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八裏堂新公寓,底樓郵箱旁——


    "見鬼,太過分了,婦產科那個死老太婆,老姑婆,變態!"華藍在一邊口水亂噴地罵著.這樣的形象可真對不起她那嬌柔嫵媚的臉蛋。


    "華藍,李醫生是婦產科的權威,你給點麵子積積口德,怎麽說我們也是她的學生。"美樂哭笑不得地白了華藍一眼,看似不經意地順手打開郵箱,裏麵照常是空無一物。


    美樂輕輕地歎了口氣。


    華藍突然安靜下來:"喂,美樂。"


    "幹嗎?"


    "你在等誰的信?"


    "沒有啊,哈哈,沒等誰的信啊,我就是看看這個月的電費單子來了沒有。"


    "是嗎?"華藍懷疑地看著她。


    "就是啊,走,到樓上坐坐。"美樂熱情地邀請道。


    "那個……"


    "什麽呀?幹嗎吞吞吐吐的?"


    "好吧我直說!"華藍是那種直腸子憋不住話的人,"你在等……你弟弟的信嗎?你跟他常聯係?"


    美樂的目光黯淡了一下。


    "該不會他一次都沒有跟你聯係過吧?"


    美樂苦笑著點點頭。


    "拜托!"華藍吃驚地叫起來,"已經五年了。你們怎麽說也是姐弟,有什麽深仇大恨啊?一次都沒有聯係過!連電話也沒打過?"


    "是啊!"美樂淡淡地衝她笑笑。


    "那他的情況都是你姨媽打電話向你轉告的嘍,連腿痊愈的事也是姨媽間接轉告你的?"


    "對啦,對啦,你都猜對了。別說了好不好,今天習辰休息在家裏寫論文,你真不上去坐坐了?"美樂趕緊轉移話題,天!華藍的口水轟炸真不是好玩的。


    "我不去!"華藍心情鬱悶地瞪了她一眼。


    "為什麽呀?"


    "看到你們個兩我就別扭!"


    "別扭?"美樂睜大眼睛。


    "可不是嘛!"華藍氣呼呼地瞪她一眼,"你倒說給我聽聽,你們兩個現在算是什麽關係?"


    "我們……是好朋友啊!"


    "你們已經同居一年多了耶!"


    "說什麽呢!"美樂幾乎跳起來,"我跟他隻是一起考進醫學院,合租這裏一套兩室一廳的公寓,我們分開來住的!"


    "你這麽緊張幹嗎,所以我說受不了你們,你們兩個還拖什麽呀?"


    "什麽,拖……什麽,啊!華藍!你又來了。不去做媒婆真可惜了你這種人才!"美樂受不了地叫。


    "死丫頭,我是關心你們耶!不知好歹,我走了!"華藍氣得轉身就走。


    美樂趕忙一把拉住她:"好啦好啦,華藍,聽話,別走了,一起上樓吧,我請你吃晚飯。"


    "不要!"華藍幹脆地拒絕,"我看到你和習辰兩個搞不清楚狀況的笨蛋就心煩,快放開我,不然對你不客氣!"


    "華藍……"美樂繼續撒嬌。


    "快滾!"


    結果最後華藍還是怒氣衝天的走掉了,這麽漂亮的一個女孩子,怎麽脾氣就這麽大,美樂在心裏感歎一聲。


    用鑰匙打開門,美樂換了拖鞋走進客廳。


    習辰房間的門開著,美樂向裏麵望去,他正十分專著地在電腦上打著什麽。


    "鈴……"美樂房間的電話響起來。


    她趕忙衝過去,接起電話。


    "喂,我是許美樂,請問您找……"


    "美樂。"


    "啊!是姨媽……"


    "美樂啊,你最近好嗎?"姨媽的聲音比以往更加溫柔了,現在的她,完全就是一代慈母的典範。


    "我很好,讓您掛心了。習辰他也很好,要他聽電話嗎?我幫您去叫。"


    "不用了,我就是想跟你談談為你爸爸掃墓的事,上次不是跟你提過了嗎?"


    "哦,那個啊!"美樂笑笑,"我會去的,已經買好火車票了。"


    "是嗎?"姨媽似乎有些猶豫。


    "姨媽,有什麽話您就說吧。"


    "嗯,好。"姨媽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薰的事,你還介意嗎?"


    美樂沉默了片刻。


    "還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裏嗎?"姨媽又問。


    "早就已經結束了。"美樂喃喃地說。


    "真的嗎?"


    "當然。"


    "那就好。"姨媽總算鬆了口氣似的。


    "我坐三天以後的火車回去,習辰在趕一篇論文,就不能一起來了。"美樂趕緊笑說。


    "我會叫銘亦去接你的,嗬嗬,銘亦這孩子,就快結婚了呢!"姨媽豁然開朗地對美樂說。


    "真的,他一點也沒提起啊!"美樂驚呼。


    "他可保密著呢,直到昨天才告訴我。"


    "哼!看我回去怎麽審問他!"美樂笑意昂然,真心地高興起來。


    "那你就快來吧,路上小心,有什麽事馬上聯係我們。"


    "好,放心吧。姨媽再見!"


    "再見!"


    掛掉電話,美樂嘴角還洋溢著笑意。


    銘亦,想不到兄弟裏第一個得到幸福的竟然是你,真是太可喜可賀了!


    "是媽媽的電話嗎?"


    美樂回過頭,見習辰正斜靠在她房間的門前,手裏端著一杯茶。


    "是啊,我在跟她說回去掃墓的事,對了,聽說銘亦快結婚了呢!"


    "是嗎?"習辰隻是淡淡地回應。


    "你幹嘛,弟弟快結婚了,你怎麽還拉長個臉啊?"美樂忍不住逗他。


    "銘亦自己有分寸不需要我擔心,可是有些人就不一樣了。"習辰若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


    "我又怎麽讓你不放心啦?"美樂不服氣地抗議道。


    "你確定不要我陪你一起回去?"


    "拜托,你的論文還要不要趕了?"


    "我可以找教授商量,延緩一點時間……"


    "真的沒必要!"美樂趕忙打斷他的話。


    "習辰,你要相信我。我已經長大了,不管遇到什麽情況我都可以自己處理,你相信我就好啦!"


    美樂站起身對習辰笑了笑:"好了,我去煮飯,你快點回去用功吧。"


    美樂從習辰身邊擦肩而過。


    習辰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穿流擁擠的站台上,美樂和習辰通過窗戶望著彼此。


    "喂,幹嘛不說話呀?"美樂推了推習辰抱怨道。


    "跟你一起這麽多年了,還有什麽話題?"


    聽聽,這叫人話嗎?


    "拜托,現在你是在為我送行耶!不該說兩句感人的話出來嗎?"


    "說什麽?"習辰竟然一臉惘然。


    "就是一路保重,快點回來,會想你之類的啊!"美樂翻翻白眼。


    "白癡!"


    什麽嘛!


    "好了好了,不願意說你就走啦!還看什麽呀?快走快走!"美樂開始趕人。


    "再等一會。"習辰瞪她一眼,淡淡地說。


    "……"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呆了一會,美樂又忍不住了。


    "喂,習辰,我走了以後你回家吃什麽呀?"


    "你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嗎?"


    "不是,早就在想了。"美樂心虛地笑起來。


    "我出去吃。"


    "去飯店吃嗎?"


    習辰點點頭。


    "可那也不是辦法,你嘴那麽刁。"


    "……"習辰不吭聲了。


    "這樣吧,你找華藍,她不是廚師世家的嗎?做飯也很厲害的……"


    "行了,你就別操心了。"習辰打斷她,"怎麽火車還不開呀?"


    "嘁!誰讓你在這裏等了?"美樂嘀咕了一聲。


    習辰看她一眼:"你管好自己我就謝天謝地了,路上小心。"


    "嗬嗬,你總算說了句人話!"


    "不是你自己讓我說的嗎?象什麽……早點回來之類的……"


    "還有一句還有一句!"逗他實在太好玩了。


    習辰沉默了一下,低下頭:"我會想你的。"


    美樂怔了怔,心口象被什麽撞擊了一下。


    "還想聽我說什麽?"


    "習辰,對不起。"美樂輕歎一聲。


    "沒關係,我早就無所謂了。"習辰抬起頭,突然對美樂很溫柔地一笑。


    窩心的感動衝擊著美樂的淚腺。


    "習辰……"


    "什麽?"


    "等我這次回來,等我再回來的時候,我們……"


    "不要說。"習辰打斷美樂的話,然後柔聲道,"等你真的回來,再把現在要說的話說下去。你知道,到目前為止任何事情都沒有照我們的預想那樣發生過,不要再給自己包袱了。等你回來,我會聽你說,否則,你也不用感到遺憾或者難過。"


    美樂靜靜地望著習辰,笑了笑,點點頭。


    火車終於慢慢起程,習辰和美樂揮手告別。


    再見了……


    下了火車,美樂一眼便從喧嚷擁擠的人群中找到了向她微笑走來的銘亦。


    薑家的幾個兄弟就是這點好,不管到哪裏,永遠是這樣閃閃發光,好認又好找。


    美樂興奮地揮著手,銘亦來到她身邊,馬上就接過她手上的行李。


    "你回來了?"銘亦輕聲溫柔地對她說。


    "我回來了。"


    這一刻,美樂終於有了回到故土的感覺,聞到家的氣息。


    穿著一身淡藍色休閑服飾的銘亦,他給人春日天空的感覺,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味,溫暖得讓人想流淚。


    美樂燦爛地笑著,一拳輕輕落在銘亦的胸前:"好小子,你一點都沒變啊!"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進步嘍?"銘亦向她調皮地眨眨眼,目光落在她的頭發上,臉上,溫柔地審視著。


    "怎麽樣?我現在是不是很正,要我轉個圈給你看嗎?"美樂說罷真的作勢拎起裙角擺了個妖媚的pose,鵝黃色的連衣裙襯托著她嫩白的皮膚,使她看起來象個有教養的文雅小姐了。當然,前提是如果她不擺出那搞笑的姿態的話。


    銘亦忍不住"撲吱"一聲笑出來,伸手在她長至肩下的柔軟直發上一陣蹂躪。


    "哎呀幹嘛?看你把我美好的形象破壞成什麽樣了!"美樂故意生氣地叫道。


    "你也是一點都沒變呀。"銘亦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是嗎?我還以為自己變很漂亮了呢!"美樂嘟囔。


    "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銘亦笑。


    "我知道,你是說我的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愛嘛!"美樂立即臭屁起來。


    "是啊,還不光如此。"銘亦樂嗬嗬地順著她說。


    美樂馬上興奮地豎起耳朵,露出期待的眼神。


    "臉皮還是象以前一樣厚……啊!"


    銘亦立即遭到了美樂慘烈的攻擊。


    "可是有一點你想不到的,我可比以前更加暴力了!"美樂喊著,瘋笑著開始"追殺"銘亦。


    二十分鍾之後,銘亦和美樂一起坐在珠寶商店櫃台前。


    美樂望著櫃內一款款晶瑩璀璨的鑽石戒指,陣陣耀眼的光芒早已衝擊得她失去了方向。


    她抬頭再看向銘亦,他正靜靜的含著溫柔的微笑,專注地凝視著一隻別致,清雅的美麗戒指,看起來已經認定好久了。


    "這一款真的很不錯呢,你眼光真好。"美樂不禁感歎。


    銘亦的嘴角立即浮現出別樣的幸福笑容,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情不自禁地將目光鎖定在那款戒指上。


    美樂深深地感動起來:"天哪銘亦,我這輩子見過最窩心的一幕就是現在這一幕,你愛上的那個女孩,她真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隻要能跟真正心愛的人在一起,任何人都會是最幸運的人。"銘亦悠悠地說,向櫃台小姐禮貌地點了點頭,指了指玻璃下的戒指。


    櫃台小姐立即將戒指取出,望著銘亦微紅著臉遞上來。


    "這款戒指你看中很久了嗎?"美樂問。


    銘亦點點頭,將戒指小心地握進手裏。


    "那為什麽今天才來買?你喜歡的那個女孩,你是什麽時候決定向她求婚的?"


    "兩年前。"


    "什麽?"美樂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你搞什麽呀?兩年前就準備向一個女孩求婚,結果一直拖到現在?你為什麽不早點跟她說!"


    "如果找得到她的話。"銘亦也仿佛很感慨微微歎了口氣。


    "什麽意思?"美樂吃驚地問。


    "她很忙。"


    "很忙?這也是理由嗎,有多忙?"


    "她的身邊總是有做不完的事。"銘亦笑起來,竟有種事過境遷的感歎,"很長的一段時間她一直躲著我。"


    "為什麽?"美樂更驚奇了。


    銘亦猶豫了一下:"她害怕我受到傷害,她的父親……職業不正當。"


    "黑社會的?"


    銘亦笑了笑:"類似吧,反正就是差不多這一類的。"


    美樂怔怔地點頭:"哦……那,她也是黑社會的嗎?"


    銘亦搖頭:"她隻是個普通的幼兒園教師,內向,害羞,膽子很小,又心軟。"


    "拜托!"美樂伸手猛地一推銘亦肩膀,不屑地叫起來,"那還有什麽問題啊!她是她,她爸爸是她爸爸,隻要你們相愛,想那麽多幹什麽?有什麽事是兩個人不能一起解決的啊?銘亦,你還真是個大笨蛋耶!"


    "你真的覺得事情這麽簡單嗎?"銘亦看著她,仿佛剛才的話不應該從她的嘴裏說出來。


    "就是這麽簡單啊!"美樂不服氣地瞪著他。


    "因為你是旁觀者才會這麽說,可是真的愛上一個人,人就會變得很笨,然後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傻事來。"銘亦歎口氣,目光變得幽邃,"她就是這樣一個笨女孩,為了不連累我,不讓我受到傷害,她選擇從我的世界裏消失。她忍住心痛,表現得絕情,冷漠,一次一次把我推開,不斷地說傷害我們彼此的話。我們最長一次冷戰,竟然足足有一年零三個月。"


    美樂聽得出神了,神思漸漸飄搖起來。


    銘亦攤開掌心,戒指在他手中輝映出神奇的光芒,他舒展了眉頭又快樂起來:"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沒有她。我生氣她擅作主張決定我們的命運,可是我更心疼她出於對我的感情折磨自己流下的眼淚。我對她自以為是,卻專幹傻事感到憤怒,可是更感激她能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哪怕帶給我更多的是痛苦的回憶。她出現了並且愛上我,在我已經夠了,足夠讓我一輩子為她堅持,不管發生什麽事……"


    美樂望著銘亦,突然久違的一種酸澀幾乎立即讓她的眼淚破堤而出——


    "美樂,美樂……"


    "我是一個自私,冷血,隻在乎自己的人。可是我隻想呆在你的身邊,不要走,好嗎?"


    "我可以……抱你嗎?"


    "一下,一下就可以……"


    "你笑一笑好嗎?"


    "你笑一下我們就走,我的輪椅就在旁邊,你對我笑一下,笑一下……"


    "我愛你,美樂……"


    "美樂,美樂,你怎麽了?"


    "啊!什麽?"美樂猛然驚醒過來,銘亦正用擔心的目光注視著她。


    "你不舒服嗎,臉色突然好蒼白。"銘亦急切地盯著她觀察著。


    "我沒事啊,嗬嗬,沒事啦!"美樂趕忙笑起來,"喂,拜托哦,世界上哪有你這樣接人的?我好歹也坐了那麽久火車,一到站你就拉我來陪你買結婚戒指,過分哦!人家很累耶!"


    "既然很累為什麽不早說呢?對不起啊!"單純的銘亦立即背負起了沉重的十字架。


    "知道自己錯了吧?"美樂趕緊順水推舟賣乖道。


    "真對不起,我現在就送你回去休息。"銘亦說著就要起身。


    "哎,哎,別急嘛!"美樂忙一把拉住銘亦,其實心裏快樂翻了,"好啦,你也不是故意的,要我原諒也可以,但有個條件哦!"


    "你說吧。"銘亦慷慨激昂道。


    嗬嗬,超好哄的,忍不住想逗逗他。


    "你那個寶貝戒指,借我戴戴看!"


    "啊?……"


    不出所料,銘亦馬上一臉吃了大便的表情。


    "幹嘛啦?算了算了,不願意就算了!"美樂一翻白眼。


    "美樂……"


    "算了啦,就知道你沒誠意!現在有了女朋友就把老朋友甩了,重色輕……"


    "唰!"閃閃發光的戒指猛然被推到了美樂的麵前,她怔住了。


    其實本來隻是玩笑,可是不知道中了什麽魔,當戒指來到美樂的麵前,她竟然真的忍不住接了過來。


    這時候,"鈴——"銘亦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馬上迅速按下接聽。


    "喂?是我,對!……你的聲音怎麽了?……什麽?……你換煤氣罐?你為什麽換煤氣罐?……該死的!你馬上停下來一動都不要動,等我,我十分鍾,不,七分鍾就到!"


    紳士如銘亦,竟然在電話裏也罵起"該死"來了。


    可是美樂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非但如此,連銘亦最後一句"美樂,你跟在我後麵哦,用跑的!"也沒聽進去。


    她伸出自己的無名指,將戒指輕輕地戴上,癡癡地歎了口氣發起呆來。


    討厭的銘亦,竟然就把她這樣一個人扔在珠寶店裏了。


    當美樂反應過來時,哪還有他的影子。


    更誇張的是,死小子,戒指可怎麽辦呀?


    美樂罵罵咧咧地坐著計程車在開往薑家的路上,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氣得半死但還是跑到旁邊的銀行取出了自己所有的存款,屁顛屁顛地把戒指給買了下來。


    美樂伸出手,戒指仍然戴在她的無名指上,她終於還是被內心一股洶湧澎湃的溫暖熱潮征服,嗬嗬傻笑起來。


    銘亦這個笨蛋,愛情裏天真的笨蛋,但是,真得感動到她了……


    計程車沿著她熟悉的街道橫衝直撞地駛進了一片幽雅寧靜的地域,四周種滿了白楊樹,碧綠的草地上,是各種溫暖色調的鮮花,這是姨媽近幾年來的成就,她現在已經是最具藝術氣質的園丁了。


    通過薑家庭院的大門,美樂特意向門崗望去,門崗老伯已經回家鄉享福,所以取而代之的是曾經薑家的一個打掃樓麵的老阿姨。她顯然已經接到美樂要回來的消息,遠遠朝她一笑便放行了。


    進入庭院,司機按照美樂的指揮轉了幾個彎,終於停在一座豪華氣派的別墅前。


    美樂付了車錢,拎著行李推開車門走下來。


    望著相別五年隻夜夜出現在夢中的房子,那一扇扇雪白色窗框,天藍色的絲質窗簾,美樂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她——終於又回來了。


    美樂心懷一種近乎神聖的感情,走進了薑家的客廳。


    一樣的裝潢,一樣的布置,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過。


    她一眼便認出站在她眼前的男人,他更挺拔,更壯實了。


    "阿亮!"美樂叫。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一向敏感精悍的阿亮拿著一隻雞毛撣子背對著她,竟仿佛沒有聽見她的呼喚。


    "阿亮!"美樂疑惑,拉開嗓子又叫了一聲。


    "啪!"阿亮手中的雞毛撣子猛然落在地上,他迅速回過身來,大驚失色地望著美樂。


    美樂不禁失笑:"喂,不認識我啦?"


    "美樂小姐!"阿亮慌忙招呼她,但是慌張的神色更顯嚴重。


    去吧趺戳耍渴遣皇淺鍪裁詞鋁耍?美樂警惕地盯著他。


    "沒有,沒事!"


    騙人,肯定發生什麽事了。


    "阿亮,姨媽呢?"


    "夫人,夫人一大早就被一起學習園藝的朋友拉出去了。她要我轉告你,一定會盡快趕回來。"阿亮報告著,目光仍在不安地閃爍。


    "哦!"怎麽看都覺得阿亮有問題,但是他不說她也不便多問,"這樣的話我先回房間把行李擺好,再洗個澡。"


    "啊,好,好,房間已經給您收拾好了。"


    "那我先上去了。"


    "我幫您拎行李。"


    "不用,你忙去吧。"


    美樂笑著謝過阿亮,轉身沿著樓梯向房間走去,總覺得阿亮在她身後以一種深感不安的眼神望著她,美樂皺了皺眉。


    將行李放在房間的門口,美樂輕輕推開門,潔白有序的裝潢,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微風拂過,她下意識地望向窗外的通水管道。


    曾幾何時,一個天真美麗,帶著淡淡哀愁的少年滿心歡喜地沿著這根管道向她的窗戶爬過來。那時,她甩門而出,將他一人留在這間孤單的房間內。


    美樂慌忙按住自己的額頭,停下來!可以了,什麽也不要再想了……


    轉過身,美樂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回到了曾經屬於她的房間內。


    可是,無力,空虛瞬間席卷了她,她心中的空洞仿佛再度膨脹了起來,妄圖將她拉回曾經的旋渦。


    美樂立即走出房間,來到走廊。


    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扇緊緊關閉的乳白色木門上,渾身一震。


    那是他的房間,她從來沒有進過他的房間。


    腳仿佛不屬於她了,不知道因何產生的引力控製了她,仿佛被魔物附身一般,她向那間房間走去,她輕輕推開門,走進去,轉身將門關上。


    當她再次回過頭來的時候,她看見的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房間。雪白的牆紙,其他的一切均是耐人尋味的鵝黃色,就象她今天穿的裙子。


    這並不象一間無人居住的房間,因為氣息,對,這間屋子竟仍然殘留著薰身上淡淡的獨有的香氣。難道連這間屋子都舍不得他,在等他回來嗎?


    美樂的手指輕輕劃過屋內的每一樣裝飾,來到衣櫃前,她下意識地伸出雙手輕輕拉開。


    頓時大吃一驚,衣櫥內並不象她以為的空無一物,而是滿滿地堆滿了衣服。


    美樂一轉身,不對,這房間並不是沒有人住的。


    書架上有最近剛推出的詩集,床頭有一本看到一半夾著書簽的小說,窗台上放著喝了一半的清水,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薰的房間被占據了。


    憤怒的火焰立即蒙蔽了美樂的理智,薰的房間怎麽可以隨便讓別人搬過來住。


    而這時,房間裏麵的浴室內更是傳出了水龍頭被打開的聲音,"嘩"得一聲水傾瀉而下。


    美樂三步並一步地衝過去,一把抓住浴室門的把手。


    可是,她怔住了,天!她在幹什麽呢,裏麵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這麽衝進去啊!很明顯的,有人在裏麵洗澡呢!


    猛然,流水聲被關小了,在她按著門把手猶豫的片刻,裏麵突然傳來熟悉得讓她心碎的聲音。


    "阿亮,你在外麵是不是?水不熱啊,你看有什麽問題!"


    門"唰"得一聲從裏麵被拉開。


    美樂完全來不及反應,巨大的牽引力使她整個人向裏麵跌了進去,一頭紮進一個人的懷裏。


    兩個人一起栽倒在浴室的地板上。


    美樂的手肘猛然撞擊在冰冷的地板上,疼得她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可是,這緊貼著她的溫暖體溫……


    美樂愕然地抬起頭,正對上一雙與她一樣充滿驚訝的深幽黑眸,那雙眼睛的主人正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雪白的肌膚,修長的略微瘦削的身形卻更突出他柔美的氣質,讓任何名媛淑女都羞愧失色的美貌,因震驚而微啟的薄薄的誘人嘴唇。這樣一個出眾的無懈可擊的美男子,此刻他深褐色的柔軟頭發因潮濕而服帖地垂在臉頰,下顎,和他漂亮的眼睛前,他上身赤倮,露出白皙的皮膚,下半身鬆鬆地圍著一條浴巾,修長的手臂扶在她的腰上……


    他微微張了張嘴,但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美樂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竟就這樣癡癡地看著眼前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被美樂壓在身下的美麗男子終於歎口氣說話了,聲音輕輕柔柔卻疏遠而客氣:"美樂,你站起來吧,好嗎?"


    美樂頓時渾身一震,如同見了鬼一般跳了起來,她想轉身就跑,可是一雙腳卻象灌了鉛一般的沉重。


    為什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薰,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美樂在心裏呐喊,可是嘴上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薰慢慢地站起來,他直起身子,竟然長高那麽多了。


    "我,昨天晚上才回來的,到了之後才知道你今天也要回來,真巧。"


    美樂怔怔地點點頭,他的聲音那麽熟悉卻讓她感到陌生,因為那裏麵曾經刻骨銘心的東西現在仿佛已經徹底地消失了。


    "我聽說你跟習辰搬出去住了,相處得還好嗎?"薰溫柔地笑著問。


    美樂又點點頭,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是嗎?太好了……"


    薰說完,客廳裏突然響起電話鈴聲。


    兩人一起向那電話望去。


    美樂如大夢初醒:"對不起,你接電話吧,我失禮了,待會見。"


    說完她立即轉身,直接奔到門邊一把打開門跑了出去,再重重地把門帶上。


    大口地喘著氣,美樂虛脫地靠在門上,雙眼一片迷惘。


    房間裏麵傳來薰接起電話的聲音。


    "喂?……嗯,我不累啊。嗬嗬,真的,昨天隻是暈機。……你昨晚上休息得好嗎?……那,一起吃晚飯?……對,我請客。什麽時候,你決定吧……好,我會等你的……拜拜……啊!等一下!音音,我的手表落在你的皮包裏了,幫我帶過來。……好,嗬嗬,再見!"


    門內寂靜了好一會,腳步聲再度響起,好像正朝她這邊走來。


    美樂直起身子,快速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把門緊緊地鎖了起來。


    不是,她沒有哭,並不是因為難過才哭。她是開心,真心地為薰而開心,薰,能把過去從你的生命裏徹底抹去而接受另一個愛你的女孩,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美樂拿起床上的枕頭,將自己的頭深深地埋進去,一切都發展得這麽好,都發展得這麽好……真的……太好了!


    可是,她的心,痛起來了。


    深深地疼痛起來,美樂,你是個大混蛋!


    她咬著自己的嘴唇,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美樂你這個卑鄙無恥的混蛋,真是混蛋啊!


    她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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