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道子畢竟是玄宗身邊的人,也是玄宗比較喜歡的人。畢竟,在沒有其它影像技術的大唐,皇帝還需要像吳道子這樣的人。


    所以,吳道子並不是很害怕自己做的惡事暴露。倒是李泌時不時的拿那些模棱兩可的話刺激他,讓他覺得有些難堪。


    許是為了讓自己心安,或是為了讓李泌不再說起此事,離開書院的第二天,吳道子便去了病坊。


    看到那個頭臉倶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皇甫軫”後,吳道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樣還不如死了的好呢!可接著,吳道子便開始厭惡自己這個想法。


    許是這人活著,是給了自己一個行善的機會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吳道子信誓旦旦的對在場的所有人表示,以後這人的診療費用,他包了。


    病坊的醫正一聽這話,就趕緊說了一大堆獻媚之言。要知道,先前吳道子讓人送來的那五千貫錢還沒有用完,隻要這“皇甫軫”不死,以後醫坊就有來錢的路子了。


    “我等定盡全力,保他不死。”那醫正說道。


    吳道子雖是聽到這話後有些尷尬,可畢竟心裏也不想這人死了,就胡亂應承了幾句。


    吳道子也不怕這人真的活了過來。他想著又不是自己親手把這人弄成這樣的,他活過來還能指認自己是凶手嗎?


    至於外間那些閑言碎語,謠傳也。


    自從“皇甫軫”成了廢人,長安城裏就有人說吳道子心黑手辣,把挑戰他地位的皇甫軫弄成廢人。


    可這畢竟隻是猜測,這吳道子的地位是那麽容易挑戰的嗎?況且,趙家車馬店的掌櫃的也說了,那架載著皇甫軫深夜出現的馬車,就是皇甫軫自己去租的。要說最有嫌疑的,就是趕車的車夫,那人已經數日不見了。


    於是,長安縣和萬年縣的不良人盡數出動,很快後將把那車夫抓了回來。


    據車夫交代,那個皇甫軫租了馬車後,就很大方的帶著自己去喝酒。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反正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就被仍在一處偏僻的街角處。要不是被野狗舔醒,還不知道自己要昏睡到什麽時候呢。


    醒來後不見了馬車,也不見那個皇甫軫,這車夫就想著先回車馬店,可正好碰到了抓自己的不良人。這樣一算,他已經是昏睡了三天三夜了。


    李泌聽到這個事情後,心裏也是一怔。自己是知道那殺手趕了馬車去接皇甫軫的,可至於他是何時去租的馬車,負責盯著那裏的蘇煥和薛景仙卻絲毫不知。


    這殺手難不成有飛簷走壁的本事,能悄悄潛出那處院落,讓他人絲毫不察嗎?


    李泌覺得很有這個可能。因為李承修以前曾和他說過,有一年的三月三,李承修去寺院觀景,曾見過那些賣藝的伶人,可以倒勾在屋簷上許久不落,而且爬牆上房如履平地,還能隱在屋頂上讓人看不見。李承修說,這叫做“飛天夜叉術”,那些伶人中多有習練此術的。


    想到這裏,李泌覺得當初李嗣業一投即中,就有了僥幸的成分。


    那殺手有這般本事,若是真的打起來,不知道李嗣業是不是他的對手。李嗣業力氣大,又跟著裴旻學了刀法,可碰到這種身手靈敏的人,雖是不會吃虧,可要拿住他想必也難。


    至於那個皇甫軫去租車一事,李泌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定然是殺手冒名頂替去做的。大唐平民沒有身份證,租一輛馬車,隻要錢給夠了,那車馬店便不會多問什麽。


    不過那殺手和皇甫軫的身形確實是挺像的,這吳道子找殺手的時候,是不是想到要讓殺手冒名去租馬車了?


    如此一來,這殺手和皇甫軫就不簡單的是金錢關係了。車夫喝的酒裏,也說不定被下了蒙汗藥之類的東西。不然,他如何會昏睡三天三夜。


    把“皇甫軫”弄成廢人的凶手自此便下落不明。京兆府隻好以查無確實為由,將此案掛了起來。


    而吳道子出了病坊後,就到京兆府找到了裴耀卿,說是要贍養皇甫軫。


    裴耀卿覺得吳道子這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甚至一度懷疑坊間所傳說的那些話就是真的。


    俗話說,同行是冤家。這吳道子此時做出惺惺相惜的樣子,有做了虧心事的嫌疑。


    可吳道子卻說,同為畫師,惜皇甫軫是個人才。若是沒有遭此變故,此人定然能占得長安畫界一席之地。如此,這長安城裏書畫界便不是這般單調,隻吳道子我一人,撐著這半壁山河。


    說這話的時候,吳道子眼中竟是隱隱有淚,一副傷心的樣子。


    這話說的凜然大義,竟然讓裴耀卿也品不出真假來了。


    這也不怪裴耀卿沒有識人識言的本事,因為吳道子說的是真話。


    就在此前的一天,李泌與他長談了一次。


    李泌說,閻立本是匠作大監,源於他善丹青,眼中便有立體的宮殿,和這宮殿該有的樣子。所以,他建造的大明宮便如此有氣派,如此有威嚴,讓萬國來朝的時候,那些使節先自自卑,心裏生出自己是從荒蠻之地來的想法。


    這樣,他們才會匍匐於地,發自內心的稱我大唐為上國。


    閻立本畫的是畫,可是卻畫出了聖人想要的東西,那就是大唐之強大。


    皇帝需要這樣的畫師,大唐也需要這樣的畫師。隻你一個吳道子,如何畫的完大唐的萬裏山河?


    你老吳畫的那些畫也不錯,也能深得聖人之心。可你想一想,聖人真的不想你畫一畫大唐的盛世美景,他治下的錦繡河山嗎?


    你隻等著聖人下旨才作畫,其它時候就跑到寺院裏賺外快,還和他人爭風吃醋,甚至------你知道哦,我就不說了。


    “老吳,你沒出息啊!隻靠畫那些鬼神過癮,放著好好的機會不把握,就一個常奉博士就滿足了。”


    李泌說的那些話,讓吳道子幾乎是無地自容。一個七歲童兒懂得的道理,自己竟然想都沒想過。


    看來,自己白白活了這一把年紀啊!


    “小先生,我該如何做,才可心安?”


    吳道子其實一直心中不安。這不安倒不是來自於事情暴露後的危險,而是與李泌在一起時,時不時地被李泌喚醒的良心。


    “好辦啊,贍養皇甫軫,以後做事做人都大氣些,不要小雞肚腸。這樣,過一段時日以後,你不但發現心中充實了,還必有意外之喜。”


    “真的?”


    “真的。”


    就這樣,吳道子去了病坊,去了京兆府衙門,把裴耀卿也感動了。


    “既然你肯施同道之仁,贍養皇甫軫,而皇甫軫也沒有什麽家人了。那麽,他這些東西就該你所得。”


    說完,裴耀卿讓人把武侯交上來的東西拿了來。


    看到那些東西,吳道子真的明白李泌說的意外之喜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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