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共兩百元,謝謝惠顧。”


    手機店的小姐微笑著說。


    苗可恍恍惚惚接過上好新電池的粉色手機:“啊,多少?”


    “兩百元,謝謝。”


    兩百?苗可茫然地睜大眼,低頭看看手中的手機,想不通為什麽隻是更換一塊新電池也要這麽離譜的價格:“可是,我隻是換一塊電池……”


    “這是索愛原裝bst-33電池,一定要這個價錢的。”店員小姐耐心解釋。


    聽起來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對於如今身無分文的她而言,這個價格實在驚悚:“那麽,有非原裝的麽?”


    “有可通用的香港產的電池,不過您還是考慮一下,如果使用非原裝的電池,會影響手機的壽命。”


    手機的壽命?她哪裏還顧得了它的壽命?手中隻有齊藤給她的三百元買外帶餐的錢,本來想著偷工減料少買一點吃的,湊錢買一塊手機電池,但顯然這個價錢已經遠遠超出預算。除非她想把齊藤餓死。想了想,女孩點點頭:“請給我港產的,謝謝。”


    店員拿來新的電池:“這是momax的,一百三十元。需要我為您上好嗎?”


    女孩愕然地瞪著麵前笑容可掬的店員小姐。


    最後買了五十元的國產貨,真正物美價廉。走出專賣店,女孩小心翼翼打開手機,看著那熟悉的待機畫麵,有種與老友闊別重逢的感動。之前在齊藤的眼皮底下用他的手機聯係到母親,在那樣的狀況下還能編出滴水不漏的謊言,她也覺得不可思議。原來她是那樣地愛著囉嗦的母親和凶巴巴的父親。


    用剩下的錢買了兩份披薩一份漢堡,苗可提著東西隨大隊人馬走進輕軌站,現在已經能把錢掐得剛剛好夠乘車回家了,否則晚餐涼了,齊藤那家夥又要拿臉色給她看。她身上還穿著他的衣服,白色的logot恤穿在身上大落落的,差不多能當裙t,而他的及膝褲穿在她身上恰好成了寬鬆的九分褲。她這二十年都沒試過如此個性的搭配。這一周相處下來,她對那個人也有了幾分了解。知道他一天隻吃早餐和晚飯兩頓飯,知道他的日子過得沒什麽規律,有時一整天都不回家,有時又可以在床上蒙頭睡上二十多個小時,他不做飯,不做家務,衣服穿髒了就扔了買新的。說到這個,他似乎總是不愁錢花,她不覺得他有什麽正經的工作,但是那個不正經的工作,她卻不敢去想。


    愛好搖滾樂大概是那個人身上唯一正常之處。她有一次做清潔,趴在床前大汗淋漓地擦地板,一大摞東西劈裏啪啦從頭上砸下來,低頭一看居然全是cd,五顏六色的碟片光溜溜地躺在地上,而cd盒不是沒了就是壞了。她從那堆可觀的cd中認出當紅如linkin park,simple n,coldy,老牌如greed day,oasis,mr big,經典如beatles,queen,guns n roses,還有她不太熟悉的如lovebugs,feeder,the calling,拉拉雜雜琳琅滿目,最近又入鄉隨俗地新添了re?turn和roof band。看起來好像隻是個瘋狂的搖滾愛好者,但每次當他從衣櫃裏拎出黑色的長箱時,她都會緊張得要死。他就那樣,前一秒還坐在沙發上安靜地聽音樂,表情乖巧滿足得像個孩子,下一秒卻突然張開眼拔掉耳塞,她聽著喀噔喀噔的機械聲,親眼目睹他如何在十秒內將眼前零散的部件拚接成一柄荷槍實彈的步槍,抬肩架在窗前。而她抱著一盆待曬的衣物,呆呆地站在他房門前,看著他微弓的背影,心怦怦直跳。他的專注和她的屏息,使得房裏像被抽成真空般沒有一絲聲響,然後喀一聲,他扣動了扳機,她嚇破了膽。但也隻是那樣而已,並沒有子彈射出。絕大部分情況下。


    她明白了,那就是他的玩具。那些喪命在他手下的人未嚐不是如此。


    倏——輕軌進入隧道,手機通訊簿還亮著,一頁頁翻看下來,她無數次想要撥通電話,隨便誰都行,可直到列車到站,也沒能鼓起勇氣。下了輕軌,從人流如梭的大街拐進僻靜的小道,再過不了多久她就要回到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那時恐怕就真的沒有機會了。她不甘心。


    掃視通訊簿裏為數不多的名字,老媽,老爸,表姐,汪老師,披薩店……目光最後落在小夏兩個字上時,一陣呆愣,馬路上隻有突突突的摩托車引擎聲,更凸顯出冷清。就在這時,熟悉的手機鈴聲驀地響起,來電顯示赫然是小夏,女孩措手不及地停下腳步。從茫然到無措到掙紮,終於在鈴聲持續了十五秒後接起了電話。


    她緊張得忘了出聲,聽到手機那邊擔憂又疑惑的聲音:


    “喂?苗可?是你嗎?”


    淚水奪眶而出:“小夏……”


    “你還好嗎?”


    她哽咽著不知怎麽回答。


    電話那頭靜了靜:“你現在在什麽地方?”


    一顆心懸了起來。該說嗎?她落魄的處境?“我……”


    話音未落,身邊一輛摩托車唰地飆過,她隻感到手臂被大力一拽,回過神來,手機早不翼而飛。


    是專在馬路邊順手牽羊的飛車黨!她以前都隻聽電視新聞上提過,每每一篇報道都令她心有惶恐。但這一刻,腦海裏還來不及有什麽念頭,人就已瘋狂地追了上去!事後也不知當時是哪裏來的勇氣。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那樣發泄般狂奔著,聲嘶力竭地大喊著有人搶了她的東西。絕望又崩潰。


    然而始終不是摩托車的對手,就在她無力地跪在地上,不得不放棄的時候,前方猛地傳來尖銳刺耳的重響!她一個激靈抬起頭來,筆直街道的盡頭,那輛搶劫了它的摩托車震動著歪斜在路邊,很明顯是為了避讓突然衝進單行道的黑色越野車。


    她望著那輛眼熟的黑色越野車車門打開,朋克頭的青年一腳踏下來,站到正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的兩個搶匪麵前。


    “你tmd 眼瞎了不知道這裏是單行道啊!”其中一個搶匪站起來,衝眼前的青年不知死活地爆著粗口。


    回應他的是毫不留情的一拳頭。


    看到那個先前還很彪悍的搶匪被那記鐵拳猛地掀出去好幾米仰頭載倒在地,苗可哇一聲捂住嘴。


    痛苦粗噶的□回蕩著,猶如噩夢。讓聽者也不寒而栗。另一名搶匪早拔腿跑掉。


    齊藤彎腰走到翻倒的機車旁,撿起那隻桃紅色的手機,看到上麵的通話記錄,挑了挑眉。


    沒等他走到跟前,苗可已嚇得語無倫次:“對不起我……我隻是去換一塊電池!我沒有想過要給任何人打電話!電話是別人打來的,我……我什麽都沒說……”


    “緊張什麽?”朋克青年嘴角一勾,將手機丟給她,“愛打不打。隻要別說錯話。”


    苗可愣愣地看著齊藤轉身朝越野車走去的背影,胡亂擦擦臉頰,跟上他的步伐。


    “哦對了。”前方的人冷不防停住,轉過身來看她,遺憾地撇著嘴,“比賽輸了。”


    苗可眨眨眼,好半天才想起他指的是什麽。早上出門的時候他答應幫她去看今天下午夏君陽的網球比賽:“……是嗎?”


    “嗯,”撓著頭發朝前踱去,“一場無聊的比賽。”


    2


    嚴璟琥在校醫院的走廊上躑躅不前,前方幾步之遙那扇門扉後麵傳來向明豔誇張的聲音:


    “哎呀,夏小姐,這是你的新妝容嗎?”


    “你個庸醫你能不能不要成天冷嘲熱諷你的病人!”黃芹香還是一樣大嗓門,“喂!小夏她會不會破相啊?!”


    破相麽,花花公子煩躁地閉了閉眼,雖然在他接觸過的女生中遠算不上國色天香,甚至都談不上可愛,相反那張冷漠而英氣的容顏,總是看得人恨不得要打破它,但真的要打破那麵精致的冰冷,他從沒想過是以這樣殘忍的方式。


    他有做錯嗎?決定了,就行動。這中間不允許有任何的猶豫。這是始終如一的原則。是那個女孩自己選擇成為他的對手,而他對待站在對立麵的人,哪怕是女人小孩老人,也不會仁慈。方佳韻做錯了嗎?不,非但沒有,她甚至是在他有心動搖的時候替他貫徹了冷酷到底的原則。錯的不是方佳韻,而是沒有從一開始就打壓夏君陽,莫名心軟的自己!


    我阻止過你,也曾告誡過你,麻煩的家夥,為什麽就是不聽?!


    手不知不覺攥成拳頭,直至被身後熟悉的揶揄聲打斷:


    “哎喲,我的個大爺你怎麽站在這麽拎不清的點兒?”


    嚴璟琥回頭,叼著根煙的萬齋晃過來,大少爺隨著bt老爹的視線抬頭,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婦產科門診部外。


    萬齋鬼鬼祟祟地湊過來:“難不成真的不小心把哪個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嚴璟琥冷笑:“你對這種事情很感興趣嘛。”


    “沒辦法,誰叫你是年輕強壯又不安分的雄性動物。”萬齋打量身前的大型掠食動物,摩梭胡茬,“不過少爺你還是悠著點好,要是被狗仔隊拍到你站在這種地方發呆,鼎星的股票免不了要動蕩了。我手裏可是揣著一大票呢。”


    嚴璟琥懶懶瞄他一眼:“盡早出手吧,近期就得動蕩了。”


    牽涉到錢的問題,萬齋難得拿下嘴裏的煙,正經起來:“怎麽回事?內部消息嗎?你可別跟我開玩笑!”


    “你來得正好,”不置可否地叉開話題,嚴璟琥摸出一張名片遞給他,“幫我把這個交給夏君陽。”


    萬齋低頭,那是某權威級眼科教授的名片,胡子男大開眼界:“……至於嗎?”


    “總之你替我拿給她就行了,”嚴璟琥將名片塞給他,強調,“記得,鍾教授是你大學時的朋友。”


    “哦,”萬齋默契地打量那張名片,“看樣子你跟我的‘大學好友’已經打好招呼了。不過我可不保證天才夏會去。”


    嚴璟琥倨傲地昂首:“她必須去。”


    “這叫什麽?”萬齋敲敲下巴若有所思,“馬後炮?亡羊補牢?難道你讓方佳韻用損招的時候就沒想到會有這個結果?”


    竟然連bt老爹都以為那個球是他提前授意的,看來在眾人眼裏他卑鄙無恥的形象是坐實了,嚴璟琥自嘲地笑笑:“我已經安排好了,她周末什麽時候都可以過去,做個全麵的檢查,費用不必擔心,周一我會打電話過去確認。老爹,”嚴大公子笑著拍拍萬齋的肩,“我相信你。”


    萬齋鬱結地睨著嚴公子一張笑得可以開花的臉,咳嗽一聲:“唉,說起來,潘凱文那混小子把大爺我的磯杆給……”


    嚴璟琥瀟灑地一抬手:“選最好的~~事後報賬,”又一挑眉,“含路費。”


    萬齋笑了,隻有在這一點上,他是打從心眼裏喜歡嚴璟琥。他這輩子沒見過比璟琥少爺更爽快的人。


    可是要讓夏君陽接受這天大的恩惠談何容易。到周五,萬齋好說歹說還是沒能勸服夏君陽同學配合他的使命。還落得被黃芹香潘凱文懷疑起他這無事獻殷勤的動機。他有苦難言,隻能對著網上那些製作精良價值不菲的釣竿發呆。


    周五下午,在圖書館門外攔截住夏同學,萬齋還沒來得及開口,隻見夏君陽望著遠處,若有所思:


    “老爹,通訊樓七樓的窗戶上貼著什麽?”


    圖書館離通訊樓隔了差不多四百米,鬼才看得見那窗戶上貼了什麽。萬齋咂嘴:“不知道?嚴璟琥我愛你?”


    夏君陽麵無表情看著他。


    “嚴璟琥去死?”


    夏君陽收回視線,很認真地說:“什麽都沒貼。”


    “……”


    “我的眼睛好得很。”


    鄭重其事丟下這句話,女孩纖瘦的身影消失在圖書館前廳。


    萬齋沒轍,回頭攤手,嚴璟琥靠著他的雷文頓,表情失望透頂。


    “你真的老了嗎?”嚴大公子邁過來,“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靈長類能從這個位置看到通訊樓七樓窗戶上的東西?”


    萬齋挫敗地咬一口煙:“少給我站著說話不腰疼。而且你也看見了,她的眼睛和她的大腦一樣運轉良好,你的良心可以放心了。”


    “不行,這種事情不可以開玩笑。”嚴璟琥肅聲道,“萬一留下後遺症怎麽辦。”


    萬齋詫異於嚴公子罕見的關注,他突然發現這不僅僅是良心的問題,可能嚴璟琥自己都未曾發覺在這超乎尋常的關心後麵可疑的動機。


    “你去說她肯定不會聽的……”嚴璟琥眯縫著眼思忖,“托黃芹香或者付雲傑去勸她吧。”


    “咳,璟琥,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就看不見,”萬齋正兒八經地提醒他,“她的眼睛,真的,真的沒有問題。”他其實很想說,難道你不覺得自己很不正常,連黃芹香也不會這麽誇張。


    “……不檢查我不會安心。”


    聽到嚴璟琥悵然的歎息,萬齋露出識破□一般驚悚的表情。


    “別想太多,”嚴璟琥冷哼著聳肩,“本公子隻是覺得她這樣優秀的人才,要是以後成了殘缺少女太可惜了。”


    萬齋目送鉛灰色的雷文頓咆哮著掉了180度的頭拉風而去,摳摳嘴角。他希望嚴璟琥不是認真的,倒不是因為他沒把握能誘騙夏君陽去做檢查,而是因為花花公子實在不適合太過認真的活法。他以一個過來人的經驗,由衷地為嚴璟琥設想過一直花下去的生涯,至少那樣的他是愉快的。


    當年瀟灑的自己,也曾對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一說不屑一顧,結果直到如今,也依舊半身陷在泥潭裏,掙紮不得。


    不過,胡子拉茬男咬著煙笑了笑,這一點點端倪不算什麽吧。嚴璟琥那家夥花心的程度比起過去的自己那簡直是有過之無不及。那小子其實根本隻是把談情說愛當做茶餘飯後的娛樂,哪裏知道“認真”二字怎麽寫?


    黑色陸地巡洋艦。


    望著學院二號門內側停靠的車輛,夏君陽已經確認這就是那個叫做齊藤的古怪搖滾青年的座駕。


    昨天下午那一通電話中,苗可的不對勁是那樣明顯,她的語氣也罷,還是之後的混亂也罷。閉上眼,眼前就會浮現那個站在高處搖搖欲墜的單薄身影。她實在無法裝作若無其事繼續過著太平的日子。


    下午四點一刻,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活動的朋克青年孑然一身出現在露天停車場,一邊打著電話一邊上了車。


    越野車滑出車道,夏君陽招呼司機跟上那輛車。


    出租車正欲啟動,後座的車門卻驀地被拉開。夏君陽錯愕地看著不容分說坐進來的潘凱文。


    “i’ll go with you.”潘大魔王言簡意賅。


    夏君陽讓司機開了車,蹙眉回頭:“you know him?”


    “a little.”


    他似乎不願多說,她也沒再多問。


    他卻反而問起她:“why follow him?(為什麽跟蹤他?)”


    夏君陽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自己的懷疑一五一十地說給了他。她對自己的直覺也並無百分百的把握,但潘大魔王聽完,卻並未擺出一幅離譜的樣子,隻是眉頭皺起,像是有什麽想不通,但終究還是以沉默帶過。


    出租車一路緊隨,當經過第三個十字路口時,夏君陽聽見身後的青年冷不防出聲:


    “we’re too close.”


    她回頭看他。


    “he’s on rt.(他起疑心了。)”潘凱文掃了眼司機,示意夏君陽,“tell him to slow down.(叫他慢一點。)”


    在潘大魔王的督導下,出租車在相距五個車位的情況下,依舊沒有丟掉前方的目標車。兩人一路安全追蹤到舊城區的一棟公寓樓。


    見齊藤的背影沒入電梯,潘凱文疾步上前按開另一部電梯:“134xxxxx906,my number, call me when you see it stops.(我的手機號,看見電梯停下時打給我。)”夏君陽點頭。同時驚訝於潘凱文如此幹淨老練的跟蹤手法。


    齊藤乘的那台電梯最終停在十四樓,夏君陽打去電話,潘凱文的電梯正上升到十一樓,他迅速按下14,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齊藤的背影恰好晃過冗長樓道的拐角。他不動聲色地跟進,在走廊拐角處瞥見靛青色的鐵門在朋克頭青年背後關上。待夏君陽趕上來,潘凱文回頭問她:“what’s your n?(你打算怎麽辦?)”


    夏君陽從樓道的陽台往下望,這座公寓樓沒有配套的車庫,她可以一眼看見齊藤停泊在樓下大門旁的車子。下班時間的公寓樓前很熱鬧。賣鹵菜煎餅和特色小吃的攤車隨處可見,一兩條流浪狗念念不舍地穿梭其間,一群半大的男孩玩著惡作劇,偶爾能聽到攤主不耐煩的喝罵聲。


    “can you lend me 100yuan?(能借我一百塊嗎?)”她突然說。


    潘凱文一臉不解。


    3


    哐!隨著玻璃四散破碎,汽車警報尖銳地響起,一時間樓下人聲狗聲吵成一團。警報不屈不撓地持續了幾十秒,隱蔽在樓道側的夏君陽和潘凱文終於如願看到朋克頭的青年踏著一雙木屐,黑著臉摔門而出,大步流星走進電梯。


    電梯門合上的刹那,潘凱文來到那扇房門前,敲了兩下,見裏麵並無人回應,低頭麻利地開起鎖來。那邊廂,夏君陽已將另一台電梯中的所有樓層按下,等齊藤下到樓下,按照計劃,那幫孩子會將那台電梯裏的按鍵也如法炮製。雖然花掉了兩百元勞務費,但那些孩子們幹得很利索,砸車的時間掐得很精準,這樣,就算齊藤意識到不對,一時半會兒也上不來。他們有充分的時間。


    門開了,潘凱文招呼夏君陽過去。然而不大的單身公寓裏此刻幹幹淨淨空無一人。燈亮著,客廳的左麵就是臥室,幾乎一覽無餘。


    齊藤站在被砸爛前車窗的陸地巡洋艦麵前,鐵青著臉審視一番,而後拉開車門,除了座位上的玻璃渣子,車裏什麽也沒多,什麽也沒少。旁邊賣鹵菜的大叔不請自問地說著“準是那幾個小兔崽子搞的鬼”。但這個樣子的惡作劇,朋克青年不屑地撇撇嘴,實在缺涵養。


    將玻璃渣隨手拂到地上,嘭一聲擲上車門。看著顫動的前視鏡,齊藤驀地臉色一變。


    “……齊藤?”身後傳來女孩小心翼翼的聲音,“怎麽了嗎?”


    他轉身,看著眼前提著兩盒披薩一口袋漢堡薯條的女孩,腦中一個激靈,一把抓過女孩的手臂,打開後車門將她塞進車裏。


    苗可捂著生疼的手臂一陣莫名,見齊藤也跟著跨上車並拉上車門,不由縮起身子,心頭隱隱害怕。


    朝窗外看了看,齊藤轉向女孩:“待在車裏。沒我的允許不準出來。”口吻冷酷沒得商量。


    “可是……”


    齊藤拿過她的手機關掉,揣進自己兜裏:“不許開窗,不許開燈,不許發出聲音,不許到前排。餓了的話可以吃漢堡和薯條。”他看見口袋裏的可樂,拿出來擱到前麵,“不許喝水。”


    “……那我什麽時候能出來?”女孩弱弱地問。那麽多奇怪又苛刻的要求,她也不敢問為什麽。


    “能出來的時候我自然會放你出來。”丟下這句話,齊藤開門下車,頭也不回地往公寓大門走去。


    苗可獨自一人窩在悶熱的車廂裏,六神無主。


    洗手間,臥室的衣櫃,陽台……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過了,哪裏都沒有苗可的蹤影。


    是她懷疑錯了麽?黑發的女生挫敗地站在大廳。或許那個齊藤根本隻是一個特立獨行的搖滾青年。茫然地回頭,見潘凱文正站在陽台的落地窗前,望著陽台上掛著的塗鴉t恤和dkny牛仔褲,樣子有些怔忪。


    “is anything wrong?(有什麽不對嗎?)”夏君陽走上前去,抬頭,陽台晾曬的東西中並沒有女生的衣物。


    “nothing.(沒什麽。)”潘凱文兀自轉身,悶頭朝大門走,“she’s not here, let’s go.(她不在這兒,我們走。)”


    “wait!(等等!)”


    身後,女孩突然喊住他,潘凱文蹙眉,轉過頭來。黑發的女孩正撩起沙發上疊好的毛毯的一角,那裏露出一個紅色的蝴蝶結:“it’s hello kitty.”


    “that’s normal. saito likes that.(不奇怪,齊藤就喜歡這些東西。)”潘凱文掃了一眼就平靜地轉過臉去,似乎對於如此少女化的物件出現在齊藤家中一點也不意外,“hurry. he’ll be back soon.(快,他要回來了。)”


    夏君陽隻得跟隨潘凱文離開,剛推開大門,前方潘凱文卻忽然後退將門帶上。夏君陽馬上意識到齊藤已經回來了,他們現在出去必然狹路相逢。


    可是,這裏是十四樓,沒有第二個出口!


    e!”潘凱文拉住她的手掉轉向臥室。


    臥室的飄窗正對著隔壁待拆的大樓,兩棟樓間是相隔不到兩米的逼仄小巷,但問題是,高度差有足足三層樓。


    “i’ll jump first and catch you there.(我跳下去接你。)”


    夏君陽目視潘凱文在說話間一腳踏上窗戶,還沒來得及等她驚呼,咻一聲,不按拍理出牌的冰山轉學生已縱身躍下。


    黑色夾克呼哧哧翻飛,仿佛玩著高空極限蹦極般遊刃有餘,操縱著每一絲風的去向,然後順勢一個前滾翻,眨眼的功夫,安然著陸起身。


    夏君陽瞠目結舌。


    “now!jump!”


    回過神來的時候,潘凱文正朝她呼喊。


    她試著抬腳站上窗戶,但眼光隨即便瞥到下麵黑洞洞的深淵。雖然隻有不到兩米的寬度,但那高度卻有近四十米,稍有一點閃失,都足夠她粉身碎骨。而她並不是潘凱文。


    “…i can’t.”她無力地退下去。


    “sure you can!”


    “that’s crazy!”簡直不可理喻,“why must i do this?(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她情願去麵對齊藤,向他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他房裏,就算那個搖滾青年如何地可怕乖戾,也好過她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damn it!潘凱文氣結地望著她,終究沒能按捺住:“he’s a pro-killer!(他是個職業殺手!)”


    正要掉頭的夏君陽在窗台上冷不防怔住。


    “i’m not lying! he’s a pro-killer and the guy in the library was killed by him. you know k98? that’s his weapon,you can check that ck case! now, if you keep wasting time, i bet you’ll regret!(我沒有說謊!他是個職業殺手,圖書館的那個人就死在他手裏!聽說過k98嗎?那就是他的武器,你可以自己去檢查那個黑色箱子!現在,如果你還這樣浪費時間下去,我保證你會後悔!)”


    那不是開玩笑的口氣。夏君陽驚駭不已。


    “jump!”這一次不再是催促,而是指令。


    別無選擇了。夏君陽硬著頭皮站上窗戶,用力扯掉左眼的紗布,兩手緊摳著窗框,拚命深呼吸,她需要十秒鍾,十秒以後,無論怎樣也會跳下去……


    見女孩看了一眼腳下閉上眼睛,潘凱文沉聲道:“trust me!(相信我!)”


    八、七、六、五……耳邊同時傳來開門聲和潘凱文那句 “have some faith in me(對我有點信心)”,她提前鬆開了手,以最大的幅度跳了出去——


    腳下脫離支撐,心也跟著懸起!


    加速墜落的刹那,耳邊一陣呼呼作響,就在她幾乎要後悔自己對潘凱文不計代價的信任時,下一秒,一雙結實的手臂牢牢抱住她。


    直到潘凱文的頭發掃過耳際,她才心有餘悸地睜開眼,潘凱文脖子上的水晶吊鏈被震得蕩出灼灼白光,而這個順利接住她的黑發青年,甚至都沒有被她下落的衝勁推倒或是趔趄,僅僅腰膝一沉,就將她穩穩托起。


    將她放落地,潘大魔王朝樓上方向飛快地一瞥:“go!”


    他們前腳剛從天台離開,齊藤後腳就出現在臥室的窗前。夏君陽自天台的門後最後一眼瞄到朋克頭青年的身影,即便隔得那麽遠,也能感覺出他渾身散發的危險和邪氣。她突然擔心他會跟著跳下來對他們緊追不舍。到此時,對於潘凱文的話她已經有了九成的相信。


    雖然在千鈞一發之時對她知無不言,可是一旦脫離危險狀態,潘凱文卻一個字也不再對她說。


    而她實在無法忽視先前聽見的一切:“you said saito killed that guy in the library.(你剛才說,是齊藤殺死了圖書館那個人。)”


    “forget it.(忘了吧。)”前方的潘凱文頭也不回。


    夏君陽凝望潘凱文冷酷的背影。她原以為共同經曆了這一路,起碼能改變些什麽,豈料故事結束他還是他的冰山魔王。站在十四樓的窗戶上時,雖然猶豫再三,但她最終還是跳了下來。她將自己的安危都托付給他,但是他卻並不打算回應相等的信任。


    “i jumped,”她說,“from 14th floor.(我從十四樓跳下來。)”


    她想強調些什麽?潘凱文擰了擰眉頭,停下腳步,不太情願地回身看著身後的黑發女生。


    夏君陽定定地回視他:“how can i forget?(你要我怎麽忘?)”


    “you wanna know what?(你想知道些什麽?)” 潘凱文被激怒,“the police has ended the case and your friend is not with him. isn’t that enough for you?(警察已經結束了案件,你的朋友也沒在他手上。這些對你來說還不夠嗎?)”


    夏君陽語塞。如果苗可的失蹤果真同齊藤毫無瓜葛的話,那麽這一切也的確與她無關了。他問她到底要知道些什麽?她也不知道。或許,她隻是想知道站在她眼前這個男生,究竟是誰,來自何方。她錯覺自己已經有了這樣詢問的權利。但是顯然,對方從來就沒有將她當做可以交心的朋友。他的問話讓她覺得自己是失禮的。


    “you’re right.(說得沒錯。)”於是整個人平靜下來,淡淡地改問,“are you sure she is not with him?(你確信她沒有和他在一起嗎?)”


    潘凱文沉吟:“i’m sure she’s safe.(我確信她很安全。)”


    她看著他:“i trust you.(我相信你。)”


    女孩眼角的傷口滲出細細的血絲,潘凱文背過身去,掩飾住閃躲的目光。


    夜晚。


    噠、噠、噠。安全樓道的燈光一閃一閃,有人拖著長長的影子走來。


    懶散的腳步最終站定。燈光熄滅。安靜的樓道陷入短暫的黑暗,直至月光的清輝灑下來。


    嘴角咧開一個頑皮的笑:e on, don’t be that shy~~(好了,別那麽害羞~~)”


    幾秒鍾後,樓梯上方終於投來一道影子。


    齊藤望著樓梯上方逆著一窗月光的人影,他鄉遇故知地攀談起來:“i’m waiting for you. i know you came over this afternoon.(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下午來過。)”末了勾起一個妖異的笑,“you’ve left enough scent in my room.(你在我房間裏留下了足夠多的味兒。)”


    潘凱文並不領教,目光冷硬,嗓音低沉:“where is she?”


    “you wanna know?(想知道嗎?)”齊藤笑著靠向樓梯扶手,目光一瞬不瞬鎖定上方的人,他小心地,挑釁地,緩慢地張開嘴:


    “catch me!”


    輕若無聲的吐息轉瞬淡去,樓梯上的影子閃電般一晃!兩人幾乎同時啟動!


    一口氣躍下二十級樓梯,齊藤借騰起的身勢抓住樓梯間窗戶的上框,身體向上一提自狹窄的開口一越而過,在空中一個翻滾,輕巧地飛越兩米的距離,貓一般撲落在對麵樓頂。


    沒功夫停留,這場刺激著他腎上腺素的追捕一旦開始,誓必要不瘋魔不成活。


    從一座天台飛越向另一座天台,那幾乎脫離引力般的連續騰空跳躍和不曾停下半秒的呼嘯飛馳讓街邊吞雲吐霧的飛車黨仰著脖子積出滿嘴煙灰。隻用了不到三分鍾,潘凱文已經追著齊藤跨越了本街區不計其數的居民樓。見齊藤在最後一棟樓的天台邊猛地刹住腳步,他知道漫長的巔峰行走終於到頭。與這棟七層的居民樓比鄰的高級公寓樓高達三十層,除非齊藤變成蜘蛛人,否則任憑他有著怎樣變態的跳躍能力也無力回天。


    呼一聲落地,冰山魔王緩慢地站起身來,神情冷酷:“game over.”


    齊藤倏地轉身。兩個人在樓頂兩端對峙。潘凱文的衣袂在風中獵獵舞動,那眼神冰凍強大得能瞬間熄滅對手的鬥誌。風吹亂齊藤的劉海,遮住了凶狠邪氣的右眼,那隻少年化的左眼眨了眨,像是走投無路時猛然發現了遊戲的另一種玩法:“no,”他突然說,“not yet.(還沒。)”然後帶著享受的笑,張開雙臂,放任身體向著二十多米的高度自由落體般傾倒下去。


    潘凱文目睹齊藤的身影消失在天台邊,追上前去,隻聽見噗一聲悶響,齊藤蜷著的身體自雨棚一路滑下,在墜落的半空中轉身,精準地攀掛在對麵公寓樓的陽台上,再輕鬆落在樓下。搖搖晃晃在狹窄的陽台扶欄上站穩,囂張的妖鬼仍不忘朝樓上的追蹤者回以挑釁的一笑,而後自一個陽台落到另一個陽台,貓兒般閑庭信步走著z字。


    降在漆黑的小巷裏,剛跑了幾步,卻驀地站住,正前方不到五米處,潘凱文單腳勾住排水管道,側身一滑而下,如神兵天將,生生堵住他的去路。


    齊藤下意識抬頭望了望那根從天台連到地下的細細水管,歎為觀止地張大嘴,再瞄了眼前信手拈來仿佛隻是從三米高的杆子上滑下來的潘凱文,猛地掉頭奔去。


    小巷中堆積的大小雜物被齊藤順手順腳掀得一地都是,但顯然對於伸手敏捷的潘凱文而言根本夠不成威脅。麵對驀地橫在半道的巨大垃圾箱,潘凱文輕輕鬆鬆一個tic tac瀟灑地走壁而過!


    齊藤一鼓作氣衝出小巷,追出的潘凱文在交織的車燈和笛聲中危險地疾走。出租車的司機和乘客驚愕地目送黑衣的青年從擋風玻璃麵前貼著引擎蓋疾轉而過,那身手快得簡直令人懷疑是在上演暴力街區。


    穿越車海的齊藤在馬路一頭駐足輕笑,轉身沒入另一條小巷,潘凱文追進去,眼看著被逼入死胡同的齊藤唰地提步上牆,利落地躍過高牆。


    小巷被拋在身後,正前方是開闊的街區,熱鬧的人聲夾著音樂傳來。潘凱文睜大眼,那個燈火通明的地方赫然是一個狂歡派對的現場。齊藤的身影轉眼沒入人群中,無處可覓。


    見鬼。


    這是潘凱文進入派對人群後的第一個感想。


    看著四周跳著唱著遊蕩著攀談著的妖魔鬼怪牛頭馬麵,潘凱文火大地皺起眉頭。seriously? a masquerade?(有沒有搞錯?假麵派對?)


    白色t恤朋克頭的身影一晃而過,潘凱文並未錯過,從人群中躋身過去,一把按住對方肩頭,猛地扯下那張滑稽的紅色麵具——


    一臉雀斑的少年無辜地看著眼前殺氣騰騰的大哥哥。


    潘凱文失望地鬆開手,少年顧不得拿回麵具,忙不迭躲得老遠。潘凱文茫然地站在原地,四周全是穿著奇裝異服的牛鬼蛇神,或粗噶或尖利的嗓子說著唱著他全然聽不懂的語言,那樣吵鬧那樣刺耳。其間有男男女女奔過來不由分說拽住他的胳膊,被他一記冷眼打發得老遠。


    手機在兜裏震動,潘凱文迅速摸出,警覺地拿到耳邊。


    “turn around.(轉身。)”齊藤的聲音透著興奮和享受,潘凱文黑著麵,聽見電話裏的人繼續自我感覺良好地命令著,“turn around,kevin.(轉過來,kevin.)”


    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潘凱文慢慢地轉過身。


    攢動的人頭分開了又分開,十多米遠那顆掛著彩燈的大樹下,齊藤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抱著戴著hello kitty麵具的小女孩,笑得很得意,也很危險。


    女孩穿著粉色的公主裙,坐在朋克青年的手臂上,凱蒂貓的麵具掀起一半,嘴裏抿著棒棒糖,一臉稚氣天真的表情。


    眼見齊藤側頭親吻女孩的臉頰,小姑娘撒嬌般靠在他肩頭,潘凱文臉色鐵青。


    “she is so cute~~(她真是可愛~~)”手機裏,齊藤拖長聲音道,“when she is alive.(當她活著的時候。)”


    潘凱文壓抑著怒火:“what do you want?(你想怎麽樣?)”


    “clever.”隔得遠遠地齊藤朝潘凱文彈了個響指,“i want you to do exactly what i tell you. now, turn around, go straight forword.(我要你照我說的做。現在,轉過身去,朝前走。)”


    潘凱文照做了,背過身,逆著人流,緩緩地邁著步伐。一直走到一個露天遊泳池前,齊藤才讓他停下。


    “take off your jacket.(脫掉夾克。)”


    泳池晃蕩的水麵映出潘大魔王陰鬱的臉。唰地脫下夾克扔在一邊的時候,四周狂歡的人群有一陣注目和屏息。


    “that’s good. now,(很好,現在,)”手機中的聲音繼續道,“take off your shirt.(脫掉你的t恤。)”


    潘凱文忍無可忍地回頭。


    齊藤伸出手絞著小女孩耳鬢的卷發,一字一頓:“take, off,your shirt.”


    壓抑著怒火,潘凱文抬手褪去白色t恤,年輕緊致的身體暴露在月光水光之下,水晶吊墜蕩起又落下,貼著毫無贅肉的前胸,引得周遭的女生倒吸聲連連。


    “that’s good. now step forward.(非常好,現在,向前走。)”


    向前走?潘凱文蹙眉低頭,他現在已經站在泳池的邊緣。


    “step forward, kevin.(向前走,kevin。)”手機那頭的聲音滿足地蕩漾著,透著分明的惡作劇意味。


    潘凱文別無選擇。


    一陣水聲起伏,此時的遊泳池儼然成為派對的焦點,人們紛紛圍攏來,觀看英俊性感的青年裸身下水,一湧而來的水頃刻打濕他精致的麵孔和頭發,興奮叫好聲口哨聲笑聲不絕於耳。


    “good boy, kevin,(乖孩子,kevin,)”齊藤大笑起來,“seems you really care this girl. that’s weired. you don’t even know her. suppose i’m holding someone you really love and cherish… you’re a dead man now.(看起來你真的蠻在意這個小姑娘。不過我很奇怪。你明明就不認識她。假設此刻我正抓著你最珍愛的人……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let her go.(放她走。)”在沁人的涼水中潘凱文咬牙切齒。


    “i win, kevin,(我贏了,kevin,)”手機裏的聲音飄忽又陰冷,“i always win.(我一直都是贏家。)”


    嘟。通話被掛斷,受了奇恥大辱的潘凱文迅速自冰水中起身,無視周圍一浪高過一浪的“繼續脫啊!”“go on 帥哥!”,顧不得池邊的衣物飛身沿路返回。


    在人群中央,凱蒂貓女孩安然無恙。小姑娘看著眼前渾身是水的大哥哥,天真地說著:“哥哥你不冷嗎?”


    潘凱文看著女孩雙手奉上的粉紅色小洋裝外套,她沒有受傷,他如釋重負。


    然而此時此刻,還有一個女孩安危未卜,他卻已打草驚蛇。下午的時候才做過那樣的保證,但他卻已經什麽都做不了了。


    當潘凱文一身狼狽地回到家中時,夏君陽躺在床上卻不得入眠,昏暗的臥室一角忽然亮起一星微光。夏君陽坐起來,拿過書桌上的手機。午夜十二點,她收到來自苗可的短信,迷惑地點開:


    對不起,小夏,我讓你擔心了。請原諒我無法向你說明我的近況,但我現在真的很好,過著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每天自食其力。對於我這樣屢屢爽約的人,謝謝你一如既往的信任和不計較。那次約你見麵,隻是要當麵謝謝你在屋頂上對我說的那些話,讓我覺得活著真好,有希望真好。從今天開始我想切斷同以往的一切聯係,在我做回全新的自己以前,請不要再過問我的消息,也請不要再為我擔心。謝謝你!祝未來一切都好!


    短信的末尾,是個大大的笑臉,撥過去的電話,依舊是關機。夏君陽合上手機躺下,望著晦暗不明的天花板,心思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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