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認定了的事情便要做到底的人,和一個天性就不想多事的人,想必是說不到一起的。如李泌所料,裴耀卿和太子殿下的見麵並不愉快。


    兩人見麵後,說著說著兩人就說到了裴耀卿私自運米出城的事情上去了。


    “裴侍郎運米出城,可曾知會過我?”


    “太子殿下,此事臣事先稟報過,太子殿下難道忘記了?”


    太子怎麽會忘了,此時他這樣問,無非就是給自己找回麵子罷了。可裴耀卿並沒有請罪的意思,倒讓他有些不爽。


    裴耀卿覺得當初就是因為自己多事,本著尊重這位太子的想法,來請示於他,結果弄了個不歡而散。


    現在,穀米已經運到長安了,米價也穩了下來,裴耀卿覺得太子還拿那件事說事,就過於小肚雞腸,全然沒了一名太子應有的氣量。


    兩人想不到一塊去,這氣氛就尷尬了。


    好在這之前李泌已經和太子見過麵,陳述過長安糧價穩定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此時,太子麵對不肯低頭的裴耀卿,說實在的,也真的拿他沒什麽辦法。


    既然沒辦法,太子隻好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吧。於是,他裝作想起來似得說道:“哦,我倒是想起來了,那日你曾來問過我。”


    裴耀卿就是再軸,此時也知道該是就坡下驢的時候,就說道:“當時,太子殿下為長安軍民生計所想,不讓我運糧出城,是微臣唐突了。”


    太子一聽這話心裏也算是找到平衡了,就再也沒提裴耀卿擅自把府庫裏的糧食調運到集津倉的事情。


    不過,太子有句話說的很讓裴耀卿傷心,“臣子當恪守本分,不逾規行事才好”。聽到這句話後,裴耀卿頓時有些懵了。


    這規矩他知道,他也盡量這樣做,可很多事情需要當機立斷,若是依照規矩事事上書奏報,想必東都那裏來的運糧船,明年也到不了這長安。


    這時候,他更是覺得李泌弄的這個大包幹的辦法簡直是絕了。既能讓自己可以全身心的做事情,而不需要案牘勞形,牽扯到那些扯皮的事情裏。


    裴耀卿看著麵無表情的太子,忍了忍後才行禮說道:“太子殿下,臣……謹遵教諭。”


    這時候,太子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了。畢竟,這裴耀卿把米運來了長安,此時長安百姓已經不再關注每日的米價,各行各業也都回歸正常,城裏城外又是一派祥和繁榮的樣子。


    太子知道這一切都和裴耀卿有關,至於那位來見自己的書院小先生,說這坊間流傳著一個“太子殿下宮中坐,裴侍郎運米到長安”的童謠,說此皆為太子殿下調度有方,裴侍郎做事果斷,這長安才沒了高價米之患,這百姓們才不再為米價瘋狂。


    “此皆太子殿下之德也。”這是李泌最後說的那話。


    其實,李泌這話的真實意思是,你沒有亂插手幹涉,也算是有德行。


    太子覺得這話是李泌在拍馬屁。他自己做過什麽沒做什麽,他自己很清楚。童謠說的也好,李泌說的也罷,反正這長安城此時是真的長安,自己這個監國也就做的不錯,等日後見到自家阿耶的時候,臉上也有光彩。


    當然,做為太子,給這些大臣們講講規矩也是很有必要的。既然裴耀卿沒有像上一次拂袖而去,那麽,一道給他表功的奏表,自己還是會寫的。


    不然,此時長安一派祥和的氣氛,自己說全是自己之力,阿耶定也不信。


    就這麽著,一道由太子李瑛親自書寫的奏表送到了玄宗皇帝手上。


    剛剛和韓休生完氣的玄宗看了這道奏表後,心裏便稍稍舒服了一些。他讓人把這道奏表送到宰相們那裏去,讓他們給裴耀卿儀功。


    可沒想到的是,隻過了一天的工夫,韓休便上書說道,朝廷與裴侍郎先前定下二十萬石糧食的約定,此時,轉運到長安的糧食,不過才區區萬石,此時儀功為時過早。


    接到這道奏表的時候,玄宗剛剛從武慧妃的內室裏出來。一大早看到的竟是這樣一道奏表,玄宗頓時就是暴跳如雷,一個勁的嚷嚷著“我要殺了這頭強驢,我要殺了這頭強驢……”


    武慧妃聽到他在外麵喊叫,就連忙走出來柔聲說道:“三郎何事發怒?”


    玄宗指著那道奏表說道:“不過是一道儀功的奏表,這韓休老兒竟然也不願意。”


    武慧妃一聽這話就有些哭笑不得,說道:“三郎,他是宰相……”


    玄宗猛然也頓悟過來,覺得這樣罵一位宰相有些不妥。


    於是,他又說道:“韓休依仗自己是宰相,事事與我對著幹,真是氣死我了。”


    武慧妃瞥了他一眼,心說這宰相也是你自家找到,他現在氣你,你又要怨誰?


    可轉念一想,這韓休是另一位宰相蕭嵩舉薦的,就說道:“這蕭嵩,舉薦他人的時候,也不為陛下多想想,竟然找來這麽一頭強驢。”


    說出這話後,武慧妃覺得強驢這話甚是有趣,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正在氣頭上的玄宗看到武慧妃這嬌媚的一笑,頓時把剛才的不愉快都忘了一般,笑嘻嘻的擁著武慧妃向內室走去……


    韓休上了那道奏表後,也猜著玄宗定然會惱怒。


    可又有什麽辦法呢?裴耀卿做的那些事,都是立了軍令狀的。穀米轉運也是與裴耀卿說好的,兩年轉運二十萬石糧食,到時按照此事做的如何,再給裴耀卿儀功。


    現在隻剛剛開始,聖人就要給他儀功,不是我老韓不欣賞裴耀卿,實在是這事有違當初的約定。


    “聖人做事,豈可失信。”


    說完這話,韓休便離開了。


    蕭嵩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後悔的就差扇自己一巴掌了。


    自己是眼瞎了嗎?當初看這韓休甚是低調,做事也是有禮有節,怎麽這做了宰相後,竟是這般模樣,全然不顧自己、哦,聖人心中作何想?


    想到那道奏表是韓休自己上的,蕭嵩決定自己也要行使一次宰相的權力,寫一道附和太子殿下那道奏表的奏表,然後呈送給聖人,也好讓聖心稍慰。


    想罷,蕭嵩坐回到書案前,拿起了紙筆……


    可以想象,蕭嵩的這道奏表,不說是深得聖人心吧,也算是讓玄宗心裏稍稍感到了一點來自於大臣的溫暖。


    畢竟,這讓他覺得他手下的大臣們,還不是都像是韓休這樣的強驢,也有蕭嵩這樣的順臣。


    雖是這麽想,玄宗也知道兩位宰相此時得意見不一致,那麽依照慣例就要付之朝儀,也就是大家開會決定。


    這個時候,玄宗突然想起自己那個三位宰相議事的辦法來了。就想著若是再有一位宰相,那麽此事就好辦了。


    三位宰相議事,少數服從多數,既簡單又省事,豈不快哉!


    想到這裏,玄宗覺得自己還是蠻聰明的,當初想出了這個三位宰相議政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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