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娘整日為家裏,為書院裏裏外外的操勞,今日我正想找她說說那些體己話,沒想到阿耶找我。”


    李泌坐著的這地方,正對著李承修那張矮桌。


    “你阿娘------”


    “我阿娘是天下最好的女子。知書達理不說,還把書院和家裏家外都打理的井井有條。別說我了,就是這書院裏的學子們說起她來,也是讚不絕口。阿耶,你知道嗎?盧葉兒說,也想認我阿娘做幹娘呢------”


    李泌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的,看上去甚是得意自己有如此一個娘親。


    李承修幾次想插話,都沒有插進去,李泌隻管滔滔不絕的說著。


    “阿耶,天下最有福氣的人就是你了。有這樣的娘子,夫複何求?”


    李承修看他不說了,剛要說話,李泌卻又說道:“我總是想啊!我娘親何以這麽勤儉持家,操勞無度?後來想了想,和阿耶有關。”


    李承修等了一會,看到李泌確是不說了,這才說道:“與我有何關係?你阿娘出身讀書人家,這些相夫教子,打理家務的事情,她原本就懂的。”


    “真的嗎?”


    說這話的時候,李泌一臉壞笑的看著他。


    “你以為如何?”


    李承修就納悶了,今日這個兒子怎麽說起這個來了。


    “我以為啊,這家裏的男人當甩手掌櫃的,必然逼得這女主人裏裏外外都要操心。”


    說完,李泌就像兔子一樣,跳起來跑了。


    李承修愣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自己被兒子損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承修抓起早已準備好的家法竹條,跳起來就要追出去------


    可這時,一個淚眼婆娑的女人從書架後轉了出來,一把拉住他說道:“泌兒尚知我每日辛勞,你這做夫君的卻從來沒有一句安慰的話------”


    說著,周氏便委屈的哭了起來。


    李承修趕緊丟了竹條,扶住周氏的肩頭安慰道:“吾妻辛勞,我自然是看在眼裏的。”


    周氏甩開他,抽抽噎噎的說道:“既然知道我辛勞,何以不幫幫我?隻每日躲在這裏,連飯食也要別人送來。”


    李承修無法,隻好陪著小心,說著些周氏喜歡聽的話。可他接著就明白了,自己被李泌耍了。


    可李泌說的沒錯啊!自打這書院辦起來,周氏便以這裏為家,把裏外打理的都是明明白白的。


    書院學子眾多,隻靠先生們肯定不行。那些學子的吃穿住行,哪一樣事情不得有人操心?


    而操心最多的就是周氏。她的所作所為,真正稱得上是一位“賢內助”。


    想到這裏,李承修撫著周氏的肩頭,滿懷深情的說了一句,“吾妻真真稱得上賢妻良母也”。


    李承修這樣一說,周氏心裏的委屈也就散了。兩人在藏書屋裏秀了一番恩愛,便把為何找李泌來此的事情忘了。


    李泌跑走後,一邊跑一邊想,自己真是太難了。


    書院需要錢,需要很多的錢,隻有這樣才能招收更多的學子。


    自己為書院創收,可那四十五萬錢來路不正。李泌知道李承修的脾氣,對這種錢向來是深惡痛疾的。


    既然自己沒辦法告訴他實情,就不如把他引到別處,把這件事忘了最好。


    幸虧自己看到了書架後麵的影子,知道是阿娘躲在那裏。阿娘躲在那裏,自然是阿耶想收拾自己。然後,等他下不來台的時候,阿娘再出來給他解圍。


    不然,他夫妻二人就會笑吟吟的坐在那裏,等著與自己談心了。


    李泌正跑著,突然聽到後麵有人喊他,“小先生、小先生,慢一些------”


    李泌聽到是李嗣業的聲音,便停了下來,喘著粗氣等著他。


    李嗣業跑過來後,對他說道:“大先生、大先生讓你過去。”


    李泌一聽就瞪大了眼睛,有些緊張的問道:“我阿耶找我何事?”


    李泌原想著是不是李承修回過神來了,想把自己找回去修理一頓。


    李嗣業說道:“是、是忠王來了。”


    “忠王?”


    李泌覺得自己完了。這下自己說的那個忠王給書院捐錢的事情要敗露了。


    “忠王來做什麽?”


    “不知道,是吳道子陪著他來的,此時在茶室------”


    李泌咬咬牙,又朝著前院跑去------


    一邊跑還一邊想著,我真的是太難太難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若是阿耶問起捐錢一事,今日這頓打就躲不過去了。


    李承修有三恨,一恨男兒沉溺於女色;二恨男兒好賭不管家中他人死活;三恨男兒不讀書。


    先前李泌因為楊玉環一事,李承修便火冒三丈的要打他。這次要是知道他跑去鬥雞場操縱賭局,還將贏來的錢帶回了書院,李承修會認為這是一件奇恥大辱之事,打死他都是輕的。


    餓者不食嗟來之食。這李承修就是這麽一個死心眼、且有骨氣的讀書人。他認為那些學子和書院用了這種錢,便失去了教書育人的意義,也失去了讀書人的尊嚴。


    所以,李泌打死也不能說出那些錢的來路。


    可這會那個忠王竟然來了。


    來就來唄,事先打個招呼也好。


    一路想著,就跑到了前院。


    出乎李泌的意料,忠王來此,可以說是輕車儉行,隻帶了一名侍衛守在大門口那裏。


    李泌想到王忠嗣來這裏的時候,還是左金吾將軍裴旻親自帶人護送來的。這親皇子的排場竟然還不如那個假皇子。


    這樣一比較,李泌覺得這忠王還行,至少不擺皇子的架子。


    到了茶室門口後,李泌便伏身拜手說道:“李泌參見忠王。”


    這時候,就聽茶室裏有人說道:“是小先生來了吧?免禮,快些進來。”


    李泌笑了笑,心裏想著這忠王還挺客氣的。


    忠王李浚,一個動不動就改名字的皇子。自打出生就被玄宗的太子妃“搶去”撫養。後來,太子妃做了皇後,這小子也是顯赫了一回。


    可好景不長,前幾年皇後被玄宗廢黜,他也就跌回塵埃中了。


    不過,他六歲便拜為安西大都護,河西四鎮諸番大使,十六歲又被封為忠王。可見,玄宗對他還是喜愛有加的。


    不過,在玄宗三十個兒子裏麵,此時他卻是最為低調的一個。


    可李泌隻知道一件事,這個李浚就是後來的肅宗李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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