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裏,韓休端起阿奴送過來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隨後,他便“嗯”了一聲。


    再看坐在對麵的李泌,隻是一臉笑嘻嘻的看著他。


    “小先生,就這麽坑了我兩千文嗎?”


    “老友,算不得坑吧?你不是說了嘛,給書院留點茶錢。”


    韓休哈哈笑著,有些無奈地指了指李泌,說道:“都說你有雁過拔毛的本事,老夫今日算是領教了。”


    李泌一聽這話,就裝作生氣的樣子說道:“是何人壞我名聲?”


    “坊間傳說,坊間傳說,當不得真的。”韓休笑嗬嗬的說道。


    “我就說嘛,一定是有人嫉妒這書院辦的好,這才說這些屁話。”


    說完,李泌喝了一口茶,品了品後,還說了一聲“真香”。


    到底是外麵那些錢香,還是茶香,韓休就搞不明白了。不過,韓休來這裏想知道的事情是,李泌為何對穀米轉運一事如此上心。


    “小先生,今日朝會上,裴耀卿力戰眾臣,聖人已是恩準,這穀米轉運一事,近期就可施行。這些,都是得你之力啊!”


    “已是晚了。”


    說這話的時候,李泌一臉風淡雲輕的樣子。


    “嗯?小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


    “老友,你看啊,今日你等捐了這麽些錢。明日,我就會讓人去東市買了穀米等日常用品,然後運到學宮那裏去。可你知道嗎?原先二百錢一斛的穀米,現在已是三百五十文一斛。今日這些錢,不過是學宮那裏三個月的用度而已。”


    接著,李泌又說道:“書院這裏尚且有金主資助,試想一下這城裏城外的百姓,他們又該如何度日。”


    韓休聽了這話後,麵色凝重,內心裏覺得自己這個宰相做的有些失職。今年開春以來,便是霖雨不斷,想來今年這關中一地必是一個荒年。


    聖人尚且早已想到要去東都求食,而自己作為宰相,卻沒有未雨綢繆,早些為城裏城外的百姓打算。


    “小先生,今年定是荒年。若是依照先前荒年的做法,聖人帶領百官東去求食,這百姓也會東去求親靠友。實在無處可去的,就要留在這城裏,每日少吃一些就是。”


    “依照往年的辦法,這壯年男子尚可,那些病弱者怎麽辦?難不成隻能餓死嗎?”


    “有病坊寺院,他們------”


    韓休沒有再說下去。其實,這兩人都明白,每次關中一地受災,城裏百姓就流傳著一個說法,叫做“老天收人”。意思是,那些熬不過去的,就是老天讓他死的。


    “老友,這裏是長安,是我朝的中樞。是萬國來朝的地方,是我大唐的臉麵。一個人也不能餓死。”


    韓休也想一個人都不餓死,可他知道這肯定辦不到。他看著李泌,心說你既然能想出穀米轉運一事,不如再想個辦法,讓城中百姓安然度過這個荒年。


    “小先生------”


    不等他說完,李泌便擺手打斷他,說道:“裴耀卿裴府尹,他作為京兆府府尹,是這裏的父母官,本身就有愛民之責。”


    說到這裏,李泌停了一下,隨後又說道:“這長安萬年兩縣的府庫,還有京兆府的府庫,還有戶部的府庫,應當盡快清查庫存。然後,盡快摸清楚這城裏城外有多少百姓家中無存糧,手中無餘錢。


    然後,再安排一位官員,從中協調調度。給他臨機處置之權,也要讓他立下軍令狀,餓死一人,便流放三百裏。餓死兩人,便是六百裏。若是餓死十人以上,便發配邊關,永不敘用。”


    李泌說完後,韓休已是愣住了。


    這時候,他已經知道李泌為何對穀米轉運一事上心了。這個少年,有一棵偌大的善心啊!


    不餓死一人,已是活菩薩的境地。況且,他還顧及大唐的臉麵,不想讓來這裏的人看到長安城裏竟然有人餓死。


    為大唐分憂者,李泌也!


    韓休又琢磨了琢磨李泌說的那些話,覺得要辦到這些事情並不難。難的是,找出這麽一個敢立此軍令狀的人。


    “小先生,清查各處府庫並不難,就是摸清楚這城裏城外百姓家中的狀況也不難------”


    李泌知道韓休沒有說大話。這大唐管理府庫的水平很高,不但設有專門的機構,還有糧曹參事那樣的小吏,專門做這些出糧進糧的事情。


    至於核查百姓家中的生活狀況一事,則得力於大唐的戶籍製度。


    韓休繼續說道:“難的是,何人肯立下這樣的軍令狀?”


    李泌看他已是首肯自己出的這個主意,便笑著說道:“你可以試一試啊,問問何人肯做這事。”


    “試一試?”


    “對啊,試一試。說不定就有這樣的人,肯拿著自家的前途性命,來為百姓做事的。”


    韓休想了想,李泌說的這種人,本朝以前還真有。不過,大唐承平日久,大臣們也早已磨得沒了銳氣。現在讓他們豁出前途去做這事,怕是------


    想到這裏,韓休突然想出來一個主意,說道:“此事先稟報聖人,讓聖人在朝會上當眾問一問,看看何人肯做此事。”


    李泌一聽這話就說道:“你可拉倒吧,怎麽凡事總往聖人那裏推?你是當朝首席宰相,應該為聖人解決問題才是,而不是凡事都往他身上推。”


    被李泌搶白了一頓後,韓休也覺得自己這個主意不怎麽樣。自己找不出一個敢擔大任的人來,本身就是失職。若是再推到聖人身上,聖人定然不高興。


    “那-----”


    “不如就舉薦裴耀卿吧。”


    這時候,韓休才明白李泌先前說的“裴耀卿裴府尹,他作為京兆府府尹,是這裏的父母官,本身就有愛民之責”這話是什麽意思。


    如此直白的提醒,自己竟然沒聽出來,真是跟不上節奏了啊!


    “既如此,想必此事裴府尹已是知道,那我就麵見聖人,將此事稟報於他。”


    李泌點點頭,隨後又跟不放心似得說道:“老友,你稟報聖人的時候,千萬不要忘了告訴聖人,擔多大的重擔,就要有多大的權力。不然,他做這事的時候,必然會遇到那些掣肘的事情無法處理。”


    韓休說道:“這個自然。不然,何人會心甘情願的做此事。”


    李泌笑了,心說你總算是聰明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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