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擺在我麵前的路有兩條,一是不聞不問,繼續找油,其次則是跟過去看看。


    站在陰森森的老宅子門口,我咽了口唾沫,最終還是決定進去瞧瞧。


    舅舅把我關起來的事,我舅媽未必知道,指不定還能在他家找出被我舅舅放掉的汽油。更何況這大半夜的,舅舅家莫名其妙闖進去一道黑影子,我也很難放心得下。


    院子裏麵黑漆漆的沒有點燈,好在我視力不錯,摸著黑找到了門口。


    農村裏沒設麽休閑活動,一旦天黑,就是睡覺的時候,我不確定我舅媽到底有沒有睡著,猶豫再三,決定還是悄悄進去比較好。


    一推門,才發現已經被人從裏邊反鎖了,我皺緊眉頭,腦海中閃過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照舅舅他們村的規矩,家裏人一旦出了事情,七天之內是不能鎖門的,因為人死之後,心裏難免會有所寄托,趕在頭七這段日子裏,還有可能會回來見自己的親人一麵。


    尤其是我表哥這種年紀輕輕便遭橫死的人,生前多少會留下點遺憾。


    聯想起剛剛見到的那隻黑影,我的心中頓時浮現出了很不好的感覺,拍著門大喊道,


    “舅媽,開門!我是周玄啊,你有沒有在裏麵!”


    一連拍了十幾下,裏麵都沒有傳出任何回應,這時候我也顧不上闖禍了,趕緊抄起舅舅家放在院子裏的鋤頭,奮力砸在了門鎖上。


    門鎖“咣當”一聲,碎成了兩截,隨著一陣陰測測的冷風吹過,老舊的木板門“吱呀”一聲,居然自動打開了,緊接著浮現在我眼前的那一幕,讓我畢生都做著噩夢。


    視線中,一團灰蒙蒙的“影子”飄在了堂屋正中間,隨著冷風不停搖擺,房梁上垂下一條繃得筆直的麻繩,正死死纏繞在她的脖子上,蓬亂的頭發似野草般飛舞,露出一張慘白慘白的臉,正瞪著烏青色的眼珠子,一臉怨毒地瞪著我。


    舅媽猩紅的舌頭伸到了嘴吧外邊,差一點就垂到了胸口。


    啊……


    我被這情形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尤其是在開門的那一瞬間,我恍惚看見了這張臉的主人正咧開嘴唇,衝我發出詭異的笑,那笑容……簡直和李雪入殮前的表情一模一樣!


    小村莊經曆了三天的詭異,終於開始死人了嗎!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湧上內心,無孔不入的恐懼仿佛化作了一直看不見的大手,扼緊了我的喉嚨,促使我心跳加速,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就在我內心即將陷入奔潰的時候,後背卻突然傳出一種僵硬的觸覺,我頭皮發炸,渾身顫抖著抬起頭,朦朧的月光下,浮現出了我舅舅那張陰晴不定的臉。


    “舅……舅舅……”


    此刻的我大腦中一片空白,仿佛忘記了我舅舅要對付我的事實,瞧見他的臉,就好似抓緊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反而主動朝他靠了過去。


    這種情況下,我寧可被舅舅重新綁回老宅子,也不願在這裏多待上一秒。


    舅舅好像忘記了要綁我的事情,反而一動不動,目光死死地凝固在舅媽被吊起來的屍體上,跟塊木頭一樣。


    我倆就這麽直愣愣地僵立在了原地,時間不曉得過了好久,周邊突然亮起了幾束手電筒的光芒,幾道怒氣衝衝響起在了院子裏,


    “狗日的,混小子,原來你跑到了這裏!真以為我們……啊!”


    這聲音的主人本顯得十分憤怒,仿佛一逮到我便打算要扒皮抽筋一般,然而當他們一齊擠進了院子裏過後,原有的氣勢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比的驚恐!


    “順子哥……這、這特麽到底是什麽情況!”


    幾把手電筒同時掉在了地上,那個名叫陳四的中年人先是掃了一眼屋內的情形,慌忙將視線移開,聲音顫抖得如同被撥亂的琴弦。


    “我不知道,”


    舅舅麻木地搖了搖頭,然後將目光轉向我,整張臉卻都顯得十分扭曲,“伢子你說,舅舅這回,該不會是糟了報應吧?”


    我已經徹底被嚇傻了,天知道我舅媽到底是怎麽死的,會不會真的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趕緊站起來抓住了我舅舅的胳膊,哀求道,“舅舅,咱們趕快走吧,馬上就走,先回到縣裏再說好不好?我爺爺懂這些,說不定他知道怎麽解決這裏的事!”


    對,我爺爺!


    話說到這裏,我腦子好像突然就開了竅一般,如果真是在鬧鬼的話,指不定能用得上我爺爺!


    我爺爺大半輩子都經營著死人生意,據說年輕的時候還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道士,隻不過在那個驕陽不穩的年代,任何敢於“阻撓曆史進步”的事物全都遭到了衝刷,在被迫住了幾年牛棚後,我爺爺就閉口不再談鬼了。


    隻是在我爺爺的床板底下,至今都貼著三清祖師的畫像,我曾無意闖進他的臥室,看見他穿著一套黃色道袍虔誠跪拜的情形。


    “你爺爺?”


    舅舅本意暗淡下來得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重新燃起了光,點頭說對,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先把你舅媽放下來,咱們找你爺爺去!


    “順子……”


    一旁的二公突然伸出手指著我,做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明白他的意思,估計是害怕我一但離了村,立刻就會將他們的事情抖落出來。


    舅舅剛剛跨出去兩步的腳掌僵在了半空,估計是猶豫了起來,轉過身,剛打算說些什麽,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卻十分突兀地響起了院子外。


    “是誰!”


    幾道目光齊刷刷地瞪了過去,直到看清楚來人之後,這些人鬆了一口氣,二公隨即卻又把臉一板,衝那道人影嗬斥道,


    “陳仁,不是說好了讓你去縣裏的防疫站問問看嗎,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二叔,壞……壞了!村子外麵有霧,根本出不去!”


    這個名叫陳仁的男人,也是參與了這件事的幾人之一,此刻的他正帶著一臉惶恐的神色,邊跑邊喊,冷不防被什麽東西絆到地上跌了一跤,卻根本顧不上一身的泥土,繼續爬起來,將離村之後的事情講了出來。


    原來自從我舅舅他們綁住我之後,便立即決定先派個人到縣裏去試試運氣,這個陳六是今天中午的時候走的,不料剛離開村子不到十幾分鍾,原本晴朗的天氣卻突然變得黯淡了起來,隨即便刮起了一場猛烈到能將人掀起來的怪風,一直刮到傍晚才停。


    陳仁本以為風一停就沒事了,卻不料短短幾分鍾之後,四周竟又籠罩在了一片很詭異的迷霧下麵,這霧氣來得蹊蹺,好似鋪天蓋地般無窮無盡,不一會兒,陳六便什麽都看不見了。


    要不是他自小長在山裏,對回村的這條道早就爛熟於心的話,隻怕這會兒還在迷霧中打轉呢。


    出不去了,這可怎麽辦?


    所有人都慌了神,我瞧見這一堆人的臉色全都變得一片慘白,好奇道,“起霧而已,明天一早不就散了?”


    “哎,”


    舅舅歎了口氣,說伢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這深山裏常年起霧,這霧頭一起,沒個十天半月是消不下來的。


    “奇怪呀,今天怎麽會有霧呢,下午也沒刮風啊,往年這個時候,從來沒起過霧的啊,怪哉,怪哉,真是見鬼了……”


    二公疑惑地掰著手指頭,仿佛是在計算什麽,口中喃喃自語道。


    聽到“鬼”字的舅舅臉更白了,垂下了頭,咬牙說道,是我害了村子,我……我明天就去給她磕頭,求她原諒!


    發生這麽多詭異的事,一向迷信的舅舅心裏早就扛不住了,非但是他,這裏所有人在聽到“鬼”字的時候,肩頭也全都跟著顫了一顫,就連德高望重的二公也不例外。


    很明顯,他們的內心深處其實早已確信了事情的源頭,必然和枉死的李雪脫不了關係。


    “那……那好,我們明天就去找王師傅,請他再做一回法事,這次的錢,大家一起湊!”


    二公一咬牙,把事情敲定了下來。


    當晚,舅舅沒有再把我綁回老宅子裏去,而是陪著我坐在了他家的門檻上,守了舅媽一整晚,夜深的時候,我第一次瞧見他哭了,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悔恨。


    我突然又覺得他變得不再那麽可恨起來。


    隻可惜很多事情一旦錯了,就根本沒有回頭的餘地,再糟糕的後果都得他自己擔著。


    第二天天還沒亮,舅舅便繞過舅媽的屍體,進到裏屋去換了一身孝服,由我牽著他,一步步朝著我表哥和李雪合葬的墓穴走去。


    半路上,二公他們突然截住了舅舅,說不好了,王師傅好像不在家,這可怎麽辦?


    聽到這個消息,舅舅明顯也很意外,不過事已至此,就算缺了主事人,他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來到墓前,望著光禿禿的墳堆,我感覺這裏的溫度明顯要比村子裏低上許多,大熱的天,卻好似在過冬一樣,墳頭甚至結起了白霜。


    我望著墳堆發愣,耳邊卻傳來陳四驚恐的聲音,


    “奶奶的,這香燭怎麽點不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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