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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喵~~~”,草叢中躥出一隻野貓。小東西在長草中胡亂折騰了一陣,跑去了別處。


    勘察首列的人將槍別回去,回頭朝同伴解釋:“是隻貓。”


    腳步聲這才走遠。警報解除,小薰長舒一口氣。


    “沒事。”掃把星厚著臉皮,不見一絲歉意,還很樂天地說出“我是主角,關鍵時候肯定會有貓貓狗狗什麽的出來相助”這般打腫臉充胖子的話。


    沒有哪個主角會在關鍵時候打噴嚏連累配角的。小薰在心頭翻了個白眼。不過想起這些人手中貨真價實的槍,不由背脊發涼:“他們到底是什麽人?怎麽個個都端著槍?!”這在東林市可不尋常。


    墨行彎腰從藏身處出來,蹲伏在斜坡上遠遠打量對手的蹤影。看見有誰招呼了一聲,那群人隨即集中過去,人群中央的人專心聽完一通電話,向同伴三言兩語做了吩咐,其中夾雜著並不常見的手勢,那五人得令後彼此點點頭,四散分開繼續搜索。沒有多餘的動作,從聚攏到散開的整個過程中,展現出相當成熟利落的作派。墨行若有所思,喃喃道:“這些人不像是來自黑道。”


    這麽一說,小薰狐疑的眼光自然鎖定君舞。


    君舞正忙著趕蚊子,一愣:“怎麽?你覺得他們看起來像是跟我一路混的?”


    那也是。這些有組織、有紀律、有後台的刺客,怎麽看也不會和隨性散漫、孤家寡人的君舞有什麽瓜葛。


    墨行撥開草叢,看到追蹤者們四處搜尋無果,慢慢走遠,卻始終沒有放棄奔馳四驅擱淺的這塊區域。趁他們走得有些距離,年輕的保鏢彎腰對下麵兩人說:“他們往那邊去了,我們最好趕快離開這裏。”


    難得三人意見一致,小心起身離開了這不易久留之地。


    順著河堤走,一路還得盡量壓低身子,蚊子在腳邊打轉,真是有夠遭罪。這時君舞的手機又在兜裏震動起來,趕忙拿出來,不出所料,來電便是剛才提醒他們謹防跟蹤的那個號碼。


    “是我。”接通後電話那頭的人說,聲音忽高忽低,顯然經過處理。


    君舞望一眼前麵行進的二人,故意落下一段距離,捂著手機壓低嗓門:“究竟怎麽回事?他們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現在追蹤你們的人的來曆。不過在這之前,曾有高端人士到孤兒院來,調走了你的檔案。”


    “也就是說被人發現了?好,先不要跟我說這些,告訴我眼下怎麽辦。”流氓也罷,黑道也罷,上層人士也罷,要是切磋切磋肉搏肉搏什麽的,她非常樂意奉陪,不過荷槍實彈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你看到前麵的橋了嗎?”電話裏的人說,語速挺從容。


    君舞抬頭張望,前方約一百米處有一座不大的石橋架在小溪兩岸,她點點頭:“嗯,如何?”


    “接下來你們就往橋的方向走,橋下有一個下水道入口,裏麵有一條暗道,可以通到想要的地方。”


    君舞狂皺眉,這個時候還賣什麽關子?“想要的地方是什麽地方?後麵這幫人怎麽辦?現在看來我們能去的地方他們都能去。”


    “進入下水道後在第一個分岔處左轉,選第二個出口,小心不要錯過。”對方仍是不慌不忙,“你隻要按我的話做就可以了,會甩掉他們的。就這樣。”然後噠的一聲掛了電話。


    “那就托你吉言了。”君舞對著嘟嘟響的那頭挑一挑眉,揣好手機,趕上去。


    前麵,小薰回過頭來,見君舞貓著身子掉在老遠:“老師!你怎麽這麽慢!”


    君舞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不由分說:“我們去橋那邊。”


    正巧這想法和墨行不謀而合:“目前也隻好這樣,那座橋下有排水口,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通到其它地方。”


    君舞瞥一眼一身校服已經髒兮兮的小薰:“走下水道你不會有什麽意見吧?”


    “開什麽玩笑!我是那麽嬌貴的人嗎?”


    陰暗的下水道中。


    “呃,不行了,老師,我受不了這味兒……”


    看著呈八爪章魚狀吊在自己胳膊上連連欲嘔吐的小薰,君舞無言。這女孩沉得像吃過幾噸水的拖把,拽都拽不動。


    君舞隻得停下來。墨行折回去為她們放風去了,還沒回來。這會兒通道裏隻得她們師徒二人。


    從進下水道的那刻起,小薰的鼻孔大半時候都處於關閉狀態,但是,那種歲月沉澱而來的經典味道實在太濃烈了,仿佛可以越過人的嗅覺器官直襲大腦。她被這流金之味“感動”到快要泣淚:“那個……老師,我有了個建議,我們不妨就在這裏躲一陣,等確定他們都離開了再出去。”堅強抬頭,“如何?”


    君舞回首。小薰悲哀地發現,才進這裏沒多久,這女人的眼神已不知不覺同下水道動物們同調了。那兩隻黑亮的眼中散發著悲天憫人的光,如同在對她催眠。


    “別這麽看著我……嘔!!”終於還是沒憋住,小薰扭過頭去用實際行動表達了她的內心感受。


    君舞這才捏起鼻子:“感謝你為人民的偉大工程又添上‘不小’的一筆。”


    “……對不起,不過我不是自己想吐的。這個時候老師你還挖苦人,這人還是你學生呢……我不求你過來安慰我照顧我背我上路,但是起碼拜托你不要挖苦我……”


    君舞左顧右盼掏掏耳朵,權當耳邊風。


    小薰原地蹲下碎碎念起來:“再怎麽說我也是被牽連的……”


    “啊,良心好痛!”君舞搗兩下胸口,一歪頭,“你以為我會這樣?聽著,丫頭!打擊我的最好方法,”說著一把抓住小薰的製服衣領提起來,炯炯的目光示意那望不到盡頭的黑暗,“就是比我走得更遠!”


    這時墨行從洞口的方向回來。


    “哦,摩西回來了,我們有救了~~”


    “……是墨行。”年輕保鏢尷尬地糾正,又說,“我們必須趕快,他們似乎發現這裏了。”


    “天哪!”小薰痛苦地抱頭,“他們居然連化學武器都不怕!真是敗給他們了。”嘴上雖這麽說,兩隻腳還得努力站起來繼續前行。


    君舞一巴掌拍在她背心:“振作一點!!”


    那力道強的!胸中有如一道雷霆貫過!小薰欲哭無淚地抬頭向身邊的墨行投去求助的眼神:“……她好暴力。”


    墨行隻得苦笑:“不過心意是好的。”


    小薰加快腳步,揉著背上的痛處,咕噥:“如果你不在場,她肯定會改用腳踹。”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老師……


    君舞走在後麵,正道:“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小薰扯著嘴角:“我知道,下水道其實不是下水道,排泄物也都不存在,這個地方其實啥也沒有,隻有我們三個人在散步。”


    “嗬嗬,不愧是我的得意門生。”


    女生的肩膀被大力摟了一把,掛上臉的苦悶表情同近旁一張豪放不羈的笑臉相映成趣,統統落入恰好回頭的墨行眼裏,形成一道有點兒奇怪的風景。


    墨行正有所感慨時,小薰停住腳步,忽然出聲:“分叉了。”通道的左側出現了一條分支。完全不指望君舞能給出什麽建設性的意見,目前她的依靠對象唯保鏢先生一人,“那個,我們該走哪邊?”


    墨行望了望直路,望了望左邊的分叉路,望了望眼前指靠著他的師生二人。


    電視電影看多了,對這種理性分析的眼光再熟悉不過了,趕在墨行總結陳詞之前,小薰趕緊舉手表態:“先說好,我十分不讚成分頭行動。”但那滿眼的淒惶,真心話分明是,就算迫不得已要分開也請讓我和您一路吧,不要把我拋給這個女人啊……


    女生“千萬使不得”的模樣雖然有些誇張,但無疑是真情流露,她是真的不想和這靠不住的班導師在一起。君舞在一旁抱臂睨著小薰,一副恕我不敢苟同的樣子。


    這場麵倒搞得墨行哭笑不得:“路有兩條,不是直走就是左拐。”


    小薰巴巴地點頭,等著看眼前的帥哥保鏢會將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宣判給誰。


    “他們人手眾多,肯定也會分開來追。我們分不分開結果都一樣,與其兵分兩路,不如一起行動,這樣即使正麵衝突了,勝算也稍大些。”其實是根本沒有勝算的吧,墨行心想,完全未曾將這師生二人能幫上忙的可能性納如考慮範圍,不過,“況且我答應過會負責你們的安全。”盡管尚不知這場橫禍究竟衝誰而來。


    這回答給了小薰一粒定心丸。


    “好了,你們的意見都發表完了,該我了。”君舞□兩人之間,“既然走哪邊都無所謂,我提議左邊。”


    “為什麽?”小薰問,純屬好奇。


    “直覺。”話音未落,人已帶頭朝左路走去。


    邁開腳步的那一刹那,小薰忽然蹙眉:“怎麽我老有種不好的預感……”


    東林學院。


    大頭蹲在籃球館外的草坪上,形單影隻地畫著圈圈。


    無論啥時候都是配角,無論啥時候都被忽視,無論啥情況都被怪罪,就算太陽從西邊出來也不會改變。原因,他想來想去也隻能想到一個——因為自己長了張好欺負的臉。不然為什麽就沒人對尹洛維大呼小叫?連比他笨那麽多的萊西都被當個寶……


    旁邊的醫務室窗玻璃上映出他的饅頭臉和寸板頭,隔了老遠也知道那個人不是司徒禦影也不是蕭瞳,而是自己。沮喪,臉蛋就那麽重要?


    陽光將頎長的影子投到他身前的草地上,大頭眨眨眼,有人在旁邊蹲下來,他瞥到蜜色的頭發。


    是萊西。表情木訥得和蘇格蘭牧羊犬有得一拚的萊西。


    就是這家夥害我出洋相!大頭使勁瞪他一眼:“不用來安慰我!我才不要你看到我落魄的樣子!”哢嚓扭過頭去。


    萊西沒有出聲,很久很久。大頭終於忍不住偷偷撩起眼角。


    然後看到安靜地麵朝太陽閉著眼睛的萊西。


    ……


    因為自己說不想被看到落魄的樣子所以才閉上眼睛的麽?雖然智商不高,但是萊西一直都像寵物一樣的體貼!大頭抽抽鼻子,終於扔掉情感少年的矜持,一把撲過去:


    “555555!萊西!!還是你最好!!隻有你最懂我……”


    不遠處,莫名其妙內疚得要命的尹洛威狠狠給了北冥翔一記爆栗:“都怪你,沒事幹嘛老挖苦大、呃、雷英俊?!”


    北冥翔抓著麵前的鐵絲網,臉上寫滿匪夷所思的憤慨:“沒搞錯吧?我到底做了什麽?!拿刀砍他了還是拿槍搶他了?!至於這個樣子?!”


    同一時間,更衣室。


    將紅色的領帶收緊,傳來冷冰冰的開門聲,蕭瞳側目,看到司徒禦影背過身帶上門離去的背影。


    更衣室裏隻剩他一人。從櫃子裏拿出黑色的製服,剛披了一半,門忽而又開了。


    蕭瞳抬頭望去,站在門口是剛剛才出去的人,一手掌在門框上,隱忍了很久: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蕭瞳看他:“不傳球給你麽?”


    司徒禦影不說話,矗立在門前的身影逆著過道的陽光,微微的咄咄逼人。


    將運動服放進櫃子裏,合上,手擱在門板上,蕭瞳靜靜地麵向櫃門,沉默了半晌:“你什麽都沒做過,就這樣輕易得到大家的信任……”


    以為自己聽錯了,司徒禦影怔了怔才開口:“什麽?這算什麽?”


    “嫉妒。”對方扯扯嘴角,得承認這般自嘲的表情出現在學生會會長大人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漂亮。


    司徒禦影完全不明白,而蕭瞳看來也不打算讓他明白。兩人對視著,直到刺耳的鈴聲響起。


    2


    冗長狹窄的通道一片漆黑,前後皆不見一絲光,但還是能隱約分辨出前方那道纖細的身影,高跟鞋的回音有一絲急促,卻依舊帶了幾分散漫和傲慢在裏頭,隻是不知什麽原因此刻她的指間沒有如尋常那樣夾著明滅的煙。


    女子憑感覺小跑了一段距離,隻聽暗道的盡頭有什麽“啪”的一響,一股強光應聲朝她襲來。原本陰暗的甬道內瞬時灌滿炫白的光。自光亮的所在處緊跟著傳來齊刷刷、鏗鏘利落的機械聲。白光背後似有幾道人影,但光線太亮無法將他們的長相和打扮看清。女子本能地抬手擋住雙眼,幾秒後,待眼睛適應了強光,才勉強看見前方整肅而立的一列人,以及他們手中正瞄準自己的來複槍。


    下一秒,沉悶的槍聲打碎黑暗的世界。


    “小舞————”


    雷歐猛一下坐起,搭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才驚覺自己正冷汗涔涔地坐在酒店套房的沙發上。定了定神,不由鬆了口氣。原來隻是個夢……


    耳邊又是“啪”的一響,認出那居然就是夢中的聲音,他一個激靈轉過頭去——


    四周窗簾緊閉,客廳明晃晃的吊燈底下,四條身影圍著方桌正襟危坐,表情陰沉。房間裏除了那一聲聲或暴躁或溫和的“啪”,安靜到詭異,隱隱有抹廝殺的氣息在黑眼圈的四人間流動。


    青貓照例戴著一頂運動帽,正對著手下的牌直咂嘴,挑了半天,終於又“啪”地擲出一張牌。


    對麵,長發的清池抱歉地笑了:“不好意思……”


    青貓哇一聲嘔血陣亡在桌麵上,西裝革履的阿杉不動聲色地扶了扶眼鏡,玩家四的背影不見大的變化。清池微笑著收斂完各家錢財,清脆的洗牌聲再度響起。


    雷歐一臉鬱悶地坐在沙發上,不願將此刻搓麻將的聲音同夢裏的情景聯係起來。


    四人正砌牌,一直沒啥動靜的玩家四囁嚅著開了口:“那個,明……明天還要準備排練,今天到此為止了吧。你……你們是和公司有合同的,不……不能這麽任性……”


    “哎呀,哪有這麽婆媽的經濟人啊!”青貓騰出一隻手拍拍經紀人的肩,“放心,隻要leader醒了能再湊一桌,我們自然會放您回去……”


    “我不會陪你們打牌的。”雷歐順了順頭發,起身下了沙發。


    “唉?!”青貓猛一個扭頭,“leader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雷歐起來有一會兒了哦,剛剛還說可愛的夢話呢……”清池低頭列牌,笑著不經意地說。


    刷啦——窗簾全體洞開。雷歐以憤怒的開窗儀式好好招呼了調侃的清池,也順便殃及無辜。蟄伏在黑暗中的四人麵對突然的天光大亮不約而同驚恐回避。那一瞬間,雷歐以為自己看見了四個憔悴的地心人……(*友情提醒:熬夜有害健康*)


    “後天公演結束後我要回東林一趟。”徑直走向洗手間的雷歐說出了讓在場的人全體錯愕的一句話。


    “理由。”阿杉問。


    洗手間裏傳來嘩嘩的水聲和雷歐一聲敷衍的“有事”。


    慌了神的經紀人噔一下站起來:“那……那怎麽可以?巡演之前你……你不能單獨行動……”


    “阿杉!”洗手間裏的人很不屑地提高嗓門,“合同裏有規定這個?!”


    阿杉推了推眼鏡。倒是沒有。


    清池打出一張牌,含笑的目光瞟向洗手間的方向:“可是,你不怕警察又找你麻煩?”


    擰好水龍頭,雷歐用溫熱的毛巾擦著臉。清池的話倒是提醒了他。之前在東林開唱,間中就遇上不少麻煩,為了擺脫嫌疑,他一直盡可能地避免單獨行動,但是對他這個重大嫌疑犯,警方還是絲毫沒有怠慢。雖然被懷疑成ckr.已經有一段曆史,被警察局傳訊也不是頭十遭了,甚至因此有調查人員半夜闖進家門,然而這次東林一行卻讓他強烈地感到與往常有所不同。從酒店到會館,到處安插著監視他的便衣。就算這樣都被請到局子裏喝了兩回茶。搞得他現在連睡個覺都得有人在身邊陪著好證明其清白。也不知道東林最近盛行什麽風,對ckr.排查得可謂滴水不露,所有牽涉人員都在小心暗地行事著。君舞那女人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跑到東林去當什麽班導師的?她該不會以為高中生都像他一樣甘心任由她百般虐待吧?上一次沒有機會問她就被她跑掉了,這次無論如何要弄個一清二楚,否則他不會安心。


    “雷歐,”薄唇翕動,影子隊長阿杉重量級的神音打斷洗手間裏雷歐的思路,“沒有正當的理由,什麽也別想。”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沒有正當的理由的話休想’,‘理由太天真,駁回’……”雷歐學著阿杉老氣橫秋的語氣,走到飲水機處給自己倒了杯水,轉身從電話機下抽出一枚信封,“不過抱歉得很,我這次可有相當正當的理由。”手揚起,信封聽話地飛落到麻將桌上。


    青貓利索地把信拆了,掃完上麵的內容,半晌沒動靜。


    “讓我猜猜……”清池托著下巴,貓一樣眯起眼,“是邀請函?”


    “咦?猜得真準呢?怎麽知道的?”


    阿杉瞥了賣關子的清池一眼,衝青貓道:“念。”


    偽正太挪了挪帽簷,咳嗽一聲很正式地宣讀起來:“滋~~定於10月24日周六晚七點,於維多利亞嘉年華號舉辦愛女十六歲生日晚宴,特邀請雷歐先生攜樂隊成員屆時光臨。安畢盛,敬上。”念完才後知後覺地倒吸好大一口氣,“安畢盛?!難道是那個傳媒帝國華盛安享的老板?!”看樣子還是親筆署名!


    “不錯。所以這一次,不僅我得回去,你們也必須跟我一道回去。”雷歐靠在沙發上,頗有點自得……嗯?他朝向呆滯的經濟人,“對不起,不包括你。”


    “我想起來了!”青貓忽地一下拍案而起,“維多利亞嘉年華號莫非就是上次在電視裏看到的新下水的超五星級豪華遊輪?!”


    雷歐舉杯,正解。


    “全長三百二十米,排水量12萬噸,可容納旅客船員共三千兩百人。”進一步解釋的是清池。


    “三千兩百人,難以想象。”他們腳下這座五星級酒店就算全部客滿,總人數也不能望其項背,青貓感歎著,忽然眨眨眼,“你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


    “因為那是雷老頭子的所有物啊,我當然盡好事者的義務調查過了。”


    “對啊!”青貓猛一捶拳頭,雷氏的老頭子可是被稱為郵輪業巨頭啊,手下維多利亞嘉年華這種級別的豪華遊輪也不止個位數吧,甚至有人誇張地形容其產業為“海上帝國”。青貓一臉豔羨地看向沉默不語的雷歐,“海上帝國耶,如果我有繼承權,肯定不來搞搖滾了。”


    雷歐瞪他一眼,終究也隻是沉默,偽正太連忙識相地轉移了話題:


    “可是出席這種級別宴會的一般來講不都是什麽集團哪公司哪的老總還有政界人士?”也難怪身為無產階級的青貓不能置信豪華遊輪晚宴這種資產階級的奢侈品會降臨到他頭上,越想越覺得幻滅,姍姍坐下去,“是不是搞錯了,其實是邀請leader你一個人啊。”那個什麽“攜樂隊成員”其實和婚宴邀請函裏的“攜家屬”一樣,不過是裝點門麵,好看而已。


    “不會,我現在的身份隻是歌手,是樂隊的一員,對外也是這麽講的。而且老頭子也收到了邀請函,所以很明顯這張邀請函是給我們的。給re•turn的。”沙發上的人強調,眼角瞥見經紀人黯然開門離去的背影,隨口道了個“不送”。


    “仔細想想就不覺得奇怪了,據說安大老板的女兒是我們的歌迷。”清池一句話道出玄機。


    青貓了然地長“哦”一聲,沙發上的雷歐一口水差點嗆到:“什麽?!”


    清池手一抖,二筒都掉在桌上:“……你難道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枉你從頭到尾一副篤定的樣子……


    阿杉在一旁沒有發話阻撓,這樣一來,事情就算基本敲定了。當另三人圍繞“豪華遊輪上的生日晚宴”這一新鮮話題興致勃勃展開討論的時候,影子隊長心裏思考的是如何能擠出時間赴宴又不影響巡回演唱質量的問題。沉靜的目光越過清池那一頭反光的長秀發投向窗外,鏡片上映出高樓萬丈、晴空萬裏,腦海裏不由浮現出在夜海中如女王般昂首挺胸、暢行無阻的維多利亞嘉年華號,隨即而來的是香檳、美食、舞池和酒醉後東倒西歪的他的三個同伴……


    有點頭痛……


    不過,既然請帖來自那個不得了的華盛安享,那就沒辦法了。


    re•turn所屬的典星傳媒和安畢盛旗下的華盛安享之間是魚與水的關係,所以不用特別請示,也知道上頭必定不會不賣這個麵子。控製著國內眾多媒體,包括收視最旺的電視台,發行量最大的報紙雜誌,以及最具人氣的網絡平台,不僅如此,其收購的事務所和娛樂經紀公司也都辦得有聲有色,如果說雷老頭子統治的是“海上帝國”,華盛安享便是名副其實的傳媒界帝國。擁有眾多一線藝人的典星傳媒在業界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經紀公司了,但在各個方麵仍要大力仰仗華盛安享所提供的傳播影響力。這麽多年在娛樂傳媒界屹立不倒,這個華盛安享多多少少也有點霸道,再火的明星在他家眼裏也不過渺小如滄海一粟。在這之前仗著自己的人氣不買他家賬的大明星也是有的,三番四次與金字塔頂端的人作對,最終的下場便是在神不知鬼不覺間被慢性封殺。沒有曝光率的藝人形同虛設。現在或許沒人會相信兩年前還在容納兩萬人的會館開唱的人氣歌手現在淪落到隻能在公園裏搭簡陋台場的地步,兩年間cd銷量從第一名下滑到百名之後,除了屈指可數的一群死忠歌迷,已然被大眾所遺忘。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殘酷,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大莊家,你想參與到遊戲中,那就請遵守他們定下的玩法。


    “傳聞這個安畢盛又好色又小心眼,”咂吧咂吧說著的是青貓,不知何時話題已經從“豪華遊輪上的生日晚宴”轉向“傳媒帝國的皇帝陛下”了,“聽說他以前喜歡過一個年輕女演員,有段時間外麵都傳言那女演員快要嫁入豪門了,可誰料那女的後來喜歡上別人,也不曉得安老頭最後怎麽下的台,反正那女演員後來就沒在熱門劇集裏現過身了……真黑暗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麽件事?”


    “無聊。老牛吃嫩草已夠惡心了,還要仗勢欺人。我同情那個女人。”雷歐擰著眉頭。


    “你這種態度不要在生日宴當天擺出來才好。”清池從冰箱裏端出冰鎮甜點,“這事兒是確有其事,但是真相究竟如何,我們都不是當事人,誰也不清楚。還有那個女演員並不算多年輕,那個時候也已經三十來歲了。不過配五十多歲的安畢盛,確實是嫩草了。”


    阿杉不動聲色端詳清池,眼中流露些許認可,這人雖然作風太陰柔古怪了點兒,但是不可否認智商情商遠在另二人之上。如此在意自己形象的清池,應該不用擔心他會在公眾場合貴妃醉酒,不過……看著一口一口滿足地舀著蛋糕的美麗花瓶男……因為垂涎美食而忘乎所以卻是極有可能的。


    3


    門。


    鐵門。


    鏤花鐵門。


    歐式黑色鏤花鐵門。


    厚底短靴、平底學生鞋、男士皮鞋相繼停下。


    小薰目瞪口呆了半晌,最終發出□般的感慨:


    “好惡心……”


    對於三米外呈現的鐵門及其後那條亮堂的通道,連見多識廣的保鏢也皺眉表示出難以接受。


    鏤花鐵門並不惡心,但下水道裏的歐式鏤花鐵門就確實比較惡心了。


    之前曾到過一處下水道出口,由墨行上去查看,上麵似乎被什麽重物壓著,估計是停靠的車輛,不得已三人隻好繼續摸索前行。沿著通道左拐右拐,於是來到了這裏。下水道還是那個下水道,隻是通道被四步台階抬高了一截,再來便是被這一扇詭異的鐵門隔開。


    “這不是很好嗎?”君舞兩步跨上去,伸手摸了把門上的黑色鏤花鐵欄,淡定地挑眉,“很幹淨。”又將手探進鐵門後撫了撫門後通道的牆,照樣幹淨到令人發麻。


    實際上完全不需親手證實,僅憑一雙眼睛已足夠確認他們眼下所遭遇的有多麽不尋常。這一路上其實多少也有所察覺,越往這個方向行進就越安靜,這會兒更是全然聽不到老鼠悉悉索索的動靜,氣味也遠非之前那麽難以忍受。此刻他們像是站在一個滑稽的分水嶺,在他們身後的下水道,肮髒腐臭,充斥著老鼠寄生著病菌,而在他們身前的下水道,如果這還能算下水道的話,則是空前的潔淨。節能燈在弧形的通道頂上均勻地散發著光亮,防水地麵光亮如鏡,陶瓷牆磚間或還很有品地描著暗色花紋。是的,被這幾步台階和一扇西洋風格的鍍漆鐵門所隔開的,儼然是兩個世界。君舞動了動鼻子,門後的空氣中甚至還有清潔劑的味道,當然這點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因為實在離正常邏輯遠了不止一點點,她無法保證這一切不是她的錯覺,更無法保證說出“這條下水道有點香”這樣的話來將來不會被當作笑柄,可能還會連累她小巧靈敏的鼻子一道被小薰記進她那本萬惡的筆記本裏。


    “我有不祥的預感……”萬惡筆記本的主人在搖頭,朝後退了兩步。下水道裏會出現這樣“典雅”的鐵門,而不是汙跡斑斑的鐵絲網,這太不正常,也確實……太過惡心。


    “為什麽?”君舞聳肩,“因為很幹淨?”其實她也隱隱覺得不對勁,但女王不會讓“太幹淨太惡心”成為阻止她前進的理由,“或許是新修的。”於是這麽說。


    “沒有下水道會這麽幹淨,就算是新修的!”小薰指向門後的通道,表情簡直可以說是驚悚,“這簡直幹淨到……華麗了!”在極度詞窮的情況下終於用出了一個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的詞。


    華麗?君舞愣了下神,這個字眼以及這條古裏古怪的下水道觸動了她腦子裏某根記憶的弦,仿佛有點眉目卻又一時說不上來。


    噠……噠……


    背後的腳步聲已發展到了三人聽覺可及的範圍。


    再不做點什麽,便隻有短兵相接的份了。


    “我們沒別的選擇。”墨行替三人做了決定,上前握住門上那枚大吊鎖,端詳了一番,鎖不是直接上在鐵門上的,而是扣在繞鐵欄的一根鎖鏈上的,他將鏈子的那端扯到前麵固定,從腰間抽出槍來,另一隻手示意身後兩人退後。


    小薰乖乖退得老遠。一天之內第二次見到槍,已麻木。


    “等等,”君舞忽然想起什麽,止住墨行,轉向身後已經捂上耳朵的小薰,“小薰,你有帶開鎖的工具在身上嗎?”


    小薰愣了愣:“啊,有是有……”但是……掩在耳上的手指分開兩條縫,不難聽到身後步步逼近的腳步聲,緊張之餘,她不禁猶豫了。


    墨行沒料到這個普通的高中女生竟還有這一手:“你可以嗎,小薰?”


    君舞的主意,墨行的期待,自我的虛榮心,都不是好拒絕的東西。但是在這種狀況下被委以重任,小薰還是選擇要理智不要衝動:“那得花時間的,我擔心等我開了鎖他們已經追上來了。”與其等她慢慢解鎖,讓墨行強行開門不是更好嗎?啪啪兩槍就可以搞定的事兒。關鍵是她從沒在背水一戰的境況下嚐試過開鎖,多少有點沒底氣,“而且,我也沒你想的那麽在行……”


    “我說你行你肯定行。”君舞走過來拍拍女生的肩,氣色沉著自信滿滿,“如果我們可以在不破壞這把鎖的情況下通過這道門,那幫笨蛋自然會認為我們走的不是這條路,而掉頭追去別的方向,這樣我們豈不可以一勞永逸!”


    雖然太輕率地降格人家的智商不太禮貌,不過實戰中大家的確都常抱著“那幫笨蛋的智力不如我方”的假設來實施戰略部署。可是——“可是萬一……”萬一我沒有及時打開呢?雖然對這點子有些心動,還是不敢陪女王冒這個風險,小薰寄希望地望向一旁的墨行。


    下水道的盡頭,噠噠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預計不出一分鍾雙方便得大眼瞪小眼,墨行拿起槍:“我來吧。”一旦槍聲響起,爭分奪秒的追逐在所難免,不過他也確實不忍把壓力加諸到一個十七歲出頭的女孩身上。


    墨行的解救讓小薰又一次鬆了口氣,卻也對自己有絲莫名懊惱。


    然而槍口卻被君舞格開:


    “所以我就說心軟的男人關鍵時刻就礙事……”一手搭在腰上,女王無奈地垂頭歎氣,“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都指望男人當救世主的。”


    墨行怔住,一瞬間居然有些臉紅。


    小薰卻欲哭無淚。那種bh的女人集合,懇請您不要把我也算進去……


    君舞仔細聆聽敵人的所在,回頭,很man地握了握小薰肩頭:


    “聽著,不管他們針對的是誰,我還是司徒禦影,你都是被無辜牽連進來的,但也恰恰因為如此,你是那幫家夥料想不及的未知數。明白了嗎?我們能否擺脫他們,就看你了……”


    “……二十秒。這是上次在風華時你開鎖的記錄。那種門都能二十秒內打開,你已經是專業級別了,這種小case,十五秒不到就可以搞定……”


    “……如果換做小強大頭阿翔那幫不成材的家夥,我根本就懶得指望,但是你不同,你,小薰,你是與眾不同的!!……”


    君舞的拍馬奉承煽風點火狂轟濫炸,小薰不記得是怎麽回應的了。反正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蹲在在門前施展起不為人知的絕活兒。鎖眼看著就要搞定,但對於自己這如此輕易被君舞擺布的體質,女孩心中頓生出一股深深的憂慮。


    撬鎖時,墨行的視線越過鏤花的鐵門觸到對麵那光滑如鏡麵般的地板,表情若有所思。


    這個時候,與敵人的距離隻剩下最後一個折角。


    三十秒後。


    “這是什麽?”


    追蹤而來的兩個黑衣男子不解地瞅著赫然擋在他們麵前的那道華麗鐵門。聽語氣,這鐵門的造型顯然也讓兩人惡心了一把。


    其中一名男子低頭檢查了那把鎖:“沒有被強行打開過的跡象。他們應該不是走的這邊。”遂直起身,戴上耳機與下水道另一小隊通話,“隊長,這邊到頭了,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嗯,好,我們這就過來……”


    “慢著,”另一人忽然拍住同伴,凝神看著那枚鎖,“你忘了他們當中有可能有ckr.?要開啟這種鎖應該不在話下吧?”


    兩人對視一眼,小心翼翼舉起槍來,朝鐵門後望去——


    明亮的弧形頂燈,潔淨的防水地板,光滑的陶瓷牆磚,除了惡心沒有任何異常,連一滴水落下的聲音也聽不見。


    終於,一人率先呼了口氣:“我想他們沒有走這邊。”他用槍指了指隔在門後幹淨光潔的地麵。


    他的搭檔也了然地點了點頭。兩人將槍別回腰間,並如實向通話器那邊的人通報了情況。


    幾分鍾後,直到兩名追蹤者的腳步聲消失,躲在轉角處的小薰懸在嗓子眼的心才墜地,低頭穿起鞋來。幸虧剛剛有聽墨行先生的話把踩得髒兮兮的鞋脫掉,雖然多費了十幾秒功夫,但結果是大大的值得。


    這邊是放了心了,可方才從敵人口中聽見的寥寥幾句對話卻令她疑心大起。


    他們當中,有ckr.!


    毫無疑問,為此三人才陷入被追捕的困境。看來卷進這風波也不是一無所獲的,小薰虛起眼,恢複了昔日靈敏的嗅覺,ckr.既然不是自己,就隻可能是另兩位其中之一。就她知道的,ckr.在東林至少現身過兩次,地下車賽那次作為司徒禦影貼身保鏢的墨行有很大可能在現場,隻是風華學院那趟尚無證據表明他在場。但是車賽那一回,從黑馬騎手的身材判斷,絕不可能是身高超過一米八的墨行。那麽嫌疑者就隻剩君舞了。她曾一度將君舞列為最值得懷疑的對象,盡管感情上她更希望君舞不要同她仰慕已久的怪盜劃等號,怎奈新導師確實疑點多多,從一開始就舉止神秘作風怪異,兩次ckr.作案都有到場,雖然她說自己是ckr.的飯,看似可以解釋她的行為,但始終不夠有說服力。唯一令小薰想不通的是,黑馬車手出賽時,君舞帶著現代君去接尹洛威,根本不在現場。不如……先試探一下?雖然也明知君舞很可能早想好了亂七八糟的理由搪塞。


    “咳,事實證明這一切和司徒家無關了。”小薰起身,裝做自然地拍拍衣服上一路積的汙物,目光在前方兩人間來回兜著,故作神秘地道:“ckr.?是誰呢——”抬手直指君舞的背影,女孩以金田一濃眉的口吻斬釘截鐵道,“是老師你對吧?!”


    君舞的背影突然凝滯。


    果然出手不凡一次就震住了女魔頭。小薰屏息,忐忑不安地注視著班導師的一舉一動:她將如何陰笑著賊笑著獰笑著轉過頭來,對她無限老套地來上一句“證據呢?”在她看來,這種準罪犯的笑臉無疑是最好的證據。


    好半晌,嫌疑人還是沒見動靜。小薰忍不住了:“喂……”


    “噓!”君舞轉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薰刹住,咽下口唾沫,有點莫名其妙。


    與此同時,抬起頭來的墨行,視線接觸到牆角高處一閃而過的紅色光點。


    是攝像頭。他蹙眉。他們究竟闖入了什麽地方?


    華麗的下水道裏忽而安靜下來,隻聽到上麵隱約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最終停在他們三人頭頂上方。


    三個人循聲望去。“噔……噔……”隨著一陣拖動聲,下水道蓋被移開,被人影裁斷的陽光灑下來,照在井底之蛙的三人身上。


    那一瞬間的感覺,叫做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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