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看了過來。


    王女士嘴唇打著顫,通紅的眼睛絕望地看著寧稚,向她求助。


    她已是毫無辦法,寧稚的出聲,就像對她拋去了一根救命稻草。


    寧稚拿出手機,拍下發現關鍵證據的那頁醫囑,然後把醫囑副本丟到對麵去。


    對方律師接住,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寧稚氣得人都站不穩了,怒道:“王女士於八點開全十指,十二點進入產房,十三點十分才娩下孩子!第二產程長達五小時十分鍾!”


    王女士不懂這個時間段意味著什麽,隻怔怔地望著寧稚,喃喃道:


    “是的,當時我已經開全十指,但一直生不出來,隻有一個助產士偶爾進來,還跟我老公說——我不懂得用力,讓我自己先學著用力……後來到快十二點了,才有一位年紀大一些的醫生衝進來,大喊著說已經過去四小時了,怎麽還沒送進產房?”


    寧稚沒有生過孩子,但對生育這件事並非一無所知。


    就在半年前,她的閨蜜剛進產房生孩子,當時她全程陪伴左右。


    將閨蜜的分娩過程與王女士的相對比,寧稚才意識到這個案子,婦佳醫院失責的地方在哪裏。


    爭議點不應該是緊急通知產鉗助產,或者助產方式傷及孩子的大腦,而是慘無人道的第二產程延長導致的新生兒缺氧性腦病!


    她憤怒地看著坐在對麵、一臉無所謂的產科主任:


    “你方口口聲聲說——王女士分娩的一切流程符合醫療規定。那我想請問——為何他院在產婦開到7指,就能將產婦送進產房待產,即便產婦有難產的情況出現,也能及時處理,最大限度保證產婦和孩子的安全!而你方,卻在王女士開全十指後四小時,還遲遲不讓她進入產房?”


    產科主任一噎,沒吭聲。


    對方律師臉色不好,急道:“正常來說,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對於醫囑上的記錄,我們還得進行核實。”


    說著起身收拾東西,同張旭說道:“張律,針對你方提出的新證據,我方還得進行調查。這樣吧,咱們一個月後再約時間進行協商。”


    寧稚知道王女士等不了一個月。


    孩子每個月都要支付大幾萬的康複費用,這一家人為了給孩子治病已是山窮水盡,這一個月再等下去,再拉鋸個幾個月協商,孩子沒錢繳康複費,這一家人會沒有活頭!


    寧稚看著王女士懷中的孩子,心痛得眼淚直流。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為王女士拿到賠償!


    她趕在對方律師和產科主任離開會議室之前,攔住他們。


    “醫囑上的時間記錄,和我方當事人王女士的證詞完全符合!其實你方一早就清楚婦佳醫院失責的地方在哪裏,你們提出一個月的時間調查,不過是想拖延王女士一家的時間。”


    眼見寧稚要說出王女士一家的困境,張旭趕緊上前來阻止:“寧稚,咱們回去再商議……”


    寧稚殺瘋了,赤紅著眼睛揮開張旭的手,犀利地直視對方律師:


    “因為你們很清楚王女士一家遇到了經濟上的困難!你們以為拖著這個案子,王女士一家因為沒錢給孩子治療走了絕路,這個案子就沒有了原告方,就這麽落下帷幕是麽?”


    對方律師沒否認,已是不再遮掩。


    張旭沒料到寧稚的路子這麽大膽直白,震驚得連連咽嗓子。


    身後,他的律助舉著手機拍攝。


    對方律師挑眉笑道:“咱們也別約一個月後協商了,你們直接向法院起訴!咱們法庭上見!”


    說完,開門離去。


    王女士抱著孩子,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她默默流淚,什麽話都沒說,已是到了絕望的境地。


    寧稚上前去,把他們母子扶起來,扶到一旁坐下。


    她半蹲著身子安撫王女士:“咱們找到關鍵證據了!就算開庭也不怕!得到的賠償隻會比八萬元更多!”


    王女士木然地點著頭,眼淚砸在孩子淡粉色的包被上,暈染成絕望的顏色。


    ……


    回去的路上,律助和張旭小聲聊著。


    “張律,王女士的狀態不太對勁。”


    “之前她一直吵著要錢,說明還是想活下去。這種不吵不鬧的狀態確實很反常。”


    “就怕……”


    寧稚聽到了,更擔心王女士和孩子了,急道:“我們可以向法官說明王女士一家的情況,申請加快結案!”


    訴訟經驗豐富的張旭無奈搖頭。


    “法官辦案,不是咱們說明情況就能決定訴訟時效的。一旦進入訴訟,期間有諸多不確定因素,沒有哪位法官、哪位律師能保證在多久之內結案。況且婦佳醫院實力強勁,不僅有自己的法務團隊,還有醫療領域的外聘律師。即便一審,咱們勝訴了,他們還可以上訴。隻要他們不想承認錯誤,他們總有辦法拖著,但王女士一家等不了。”


    寧稚大駭。


    雖然在學校上過模擬法庭,也在老家的法院實習過,但她並沒有真正出過庭,真正去處理完一起訴訟案件,並不清楚一個案件從立案到結案到執行,會有這麽多不確定性。


    她以為,有證據,就能勝利。


    ……


    寧稚一晚上沒睡好,擔心王女士和孩子。


    翌日在茶水間遇到張旭,忙問:“王女士今天過來嗎?”


    張旭神色擔憂地看著她:“今天沒約她。”


    寧稚點點頭:“那我稍後給她打個電話看看她狀態。”


    張旭沒吭聲。


    寧稚衝好咖啡,離開茶水間前衝他笑了下。


    剛在工位入座,蕭讓就從大廳走進來了。


    他今天一身黑色雙排扣西服,搭配深灰襯衫,整個人看上去很是嚴肅。


    經過她工位時,冷冷下了命令:“你跟我進來。”


    寧稚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低氣壓,忐忑地跟在他身後進了辦公室。


    蕭讓脫下西服外套,往大班椅上一坐,目光陰沉沉地看著寧稚:“你昨天下午去了婦佳醫院,還參與了案子?”


    寧稚沒瞞著,老實交代:“嗯,我跟張旭他們一起去了婦佳醫院!但我發現了新……”


    她迫不及待想告訴蕭讓自己昨天發現的新證據,但話還沒說完,就被蕭讓嚴肅打斷:“律協有規定——實習律師不得以律師的名義從事法律服務!”


    寧稚解釋:“但實習律師可以在指導律師在場的情況下,和客戶談案子啊。張旭當時在場的。”


    蕭讓反問:“你是實習律師?張旭是你的指導律師?”


    寧稚一噎,鼓起勇氣道:“我確實連實習律師都不是,也並沒有師父,但這並不妨礙我發現新證據。”


    蕭讓冷笑:“發現新證據?然後呢?結果怎麽樣?”


    “婦佳醫院想走訴訟。”


    “當事人什麽想法?”


    說起王女士,寧稚慚愧地低下頭:“當事人更希望直接獲得金錢上的補償。”


    蕭讓拍桌。


    “砰”的一聲,震得寧稚心髒都要彈出來了。


    他站起身,怒道:“這就是律協不讓你們這幫連證都沒有的法學生、實習律師沾案子的原因!枉顧當事人的訴求,拿當事人的利益來實踐你的莽夫之勇!愚蠢!”


    寧稚急得想解釋,這時有人敲門。


    她轉身看去,就見兩位西裝革履的陌生男士站在門口。


    她走過,禮貌詢問:“你們找蕭律嗎?”


    他們拿出證件在她麵前晃了下:“你是寧稚?”


    寧稚點頭。


    “我們是律協紀律委員會的,接到舉報,現在需要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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