她出麵跟工作人員交涉。倆人拿出證件說他們是清華的,有事來找同學。工作人員看了,態度變得客氣起來,委婉地說這是規定,若沒有人員陪同,是不讓進的。話雖如此,口氣已經有所鬆動。倆人自然不肯放棄,杵在門口遊說。


    有經過的同學好奇地張望,明白過來便說:“你們找何如初啊,她不在宿舍,這會兒在餐廳吃飯呢,進去也白進去。”


    鍾越忙細問。那人聳肩,“我跟她一個宿舍。上完課問她回來不,她說大家約好了十二點在‘水木閣’集合,也不知道什麽事兒,早就去了。你們要找她,去旁邊那家門口掛南瓜燈的餐廳就是。”倆人謝了她,往餐廳找來。


    何如初十二點整走進餐廳,站在門口到處張望,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聲音:“看哪兒呢?這兒呢,快過來。”夏原靠在窗口的位置,斜對著正門,正笑著對她招手呢。


    她四處看了看,坐下問:“怎麽就我們兩個人?其他人呢?”夏原奇怪,“什麽其他人!本來就我們倆啊。“她這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竟是約會!臉色變得遲疑起來。夏原見她那樣兒,便說:“都是同學,我請你吃頓飯,難道你連這點麵子都不給?”她隻好懦懦地說:“不是這樣的,隻是無功不受祿而已——”解釋的有點勉強,神態舉止有一種說不出的笨拙。


    夏原見她這樣生澀的表現,知道她不慣於這些,主動說:“我說你是不是多想了?大家在一起吃頓飯而已,以後這樣的事還多著呢。既然你不好意思,下次換你請我,我可不會客氣的啊。”


    他這樣一說,何如初反而坦然,覺得自己是太多慮了,這裏的人和家裏不一樣,沒那麽多虛的禮數客套,熱情直爽,男女間的尺度也大許多,經常見大家又打又鬧的,畢竟不是高中了。當下點頭:“好啊,你想吃什麽,我請你。”說著當真拿出錢包。


    夏原隻是笑。在北京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兒,說什麽是什麽,句句當真。有倆人吃飯讓女孩付錢的道理嗎?傳出去他麵子都丟盡了。剛才說的敷衍話,偏偏她還就當真了,真是天真的好氣又好笑。何如初的在男女情事上的天真,讓他感覺十分新鮮。原來還真有人這麽大了,什麽都不知道的。


    他也不阻止她,招手叫來服務生,問她想吃什麽。她看了半晌,點了一客套餐。他問:“這就夠了?”見她點頭,指著甜品對服務生說:“來個這個,吃完後上。還要兩份湯,新鮮水果先上兩盤。”何如初見端上來一大堆東西,忙說吃不完。他頭也不抬說:“吃不完慢慢吃,有的是時間。”


    夏原見她一個勁兒悶頭吃飯,便說:“少吃點,我給你叫了一客冰淇淋,這家店新推出的,你嚐嚐看,喜不喜歡。”見她手動了動,連忙起身,倒了杯飲料給她。何如初忙說謝謝。這樣殷勤周到的服務,讓她有種受寵若驚之感。


    冰淇淋端上來,夏原又起身幫忙拿勺子吸管。這些細節對他來說,已經成為一種禮儀習慣。注意到這一點,她也就安然享受他的服務,嚐了口,非常美味,家裏都沒有的味道。夏原問:“還行嗎?我自作主張點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她實話實說,“恩,好吃。以前在家裏沒吃過。”夏原笑:“這個也沒吃過?那你在家都吃些什麽?”


    她想了想,說:“家裏有什麽就吃什麽。”夏原有點驚訝,“想吃什麽你不會自己買嗎?”她挖了一大勺草莓汁,含糊說:“很少,我媽媽不大讓我吃這些,說容易吃壞肚子。而且,邊吃飯邊說話也是不允許的。”


    由此,夏原得出一個結論,何如初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乖乖女,人生純粹是一張白紙。“嘖”了一聲,說:“我就奇怪了,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是起早摸黑,認認真真念書的那種,怎麽跟他們一樣來這兒上大學了?”


    何如初聽的一怔,看了他一眼立即低頭,慢慢說:“成績不好唄。”她不想別人知道事情真相,連自己也不願再提起。


    夏原覺得此刻的她突然又不像是一張白紙,若無其事的表情下,似乎隱藏了許多的東西,帶點神秘的氣息。知道不能繼續問下去,立即岔開話題說:“初來北京,還習慣嗎?”


    她搖頭,緩緩說:“不習慣,什麽都不一樣。我問食堂師傅要調羹,人家不知道是什麽,後來硬說是勺子才明白過來。還有,我們家沒有人生吃蔬菜,我頭一次見了,很吃驚,簡直不敢相信菜也可以生吃的。包菜在這裏叫圓白菜,簡稱白菜,曾被人取笑過……”她告訴他許多別扭的地方。


    夏原聽的津津有味,笑說:“原來你們那兒是這樣的啊!還有呢還有呢——”她笑了笑,說:“現在好很多了,慢慢適應了,入鄉總要隨俗的。”他挑眉,“沒想到你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其實挺不錯的嘛。”倆人漸漸熟稔,話多了起來,邊說邊笑。


    夏原站起來端水果沙拉,不經意抬頭,看見範裏站在門口,眼睛到處搜索,像是找人的樣子,揮手喊:“怎麽來這兒了?找我嗎?”範裏見他也在,走過來寒暄:“不是,找別人呢。”鍾越沒有走近,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微笑點頭示意。


    範裏剛想介紹,何如初隨著她的目光轉頭,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強笑說:“嗨,鍾越,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真是萬萬沒想到。


    更吃驚的是鍾越,從頭到腳打量她,一頭海藻似的長發剪短至耳下,斜斜分開,露出一張白皙素淨的小臉;耳朵上戴了一對小小的寶石藍海豚抱球狀的耳環,十分精致;上身是一件白底黑色粽葉圖案不對稱樣式小毛衣,下身穿了件剛到膝蓋的紅黑相間褶皺式格子裙,美麗卻不張揚,還是像一幅畫。抬眼看他的樣子,是那麽熟悉卻過於安靜。一時間,竟想不到好的說辭,隻微微點了點頭。


    範裏看著他們笑,“原來你們認識。”鍾越對她介紹:“這就是何如初。”心中的震驚仍沒有消褪。範裏吃驚不已,連聲說好巧好巧,對一頭霧水的夏原解釋:“我們是來找何如初的,沒想到你們在一塊兒。更巧的是,大家都認識。”四個人麵麵相覷,都覺得是難得的緣分。


    夏原忙站起來讓座,招手叫服務生,四人重新坐下。鍾越看著對麵形象氣質大變的何如初,心中有許多話要說,隻是當著別人的麵,最簡單的都問不出口。範裏好奇打量他們,笑說:“鍾越,你這樣急著找何如初,有什麽事兒嗎?”


    鍾越微微點頭,不答,好一會兒說:“何如初,你這個樣子,若是走在路上,一時走了眼,以前的同學恐怕都認不出來。”何如初低頭,掩飾性喝了口飲料,問:“變化這麽大嗎?隻是剪了頭發而已。”夏原很感興趣她以前是什麽樣,催著讓她說說。鍾越笑著代答:“她以前頭發很長,老愛穿卡通圖案的衣服。我們大家曾笑她是卡通人物。”


    何如初忙問:“我怎麽不知道?”鍾越微笑:“哪裏敢讓你知道,又不是不要命了。”夏原笑起來,“何如初,沒想到你這麽剽悍,一點都看不出來。”何如初搖頭苦笑,連聲分辨不是的,不是的,一臉認真的神情。弄的範裏都笑起來,“哎呀,何如初,你真可愛。”


    她見大家都在笑,訕訕地不說話了。大家說了幾句閑話,範裏想鍾越心急火燎地找何如初,隻怕有事,當著自己和夏原的麵不好說,於是邀著夏原先走了。夏原送她回宿舍,路上說:“這個鍾越跟何如初又是怎麽一回事?”


    範裏沉吟了一會兒,說:“聽鍾越說,倆人以前是高中同學。何如初好像出了什麽事兒,他急著找她,一刻都等不得。”夏原轉頭,“哦,是嗎?”輕輕一句帶了過去。鍾越那個人,遇事沉穩,可不像是會輕易著急的人。倆人心裏雖各有想法,卻都沒有說chu來。


    第23章


    這裏,鍾越看著何如初,歎氣說:“你變了很多。”剛才也說過這樣的話,此刻全然是兩樣的心情。何如初勉強笑了下,說:“都上大學了,不是小孩子了,跟以前當然不一樣。”


    鍾越從未聽過她這樣蕭索黯然的語氣,抬頭看她,往日純真無瑕的眉眼似乎已有了哀傷,心裏堵堵地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他微微抱怨:“你人在這裏,也不跟我們聯係。你知道,我——”硬生生打住,沒有說完。


    何如初抱歉地笑,“不是我故意不說,先前我並不知道你也在清華,大家在哪都不知道,也沒有聯係方式。高考,估分,錄取的事我一概不知。”


    鍾越沉默,問服務生要了紙和筆,說:“你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我。”何如初說了。他端端正正寫在紙上,小心翼翼收起來,放在裏麵的口袋裏。沉吟半天,還是問了出來,“高考完,我打電話找過你,還問過許老師,一點都不知道你的消息。你——還好嗎?”


    何如初來回撥弄手裏的吸管,眼睛看著某處發呆,緩緩說:“這幾個月,我在美國待著呢。家裏——出了點事兒。姑姑在美國定居,就把我接過去住了幾天。本來說讓我在那邊繼續升大學的——”


    鍾越問:“那為什麽又來這裏念了呢?”她用勺子挑了塊冰出來,含在嘴裏,直到完全化了才說:“那裏是個很奇怪的地方。整日整夜說英語,又快又難懂,粗聲粗氣的,東西超級難吃,說話做事跟我們反著來,什麽都不一樣。有一次在街頭還看見過持槍搶劫——反正不喜歡,就回來了。”以前從沒有想過出國念書,所以一點準備都沒有,心理上所受的衝擊更大。


    鍾越默默點頭。她左右看了看,說:“大家都吃完飯了,咱們出去說吧。”倆人沿著柳堤慢慢走著,深秋的微風吹在身上,雖有涼意卻不覺得寒冷。鍾越想起來,問:“韓張早就知道你在這兒嗎?”她搖頭:“昨天晚上才知道的。我來這裏念書,除了家裏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鍾越很想知道她為什麽會缺考,卻始終不敢問出來,一直按捺著,說起其他事來,“有一次我在圖書館,像是見到你,抬頭找時,卻不見了。”何如初笑了笑,說:“好不容易辦了一張你們圖書館的卡,我統共隻去過一次,是為了借參考資料。我是九月底才回的國,直接就到現在這個學校參加入學考試,第二天得到通知說錄取了,我就來這裏念書了。”


    鍾越問:“那這中間你沒有回上臨嗎?”她頓了頓,點頭,“沒有,直接來念書了。因為我到的那會兒人家已經開學了,是因為入學成績特別好,人家才破例收的,所以沒有回家。”特意解釋這麽多,不能不說是掩飾和逃避。她怎麽還願意回家呢!想都不願再想。


    走到橋邊,她抬手看了看表,說:“下午我還有課呢,要先走了。”鍾越便說:“我送你去教學樓,離這兒挺遠的。”轉身又送她回來,隨口問:“都學些什麽?跟我們一樣嗎?”


    她搖頭,“不一樣,主要是學英語,還有專業課。課本都是英文版的,那些蝌蚪文一看就煩,讀起來非常吃力,對著文曲星,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查。老師基本上是外籍教師,不會說漢語,全英文授課,一碰到專業名詞,聽得半懂不懂的。跟人家說的一樣,雞同鴨講。”她都這樣,班上的其他同學就更不用說了,完全是雲裏霧裏,似乎講台上的外國老頭兒說的是法語,聽不懂理所當然。


    鍾越安慰她:“剛開始不習慣,慢慢就好了。”她點頭,笑說:“以後等我完全聽懂了,基本上就成才了。”鍾越又說:“其實我覺得你這個學校很好,不論是硬件設施還是師資力量,都很不錯,專業性非常強。隻要好好學,將來出了社會,隻怕比我們學校的學生還厲害。”


    她微笑不語。是啊,隻要好好學,到哪都要好好學。教學樓近在咫尺,她站在台階上,朝他揮了揮手,轉身進去了。


    鍾越看著她右邊滑下來的頭發遮住了眉眼,很想替她別到耳後,手指張張合合——這樣做,畢竟是太冒失了。一個暑假過去,彼此的心境似乎發生了改變,他不敢確定她的感情是否和往日一樣。尤其是再次見她,身邊已坐了其他人。夏原,看起來很不錯。他還是第一次在清華見有人長得那麽好看。


    下午沒課,坐在自習室裏左右定不下心來,幹脆收了書本,過來找韓張。韓張見到他有些驚訝,笑說:“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請他到大講堂附近的小咖啡館坐。他笑著搖頭,“我還是頭一次來北大,都說未名湖漂亮,正好看看。”韓張便領著他逛,笑說:“看多了也就這樣,綠化好,比你們學校精致些。原本就是王爺的府邸,沒什麽稀罕的。”


    倆人沿著白石板鋪成的小徑一路逶迤走來。鍾越交給他一大張紙,“這是這次同學聚會的名單,一共有十三人,你看看怎麽安排好。”韓張謝過他,收起來,調侃:“十三,真不是個吉利的數字。”原以為他是特意送名單過來的,其實打個電話就成,沒想到他說:“我今天見到何如初了。”大吃一驚,忙問:“是嗎?”


    鍾越轉頭看他,眼中神色有些複雜,“你昨天晚上打電話說有事告訴我,就是何如初的事?”韓張點頭,“是啊,昨天晚上本想說的,聽見你們宿舍有人罵大半夜的打電話嫌吵,想著今天告訴你。早上我還去找了她,匆匆忙忙趕回來上課,轉頭就忘了。”沒有說何如初叮囑他不告訴大家尤其是鍾越她人在清華一事。又問:“你怎麽碰到她的?”


    鍾越含糊帶過:“同在清華,總有遇見的機會。”其實不然,若不是緣分,擦肩都會錯過。緣分這種東西,要有緣也要有分,才是好的。


    韓張遲疑了一下,問:“那她都說了些什麽?”鍾越回答:“她說她這段時間其實待在美國,所以一切事情都不清楚。我來找你是想知道她為什麽缺考,你大概知道。這麽大的事,其中必定有變故,我不好直接問她。”怕惹她再傷心一次。本來她應該快快樂樂在名牌大學就讀的。


    韓張支吾半晌,猶豫著要不要說。後來想,何如初家裏發生的事,終究是紙包不住火,於是告訴他:“她家裏出事了。高考那天,她母親一時想不開,割腕自殺。最後一場理綜,她本來走了,又折回來拿東西,家裏沒人,哭著打電話叫的救護車。所以,就缺考了。”


    韓張講的平平淡淡,三兩句就結束了,鍾越可以想象其間的驚心動魄。何如初從小被保護的滴水不漏,何嚐經曆過這樣的事,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挺過來的。心裏隱隱作痛,問:“後來呢?她母親——沒事吧?”


    韓張歎了口氣,“幸好刀片不快,割的不深,搶救及時,已經沒事了。”鍾越舒了一口氣,欣慰地說:“那就好。”他自己從小就沒有母親,知道沒媽的孩子是什麽樣的光景。


    隔了半晌,低聲問:“那她父母,現在——”韓張皺眉:“在鬧離婚,非常糾結,隻是不敢讓她知道罷了。所以她母親一沒事,她父親就送她去美國姑姑家住,也是避開的意思,眼不見心不煩。這些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鍾越不知道短短一個暑假,她的家庭居然發生這麽多事,足以用翻天覆地來形容,此刻才明白為何見到她,身上有一種壓抑的氣息,臉上雖然微笑著,笑意卻沒有伸到眼睛裏去。他不知道她從天上一下子掉到地上,是如何熬過來的。


    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替她心疼。


    想著要去找她,可是沒有借口。在食堂吃飯,碰到同宿舍的李琛,叫起來:“哎呀,鍾越,你這一下午到哪去了?到處找不著你!係裏的鄭教授找你呢,挺急的,不知道有什麽事。”看了看時間,又說:“鄭教授晚上要開會,這會兒大概還沒走,你快去吧。”


    鍾越聽了,飯也不吃了,趕著去係裏。原來係裏有個很有名的社團,叫“風行天下”,全都是計算機係的高材生,和外麵一些上市公司合作,專門開發編程設計軟件之類的,這個社團因為高質高量,在業內都小有名氣,每年要招收優秀新生,吸收進來,進一步培養。隻是要求非常嚴格,一般人不容易進。鍾越是鄭教授的得意門生,因此向社團推薦了他。


    社長孟十目前是研一的學生,已是一位獨擋一麵的人物。看了他的資料,頗感興趣,說要見見他。鍾越見過鄭教授便去找他。社裏正好在開會,孟十請他也坐下聽聽,說說意見。對其他人笑說:“早就聽鄭教授說是一位帥哥,果然聞名不如見麵。”


    鍾越對孟十這個傳奇人物早就有所耳聞,沒想到能得到他的青睞,忙認真傾聽,會上也提出了幾點中肯的意見。孟十點頭,用讚賞的眼光看他,“不錯,對一個剛大一的新生來說,大有潛力。不過,你想入這個社,還得考考你。你照著這上麵的要求,開發設計一個網站,時間有點緊,三天後就要。”遞給他一份要求書,又說:“不是故意為難你,大家進這個社,都要過這麽一關。我當初入這個社團,也是這麽過來的。”


    鍾越忙說知道,回去立馬就忙開了。盯著電腦一動不動,屏幕上的微光一閃一爍,隻聽見鍵盤鼠標敲擊的聲音。等肚子咕咕亂叫,才知道餓了,想起晚飯還沒吃呢。衝了杯熱咖啡,靠在椅子上慢慢喝,嫋嫋熱氣不斷升騰,空氣中飄過一陣清香。站起來活動腿腳,拉開窗簾往看,已是夜深人靜時分,樓下偶爾有晚歸的學生經過。


    不經意抬頭,看見西北方向矗立著一棟高樓,依稀記得似乎是國際學院的教學樓。


    第24章


    自然而然想到何如初,心又隱隱地疼起來,就像以前開運動會被她狠狠撞倒在地時的那種疼痛。他突然難以抑製,心想,今天一定要再見見她,說幾句安慰的話,鼓勵鼓勵她。想起一樣東西,正好帶給她。不然大半夜的找上門去,沒頭沒腦的,實在難為情。


    站在“菊苑”門前,才想到這麽晚了,她也許已經睡了。可是既然來了,又不甘心就這麽回去。到旁邊的小賣部打電話,心情有些緊張。一個女孩子很快接起來,問是誰。他說找何如初。


    何如初聽見是自己的電話,還以為是韓張又來騷擾她,待知道是鍾越,有點驚訝,說:“這麽晚有事嗎?”看了看時間,都十一點半了。


    他清了清嗓子,問她有沒有睡,說有東西要給她。何如初答應一聲,說明天過去找他。他尷尬說:“我現在在你宿舍樓外邊呢。”她隨便披了一件外套,連忙趕過來。


    銀白色的燈光透過樹的縫隙照在灰白色大理石地麵上,如同撒了一層亮粉。周圍十分安靜,偶爾有風刮過,枝動葉搖,簌簌作響。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踢踏踢踏——踢踢踏踏”有規律性的由遠而近,以前還在零班聲,不用抬頭,便知道是她來了。他靜靜聽了會兒,轉身,見她穿了一件掐腰長風衣,隨便扣了幾個扣子,腳下靸著一雙鵝黃色流氓兔式樣的拖鞋迎麵走來。


    何如初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淡淡笑問:“看你穿的這麽少,冷不冷?”他還是和白天一樣,隻穿了件藍白條紋心領毛衣,身下是一條深色棉質長褲,身段頎長,越發顯得骨骼清奇非俗流。


    他笑說不冷,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紅本本,解釋說:“這是你的高中畢業證。我想人人都有,你也應該拿著。畢竟是一種紀念。”一紙文書,結束了數年的苦讀生涯。


    她接過來,封麵上有“上臨一中”幾個燙金大字,下麵是校徽。打開看時,左邊貼了一張自己的一寸照片,那時候還是長發,穿一件紅白翻領橫條紋線衫,咧著嘴笑的無憂無慮,右邊是公文,蓋著韓校長的簽字章。她看了半晌,笑問:“怎麽會在你這裏?”她沒有去拿,應該在許魔頭那裏才是。


    因為零班的人差不多都上大學去了,所以高中畢業證要不要無所謂。許魔頭也不重視,抱了一摞簽好字蓋好章的畢業證交給他,讓他把空缺的名字填完,然後發下去。因為這事是高考完才做的,大家都離校了,很多人都沒要。他也就扔在那裏,惟獨隨身帶了何如初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上麵有她的照片。他當然不會說出來,隻含糊說是許魔頭讓他帶給她的,所以收在身邊。


    何如初不疑有他,連聲道謝,歎了口氣,低聲說:“其實,我挺懷念零班的。那時候,雖然整天是考試,一天到晚抱怨個不停,但是——那種感覺再想起來卻很好——”話沒有說完,可是她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在零班時的她,還沒有經曆這麽多的變故。


    鍾越微微點頭,說:“零班有很多人在北京,大家搞了一個聚會,你也一起來吧。就像回到以前一樣。”


    她默然不語,好半晌說:“韓張也跟我說過這事,我已經跟他說了不去。”他極力遊說她:“為什麽不去?以前同班同學上了大學還能聚在一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大家學習生活忙了,人要這樣全,恐怕很難。”


    她不做聲。他便說:“你還是去吧。”聽在耳內是這樣的熟悉。她忽然想起高考前的籃球賽,她不願意去,他也是這樣說:“你還是去吧。”將她的心攪成一團漣漪。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倆人之間似乎隔了許多許多東西,差距越來越明顯。下午看見範裏,想讓她不自卑都不行。


    鍾越見她不回答,小心翼翼問:“你在擔心什麽嗎?”當然,她怕見到以前的同學。零班所有人裏,就屬她最沒出息。所以,寧願躲起來當縮頭烏龜。見鍾越一直期待地看著她,實在抵不過,隻得說:“我再想想,看到時候有沒有時間。”鍾越勉為其難說:“好吧,不過,大家都希望你能來。”


    倆人靜靜立在柳樹下,風吹過柳條,拂上她肩頭。鍾越伸手,拿掉她身上沾上的柳葉,輕聲問:“這段時間,你——還好嗎?”從韓張那兒回來,一直想問她這個問題。


    她微微點頭,“還好。”鍾越又問:“一個人在外麵,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吧?”聽著他這樣輕柔的詢問,心裏忽然覺得酸酸的,眼眶有點濕潤,清了清嗓子回答:“剛開始有,現在都好了。”鍾越又說:“不要想家,有什麽難事就找我。”


    她終於忍不住,眼角湧出淚滴,連忙拭去了,低頭說:“好的。”可是聲音低沉沙啞,帶有哽咽之音。因為角度關係,他看見她臉側在燈下閃耀的光點,怔了怔,明白過來是眼淚,心下一陣絞痛,半天問:“家裏——還好嗎?”


    何如初抽泣了下,忙忍住,搖頭說:“不知道。”待情緒漸漸平穩,緩緩說:“我一直都沒回家。他們大概是不要我了——”無聲抽噎著,猶極力告誡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垂頭落淚的樣子,真是可憐可歎。


    鍾越伸手想抱她,她卻退後一步,揮手說:“快十二點了,我們有門禁。先進去了,有事再聯係。”留下呆立在身後的鍾越,轉身去了,越走越快,卻止不住劈裏啪啦往下掉的眼淚。


    自從一個人來到北京,這還是她第一次掉眼淚。不敢讓人看見,一個人躲進洗手間,待淚收住了勢,用冷水擦了把臉才出來,倒在床上又想起不久前發生的那些事,卻感覺像是前世今生般遙遠。


    父親的外遇,母親的自殺,高考的失利,全是她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情,整個世界一夕間“轟然”決堤,原來自己一直住在空中花園,愚昧而無知。母親自殺的場景嚇的她連續做了半個月的噩夢,明白事情的真相後,再也不肯跟何爸爸說話。何爸爸又急又無奈,擔心她留下心理陰影,影響一生,心想暫時離開應該比較好。於是讓她姑姑回來接她暫時到美國散散心。


    何爸爸也曾打電話給她,她還是拒絕跟他說話。從她姑姑那裏得知,她整天不言不語,整個人都變了,瘦了一大圈。何爸爸因為愧疚,不敢輕易去*****兒。一切事情都是她姑姑做主。當姑姑問她要不要來美國上大學時,她想了許久,搖頭說不喜歡這裏。姑姑考慮到她以前沒有出國念書的心理準備,難免不適應,目前她又是這種狀況,一旦來了,隻怕弄巧成拙。於是幫她找了最好的國際學院,讓她在國內先準備準備。


    母親的消息一概不知,也不知道過的好不好。父親偶爾會打電話過來,低聲下氣跟她說話,她有時候接了,拿著話筒不出聲,一句話都不說,連最簡單的“喂”也不肯說。何爸爸到後來已經習慣這種情況,費盡心思想,每天打一次電話,隻怕她嫌煩,若是一個星期打一次,又放心不下,於是定了時間,每周三、六晚上打一次。每次叮囑許多話,注意身體,按時吃飯,早睡早起;天氣預報說北京明天有寒流,記得多穿一件衣服;要刮大風了,外麵髒,最好不要出門;衣服不會洗,拿到外麵的幹洗店去……


    聽著聽著覺得心酸,常常是她先掛了電話。還記得父母攜手帶她去動物園的情景,為什麽轉頭母親就自殺呢?一直以父母為驕傲,原來竟是假的……她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從來都是大大咧咧,丟三落四,可是受到這樣的創傷,一時半會兒很難痊愈。就算痊愈,恐怕也要留下深深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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