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熱的呼吸吹在眉間,像風拂過夏天,陽光從樹梢輕輕流瀉,明亮燦爛直至心底最深處。眉間心頭,纏繞成隱形的紅線,從此淪陷。


    我跟幾個同學從西直門的“同一首歌”ktv出來,又是通宵狂歡。臨近畢業,大家都玩得很瘋,徹夜又唱又跳,竟然還有人精神奕奕,商量著直接進實驗室,埋頭苦幹,實在是佩服。


    腳步虛浮走出金光閃閃的大廳,兩旁是一字擺開的酒櫃,燈光打在長長的瓶頸上,泛出粼粼的亮點。黑白色的方格大理石光可鑒人,朦朧的圖案像雲霧繚繞的山頂,若隱若現,宛若一幅山水畫,裏麵另有乾坤,煙波浩渺的洞庭湖,不得誌的文人墨客,飄逸出群的隱士仙人……四方柱上鑲嵌的玻璃鏡倒映出我此刻慘白的臉頰,萎靡困頓,實在撐不住了。原本不屬於夜晚的精靈,何必逞強。


    隨眾人好不容易擠上387路公車,正是上班時間,人流如潮,摩肩接踵,無立足之地。人似乎被壓成一張薄薄的紙片,恨不得能飛上車頂。我抱緊楊雨葭的胳膊,在顛簸的人海裏努力掙紮。公車吱悠吱悠左拐右拐,我在怒濤裏浮浮沉沉,隨時沒頂。縱然人滿為患,上車的人依然不少,勇氣可嘉。


    我苦中作樂,對雨葭笑說:“我希望能變成拇指姑娘,裝在你上衣口袋裏,或者蹲在你耳朵後麵。”說話時,氣息奄奄。她諷刺我異想天開,以不屑的口吻說:“你直接從窗口跳下去還比較現實。”其時公車“啪”地一聲關門,正要開動,我麵對窗口沉思跳車的可行性……


    離學校隻有兩站,我們被擠到後麵,總算快熬到頭了。有人從下車門上車,對售票員解釋:“馬上就下。”是年輕男孩充滿朝氣的聲音。聽語氣,因為違反規定有點不好意思,可是上車口堵的根本上不了人。


    我轉頭看他,眼睛猛地一亮,連忙捅雨葭。她上下掃了一眼,微微點頭,附耳過來,低聲說:“極品。”我肆無忌憚打量,萍水相逢,不看就錯過了,悔之晚矣。


    此人身材高挑,骨架纖細,可是並不顯得瘦弱,相反,給人健康陽光的感覺。上身穿一件暗紅色的無袖t恤,青灰色的長褲下麵是一雙紅色鑲邊的運動鞋,鞋帶雪白,肩上背著個大大的書包。頭發有一點長,垂下來覆住額角,露出白皙的鵝蛋臉,單眼皮,眉毛很秀氣,鼻梁□,下巴微尖,上唇很薄,唇色紅潤,泛出健康的光澤。我心中暗暗稱呼他為“美人”,長得真是俊俏。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窺視,轉頭看我。我心裏有些不好意思,卻挑眉對他大方一笑。別看裝的挺像,其實緊張的很,手心直冒汗,一直在考慮要不要上前搭訕。他看了我一眼,沒什麽表情,若無其事刷卡下車。


    我緊隨其後,越走越吃驚,瞪著眼見他走進學校的大門,對雨葭說:“是咱們學校的?怎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翩翩美少年,我怎麽可能不認識!”她向來以挖苦我為樂,說:“就你這個極度宅女,四年了,班上的人認全了沒?”


    我汗顏,大學四年,連半個男朋友還沒交,說出去實在丟人。大學生中間,男生有女朋友了叫“脫光”,大概是脫離光棍的簡稱,實在不雅;女生有男朋友了叫“失明”,這個稱呼蠻奇怪。我私下裏解釋是,對於女人,愛情是盲目的,所以相對應就是“失明”。


    相較於她的輕蔑,我很不服,揮了揮拳頭,鄭重發表聲明:“我要去勾搭此人。”她瞟了我一眼,雙手抱胸,冷笑:“這句話我已經聽了四年。”


    一句話堵的我上氣不接下氣,這個女人,一張烏鴉嘴,真是毒啊。我恨恨地說:“你等著吧!”無論如何,我要勾搭上此人。還有一個半月就畢業,人心渙散,心理有些瘋狂,正是妖孽橫行的時候。就算分手,也有正當理由,因此無所顧忌。


    還未開始,已做好分手的心理準備。我承認我不安好心,可是現在的感情大多如此。殉情早已成為古老的傳言。


    仿佛你注意到一個人,他便時刻出現在你眼前。我好幾次在食堂的小餐廳看見他一個人坐在一隅靜靜吃飯,既不呼朋喝友,也沒有美女相伴。很安靜的一個人,吃飯時,目不斜視,從來不知道我心懷不軌。


    經過一個來星期的觀察,我發覺他很喜歡運動,放學後,籃球場上總是有他的身影。校際籃球聯誼賽決賽,平時我從來不關心,這次下定決心搭訕,因為心虛的很,還是死活把雨葭拉去了。


    果然,他坐在看台上眺望比賽,全神貫注,腳下是一瓶已開封的“農夫山泉”,書包隨便擱在旁邊。


    雨葭料不到我來真的了,遠遠地站住了,斜眼看我,說:“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小白臉,早被女人寵壞了。”


    我振振有詞:“到底還是學生,壞也壞不到哪裏去,頂多過去多一點,反正我不介意。”我不否認我是外貿(外貌)協會的。


    她哼道:“你要老牛吃嫩草?”我臉一紅,急了,忙說:“現在流行姐弟戀好不好!而且他不一定比我小。”他每天背著個大書包來學校,應該是大二的學生。大一的學生在郊區的分校,部分大二學生學校安排住在外麵,來回奔波。


    雨葭事不關己地聳肩,說:“那你拉我來幹什麽?又是光說不練假把式?言語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我氣,指著她鼻尖說:“你看著——”順著台階,大步走上看台,氣血翻湧,頭有點暈。越靠近他越是怯怯地,畢竟生平第一次做這樣的事,臉皮還是很薄的,雖然素來被雨葭譏諷整張臉“刀槍不入”,說起黃段子麵不改色。


    整個人感覺輕飄飄的,像沒有踩到實處,雖沒有喝酒,酩酊地似有醉意。我一橫心,豁出去了,徑直走到他身邊,狀似不經意地問:“同學,不好意思,問一下幾點了?”真是溫柔無害的表情語氣。


    他沒有手表,掏出手機,回答:“五點一刻。”


    我記住了,相遇的時間,五點一刻。


    然後對他嫣然一笑,說:“借你手機用一下。”也不管他答不答應,直接抽走,按下一組數字,感覺到口袋裏手機的震動,然後掛了。聳肩挑眉,還給他,本來還想做個□的眼神的,可是感覺心砰砰亂跳,猶如萬馬奔騰,五官完全失去知覺,什麽都看不見,聽不到,惟有立即掉頭離開,免得丟臉。


    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他有沒有領會我的舉動。


    回來後得意洋洋炫耀得到他的電話號碼。雨葭“切”一聲,“從頭到尾低著頭,人家知道你長什麽樣嗎?”


    隻知道打擊我的自信心。


    過了幾天,雨葭問我們倆還有沒有聯係,我說沒有。她戳了一下我額頭,罵:“那你要人家電話號碼幹什麽?”


    我反駁:“女孩子要矜持好不好!”其實是鼓不起勇氣。她嗤笑:“好吧,等你矜持,我們也該走了。”即將畢業。我不說話,其實是希望他能打電話給我,可是看樣子,希望是落空了。


    五點就去食堂吃晚飯,人聲嘈雜如澎湃激昂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座無虛席。我占了張過道上的台子,眼睛一抬,見他往這邊走來,目光正好在空中接觸,我愣了下,沒有避開,隨即笑了笑,回頭看著他進餐廳。慢慢撥著碗裏的米飯,等著他出來。天賜良機,心中有種強烈的感覺,一切將會不同。


    他端著餐盤,四處張望,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見我一人占了四人的位置,腳步一頓,猶豫了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趕緊說:“坐這吧,沒關係。”殷勤的幾近諂媚,心花朵朵開。他感激一笑,在我對麵坐下。我握緊右手,悄悄做了個不敗的手勢。


    我試著打破僵局,想了許久,抱怨說:“這個肉沫豆角很鹹耶。”說著挑出來,倒在餐盤裏。他還沒有安靜到一言不發的地步,嚐了嚐,點頭敷衍:“確實有點。”話題就這樣打開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我又說:“總覺得認識你,很眼熟呢。”他說:“學校就這麽大,抬頭不見低頭見。”聲音輕柔,像清澈的泉水,在山間歡快的流淌,陽光照耀下,魚兒悠然自得,透明如鏡。我心想,聽他這個意思,也是見過我的。


    很自然問到院係班級,知道他是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高分子材料專業,大二的學生。我撥弄筷子,對他似笑非笑說:“上次在籃球場,我是故意借你手機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再不明白我想搭訕他,我將對他失去興趣。榆木疙瘩一塊,誰喜歡?可不要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啊。


    他竟然紅了臉,很不好意思的轉過頭,一直沒說話。我大感有趣,沒想到還會害羞,直接說:“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他咳了聲,盡量維持風度,說:“辛如切,‘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那個如切。”聲音分外低沉感性。


    我念:“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時候適當顯擺兩句,讓人家覺得你腹有詩書氣自華,氣質斐然,還是會增加印象分的。調侃他:“你父母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你似文質彬彬的君子,研究學問如加工骨器,不斷切磋;修身養性如打磨美玉,反複琢磨?”他聽我侃侃而談,對他的名字大發議論,笑而不答。


    進一步了解,他是一個很有風度的男孩子,當真如一塊美玉,光華含而不露,卻不容忽視。我喜歡。


    一頓飯吃了有半個小時之久,對我來說,從未有過,我通常三下五除二,一掃而光,頂多十分鍾,這次耐心尤其好。末了,一起下樓,我站在那裏,穿著半跟高的鞋子,才到他肩膀。看著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真是越看越英俊,當下怦然心動,分手前說:“辛如切,我叫王今夕,今夕是何夕的今夕,記住了啊,千萬別忘了。”加重語氣,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於是問:“你沒有女朋友吧?”這個一定要問清楚。


    他猛地轉頭看我,一開始還有些尷尬,無所適從的樣子。過了會,反倒鎮定下來,手插在口袋裏,似笑非笑看我,挑眉反問:“你說呢?”說罷離去。一舉扳回被動,將我晾在那裏,動彈不得。


    心中警鈴大作,這個好像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主。


    後來他告訴我,他當時其實蠻不好意思的,被我問的差點招架不住,一個大男人也忒窩囊了,覺得很懊惱,所以臨陣給我來了個回馬槍,贏回一局。真是大男子□。


    其實我們兩個人,都是故作成熟——裝蒜!


    曖昧就這樣開始了。


    當他知道我已經大四,快要畢業時,吃驚地說:“我一直以為你跟我一樣都是大二。”我說為什麽,他形容我“很小一隻”,說看起來完全不像快畢業的人。


    我知道他喜歡打籃球,開始裝作對運動很感興趣,有事沒事去操場轉悠。其實我很討厭流汗,渾身黏膩膩的,有什麽意思。不過為了這個極品男,此刻倒是無怨無悔,甘之如飴。


    我守著他的東西,大汗淋漓坐在樹下,熱氣一陣陣冒上來,空氣中有股汗液揮發的味道,地上的餘熱讓人心情煩躁。頭發黏在後頸,大熱天跟戴了條圍巾一樣,包的嚴嚴實實。我用手當扇子,撥開長發,說:“我晚上去剪頭發,你要不要一起去?”他的頭發也長了,該修一修。


    他不剪,坐在一邊陪我。以為我隻是修剪劉海,待聽到我跟師傅說要剪短,很短很短的那種,立即跳起來,問:“怎麽突然要剪短發?”我說:“夏天到了,挺熱的,短發清爽精神。”到時候穿小馬褲,還帥氣。


    他說:“紮起來就不熱了,還是不要剪了。”我搖頭,“我這種臉型,剪短頭發也很好看的,像奧黛麗赫本那樣,也很可愛嘛。”我還滿自信,那會兒一心想剪短,熱情高漲。心想堆在腦後,大熱天容易長痱子,多難受。


    他見我不聽,拉起我就走,還對師傅道歉:“對不起,我們下次再來。”我站在那不走,臉繃得緊緊地,沒好氣地說:“我要剪頭發,礙你什麽事啊,哪邊涼快待哪去。”憑什麽對我指手畫腳,管東管西的。他卻理所當然接道:“當然礙我事了。”


    我哭笑不得,反問:“憑什麽呀?”


    他悠然道:“就憑我是你男朋友。”


    我當時怔了下,反應過來,他這算是告白了。很有點羞怯,盯著腳尖,手背在身後,似乎有半世紀之久,調整呼吸,抬頭說:“好吧。”微微仰起下巴,帶著女孩子的某種矜持和驕傲,一本正經的樣子。


    然後倆人一塊出了美發店。厚厚的雲層露出一點昏黃的月暈,微弱的月光照在方塊磚麵上,朦朦朧朧,影子淡而長。腳步似輕似重,老是抓不住拍子,迷迷糊糊的,整個人醺醺然。心情像涼涼的夜,連空氣都是甜絲絲的。


    我很自然挽他的胳膊,他卻將我往懷裏擁。多少有點害臊,最大的感覺卻是熱,鼻尖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汗味,竟然不覺得討厭。難道是愛屋及烏了麽?他說我頭發很香,問剛才用什麽洗發水,我隨口亂說大概是伊卡璐。


    就這樣,算是互相承認交往了。


    當我發覺他喜歡吃棒棒糖時,大吃一驚,連聲說:“你為什麽吃棒棒糖?”仿佛他此刻嘴裏含的是砒霜。我不能理解男孩子為什麽愛吃糖。


    他斜看我一眼,毫無愧色,說:“我不能吃糖嗎?”我說男孩子都應該不喜歡這些才對。他說:“那是別人,不是我。”


    我對他這個嗜好一直嗤之以鼻,頗為輕視。他誘哄我:“這種檸檬夾心棒棒糖味道很不錯,吃下去心裏都是甜甜的。”我搖頭,說我喜歡吃辣,不吃糖。


    看著他嘴裏叼著根棒棒糖,替我抱著一大摞的儀器用品的時候,覺得他那個樣子有點可笑,真像小男孩。招手笑眯眯說:“□,來幫姐姐把桌子挪一挪。”他不樂意了,將東西往實驗台上一放,上身歪在通風櫥邊,斜眼說:“叫誰呢?”


    我抬眼挑釁看他,雙手叉腰,抬頭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他跟我同年,比我小四個月,叫他一聲弟弟也沒錯。他拉著我壓在通風櫥的玻璃上,扣住我下巴,來回摩挲,我被他摸的很舒服,沒有反抗,隻是笑嘻嘻地看著他。


    他很知道□,不知道哪裏學來的。一開始摸摸算了,然後食指在唇邊一點一點移動,有意無意亂點,我緊張地舔了舔下唇,碰到他指腹,幹幹的,有點粗糙的感覺。我握住他的手,不讓亂動,有點意亂情迷。


    他大概察覺出我的態度不是很堅決,笑一笑,低頭吻下來,先輕輕吹了吹氣,我哆嗦了下,一陣酥麻,仿佛有一股甜蜜的味道。他先舔吮下唇,一點一點滋潤,將我的不適慢慢融化,耐心很好。然後舌尖嚐試性的探了探,我覺得軟軟的,沒有反對。他於是伸進來,慢慢旋轉,感覺很溫和,也很體貼。


    我雖然紅了臉,但是還是試著碰了碰他的舌尖。他於是長驅直入,深深吻進來,幾乎到喉嚨深處。我被迫仰頭,有點難受,於是偏過頭去。他一手放在我腦後,一手壓在我背後,不讓我亂動,倆人貼的很近,緊緊靠在一起。我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嘴裏甜絲絲的,是草莓棒棒糖的味道。


    他稍微鬆手,我趕緊呼吸,然後他又吻下來,舌尖在牙齦周圍來回打轉,不斷舔吮遊移。縱然是外行,我也能感覺到他技巧之高超。很甜蜜的吻,無論是味覺還是感覺。也許這是他吃棒棒糖的目的也說不定。


    法式熱吻下來,倆人都有點不好意思,紅著臉甚是尷尬。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熱情,後來他說第一次吻我,想讓我記憶深刻。不可否認,他做的很成功。我問原因,他說上次我突然偷襲他,讓他覺得很挫敗。


    我撫掌大笑,真是小心眼,連這個都念念不忘。有一天晚上他送我回宿舍,我走上台階,見他還站在樹下,沒有走,似是依依不舍。於是招手讓他過來,因為站在台階上,倆人平視,很自然吻了他,蜻蜓點水,點到即止。他卻一直很介意,說應該是他主動才對,沒想到記恨到現在。


    吃飯的時候,他幫我要了份辣子雞丁蓋飯。我照樣把胡蘿卜,黃瓜,豆瓣仔細挑出來。他說:“你這樣吃飯,不嫌累麽?”我知道他怪我挑食,卻大喇喇說:“不累。”我又沒讓你挑,臭著張臉給我看幹什麽。


    他被氣到了,用筷子敲我手說:“不準挑食。”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說:“我沒有挑食,隻是今天不想吃嘛。雞肉很好吃,你也嚐嚐。”趕緊轉移他注意力。他氣我強詞奪理,插科打諢,哼道:“怪不得長不高。”


    我瞪他,長得高了不起啊,不再理會他,照舊不吃,故意挑的更厲害。他夾菠菜給我,我遞回去,笑說:“我才不要你暗送秋波呢。”


    他正色說:“王今夕,挑食對身體不好,你看你,都快營養不良了,還挑三揀四。”我暗想,哪有,我身材很好好不好,雖然嬌小,可是玲瓏有致。自知理虧,說不過他,於是搖著他手臂撒嬌說:“我沒有挑食,隻是不喜歡吃嘛,誰都有一兩樣忌口的。”


    他說跟我講道理完全說不通,拿出威嚴,命令式說:“把黃瓜,胡蘿卜吃完。”我見他一臉嚴肅,趕緊顧左右而言他,“你們下午做什麽實驗,老師有布置任務嗎?是不是做乙醚,我以前做的時候,回來暈沉沉,倒頭就睡……”


    他教訓我:“吃飯的時候別說話。”把黃瓜,胡蘿卜倒在我飯上。我徹底沒轍,撒賴看來是無望了,於是委委屈屈地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也沒有幹涉你吃糖啊。”他愣了下,問:“我吃糖怎麽了?”我說吃太多糖對牙齒不好,你不是有四顆蛀牙嘛,還吃糖,我可是一顆蛀牙都沒有。


    他發窘,氣呼呼瞪我,勺子叉子叮當作響。沉吟半天,似下定決心說:“好,我以後不吃糖,你也不能挑食。”


    我驚呆了,做不得聲,惟有乖乖把黃瓜,胡蘿卜吃了。我本意隻不過想繼續不吃不喜歡吃的東西,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雖然不滿,但是想到他,覺得似乎更可憐一點。


    論文答辯過後,要舉行畢業生晚會,我從小好歹也是一文藝分子,要上台一展歌喉。我拉著他說:“今天晚上我們去‘同一首歌’吧。”他說為什麽想去。我說我要去練歌,為畢業晚會做準備。


    他有點為難,看著手裏的有機化學課本,他們快期末考試了。我強行合上書本,說:“一個晚上而已,有什麽要緊。”他也不是什麽頭懸梁錐刺股的刻苦學生,不知道為什麽,近來複習很用功。我自己是個“低空掠過”就滿足的學生,所以對他要求也不高。


    我說:“又不是要拿諾貝爾化學獎,出去玩一玩也是應該的嘛,學習之道,一鬆一弛。”他歎息:“但是我想拿獎學金啊。”我奇怪,“怎麽突然就想上進了?”又不缺那一點獎學金。再說臨時抱佛腳,來得及麽!他笑罵我,沒有說其他話,還是跟我走了。


    很久很久以後,他說,自從遇見我,突然有了責任感,想要成為很優秀很優秀的人,所以非常努力地念書,做事十分認真。但是那時候我一點都不明白。


    下午就預約了,晚上去的時候,時間還早,我拉著他壓馬路。天幕低垂,星月無光,有一點微風,白天的熱氣已經散盡,路邊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路燈昏暗,站在樹的暗影裏,仿佛與無盡的黑暗融為一體,有種奇異的遠離感。


    另一邊有各式各樣的小吃,燈火遲遲照在遠處,仿佛看見的是另外一個世界,而我站在雲端裏,俯視一切。人間煙火嫋嫋升起,熱氣騰騰,充滿生氣與快樂。附近的民工或是學生,圍坐在露天桌邊,大快朵頤,說說笑笑,真是熱鬧。風中送來陣陣香氣,令人垂涎欲滴。


    突然就想靠著身邊的這個人,直到地老天荒,世界的盡頭,無怨無悔。這種強烈的感情一閃而過,甚至心悸,突然就疼痛起來。我暗暗歎了口氣,沒有忘記,離別的盛宴即將來臨。


    服務員給我們開了房間號碼,501,極小的一個包間,可是容納我們倆人綽綽有餘。我和他先去樓上端了一大堆吃的喝的下來,我拿著話筒就興奮,邊往嘴裏塞東西邊說:“哎哎哎——,我要唱‘神奇’——”


    “……好像每個人都有特別氣味,聞了才發現那是咖喱作祟,恒河水,菩提樹葉,古老的情節……時空換換換,分割的畫麵,輪回轉轉轉,有一樣的信念,我的愛,從古代和你回來,時空換換換,你回到過去,輪回轉轉轉,我經曆了悲喜,好神奇……”


    我興致很高,拉著他說:“你也唱啊,我要聽‘一首簡單的歌’,會不會唱?”他果然如我所願,聲音醇厚,底氣很足,唱起歌來毫不費力,遊刃有餘,像水流從石澗裏落下,順理成章。我驚訝他竟唱的這麽好,他有點得意地說,曾經參加過歌唱比賽。我笑著打趣:“是加油好男兒還是快樂男生?”


    我跟他合唱“你是我心內的一首歌”,mv的畫麵很喜歡,甜美可人的selina,英俊帥氣的王力宏,複古式的布置,令我想起四十年代的舊上海,美麗繁華,隔著幽幽的塵埃,有種厚重的神往。


    他手搭在我腰間,我攀住他肩膀,隨著音樂在狹小的空間輕輕踩著歡快的節拍,翩躚旋轉,忽然想起梁山伯與祝英台墓前翩然飛舞的蝴蝶。我的心綻放出絢爛的花朵,似乎觸摸到愛情女神的手。


    他輕柔地吻我,從耳垂到鎖骨,像風吹過夏天,柔和舒適。我手伸進他t恤下擺,如果要進一步,我想我沒有辦法抗拒。可是僅此而已,他的自製力是這樣的好。


    此刻是動了真感情,眼角竟有淚,欲語還休,如此不舍,像天邊最後一道夕陽,美麗無方,卻終將消逝,唯留下一抹芳香的記憶。再怎麽灑脫不羈的人,也會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我打開厚重的木門,看見東方魚肚白的天空隱隱透出紅光,樹梢偶爾有鳥兒飛過,巴掌大的樹葉翠綠的可愛。又是新的一天。他跟出來,並肩站在折疊型的鐵架樓梯前,看著遠方,默然不語。許久歎口氣,說:“你就要畢業了……”


    不是不傷感。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我低著頭說:“本來我是打算留在北京的,至少也要等八月過後,可是馬上就要走了……”我要去杭州麵試,大概會留在那裏。


    他臉色瞬間慘白,喃喃道:“這麽快?”我想他縱然有心理準備,還是料不到我這就要走了。我默默點頭,心中哽著什麽東西,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不上不下,難受非常。


    他好一會兒說:“北京很好,為什麽非要去杭州?”看我的眸光,甚至有哀求的味道。


    我心一緊,攀著已然生鏽的鐵欄杆說:“世界這麽大,南北的路總要去走一走……”主意已定。


    他淒然道:“那麽我們,這就要分開了麽?”我艱難地點頭。原本隻是一時意氣用事,想找個人走過最後一段校園歲月,得到的比想象中多得多,沒有什麽不滿足的。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我會記得曾經有個男孩子,用心愛過我,吾願足矣,不敢再有所奢求。


    街道清冷,絕大部分市民尚在甜美的睡夢中,可是此刻心事卻如潮水般擁擠。他忽然仰天長嘯一聲,渾厚的聲音如北地號角般高亢嘹亮,所有的心緒在這一聲長嘯中,如風雲般宣泄開來,回音遠遠傳來,隱隱然有振臂一呼,應者雲集之勢。我怔怔地看著他,突然發覺,他已是一個獨當一麵的男子漢。


    他垂首說:“四十四天而已,卻仿佛一生一世……”


    我噤若寒蟬,有一絲後悔,當初或許不應該那麽輕率。感情如水,易放不易收。如果沒有當初的輕率,便不會有此刻的魂斷神傷。可是依然不後悔。


    他輕輕告訴我:“你說你第一次看見我是在387路公車上,我第一次見你卻是在食堂,很早很早以前。你右手挎著包,左手腕掛著手提電腦,左胸前抱著厚厚一疊書,右手艱難的買飯買菜,刷卡……我那時候站在你身後,很想幫你,可是素不相識,畢竟是太冒失了。後來又碰見多次,還是拿著這麽多東西,左支右絀,捉襟見肘的樣子十分狼狽。左手總是提著筆記本,我在想,你到底在忙什麽,一天到晚提著個筆記本,不嫌累麽?總想伸手幫你拿點東西。”


    我不知道還有這樣的經過,朝他一笑。怪不得他喜歡幫我拿書,拿包,搬紙箱子……是這樣體恤我,實在是感激。笑說:“原來你早就心懷不軌,為什麽不向我搭訕?”


    他笑了笑,聳肩說不敢啊,手指無意識敲打欄杆,發出脆響,似乎在醞釀什麽,然後極力遊說我:“今夕,留下來,你會有更好的發展。天子腳下,到處是機遇……”


    我居高臨下,看著廣闊的天地,一隻雲雀從眼前飛過,衝向空中,與陽光一起飛舞,翩若驚鴻,宛若遊龍。不由得輕輕噓了一口氣,淡淡說:“我總想趁自己還年輕的時候,到處走一走,到處看一看。”


    他抱住我,下巴來回磨蹭我的頭發,黯然說:“今夕,我喜歡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轉頭看他,相信他此刻說的話真心誠意,發自肺腑。我仰頭說:“我很喜歡你,不隻是一點點。可是總有要做的事情……”


    他默然無語。空氣凝結,像冰封的泉水,冷而透明。我用力揮拳,故意以嘻嘻哈哈的口氣說:“我們再去唱歌,躲在外麵發什麽呆!”


    選了一首熱鬧詼諧的“姐姐妹妹站起來”,我握著話筒,搖頭擺首,扮鬼臉,“那就等著淪陷吧,如果愛情真偉大,我有什麽好掙紮,難道我比別人差;是誰要周末待在家,對著電視爆米花,想起你說的情話,哭得眼淚嘩啦啦;十個男人七個傻,八個呆,九個壞,還有一個人人愛,姐妹們跳出來,就算甜言蜜語把他騙過來,好好愛,不再讓他離開……”


    這樣一個男孩子,我也應該好好愛他。


    他聽了,忍不住拍手大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單眼皮眯成一條線,眉頭舒展,下巴尖尖的,既可愛又□。我抱著他的脖子,跪坐在他身前,伸出舌頭,咬了咬他下巴,他的唇在頸邊流連徘徊。


    我直起身子,“天亮了,我們回去吧。”


    我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關於他的極其甜美的夢,夢醒了,惆悵萬分。一切已然結束。


    雨葭幫我將行李寄出去,熾熱的陽光下,汗如雨下,她抱怨說:“你至少應該請我喝一杯冰鎮柳橙汁。”我笑,“我請你吃聖代。”


    倆人推門而入,冷氣迎麵吹來,立刻神清氣爽。白色的細瓷勺盛滿鮮紅的半透明狀果醬,入口即溶,甜而不膩。我突然想到,他之所以喜歡吃糖,大概是喜歡甜蜜的味道。


    她挖了一大勺聖代,吃的樣子真是享受,然後問:“對了,你和辛如切怎麽辦?”我搔搔頭,“還能怎麽辦,就這樣了。”


    她怔了怔,“分手了麽?”


    我聳肩,“應該是吧。”窗外的陽光真是明亮,心情卻有點低沉,“不知道是不是愛情,但是想到要離開,很傷心。有些後悔,當初不該勾搭他的,讓離別變得這麽痛苦……可是有總比沒有好。”


    雨葭沒有諷刺我文藝腔,隻說:“事情總是出乎意料之外,不然人生也太無趣了。”


    我點頭,總有些事情,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六月底,我去了杭州,一個人拖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在異鄉奔波、掙紮、煎熬……


    在一家公司實習,下放基層鍛煉,早出晚歸,日日被人吆來喝去,疲憊不堪,累得拚了老命,卻惟有忍住。天氣熱得跟火爐一樣,整個人脫了一層皮。房間沒有空調,老式電風扇,吱悠悠地轉,發出規律的聲響,不緊不慢,像老年人的步伐。


    在公司被人排擠,銷售員知道我將來是要調回總公司的,對我冷眉冷眼,不鹹不淡。部門主任嫌我沒有經驗,礙手礙腳,打電話說:“孫經理,這次的實習人員,還是調到別處吧……”


    我站在門外,舉起的手隻好放下,黯然離開,很受打擊。一句話是一個耳光,打的人頭暈眼花,信心盡失。孫經理大概說了什麽,我還是繼續留下來,如在地獄裏,心驚肉跳,步步為營。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


    因為在銷售部來回搬運東西,十個手指全是細細的刮痕,洗衣服的時候,疼得劈裏啪啦掉眼淚。不是真有那麽痛,隻是莫名想哭。


    歡快的音樂響起,分開後,他首次打電話給我,問我過的好不好,聲音淡而柔和,此刻聽來分外親切。我說不好,聲音哽咽。


    他問怎麽了,語氣很煩躁,不知道是焦急還是擔心。我本來想告訴他所受的難堪委屈,欲語還休,最後卻說:“想你了。”不是假話。


    他沉默良久,然後說,好,我去看你。


    他當真來看我,帶著一紙袋衣服。我煩惱,沒有地方住,我也是和另外的人合租一套房子,因為交不起昂貴的房租。


    他說沒關係,反正是夏天,在我的房間打地鋪。我知道他經濟一向寬裕,竟然肯受這樣的委屈。


    見到他很高興,請他去“樓外樓”吃飯。運氣極好,坐在臨窗的位置,抬眼便是西湖,人間勝景。白堤如美人腰間飄逸的緞帶,束出西湖窈窕的身姿,秀色可餐。夕陽西下,華燈初上,夜色正好。


    他還是喜歡吃甜食,一聽西湖醋魚就皺眉。我說:“西湖醋魚何處美,獨數杭州樓外樓,不吃白來了。”看在我的麵子上,他勉為其難嚐了點。我嫌甜,他嫌酸,一隻鮭魚隻象征性動了幾筷子,實在是浪費。


    東坡肉盛在小紅泥瓦罐裏,上麵壓著色澤鮮豔,精致小巧的花卷,香味撲鼻。但是我拒絕吃,肉實在太肥了。倒是他稱讚說好,連我的份也吃了,還說味甜,油而不膩。叫化童雞外麵包著一層翠綠的荷葉,看著就喜歡,頗有詩意,未嚐其味,先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引人食指大動。西湖蓴菜湯倒是相當不錯,清淡鮮美,我一連喝了兩小碗。


    我歎氣,“不能說‘樓外樓’名不副實,隻能說不是我的那杯茶。”我還是比較喜歡吃川菜、湘菜。他見我沒吃什麽,又添了個響油鱔絲,很下飯的一個菜,吃得歎息一掃而光,興致慢慢上來。


    月亮露出臉,高懸半空,如一輪白玉盤,半點陰雲也無,照得滿地瑩白,眼前的西湖更是美不勝收。高閣倚窗,平湖賞月,自是人生一大賞心樂事。垂岸楊柳風姿綽約,頻頻招手。我坐不住,拉著他在白堤上漫步。


    鋪滿碎青石的河岸,趣味盎然,岸邊倒影如畫,波光柔和。河麵上有人泛舟,船櫓在鏡麵一般的湖麵劃過,如一道剪影,泛起粼粼細浪。令我想起小時候,曾經在九曲十八彎的河道采蓮摘菱角,“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船身一歪,“撲通“一聲落水,笑嘻嘻露出頭,手忙腳亂爬上來。因為菜蓮蓬,摘菱角,指甲沾上青黑色的汁液……後來我再去,已經成了珍珠養殖場,這樣的樂趣不再重來。


    我忽然想起家來,心中有種感慨,說:“現在荷花開的正是時候,可以去看看。”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荷塘月色,也是一樣的心醉神往。


    他悠悠問:“你打算一直待在杭州?”我揀起一塊碎石,斜側著身體朝湖麵扔去,接連跳了三四下,驚起一連串水花,許久才沉下去。遠處有小孩拍手,我對他們揮了揮手,“不待在杭州,那去哪裏呢?”


    我知道,他還是希望我回北京。我為了安慰他,說:“本來我一直打算考研究生的。”


    “那為什麽不考?”


    “可能因為是父親要我考吧,有點抵觸。便跟家裏說,讀了十多年的書,想出去闖一闖。我父親很生氣,說如果不繼續深造,那麽就要自己養活自己。我同意了。”但是外麵的社會實在不是那麽美好。


    他突然擁住我,說:“如果隻是跟你父親賭氣,實在是沒必要,你現在還可以考。你看雨葭的男朋友不也是畢業後才考上研究生的嘛。”他極力說服我重新回到學校。


    我堅決搖頭,“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嘛。”好不容易出來了,現在又鑽回去,像什麽話。臉麵上也下不來。


    他沒再說什麽,隻是賴住不走了。非但不走,反而找了個兼職,起早摸黑,日日奔波,倒比我還辛苦。


    見他累得倒在床上起不來,說:“你還是學生,這又是何必呢?若要體驗生活,以後有的是機會。”他回答莫名其妙:“男人要承擔責任。”後來明白,因為我,他過早承擔身為男子漢的責任。


    杭州有一種著名的小吃“西湖雪媚娘”,一聽名字就詩意,外麵一層糯米皮,雪白透亮,輕薄柔軟,入口滑嫩,十分美味,我很喜歡吃。他下班後常常繞到“知味觀”去給我買,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但他一點都不嫌麻煩。


    他生活規律,作息正常,無論做什麽事,有始有終,吃東西也一樣。我卻有許多不好的習慣。匆匆吃了幾口飯,埋頭繼續看武俠。他歎氣,扳過我的臉說:“先吃飯先吃飯,待會兒看不行嗎?”我眼睛盯著書本,隻差沒有鑽進去,正是驚險刺激的時候,哪有心情吃飯,漫不經心說:“已經飽了,吃不下。”


    他叫起來:“老早就說餓了,現在連筷子都沒動……”我充耳不聞。他沒有辦法,唯有走開。過了會兒又過來,說:“張嘴——”我抬頭問幹嘛,他拿了個勺子喂我。我邊吃邊指手畫腳,講述書中的愛恨情仇。他連連敷衍,對著空碗看著我笑,問要不要再添,我點頭說好。


    我吃東西老喜歡剩一點半點,不管是冰淇淋還是蛋糕,又或者是小吃。以前總是扔掉。他老是說我:“王今夕,蛋糕隻剩半口,你就不能吃完嗎?”我懶洋洋坐在陽台上,伸著懶腰說:“吃飽了——”總是拿這個當借口。


    他很無奈,隻好自己吃了。發展到後來,我吃剩的東西全部由他負責,剩飯剩菜,半個小籠包,半串燒烤,半個蘋果……後來我知道他從小在家裏如皇帝一般,別說是吃剩的東西,就是稍微次一點的,父母也舍不得給他吃。


    我想我被他寵壞了。


    八月底,快要開學,他就要走了,我很舍不得。不知不覺,日久生情,他已經在我心裏由一顆種子長成參天大樹,如果再這樣下去,開花結果,亦為時不遠。


    晚上紅腫著眼睛回來。他問我是不是被人欺負了,我悶悶地說公司的人太可惡,新手不懂,可以提點,何必冷嘲熱諷,真不想做下去了。他抱住我,輕輕吻我,直到我情緒鬆緩下來。


    他起身離開,我卻抓著他上衣下擺不放,手心直冒汗。他已經買好回北京的火車票,世事難料,他這一走,或許我們終將就此擦肩而過。我主動吻他,解開他襯衫扣子。他近來比較多穿襯衫了,看起來成熟許多,像個社會精英,是那樣的英俊,渾身散發男性魅力。


    他按住我的手,有點懊惱說:“夕夕,別搗亂。”我知道我手伸向他胸口那刹那,他已經有反應了。年輕的身體經不起□。我撩了撩額前垂下來的頭發,嗔道:“我沒有搗亂。”我是認真的。


    想必他忍了很久,很快房間裏隻有他粗重的喘息聲,我閉緊雙眼,願意將自己交到他手中,任他調教。他手在我身上遊移,每個部位都不放過,在大腿內側輕輕□。我努力配合,蜷縮起上身,雖然有點害怕,但是沒有抗拒。


    他就一直這樣,並沒有做出進一步舉動。直到他起身往浴室走去,我愕然,撐著爬起來,裙子都褪到腰上了,有點傷心,以為是自己做的不夠好……卻見他滿臉通紅,青筋突起,顯然以最大的意誌克製著。我來不及說話,隻聽到嘩啦啦的水聲。


    他擦著水進來,我問剛才為什麽不要,還開玩笑說自己還是□呢,我拋開矜持驕傲,下定決心,卻半途而廢,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他敲了下我額頭,沒有回答,隻讓我趕快睡覺。


    他後來說他當時在欲望和理智中間拔河,差點就崩潰了,後來想來日方長,不必急在一時,終於還是忍住了。


    第二天我跟雨葭抱怨這事,嘀咕:“他是不是對我的身體不感興趣?”不然美色當前,居然忍得住,有什麽好說的,完全打擊我。雨葭沉吟了一會兒,說:“要麽他不是男人,要麽就是一個極品男。”


    這話說的奇怪,我文縐縐說:“願聞其詳。”她分析:“第一種情況就不用分析了,這方麵不行,當然不是男人;第二種情況就值得玩味了,箭在弦上,他還能忍住不發,除了太在乎你之外,沒有第二種解釋,這種男人,世間少有,不是極品男是什麽?”


    我傻笑,才明白過來,許久說不出話來。能得到他這樣的感情,便是粉身碎骨亦在乎不惜。“十個男人七個呆,八個傻,九個壞,還有一個人人愛,姐妹們跳出來,就算甜言蜜語把他騙過來,好好愛不再讓他離開。”這樣的男人,萬裏挑一,我決定好好愛他,不再讓他離開。


    我跟他一起回北京。


    工作又茫然無緒,我十分煩惱。他說:“你可以再考研究生。”我說:“其實我不是念書的料。”他笑:“你就是在找借口,你若真想做一件事,有什麽做不到的?”他倒了解我。我很散漫,許多事情不在乎,但是一旦認定了,便不再更改,也不退縮。他就是一個活色生香的例子。


    但是我還是不想回學校,總想要去流浪,跋山涉水,留下自己的腳印。或許我體內有不羈的靈魂也說不定,或許我太年輕。


    他看著我,認真說:“夕夕,再給我兩年時間,以後我帶你一起旅行。兩年,兩年就夠了。”他在害怕,所以懇求我留下來。


    我為難,但是至少分得清輕重。有些夢想可以推遲,但是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回來。我打電話回家,決定再考一年研究生。父親雖然沒說什麽,但是聽得出來很高興,問我有沒有把握。我說考本校的研究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母親也很高興,讓我趕緊回家。我說留在學校複習。他們上北京來看我,帶了整整一箱子我愛吃的特產。


    我突然覺得這個決定實在是不錯,既討父母歡心,又贏得他的心,自己也就高興起來。書到用時方恨少,念書似乎沒什麽不好。


    他問我準備考誰的研究生。我想了想說:“廖教授很好。”跟在她身邊,可以學到許多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她是一個如此有風度、有智慧、有涵養的教授。這是我願意繼續念書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我不會當真因為誰而完全忽略自己的意見。


    我對雨葭抱怨:“平白無故比你低了一屆,真是氣憤。”雨葭笑,“或許這是辛如切的計謀也說不定,這樣他就隻比你低一屆。”她一直說辛如切是一個“腹黑型”的人。


    我認真想了想,很有可能,他曾經埋怨:“你跟我同年,為什麽比我高兩屆?不顧男朋友,一個勁地念書,有你這樣的女朋友嗎?”雖是玩笑話,卻可以看出他不是不介意的。他一直有大男子□傾向,雖然表麵看起來是個小正太。


    他一邊念書,一邊和一些同學在外麵奔走,商量創業的事。我說:“你才大三,著急什麽!念書是正經。”他上個學期果然拿到企業讚助的獎學金,給我買了一件平時隻敢遠觀不敢問津的裙子。


    他也不解釋,隻說早不如晚,反正遲早都是要做的。他跟家裏商量銀行貸款的事,父母出麵,簽的卻是他的名字。其實何必呢,家裏隻他一個孩子,房子、車子、地產、店麵……哪一樣不是他的?但是他不想依靠別人,縱然是自己父母。


    他有次提起,說希望我研究生畢業,能有自己的房子。我聳肩說沒有關係,可以慢慢來啊。他因為比我低兩屆,總是很焦急,想要努力趕上我。他不能忍受我在外麵工作,而他還在學校念書。他說這樣的話,變數太大,把握不住我。


    我開玩笑說:“以前不覺得,最近怎麽覺得你鑽到錢眼裏去了?真是俗氣。”他沒好氣說:“你不是說過,非有錢人不嫁嗎?”


    我歪著頭說:“是說過這樣的話。不過那是以前,現在不是了。”


    他說:“不管怎樣,賺錢總是男人的事。”


    我很感慨,靠在他胸前說:“放心,跟著你粗茶淡飯,我也是心甘情願的。”我以前確實還蠻拜金的,但是那是別人,不是他。我隻希望他不要因為我而那麽辛苦。我會心疼。


    如果有那麽一個人,能讓世俗的你不顧一切,那是無比的幸運。


    但是他說:“有錢才能讓你更舒服,我不想你過粗茶淡飯的日子。”我信誓旦旦申明我絕不是物質女郎,可以共甘苦,共患難。


    他摸著我頭發,吻落在唇角,如微風中蝴蝶扇動的翅膀,說:“這是長遠打算。”我聞到一股甜蜜的味道,嘴裏心裏都是。他還是喜歡吃糖。


    他溫熱的呼吸吹在眉間,像風拂過夏天,陽光從樹梢輕輕流瀉,明亮燦爛直至心底最深處。眉間心頭,纏繞成隱形的紅線,從此淪陷。


    我想我願意一直這樣下去,選擇留戀不放手。雖然一直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看雲看海看滾滾紅塵。


    他吻著我額頭,輕聲說:“一個人多麽孤獨,我會陪你一起看細水長流。”


    束縛自由的是愛情——


    風過眉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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