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真的生氣了。今日宮女在池水中看到順水飄來的一艘舟船後,就趕緊撈了起來。


    以前撈到的都是花花草草,還有登徒子們寫有詩句的樹葉,今日看到這麽一個東西順著流水漂了進來,那些無事便在此消遣的宮女們著實吃驚了一回。


    看到舟船上綁著一封寫有“呈聖人禦覽”的信件後,信和那艘模樣怪異的雙層舟船最後就放在了玄宗麵前。


    玄宗先是饒有興趣的圍著那艘舟船看著,旁邊的高力士就說道:“老奴已經查看過,並沒有機關暗器等物。”


    玄宗指著那封信說道:“將信拿來。”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把那封信從舟船的上層取了下來,然後捧到玄宗麵前。


    “讀給朕聽。”


    高力士識字,他能在眾多宦官裏脫穎而出,深受玄宗信任,與他讀過書有很大的關係。


    “聖人在上,青上書院眾先生學子稽首、稽首、再稽首……”


    玄宗一聽樂了,就把信要了過來,自己細細的看著。


    看完後,玄宗把信放在一邊,目光盯在了那艘舟船上。


    “這定然是那個神童李泌想出來的辦法。”玄宗說道。


    “那日取了兩名神童,這李泌比那位叫員俶的更是出色。”


    高力士這樣說,無非是知道那日玄宗更喜歡李泌多一些罷了。


    玄宗微微頷首,還是盯著那艘舟船。高力士已經在皇宮呆了十多年了,怎麽會不知道這樣大的一艘舟船能出現在池水中,想必那些閘口已經形同虛設。


    “你說,這李泌信上說隻想求三個字,還是想告訴我,那裏已是出了漏洞。”


    高力士明白這時候玄宗這樣說,並不是在問他,而是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故而隻是低頭站著,並不回話。


    “傳我口諭,命南城禁軍出城找尋此時定然還在溝渠旁的書院學子。還有,南城金吾將軍削職為民,流徙安西都護府,永不敘用。”


    高力士附身答了一聲“是”,然後便倒退著走了。


    玄宗其實心裏很生氣。看到這艘出現在後宮山水池的舟船後,他就想到了皇宮禁衛已是出現了漏洞。


    他想著那些玩忽職守,疏於檢查,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的禁軍將領,恨不得殺幾個泄憤。


    可他看到那艘船後又改了主意。太宗皇帝說,水可載舟,也可覆舟。做皇帝的胸襟就要大一些,過於殺戮有失明皇之明。


    玄宗又走到那艘船旁,用手指敲了敲那艘船的上層甲板,心裏想著這樣的船板上麵平如地麵,可以跑馬,船上的人該是不會有暈船之憂。再看看寬大的船體,玄宗又想著這船兒在大江大河中想必也是穩穩的。


    又看了那艘船一會兒後,玄宗走到桌旁,提筆在一麵黃絹上寫了“英烈亭”三字。


    高力士回來後,玄宗讓他將寫好的字親自送到青上書院。高力士走後,玄宗看著窗外的景色,默默的說了一句“神童兒,朕沒有看錯你啊!”


    皇城溝渠涵洞中破損的柵欄很快就修補好了。現在無論是人,還是那艘舟船,都不可能再如“曲水浮素卵”那樣,順著水流進到宮中的池水中。


    可就是沒人想著如何廣開言路,讓那些百姓的話可直達天聽。或者人人都想到了,人人都不想這麽做。


    百姓的話哪能讓皇帝隨便就能聽到,這會破壞真龍天子的神秘性。而且,那些代天子牧民的大臣也不願意。如果是那樣,他們手裏的權利就會縮小。


    英烈亭終於正式完工了。李承休選了一個日子,把那支長槊和明光甲請進了亭子裏。然後帶領書院全體先生學子,對著英烈亭稽首、稽首、再稽首……


    玄宗的真跡被李承休放進一隻木匣中,小心的存放起來。然後,他從藏書萬卷的書屋中找出一隻更是古舊的木匣,小心的拂去上麵的灰塵後,才慢慢打開木匣。


    木匣中,一卷竹簡安放在一塊絹帛上,絹帛下麵鋪著可防潮氣的木炭。


    父子二人的那個賭約,李泌贏了。可即使李泌贏了,李承休也斷然不會把這卷視為心肝的竹簡書交給李泌。


    那些童兒怎麽會明白這書的珍貴,到了他們手裏此書還能有好嗎?


    李承休帶著萬般小心,將竹簡取出來,然後慢慢展開……


    雖是時日久矣,竹簡上的字也有缺失和看不清楚的。可這難不住藏書大家李承休,他旁證索引,查據論典,竟把那些缺失和看不清楚的字補全了。


    這時候,他才捶捶老腰,開始抄寫《鬼穀兵書》。


    他知道,李泌等人想看的不是這竹簡,而是這竹簡裏的內容。


    既然是這樣,今日老夫給你們抄一本,好過把此竹簡給你們。


    三天後,李泌拿到了一本手寫本的鬼穀兵書。看著雙眼通紅,明顯疲憊不堪、腰身有些彎曲的父親,李泌覺得那個賭約玩的有些大了。


    “既有約定,就要守約,此君子行事之法也。”說完,李承休轉身走了。


    他想著早些回家,見到周氏後,讓她幫著捶捶腰背。


    自家這神童,自己是真的吼不住啊!


    李泌這邊感動連連,顏真卿見了這書後,更是激動萬分。


    “隻見過十二篇的,且上麵缺字少行,看著不舒服。這十四篇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兵書有暇是好事,是在告訴人們不可殺戮過盛。”李泌說道。


    “話是這麽說,可看了頭看不到尾,總是讓人抓心撓肝牽掛著。”顏真卿盯著那本書說道。


    李泌把書給了顏真卿,然後就走了。


    顏真卿和許遠一同看著那本書,商量著邊看邊抄寫的事情。


    大唐人抄書原就是平常事。李泌搞了活字印刷後,所印書籍有限,那些珍貴一些的書,人們還是習慣傳抄。


    李泌不打算把這本書放到劉掌櫃的書肆中印刷。不管這書能掙多少錢,他也不肯。


    這種書上寫的是用兵打仗的精要之法,該是保密才是。若是和九九乘法歌一樣,弄得滿大街都是,一旦被那些有心機有天分的人得了,搞不好以後會出來個用兵如神的叛將,或是很難對付的外敵。


    這種東西還是掌握在少數有道德操守,自己信任的人手裏比較好。比如顏真卿許遠這些書院學子,還有那個遲遲不肯來書院,眼看自己就要放棄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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