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裏,程伯獻出去讓隨從回府取錢後,李泌和裴耀卿都是苦笑了一下。可他們還有話要說,隻能傻坐著等著。


    程伯獻回來後,嘿嘿一笑,說道:“小先生,某家出手,絕不學那些小氣之人,非萬錢不予。”


    一萬錢?李泌看了一眼裴耀卿,裴耀卿頓時就是一臉惱怒的樣子。


    “程兄,你害我又輸給了這小先生。”


    “裴府尹這話是什麽意思?”


    裴耀卿道:“小先生說,你定然比我等出手大方。果然,還是你有錢。”


    程伯獻轉眼看向李泌,驚呼道:“小先生,莫不是你是我肚子裏的蟲兒嗎?竟然知道某家要做什麽。”


    再看李泌,此時已是一臉黑線。


    程伯獻終於走了。李泌和裴耀卿都是鬆了一口氣。


    裴耀卿說道:“程伯獻斂財無數,今日總算是出了一次血。”


    李泌道:“此人做事沒底線,若不是他賴在這裏不走,我都不想搭理他。”


    “可你順著他說了幾句話,今日就讓他出了這些錢。”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不定對他來說,這才是真正的祥瑞。”


    “小先生何以這樣說?”


    “等你將書院的奏表上奏給聖人後就知道了。”


    既然李泌不多說,裴耀卿也不會多問。兩人又閑聊了幾句,話題就轉到穀米轉運一事上來。


    裴耀卿知道從東都那裏向長安轉運穀米,可以說是非曆經千辛萬苦不可得。李泌的這個計劃雖是可行,可需要動用的人力物力眾多,不是他一個京兆府府尹能辦到的事情。


    等他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後,李泌說道:“韓休來此,是想知道我為何對穀米轉運一事如此上心。我告訴他的,和你今日在朝會上陳述的理由一樣。”


    裴耀卿皺了皺眉頭,問道:“他信了嗎?”


    “這理由雖隻是眾多理由裏的一個,可卻是真的,他如何會不信?”


    裴耀卿點了點頭,可隨即問道:“莫非小先生還有別的理由?”


    李泌突然定定地看著他,臉上的神情有些詭異。


    裴耀卿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還以為自己的臉上沾了髒物,就抬起衣袖擦了一把。擦過後看到李泌還是那樣盯著自己,裴耀卿就知道李泌這是又有什麽想法了。


    “小先生有話直說就是,為何做出這般樣子。”


    “老友,現在擺在你麵前有一個天大的機會,你想不想緊緊地握住?”


    說著,李泌將手掌伸到他麵前握成拳頭樣。


    看著麵前這隻拳頭,裴耀卿雖是心裏有些疑惑,可隱隱的覺得心裏有些激動。


    他伸手握住那隻拳頭,有些急切的說道:“小先生,莫非你說的那事有結果了?”


    李泌道:“你為此地府尹,百姓吃飯的事情本來就該你管。隻是,我把這件事放大了,放大到不能餓死一個人。你還敢承擔這事嗎?”


    裴耀卿略微猶豫了一下,又咬牙說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小先生,這話我可是在這書院裏聽你說的。”


    李泌笑了,然後就把自己和韓休說的那些告訴了他。


    裴耀卿聽完後,說道:“小先生還是給我留了後路,隻說餓死人便把我流放,而不是把我杖斃。”


    “老友,我也是沒其它好辦法了。不這樣賭一把,你如何能盡快入相。”


    裴耀卿心說,自打一頭茫茫大草原的裴光庭病逝,空出來的這個宰相位置,早已是被人盯上了。那些覺得自己資曆已是夠了的大臣,各自施展十八般武藝,為了能入相無所不用其極,搞的朝廷上上下下的一片烏煙瘴氣的。


    裴耀卿自己也想入相。他是一名傳統讀書人,少時讀書時就立誌將來要封侯拜相。這和武將一心想著封狼居胥一樣,都是他們的遠大誌向。


    這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就連錚臣韓休當初知道自己要入相了,不但激動的不知所以,還把送了一個幹人情的李林甫當成了恩人。


    所以,文官拜相,武將封侯,是王朝官員永遠不懈的追求。


    李泌的一番操作,讓裴耀卿看到了拜相的希望,他怎能不激動?


    這一激動他就有些失態,原先一隻手抓著李泌那隻拳頭,這會就變成了兩隻。好巧不巧的是,李承休此時進來了……


    看到自家兒子和裴耀卿這個樣子,李承休被震得目瞪口呆的。


    韓休自打從書院回家後,就一直在心裏琢磨著李泌說的那件事。李泌說的這件事是好事,既能讓長安百姓平安度過荒年,還能讓這朝廷落個好名聲。


    這件事想來聖人不會不準。就是李泌舉薦、到了聖人麵前,也就是自己舉薦的這個裴耀卿,到底能不能擔此重任?


    這大唐對舉薦官員是有明文規定的,被舉薦者若是不能勝任,或是到任後做了違犯律法之事,舉薦者是要被追究責任的。


    到了開元年間,因為受此規定影響,很少有人肯冒著風險舉薦他人為官。


    這就讓做皇帝的有些不爽了。難道我大唐這麽多臣子,裏麵就沒有出類拔萃的嗎?


    於是,玄宗就命大臣們舉薦官員。結果,肯做此事的大臣還是不多。


    玄宗沒辦法,可太宗朝定下的規矩他又不能改。於是,他就對舉薦官員追責一事睜隻眼閉隻眼,有被舉薦的官員犯事了,他也對舉薦者網開一麵。


    這樣一來,慢慢地就有大臣做舉薦官員的事情了。可一年下來,這樣的事也不過是隻有三兩次。


    明日,韓休就準備做一次舉薦官員的事情。他倒是不怕裴耀卿以後做違犯律法的事情,而是怕裴耀卿做不好此事。


    不餓死一個人,想想就不太可能。若不是李泌這樣說,這件事韓休無論如何也不會做。


    韓休自己也說不上來,自己怎麽就這麽相信這個李泌。第一次在柿子樹下坐談的時候,自己就覺得此子日後定然是個人物。


    而得知穀米轉運一事是李泌最先想出來的後,自己就更相信他以後能做大事了。再想到李泌舉薦裴耀卿,韓休突然打了個冷顫。


    此子這是要……操縱人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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