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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寶馬駛進別墅區,徐徐停在一棟地中海特色的紅頂小洋房麵前,方佳韻下了車,正要給展仁熙打電話,手機在手中驀地一響,屏幕上顯示有新短信,發件人赫然是嚴璟琥。


    愣了愣,方佳韻有些納悶地打開短信,上麵是短短一句話——


    佳韻,六點到學生會等我,我們談談蔚芝茹的事。


    雖然上次吃飯時就已經得到嚴璟琥的聯係方式,但這還是自那之後她第一次收到來自花花大少的短信。那位開罪不得的蔚公主始終是連嚴大公子也“不敢怠慢” 的。不過,方佳韻蹙眉,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約在學生會?


    疑惑時,展仁熙打來電話,方佳韻按下接聽鍵,聽見那個熟悉的輕柔淡然的聲音:


    “說好的晚上一起吃飯,你沒忘記吧?”


    “你現在在哪兒?”


    “大小姐的忘性還真大。按中午時說好的,我在時代廣場等你。”


    方佳韻看了看表,現在的時間是五點半:“你走的時候,學長離開學校了嗎?”


    “沒有。他好像還在網球隊,他們今天有對抗訓練。怎麽問這個?”


    “沒什麽。”方佳韻敷衍到,“現在離晚飯時間還早,你自己找個地方隨便逛逛吧,七點我到時代廣場再給你打電話。”說著不由分說掐斷對話。


    既然這個時候網球隊在訓練,以那位大少爺的超級自我中心主義,約在學生會見麵,發短信給她而不是打電話就都解釋得通了。


    沒有進屋,方佳韻徑直拉開車門,吩咐司機:“回學校。”


    來到學校時,偌大的校園已經走得冷冷清清,隻有餐廳外和圖書館前的校道上能看到寥寥幾個學生的身影。方佳韻特意囑咐司機從網球場繞過去,途徑時確定球場上現在隻剩三五人在練球。


    車子停在學生會大樓前,方佳韻想了想,吩咐司機先行離開,獨自一人走進大門。雖然一樓大廳還亮著燈,但學生會大樓也差不多是人去樓空,穿過大廳時方佳韻看到兩個清潔人員正拎著清潔用品從過道那頭的洗手間走出來。她走進電梯間,按下八樓,電梯門合攏時發出嘶的細微聲音,她靠在扶手上靜靜地等待著電梯攀升。


    指示板上的樓層數字一下下交替著,2,3,4,5……


    出神地盯著紅色的阿拉伯數字,方佳韻忽然意識到數字在6上停留了太長時間,這時電梯微微一滯,跟著頭頂的燈光閃了一下,驀地一黑,然後黯淡的應急燈亮起,等她定下睛時,指示板上的紅色燈光已全體熄滅。


    事發太突然,方佳韻完全回不過神來。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茫然了一會兒才忙按下呼叫按鈕,可是任憑她如何呼喊,對講機那頭都無人回應,萬般無奈地按下警鈴,可以聽到門外鈴聲大作了好一會兒,卻依然不見人來,不多時警鈴也啞了下來。


    頭頂的通風裝置已停止運作,平日裝載十多人也綽綽有餘的電梯間此刻顯得逼仄幽暗。


    非常不湊巧,電梯內並沒有信號覆蓋的標示。方佳韻打開手機,看到上麵的信號顯示還有兩格,抱著一線希望地撥打了嚴璟琥的手機,在這樣的時刻卻偏偏傳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提示音。方佳韻猛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那條可疑的短信,或許根本不是嚴璟琥發過來的。


    我們談談蔚芝茹的事。


    蔚芝茹……


    可惡!憤怒地緊捏著手機,方佳韻一垂眼瞥到那個人的號碼。現在依然還有兩格信號,無計可施的她不顧一切地按下確定。


    嘟嘟的兩聲後,居然通了,隻聽到啪啦一聲,沒等展仁熙說什麽,女孩急迫地求救道:


    “展仁熙!我……”


    話音未落,又隻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比肥皂劇的腳本還惡俗,在這個節骨眼上,信號中斷了。


    就著還剩一格的信號,方佳韻鍥而不舍地繼續撥著電話,但自此,再也沒有打通。


    絕望地靠在電梯壁上,除了等待,她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正對電梯門的牆上是一整麵鏡子,在燈光昏暗的空間裏更是顯得陰森可怕,方佳韻低頭看著手中無用武之地的桃紅色手機,翻蓋上那二分之一的鏡麵第一次讓她覺得那樣討厭。


    這個時候學生會大樓已經沒有人了吧,就算她使勁拍門大聲呼救,也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不對,蔚芝茹和她惡心的狗腿們正在機房裏看著錄像竊笑也說不定。


    一遍遍告訴自己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電梯裏困一夜罷了,反正第二天一大早一定會得救的。


    但是這樣的自我催眠在陰森的幽閉空間中完全不起作用。她滿腦子盡是電梯會不會突然下墜這般恐怖的設想。


    才不過一個小時,就仿佛被困了三天三夜般渾身虛脫,方佳韻顧不上攝像頭那端是不是有人正幸災樂禍看好戲,忍著惡心反胃的感覺扶著扶手站起來,拍著門孤注一擲地呼叫著。


    “有人嗎?!我被困在電梯裏了!!”


    徒勞地呼救了許久,一停下來就感覺口舌幹得要命。最最緊張的時候,她竟然想起了夏君陽,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是不會像她這樣狼狽的吧。就算被獨自一人困在電梯裏,她也一定會鎮定自若地積蓄體力,等待救援。


    可是……


    悶熱爬上皮膚,她的心頭卻隻剩寒冷。


    可是我根本不是那樣的天才啊,就算拚了命地偽裝,我也沒辦法做到和她一樣!一到這樣的場合就會原型畢露,就像高中時一樣……


    曾經她是多麽的自信,那自信不是源於富裕的家庭背景,也不是源於姣好的外貌,而是能與它們匹配的勤勉和優秀。從來沒有拿過第二名的她是父母家人的驕傲,總是沐浴著同學們豔羨的目光。直到升入高中遇見那個天才,她也沒有退卻,雖然第一次月考就因為遭遇這個天才少女而拿到了她人生中首個第二,雖然那時的她也很震驚,雖然父母失望的神態讓她惶恐,但……她從來沒想過要認輸。


    她特意接近那位天才,說服自己做她的朋友,因為她欣賞強者,而她的自傲也不容許自己僅僅因為比不過對方就擺出敵對的難看姿態。


    可是,第二次,第三次……一次又一次,她屢屢在那個強大的存在麵前敗下陣來。


    不單是成績,排名,甚至連記憶曆史要點的速度,排球課上墊球的個數……這樣的細節之處,也沒有一次贏過那個天才。不僅如此,對事件的看法比她周全,提出的建議更容易得到響應,而她做起來棘手的課題,對方卻處理得遊刃有餘。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心頭沉重得透不過氣,當人們的議論鑽進耳朵,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字眼都會讓她覺得無比刺耳。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無法再坦然麵對那個天才好友,無論在學業上還是別的什麽方麵,都想法設法地與之暗暗較著勁。從什麽時候開始,對於父母“果然女孩子上了高中心思就不在學習上”的質疑也再不吭聲辯解……


    “最後一題的答案是多少?”


    她記得是那次考試結束後的一句問話,點燃了導火索。


    當鈴聲響起,學生們一湧走出教室,開始迫不及待地比對起答案。


    那時夏君陽在過道上等她,看樣子是等了有一會兒的樣子。這一次的數學考試如此艱澀,她居然還是提前交卷出來了麽。


    懷著莫名壓抑的心情正要走過去,卻看到三五個女生將黑發的好友團團圍住,急切地詢問著最後一道解析幾何題的答案。


    “是-2<m<0,還是-1<m<1?”


    夏君陽給出的答案是 -2<m<0。


    因為她的這一句話,征詢者們包括周圍偷聽的男女學生們迅速劃分為狂喜和沮喪兩派。狂喜者顯然是極少數,更多的人則因為丟了足足十五分而哀聲抱怨著。


    就算多數人的答案和夏君陽同學的對不上,就算這樣,也沒有一個人懷疑那個天才答案的正確性。


    “也不見得就是 -2<m<0,我得出的取值範圍就是-1<m<1啊。”


    當她脫口而出這句話,果然四周許多雙眼裏都露出飽含希望的光芒。


    完全不知道為什麽要撒那樣的謊,她隻是單純地想要挑戰那個人的權威,隻是不高興看到當大家都痛心疾首時,惟獨那個天才還一副與世無爭的超脫模樣。雖然屈居第二,但顯然她的話還是有著不容小覷的影響力的,尤其當她的立場與絕大多數人一致時,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人們眼中,那種迫切地希望錯的是夏君陽的期待。


    “不管答案是什麽,過了就不要想了。”夏君陽輕鬆地說。


    “啊,話是這麽說,可那是十五分唉……”耿耿於懷的人依舊耿耿於懷著。


    “十五分也不能當飯吃。”


    不管那個天才好友的初衷是要安慰還是什麽,那時的她卻隻是聽出了高高在上的傲慢。十五分,在期末考試這樣的情景下,恐怕沒有一個學生敢打腫臉充胖子地說出“又不能當飯吃”這樣輕描淡寫的話吧。但這個人居然可以不當一回事。那一刻,莫名地覺得那個天才的姿態是如此惡心,於是本能地爭鋒相對起來:


    “對你來說可能不算什麽,對大家而言,那可是很寶貴的分數,是努力了一個學期的成果。”


    夏君陽有些意外地看著她,沒有反駁。


    她卻更加挑釁了:“你真的覺得你的答案是正確的麽?因為難得我們這麽多人答案都和你不一樣。”


    然後滿意地看到那個所向披靡的天才難得的一怔。打從她出生起,她就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吧。無論如何,反正錯的都是別人,不可能是我。一想到這個冷漠的天之驕子在內心深處藏著這樣的想法,她就愈加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


    過道上的氣氛有些凝滯,周圍的學生顯然也感覺到了,立刻有人打起圓場:


    “哎呀,算了算了,這個問題以後再討論吧,佳韻,小夏,咱們去食堂吧……”


    不可以,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可能裝作若無其事了。矛頭已經半捅了出去,如果中途再收回來,笑眯眯地粉飾太平,連她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所以當那位同學挽起她的手要拖她離開時,卻被她執拗地甩開。


    “大家都很在乎你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她定定的眸子對上夏君陽滿是困惑的眼睛,“小夏,把你的解體步驟大致說一下吧。”


    四周又湧起屏息的期待。


    “……也許……是-1到1吧。”黑發的天才終於妥協。


    但並沒有人因此鬆一口氣,反而那種“如果這樣說會讓你們舒服些那就這樣吧”的遷就意味是那樣明確。


    “什麽叫也許是吧?”心中的積鬱總算順利找到爆發口,“夏君陽,你可不可以認真一點。如果你堅信自己是對的,就說出來。大家或許沒你那麽聰明,但沒有人需要你的同情!”


    夏君陽無辜地蹙起眉頭。


    “很早的時候我就想說了,你總是這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是,你是天才,不用努力也可以所向無敵,但你可不可以不要把周圍的人都當成傻瓜?”


    那時的話,她說得很慢,唯恐不夠清楚。


    她想起父母日漸失望的眼神,他們甚至都不會再在人前提及自己的名字,仿佛拿了第二名的她,從此隻是個失敗者。那些屬於她的頭銜全部都被剝奪了去,伴隨她的隻剩下“佳韻也不錯”這樣可有可無的說辭或是老師們“下次再加油吧”這般憐憫的鼓勵。第二名,其實和倒數第二名沒有什麽本質區別,它們都隻是用來襯托那個金光燦爛的第一名的。


    那一次爆發的小小衝突,仿佛一直以來悶在自己頭上的厚重被子終於被揭開,她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酣暢淋漓地想著,明明早在心中嫉恨對方多時,何必還要勉強自己維係著表麵的和諧呢。


    就算來年開學時,考試試卷發下來,她也毫不在乎被夏君陽看到自己最後一題的答案了。那個時候,她們之間已經有了不可修複的隔閡,再不必去細究原因了。


    同一時刻,心中多年來認定的世界觀也不用再勉力支撐,徹底垮塌。什麽付出就有收獲,什麽天道酬勤,什麽重在過程,根本就不是那麽一回事!就算她比那個人努力一百倍,也永遠隻是手下敗將。


    既然踏踏實實認認真真地去努力行不通,那就用別的辦法達到目的吧。過去的自己實在是迂腐到可笑。既然能有更輕鬆的方式達成理想,到底為什麽要搞得自己那麽累呢?


    是的,這個世界就是不公平。我會讓你知道,對於天才來說,未嚐不是如此。


    她從東林轉學離開時,送別會上夏君陽也沒有露麵,這反而讓她輕鬆。回不去了吧,現在不止我這麽認為,連你也認定了吧。那就太好了。


    回憶至此,冰冷的身體裏突然湧出一股力量。蜷縮在電梯角落的方佳韻掏出手機翻開,上麵顯示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努力地平複下心情,她掙紮著靠近電梯門,用最後的力氣不屈不撓地拍打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了,似乎連空氣都變得稀薄,她開始懊惱當初不該白白消耗那麽多力氣呼救和拍門,悶熱的環境,逐漸消耗的氧氣,加上強烈的壓迫感,讓她簡直要虛脫一般。


    原來比起電梯墜落那樣的小概率事件,還有氧氣和體力告罄這樣更實際和迫切的麻煩。


    手機上顯示時間已經是夜裏十點一刻。


    在這樣的時段,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可能性更微乎其微。很有可能這樣的煎熬要持續到第二天早上,可是她怕自己快沒有力氣支撐到那時了……


    噠噠噠……


    汗水迷濕的眼睛應聲睜開,女孩趕緊將耳朵貼上電梯門,仔細聆聽著那頭的動靜。


    噠噠噠……


    是腳步聲!


    2


    明明已經暈眩得沒有一絲力氣了,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掄起拳頭在那扇門上猛力拍打起來。


    腳步聲急切地靠了過來,近得就隔了一堵鐵門了。


    “有人嗎……”顧不得喉嚨嘶啞,她喘息著喊到,“我被困在裏麵了!”


    外麵隨即傳來卡啦卡啦的聲音,方佳韻意識到有人已經扳開了電梯外麵的門。那種絕處逢生的激動讓她從瀕臨暈厥的邊緣蘇醒過來。


    電梯門發出吱——的刺耳響聲,一雙手探進門縫,強行將兩扇門分出一條間隙。


    雖然根本使不上勁,方佳韻也幫助對方奮力扳著那兩扇門。但電梯門很快被扳到了極限,再也動不了半分。


    “佳韻!你怎麽樣?!”


    頭頂一個聲音清晰地落下。


    方佳韻驚愕地循聲抬頭,透過那個狹窄的縫隙,最先看到的是來人左耳閃耀的水晶耳釘。女孩睜大了眼難以置信。


    ……是他,怎麽可能?!


    亞麻色頭發的青年半個身子趴在上層樓的地板上,蹙著眉頭打量她,聲音輕柔:


    “你還好嗎?”


    “……好冷。”女孩不由抱緊身子。先是悶熱,現在又是新鮮空氣一湧進來的冰涼,她突然覺得渾身發冷。


    上方窸窣一聲,一件長袖外套從門縫裏遞進來。


    方佳韻訥訥地接過,聽到展仁熙的囑咐:


    “把這個披上,我很快想辦法救你。”


    “等等!”見他站起來似要離開,方佳韻情不自禁喊住他。


    亞麻頭發的俊美青年耐心地複又趴了下來。


    她明白,電梯卡在這個位置,憑他的力量無法帶她出去。隻是,看見他在電梯那頭她會覺得安心。昏暗的燈光下,人的臉孔多少會有些詭異和不真實,但展仁熙自始至終是清秀而英俊的,不說話的時候,安靜地聽著音樂的時候,他就像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一樣渾身散發著純淨的光。不,不止那樣,她必須要承認,當他的眼裏沒有那些不屑和嘲諷,他漂亮得像個天使。


    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隻是硬邦邦地說了一句:


    “……快一點。”


    展仁熙點了下頭,迅速起身離開。


    直到十一點,她才被從電梯裏解救了出來。進入電梯時外麵還是三十多度的高溫,出來時已經是夜涼如水的深夜。她裹著展仁熙的衣服,止不住地哆嗦。


    “你怎麽找到我的?”展仁熙陪同她走出學校時她問。


    展仁熙停下腳步,眼神複雜地瞅著她,忽然冷哧一聲:“你以為我是來找你的麽?少自作多情了。”


    方佳韻怔了一怔,隨即嫌惡地皺眉。又來了,冷嘲熱諷陰陽怪氣已經在他眼裏安了家,果然本質裏展仁熙就是個麵目可憎的家夥。“哦,那你半夜三更跑到學校是來做什麽的?”她譏誚著反問。


    “哦,是這樣,”展仁熙眯縫著眼笑道,“學長的手機似乎落在學生會了,就讓我回來找找看。”他審視身邊的方佳韻,女孩從詫異到恍然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沒逃過他的眼睛,“你呢,半途返回學校有何貴幹?”


    方佳韻丟下一句“與你無關”徑直攔下一輛出租車,獨自一人坐上去啪地關上門。


    司機發動了車子,方佳韻從後視鏡裏看著校門前孤身而立的展仁熙被遠遠拋在後麵的身影,剛覺得有點解氣,又突然看到自己身上披著的他的外套,立刻眉頭大皺搖下窗戶想要將衣服扔出去,但嘩地衝進車廂的冷風又讓她不得不打消報複的念頭。


    展仁熙,不過是我的棋子,沒有必要為之動怒。這樣想著,就真的不再氣了。


    電梯事件傳到了嚴璟琥耳朵裏,雖然早料到手機丟失不是偶然事件,但蔚芝茹竟然拿他的手機做這樣的勾當,著實令他惡心了一把。


    次日方佳韻也注意到嚴璟琥手中的白色porsche design轉蓋手機,顯然和之前他一直使用的不是同一部手機,嚴大公子並不是那種騷包到會掛一串手機在身上隨時換用的類型,突然換了慣用的手機,再結合展仁熙的話,足以證明她昨夜的遭遇是早有預謀。


    站在學生會接待室的窗邊,方佳韻心不在焉地聽著展仁熙向她說明論壇上貼子的動向,眼睛卻分分秒秒留意著樓下的噴泉廣場。


    蔚芝茹不動聲色地靠近噴泉邊佇立的高挑身影。就算隻是一個背影,也足以撩撥她的心情。


    嚴璟琥卻早已戒備地轉過身來,瞅著她的眼光實在算不得友善。


    明媚的少女笑得燦若桃花:“你難得很守時啊。”


    “我的手機是不是在你那裏。”雖然是用的疑問句,卻儼然是肯定的語氣。


    “手機?”蔚芝茹無辜地眨眨眼,“你的手機不見了嗎?”


    “你真的沒有看見?”


    “沒有啊。”蔚芝茹搖頭,還不忘揶揄幾句,“不過是一部手機罷了,對於嚴少爺您這樣能在拍賣場上一擲千金拍下自己根本不感興趣的東西的人,區區一部手機算得了什麽?”


    “一部手機是算不了什麽,不過昨天下午有人用我的手機發了條短信給方佳韻,然後她就被困在電梯裏四個多小時。你來告訴我這是不是巧合。”


    “你懷疑是我拿了你的手機再發短信給方佳韻,可是,”蔚芝茹翹了翹嘴角,“璟琥少爺,你可有證據啊?”


    嚴璟琥靜靜地睨著她。


    “難道不可能是別人看不慣方同學所以小小地懲戒她一下麽?”蔚芝茹笑容天真如幼童,的確與蛇蠍心腸之類的詞兒掛不上鉤。


    適時嚴璟琥的手機響起,打來電話的是盧子夜:


    “學長,手機找到了,有個女生說是昨天在學生會秘書處撿到的。”


    嚴璟琥沉吟地看了一會兒仿佛事不關己的蔚芝茹。“知道了。”他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你讓那個女生不要走,在接待室等我。”


    掛斷電話的那一刻,蔚芝茹的神色有一絲慌亂。


    “你不介意和我去一趟接待室吧。”嚴璟琥笑著對她垂下頭。


    “我為什麽要和你去接待室。”蔚芝茹硬邦邦地說。


    “不是想和我複合嗎?”嚴璟琥戲謔道,“你這個樣子哪來的誠意。還是說,接待室裏那個人有什麽讓你不敢麵對。”


    “我有什麽不敢麵對的。”蔚芝茹仰起頭,迎向他的目光,“我說手機不是我拿的,沒有人敢誣賴我。”


    嚴璟琥望著她掉頭走向學生會大樓的背影,眼神冷得叫人打顫。


    交還手機的雙胞胎女找盡了各種閃人的理由,都被盧子夜麵無表情的一句“請將手機親自交還給學長”一一槍斃。嚴璟琥走進來,女孩看到貴公子身後的蔚芝茹,一時緊張無措,全部表情皆落進嚴璟琥眼裏。


    “學姐和這位同學好像認識呢。”展仁熙在後頭不失時機地挑明。


    方佳韻側目,在人前,展仁熙始終不會失掉他輕柔安靜的氣質,說起話來滿臉的人畜無害,其實根本是精心演繹。她甚至懷疑在嚴璟琥麵前,這個兩麵人也同樣裝得風生水起。


    “認識又怎樣?”蔚芝茹趾高氣昂地反問。


    雙胞胎女趕緊將玫瑰金色的vertu手機呈給嚴大少爺,畢恭畢敬:“學長這是你的手機吧,我昨天剛好在學生會撿到的……”


    嚴璟琥淡淡說了聲謝謝接過來,忽然問:“什麽時候撿到的。”


    雙胞胎女胸有成竹地答:“六點半。”


    “在學生會?”


    “是的,在秘書台。我就看到它放在秘書台上。”依舊回答得滴水不漏。


    “你怎麽知道這就是我的?”


    女孩沒料到有此一問,怔了怔才回答:“我……曾經看學長你用過……”


    “當時手機就是關機狀態嗎?”


    女生猜不出這問話的意義,隻能含糊地嗯一聲。


    嚴璟琥點點頭。雙胞胎女如釋重負,禁不住邀功般偷瞄一旁的蔚芝茹。蔚芝茹巋然不動。


    卻聽到嚴璟琥突然問到:“你昨天是坐電梯上來的?”


    雙胞胎女語塞。那個時候,方佳韻所在的那台電梯的電源是被切掉的,如果她回答是乘坐電梯上六樓的話,不可能沒注意到另一台電梯的異常,於是心虛地道:“我是坐左邊那台電梯上來的,右邊那台好像出了故障,老半天都沒動……”


    展仁熙忍住笑意。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盧子夜,”嚴璟琥對身後的黑框眼鏡少年道,“你去電梯監控室讓他們把昨天的監控錄像調出來。”


    盧子夜點點頭就向外走去。


    雙胞胎女慌了神,她根本沒有進過電梯,監控錄像一出來,謊言必被拆穿,這時才竊竊地朝蔚芝茹投去求救的眼神。蔚芝茹神情凝重地朝她點了點下巴。


    “不用去了!”女孩驀地喊住盧子夜,她轉向嚴璟琥,眼裏是義無反顧的光,“對不起學長,是我拿了你的手機給方佳韻發的那條短信。”


    嚴璟琥緘默地睨著她。


    雙胞胎女掃一眼方佳韻:“我承認,我就是看不慣方同學隨隨便便就和別人的男朋友走這麽近。我不過是代替好友給她一點教訓。”


    展仁熙道:“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嗎?”


    “我願意接受學生會的處置。”雙胞胎女大義凜然。


    方佳韻緊抿著下唇。這個女生打算替蔚芝茹背黑鍋,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實際根本就是有恃無恐。這一切蔚芝茹早就算計好了,她既然能承認得如此幹脆,說明蔚芝茹有十足把握搞定學生會那邊。


    “很好,總算還是敢作敢當,不過除此之外,”嚴璟琥回頭示意一邊的方佳韻,“你不打算向方同學道個歉麽?”


    雙胞胎女瞄一眼方佳韻,昂起頭跋扈地道:“決不。”


    展仁熙瞥了瞥身邊的卷發女孩,不由要猜測她作何感想。


    方佳韻隻是無所謂地笑笑:“沒關係,我不稀罕狗腿的道歉。”


    “……你!”雙胞胎女立時惱羞成怒。


    蔚芝茹的眼神冷冽起來:“方學妹,你最後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承蒙學姐惦記,”方佳韻回以大方的笑,“我的記性一向很好。”


    展仁熙饒有興趣地來回打量著兩個彼此不相讓的女生。房間裏的氣氛就這樣僵持著,直到被嚴璟琥懶洋洋的聲音打斷:


    “……好像壞了啊。”花花公子低頭擺弄著心愛的手機,蹙眉喃道。


    “唉?怎麽會……”雙胞胎女一驚。她相信學生會那邊最終必然安然無虞,可這款價值不菲的限量版vertu星座手機,若是壞在她手上,她真的連哭都哭不出來,忙問,“會不會是沒電了?”


    “怎麽可能,”嚴璟琥挑眉瞥她,“昨天下午還是滿格。”


    “啊,我看看!”女孩急了,完全沒注意蔚芝茹警告的眼色,擅自就要拿過嚴璟琥手中的手機,嚴大公子自然順水推舟地遞給她。看到女孩慌忙按著通話鍵像是要開機,似乎覺得不對又換成了掛斷鍵。可是無論她按下有多久,奢華的手機大爺自始至終不予響應。


    她尚還懵懵懂懂,隻是擔心弄壞天價手機的罪名落實在自己身上,但蔚芝茹麵上卻是已然敗露的表情。


    嚴璟琥冷著臉拿回手機,按下頂部的按鈕。藍寶石的顯示屏亮起。他轉向身後的蔚芝茹,冷聲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怎麽,”蔚芝茹不屑地抬起下巴,“就算這樣也不能證明發短信的人是我吧。嚴璟琥,你就是想栽贓我,也得拿出些像樣的證據來。這充其量隻能說明發短信者另有其人,安妮在包庇那個人,可你怎麽就肯定她是在包庇我?”


    強詞奪理。嚴璟琥冷笑,這算是蔚公主的特色了吧。


    “你要證據,好,我一次全部給你。記得剛剛在樓下的談話麽?我從沒有說接待室的女生是來幹什麽的,可你卻不打自招地扯到手機的事上。”嚴璟琥對她逗趣道,“來,看看你能不能自圓其說。”


    蔚芝茹啞然。她沒想到嚴璟琥在簡單的一番對話中也藏著那樣深的心機,處處察言觀色。


    “證據二,”嚴璟琥繼續,“我姑且相信除你之外這位安妮同學還認識第二個人不但痛恨方佳韻,而且能讓我們忠誠的安妮同學甘願為其扛下罪名,恰巧還知道如何開啟這部手機,不過,”他將手機舉到她眼前,手指在深咖色的陶瓷鍵上一劃,之前隻顯示著時間的屏幕上才出現待機畫麵,“知道如何解鎖的,除了盧子夜就隻有你。”


    毋庸置疑的鐵證。蔚芝茹再無可狡辯。


    “我本來不想把場麵搞得這麽難看的,”嚴璟琥遺憾地道,“是你太沒有擔當。”


    蔚芝茹難得地垂下頭,良久,啞聲道:“……璟琥,假設,是我做的,”她抬頭看向他,漂亮的眼眸裏帶著怨意和希冀,從不可一世的公主,又變回楚楚可憐的少女,“你會怎樣?……要為你的新晉女友出氣嗎?”


    “我說了不算。”嚴璟琥走到一旁,倚靠著沙發的扶手,“如果方學妹願意原諒你,我無所謂。”


    兩個女孩的視線再度膠著在一起。展仁熙隻當是看一場精彩的眼神戲,依他對方佳韻的了解,即使她表麵上說了原諒也沒用,因為她是永遠無法在心中說服自己去原諒的,當然你更不可能指望驕傲的蔚公主向誰道歉。


    這個梁子,隻怕是要結得更深了。如果可能,他希望方佳韻不要輕易得罪蔚芝茹,但既然方大小姐覬覦著黑馬王子,和蔚芝茹結仇也是早晚的事。


    這場別開生麵的刑偵大片,最終以蔚芝茹憤恨地摔門而去的背影劃上句點。


    3


    身在病榻並沒有令付雲傑關注競選的激情有一絲消減。除了從黃芹香那裏得來一手的消息,更多時間則是通過校園論壇來了解競選的一舉一動。聽黃芹香講,下個禮拜一就要進行全校公投了,這讓付雲傑又是興奮又是擔心。興奮是因為可以盡早知道競選的結果,擔心則是因為害怕如同論壇上所說,這又是一場毫無公正可言的大貓膩。


    海角上,討論夏君陽的那個貼子繼續停留在首頁,眼看著倒戈相向的人越來越多,付雲傑不禁要替夏君陽覺得委屈不公。


    其實那些跳出來質疑夏君陽的人,也根本拿不出任何事實或是爆料來作證自己的觀點,但就憑著這些毫無道理的臆想和猜測,卻能理不直氣壯地指控夏君陽的人品和動機。


    看著貼子裏那些“覺得她應該是個自私的人”,“其實她也不過是想要往上麵爬的人之一吧”,“她上了台多半會推出鐵血政策,限製言論自由”,付雲傑隻覺得憤懣難平。


    什麽“覺得”,“應該”,“多半”,那不過是一種“懷疑”,的確每個人都有懷疑的權利,但那些出於最大惡意的無端揣測比起證據確鑿的控訴難道不是更為陰險歹毒嗎?輕易地說出詆毀別人的話,到頭來還不用為此負責!網絡的便利雖然客觀上促進了民主,卻也滋生了敢說不敢當的風氣。


    機械地按下f5,頁麵上赫然出現一條字數頗多的最新回複——


    有人聽夏君陽今天的演講了麽?和她之前在三四年級的演講內容不一樣。我們班許多人聽了都對她很改觀,我們已經拉了二十個人決定要把票投給她。我隻想說,你們的懷疑或許不無道理,但我覺得,與其在這裏爭論猜測,大家還是在聽過她的新講演後再自己去判斷吧。總之,我選擇相信自己的看到的聽到的。支持夏君陽。


    更換了演講內容?付雲傑大吃一驚。這相當不符合小夏的作風啊,她應該是一旦開了頭就會貫徹始終的類型,為什麽會在大三和大四都巡講過以後再臨時改變演講內容?會不會……和那天的事故有關?


    下麵陸續又跟了十多條回貼,終於有人提供了一個音頻。


    付雲傑好奇地按下播放鍵,豎起耳朵。


    音頻似乎是從中途錄製的,有些嘈雜,但他還是清楚地聽到小夏略帶磁性的聲音:


    “……從前我一直覺得,一個人也能改變世界,並不是妄自尊大,而是真的這樣覺得。三天前,我有一份不一樣的演講稿,修改了五遍,字斟句酌,但我越是讓它看起來完美無瑕,就越覺得它徒有其表。最近發生的許多事,已經使我認識到,一個人根本無法改變什麽。我曾經以為的世界,隻是我的小小自我。那份作廢的演講稿,也隻能屬於那個執著於‘一個人也能改變世界’的我。當我站在教室的講台上背誦出它時,它完美地在我和台下的人之間豎起一道屏障。我知道那個時候的我是一個失敗者。


    “我有一個夢想,曾經屬於所有黑人,不要問國家為你做了什麽,曾經屬於所有美國人,現在它們早已屬於全人類。無論是馬丁路德金,還是約翰遜肯尼迪,他們的演說已遠遠超越了自我的界限。哪怕隻是這些偉人名篇的千分之一也好,如果我的演講,能夠通過人們的耳,進入人們的心,我就會覺得它是成功的。


    “按照先前的演講稿,本來應該有許多當選後的承諾和計劃要鋪陳,但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畢竟那隻是我一個人的夢想,我不能強迫它們變成你們每個人的,即使我有了你們的支持,即使我能夠成功當選,我也會惶恐和迷惑。因為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清楚,憑我一己之力根本無力改變什麽,哪怕給我至高的權利,哪怕我有百折不撓的勇氣。孤軍奮戰也許很悲壯,卻也很愚蠢,當你身邊分明有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的時候。一個人無法改變世界。這個學院的前途,需要在座每一個人的參與。我所能承諾的,隻是做你們中的一份子,和我的真誠。……謝謝大家。”


    不是抑揚頓挫的,也不是氣勢豪邁的,隻是平靜的,坦誠的,娓娓道來。付雲傑的心怦怦直跳,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貼近,貼近著這個聲音的主人。


    這是一篇遜色的演講,卻是一次成功的告白。


    刷新的頁麵上,開始有了不同的聲音。其中也包括他的。


    廢柴號巡航導彈:我反而沒有那麽多顧慮,□什麽的,管它呢!我隻知道,這一次要是沒能把票投給小夏,我一定會後悔死。也許幕後黑手並沒有我們想象的厲害,誰知道呢,也許我那一票就是勝負的關鍵也說不定!總之,支持夏君陽!


    另一邊,潘凱文繼續著朝九晚五的校園生活,隻是大半時間都是在半睡半醒中度過的。


    在某個時間段醒來,發覺已經下課有一會兒了,大魔王活動活動胳膊直起身,視線下意識地落向身邊,冷不防怔住。


    ……她在睡覺?


    黑色的長發自肩頭瀉下,他看到了自散開的發絲間露出的白皙頸項。連頭發都仿佛靜止般沒有什麽動靜,應該睡過去有一會兒了。


    好奇怪的感覺。專注地上課,下課後整理筆記,中午去圖書館,除此之外還要負責繁瑣的班級事務,總有一大堆東西要收收發發……一直以來都沒見她歇過,他還以為她是機器人。


    “夏君陽同學!”有女生穿過教室走過來,手裏捏著錢和一份表格,看樣子是來交費的。


    “give it to me.”


    聽到醇厚卻冷冰的英文,看到提前站起來似乎要阻止她的高大男生,女生愣了一愣,不苟言笑的冰山大魔王已經順手接過女孩手中的東西:“i’ll pass it to her.(我會轉給她)”


    女孩哦一聲訕訕離去。潘凱文卻在下一秒皺起眉頭。等一下……他要怎麽把東西轉交給她,跟她說“不想吵醒你所以我代收了”?開什麽玩笑?!


    低下頭,他看到女生桌上的白色手機,正要將錢和表格壓在手機下,手機鈴聲忽然毫無預警地一響,高帥的青年整個僵在那裏。


    女孩醒過來,抬起頭看到他,表情詫異。


    “it’s for you.(給你的。)”潘凱文板著臉將表格和錢擱在同桌手邊,抽身就走。一直到下了樓,才放慢腳步,然而心頭的奇異感卻越發的分明。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卻又說不上來。什麽時候開始,被機車、籃球、跑酷、速降滑板充斥的世界裏闖入一個未知數……


    不,他閉上眼沉了口氣,那個女孩並沒有硬闖進來。


    是他放任她進來的,直到現在也不知道該拿這個未知數怎麽辦。像是本來陳列得井井有條的架子,因為計劃之外得到的很有分量的收藏品而變得亂七八糟。他在心裏麵整理來整理去,似乎將她放在這裏也不對,放在那裏也不對……


    夜晚,一個人在房裏無聊地玩著ps2,那是一款口碑很好的rpg遊戲,se公司的drag-on gragoon2。過場cg的時候,高帥的青年頹然地盤腿坐在床上,屏幕上是女主執劍向著敵人的英姿,褐黃色短直發,整齊劉海的女騎士mana,那目光中透出的堅定似曾相識,他發覺自己竟看得出了神。


    有時候,會很想問問母親與父親年輕時的事,但是母親總是來去匆匆,還沒等他鋪墊好開場白,母親不是走到一邊接電話就是換裝出門去了。


    一切都保持原樣,沒有進展。唯一讓他好過些的,大概是因為大魔王的名聲不脛而走,眼下已經沒有不知死活的人敢來招惹他了。


    當然,除了那個萬齋。


    潘大魔王怎麽也沒有料到,他來中國兩月有餘,被迫學會的第一個詞語不是謝謝再見沒關係別煩我,而是“心理學”。就像現在,正準備去餐廳的時候,突然注意到牆上的課程表上14:30後麵醒目的“心理學”三個大字,潘凱文撇撇嘴,琢磨著吃完午飯找個什麽地方徑直睡過第一節課算了。


    走出教學樓的時候,正趕上大部隊浩浩蕩蕩前往餐廳,潘凱文照例是孑然一身,兩手酷酷地抄在口袋裏,激烈的 funky樂曲在他走過時溢出耳塞。周遭的女生看到他,依舊伴隨著小小的激動,然後見他走遠,又熱切地唧唧喳喳起來,不過不再是針對潘凱文的議論,潘大魔王這一次充其量隻是一小茬導火索而已:


    “對了,昨天來報道的那個大一新生你們看見了嗎?”


    “是不是朋克頭?我早上在電梯裏碰到……”


    “不過他看起來真是一點也不像學生,像搞樂隊的……最近我們學校怎麽來這麽多怪人啊?”


    “而且還盡是這種妖孽!一個潘凱文還不夠,現在又來一個!”


    ……


    與此同時,女生們話題中的二號主角潘大魔王正一路殺向餐廳,耳邊激昂呐喊的 “bold&delicious”相當地應景。


    腦海中回轉著歌詞,許多時候他都是以這種看似無聊的學舌來打發在這個異度國家裏語言不通的寂寞。


    yayayaya gagagaga dadadada wowowowo


    瞧,有時候聲音也不需要承載任何的意義,簡單暢快足矣。


    booold’n deliciouuu…de~li~ciou~s~


    高亢的喊聲後,潘凱文驀然怔住。這句熟悉的歌詞忽然間有了毛骨悚然的錯覺。在澎湃的高喊背後,仿佛潛藏著魔鬼的囈語。


    是的,就好像是有個妖怪寄生在音樂裏,俯在他耳邊惡作劇地悄聲呢喃:


    de~~li~~ciouuuu~~s~~


    那種狡猾而詭譎,似曾相識……


    潘凱文一個激靈收住腳步,猛地回轉頭去——


    身後來來往往皆是穿著紫色製服的身影,看上去一般無二。是他多心了麽。就算那隻妖鬼追著他來到東林,也不意味著他會出現在這所學院吧。


    鬆了口氣正要回身,眼角猛然蕩過一個身影——


    他驚愕地睜大眼,隨著那股衝上喉嚨和五官的腥氣,跳躍的樂曲被轟然淹沒,耳邊隻剩一片模糊的嗡響,在一幀一幀慢放的鏡頭中,那個背對著他走在人群中的朋克頭青年,緩慢別過的下巴,線條利落的側臉,狡猾的丹鳳眼,洋洋得意的嘴角,像撲克牌裏的joker,帶著嘲笑陰森森地脫框而出。


    他的出現,讓身周所有的人與景都霧化成幽靈。


    那張陰鷙而囂張的笑臉,在潘凱文愣神的一瞬間湮沒在人海裏,再無處可覓。


    但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沒法再如此懶散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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