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教授太極拳的地方,就在南宮這裏。作為一座道觀,這裏顯得太奢華了些,倒不如說這裏也是一座宮殿。


    其實,這裏原先就是一座宮殿,隻不過後來有了別的需要,這裏才改做道觀的。


    當初李泌聽到玄宗要看百人同練,並沒有說這百人是男是女,李泌便耍了一個小聰明,讓道士吳筠找一半男的一半女的來。


    太極,陰陽也,自然要找一半男一半女來才好。這樣,剛柔相濟,陰陽調和,不但練起來好看,還符合道家的道理。最重要的是,玄宗此時對道術著迷,看了這百人同練的畫麵後,說不定能悟出些什麽道理來。


    城中道觀眾多,五十名男道士倒是不難找。吳筠那座道觀裏本身就有三十多人,再加上城中其它幾座道觀裏的道士,去除了老弱以後,很快就湊齊了五十人。


    就是這女道士,讓吳筠費了些工夫。城裏道庵中的女道,要麽是年紀大了,要麽就隻有屈指可數的幾位年輕些的,都不符合李泌說的最好是年輕一些,這樣手腳才會靈活些。


    不過這事難不住名氣甚大的吳筠,他讓人出城拿著他的信去往終南山走了一遭,隻兩天的工夫,這裏就湊齊了五十多名女道。


    李泌看著院子裏的百多名男女道士,一個個都是脫塵不凡的樣子,就在心裏說道,這就是所謂的同道中人吧。


    同道中人好說話,吳筠隻稍加說明,這些道士才明白把他們聚在這裏,不是要做什麽大的法事,而是要練什麽太極拳。


    可這太極拳是什麽樣子,他們此時都不知道。吳筠看了看站在他身邊的李泌,李泌便走到了他們麵前。


    “諸位道友,你等苦心求道辛苦了,李泌這裏有禮了。”


    說完,李泌給他們行了一禮。


    眾道士回禮,有認識李泌的,就對身邊的人小聲說著,“此人是青上書院的小先生,也是這長安城出了名的神童”。


    有人聽到後,就說道:“終南山裏有一處叫做青上學宮的地方,聽說也是他家辦的。”


    就在眾道士議論紛紛的時候,李泌又說道:“各位都是道門中人,身上都有些本事,該是我從你們那裏學點什麽的,可聖人有旨,要看百人同練太極拳。”


    說到這裏,李泌停了下來,看到他們已是不再議論,而是專注看著自己了,才又說道:“李泌不才,今日想把太極拳授予你們。因為,我覺得沒有人比你等學這太極拳更合適的了。”


    說完,李泌緩緩出腳,慢慢抬手,又開始施展行雲流水的功夫了。


    這已是李泌這兩天第三次打太極了。李泌這一次故意打的有些誇張,故意讓這太極拳看起來有點飄飄欲仙的樣子。


    這樣一來,在這些初次見識太極拳的道士眼裏,這太極拳就是專門給他們定做的一般。


    出塵脫凡,道之所求。這些一心問道的人,看了李泌的太極拳後,都覺得自己若是學會了,不但能強身健體,還讓自己看起來更是與凡人不一樣了。


    於是,他們學起太極拳來比日常打坐還要用心。


    他們用心學,李泌用心教,沒幾日,這些道士就已經是打的有模有樣了。可李泌知道,要想打出自己想的那種氣場來,這些人還要用些工夫才是。


    李泌想了想,如果在這麽磨些日子,玄宗是不是就會徹底忘了讓自己陪皇子們讀書的事情?畢竟,他那麽忙,不能總想著那件事吧。


    李泌已經從程伯獻那裏知道,玄宗詔自己進宮,可能是命自己陪皇子們讀書。李泌得知這個消息後,心裏首先想到的不是別的,而是玄宗怎麽不讓自己陪太子讀書。


    在自己的印象裏,皇帝命某某某進宮,不都是陪太子讀書嗎?怎麽到了自己這裏,就成了陪皇子們讀書了?


    難道自己隻配陪皇子們,而不配陪太子讀書嗎?


    不能啊!自己好歹也是玄宗抱過的神童,玄宗能想到讓自己陪讀,怎麽就不讓自己這麽有才學的人去給太子陪讀呢?


    是自己這邊的問題,還是太子那邊的問題?這還真成了一個問題。


    想了一會兒,李泌突然想到了一個事情,那就是太子已經失寵了,故而玄宗不想讓自己去給他陪讀。


    太子是李瑛,自己與他並不認識。


    不去便不去吧,去了也是瞎費工夫。若是自己記得不錯,這李瑛是坐不上皇位的。


    若是李浚是太子,自己還可以考慮考慮。


    本著讓玄宗忘記讓自己陪讀這件事的目的,李泌決定帶著這些道士,一定要把太極拳練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到時候好好在玄宗麵前展示一番。這樣一來,這些人需要練習的時間便要久一些了。


    李泌覺得,此時自己可以在此磨磨洋工,消磨些日子再說。


    “吳道兄,你不要隻圍著她轉,你自己練得還不如她呢。”


    聽到李泌的喊聲,吳筠訕笑著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還有你們幾個,照葫蘆畫瓢的事情都學不會,如何洞悉陰陽的奧妙?”


    幾個練太極練得還不熟的道士一聽這話,頓時羞紅了臉。


    “你笑什麽?你練好了嗎?”李泌轉臉朝著一位長相雋秀的女道士喊道。


    這女道士撇撇嘴,緩緩出手,然後猛然抖腕,打出了一個招式。李泌看了覺得還行,就朝她點了點頭,那女道士就得意地走回隊列裏去了。


    就這樣又過了十幾天,宮裏尚衣局來人了。他們將帶來的東西依次放在院子裏後,領頭那人對李泌說道:“神童,這些都是依照你所畫樣式所製,若有不合意的地方,我改。”


    李泌走過去拿起最上麵那件,走的蟲娘麵前說道:“真人,這叫太極服,請你先穿了,做一次模特、不,做一個樣子可好?”


    蟲娘接了那件上好綢緞做的衣服,轉身向道觀後院走去。過了有半柱香的工夫,蟲娘出來了。眾人看到她的樣子後,除了李泌,都是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模樣。


    吳筠愣過後,趕緊小跑著來到李泌身邊,說道:“小先生,這太極服怎麽與胡服有些相似?”


    “這是太極服,不是胡服。你就說好看不好看,利索不利索吧?”


    “好、好看,想必練起太極拳來也是利索的很。”


    “那就行了。你們穿的道服,還有我這長衫,練太極拳時,都要將下擺撩起塞在腰帶裏,不利索不說,還不太雅觀。你看這太極服,下擺已是沒了,袖口也是箭袖,且寬鬆得體。


    最重要的是,這衣服上繡著太極圖案,與你那道觀中所畫的一樣,這下你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吳筠看著蟲娘穿的那件衣服上,胸部繡的一個小孩巴掌大的太極圖,點點頭說道:“小先生,太極拳今日已是我道家一寶。”


    李泌道:“你總算是明白我的一番苦心了。你以為我將拳法教給你們便不管了嗎?我還要幫你們把它發揚光大,讓它更是受人喜愛。現在,你覺得九十九萬錢花的值不值?”


    “值、值、太值了。”吳筠高興地連聲說道。


    太極拳法賣給吳筠,還要了他九十九萬錢的事情,李泌對李承休說過。哪知李承休一聽就惱了,當時就怒斥他胡鬧,還說“這強身健體的功法,該是無償教與他人才是。九十九萬錢,做強盜的也沒有這般心狠。隻怕是吳道士此時已經後悔了”。


    現在看來,吳筠不但不後悔,還有撿了便宜的意思。做強盜的也沒有這般心狠?怕是自家阿耶沒有遇到過真正的強盜吧。


    此時,那些女道們已是圍在蟲娘身邊,唧唧咋咋的說著這太極服。那些男道士則站在一邊指指點點的,說不上是什麽意思。


    “真人已是穿了,你等還不各自拿了衣衫,去那處林子裏換了。”吳筠朝他們喊道。


    道士們各自取了衣服走了。李泌看向將衣服送來的那人,說道:“早就聽說尚衣局的匠人手藝高超,今日見了果然如此,佩服佩服。”


    “神童客氣了,你等滿意就好。”


    說完,這人朝著李泌行了一禮,然後就帶著手下走了。


    李泌又對蟲娘說道:“蟲娘,今日午後,宮裏的樂師就要帶著聖人親自譜的曲子來這裏,到時候,你隻當這是一場舞樂,按照我教給你的做就是。”


    蟲娘點點頭,然後揮動衣袖笑著說道:“怎麽樣?有男子之風嗎?”


    李泌知道大唐女子喜穿男服,看到蟲娘高興的樣子就說道:“巾幗不讓須眉。”


    蟲娘一聽這話就又笑了起來。


    午後,樂坊的樂師們來了。為首那人是一位看上去隻有二十來歲,臉色蒼白的男子。他們先是給蟲娘行過禮後,就站在了李泌麵前。


    “在下樂坊樂師李龜年,見過神童。”那男子行禮後說道。


    “李龜年?”


    “是,正是在下。”說著,那人再次行禮。


    李泌看看他手裏拿著的那件樂器樣子有些奇特,有點像後世的長管,就問道:“你手裏的樂器叫什麽?”


    李龜年將那件樂器捧在他麵前說道:“回神童的話,此為篳篥。”


    李泌知道這些樂工不喜歡別人把玩他們的樂器,就放棄了拿在手裏仔細看一看的想法。轉眼再看看其他樂工手裏的樂器,倒是有幾樣早已經見過的。


    “箜篌、排簫、笛子、箏,哦,還有琴、鼓。李龜年,是不是樂坊裏有的的樂器這裏都有了?”


    李龜年笑著搖搖頭,說道:“黃鍾大呂,十二宮七十二調,豈止是我等二十四人所能奏出的。隻是聖人那曲子,隻我等這些人已是足夠了。”


    李泌看著一臉自信的李龜年,笑了笑說道:“夠不夠,等你們奏過後再說吧。”


    玄宗善譜曲,他給太極拳譜的配樂就叫《行雲流水》。李龜年善於演奏,一首《行雲流水》被他和那些樂工演奏的真的如行雲流水一般。


    而篳篥低處如美人吟,高處如勁風掠空的樂聲,讓李泌聽的更是如癡如醉的。


    一曲過後,李泌算是徹底服了,心說這李龜年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練了幾次後,樂曲和太極拳已是協調了很多。李泌便讓吳筠領著他們再練習幾遍,而他自己就想著回書院一趟。


    不管玄宗看過百人同練後滿意與否,自己還是會被他想起來,而陪皇子們讀書,意味著自己以後就不自由了。而李泌最不想失去的就是自由,不管是心靈上的,還是身體上的。


    自由很可貴,這是李泌來到大唐後的切身體會。回身看看樂舞已經是趨於一致的情景,李泌覺得自己的自由也漸漸遠去。


    早知有陪皇子讀書一事,還不如去桂州找郭子儀玩呢!他數次來信都讓自己去那裏,若不是自家阿娘一口咬著“十五歲前哪裏也不許去”,自己早就去那裏遊玩了。


    “十五歲前哪裏也不許去。”


    李泌自言自語著這句阿娘動不動就拿來壓製自己自由的話。不管李泌如何問,李承休夫婦也不說此話到底有什麽緣由。


    就在李泌有些愣神的時候,李龜年走過來說道:“小先生,今日已是練習了十數次,這舞與曲已是合拍。聖人晚間宴請大食使節,命我等在席間奏樂,我等還要早些回去做準備才是,這裏……還望小先生恕罪。”


    李泌趕緊說道:“李樂師今日幸苦了,李泌不知樂師晚間還有事情,若是知道了,必然不會勞煩樂師這麽久。”


    “小先生客氣,我等這就告辭了。”


    “慢著,我聽說你不但善奏,還長於唱歌,不管是什麽歌,聽一遍就能學會,就像是讀書人過目不忘一樣。”


    李龜年拜手道:“不敢和讀書人比較,李某所長著,隻此一點。”


    李泌一聽就一臉壞笑的說道:“那我唱首歌,看你能不能學會。”


    “小先生,請!”


    李泌看看那些看向這裏的樂工,清了清嗓子,然後沉聲唱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不等李泌唱完,李龜年已是心服口服的了。李泌唱的這首歌,無論是曲調還是歌詞,還是李泌故作厚重的嗓音,都已經讓李龜年覺得已是天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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