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傷醫此時已經把挎包裏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整整齊齊的擺在了一塊鋪好的麻布上。


    李嗣業看了那些東西一眼,然後就指了指自己脫下來的那些衣服,說道:“楊兄,那裏有小先生隨信捎來的靈丹妙藥……”


    那傷醫伸手在堆著的衣服裏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個枕頭大的包裹。那傷醫將包裹打開後,看到裏麵是一些像是香灰一樣的東西。


    那傷醫愣了一下,心說你家小先生是去廟裏求的這靈丹妙藥嗎?可他接著想到這李嗣業現在還沒死,全憑的是他身體比別人要強壯許多。


    可久傷不愈,早晚也會被拖死,這樣的事情他見的多了。於是,這傷醫在心裏又說道:隻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這傷醫將包裹也放在那塊麻布上,轉眼看了看四周,然後便起身向一處跑去……


    不一會兒,這傷醫又跑了回來,手裏多了一隻盛了水的陶罐。


    他撿了三塊碎石將陶罐支好後,然後從矮牆邊收集了一些被風吹過來的雜草樹枝。


    燒水的工夫,那傷醫說道:“李兄,先前那一戰,你得的是跳蕩功。雖是你無資,可我琢磨著來都護看在你甚是英勇善戰的份上,怎麽的也會給你個七八品的校尉當當。”


    李嗣業聽了這話後沒有吭聲,心說自己能活下來再說吧。


    “李兄,先前聽你說,你家小先生是書院的先生,你也是在書院讀過書的,你家小先生還給你尋了教你武功的師父。


    這麽說來,你家小先生該是官家的郎君,他家中做官的那些長輩,說不定和來都護能扯上些關係,不如你求一求你家小先生,和來都護扯扯交情,說不定------”


    這傷醫這麽說也是好心。他得知李嗣業在與部族酋長十姓蘇祿的手下作戰時,率先衝人敵陣,斬獲甚多。


    而按照唐軍軍功賞賜規定,李嗣業可授官。那些跟隨李嗣業一同衝進敵陣的將士,戰死的戰死,重傷不愈,最後被傷勢拖死的拖死。現在,隻剩下李嗣業一人,這功勞自然是跑不了的。


    可唐軍中還有規定,將士分四等,以前當過官,現在還是官的,是“上資”;已經有當官資格,或者是小官們的子孫,是“次資”和“下資”。而李嗣業這種平頭百姓就是“無資”。


    等級不一樣,功勞一樣,升職的官位也不一樣。這傷醫也於是就想著,每戰下來,能獲得跳蕩功的幾乎都是抬著回來的,最後能活下來的更是屈指可數。


    隻可惜,這個李嗣業無資,就是活下來授予的官職也是小官。


    李嗣業眯著眼靠在矮牆上,心說我能告訴你我家小先生是欽點的神童,我師父是左金吾將軍嗎?


    我從軍的時候,小先生和師父都有交代,自家的前途要靠自己一刀刀砍出來,靠那些瓜瓜蔓蔓的關係,我還不如去給楊富戶家做贅婿呢!


    楊富戶,長安城最大的掏糞專業戶,曾看好李嗣業,想讓他給自家做上門女婿。


    這時候,李嗣業感覺有些迷迷糊糊的,他隻說了一句“那馬尾也要放熱水裏燙過才行”,就不再說話了。


    那傷醫說了聲“我知道,你家小先生在信裏都有交代”。然後,就將細細的一束馬尾絲兒放進了冒著熱氣的陶罐裏。


    又過了半柱香的工夫,他看到李嗣業已是昏昏睡了過去,就將煮過的馬尾絲兒和一根繡花針從陶罐裏撈了出來……


    這傷醫要給李嗣業縫合傷口。為此,他已經捏著那根繡花針在自己的衣服上練了數次,又找了受傷的馬匹實際操作了幾次。


    可縫衣服和縫馬匹與縫人不是一回事。在這之前,這傷醫已經讓李嗣業喝了一碗藥湯——麻衣湯。


    這東西可以讓人麻醉,而熬藥湯的原料,比如萱麻等一點也不缺。因為,百姓穿衣皆麻衣。可見,這東西在大唐是不缺的。


    而這東西能當麻醉藥用,卻是孫思邈發現的。隻是這藥效發揮的有些慢,這傷醫隻好和李嗣業說了好一會話。


    看到李嗣業已經昏睡過去了,這傷醫想了想,就沒有再給他用石針封閉穴道。可為了保險起見,這傷醫還是把李嗣業的雙手和雙腳捆了起來。


    李泌的信中說,用馬尾絲兒縫合傷口,這傷醫想想就覺得這小先生聰明的很。這馬尾絲兒粗細正好,還很結實,比起用麻線絲線來,自然要好很多。


    還有,隨信送來的繡花針,自然比縫衣服用的粗針大線要好一萬倍。


    傷醫將一根黑色的馬尾絲兒穿進繡花針後,又看了昏睡著的李嗣業一眼,在心裏說道:李兄,你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家遠在萬裏之外這個小先生說的這法子上了。


    想畢,這傷醫就將繡花針紮進李嗣業的皮肉裏……


    “醫者手中線,將士身上傷。行針要果斷,不疏也不密……”那傷醫一邊在心裏默念著李泌信中寫的《醫傷歌》,一邊如自己在衣服上練習的那樣,在李嗣業身上行針走線……


    一個時辰後,這傷醫看著自己縫的那兩處傷口笑了,心說比自己想的要好多了。


    可李嗣業還是沒醒過來,這傷醫就想著一定是那麻衣湯喝多了。看到李嗣業的胸脯高低起伏著,傷醫拿過李嗣業那隻包裹,將裏麵香灰樣的粉塵灑在傷口處,然後取了新的麻布條,又將傷口裹了起來。


    做好這一切後,傷醫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心說你家小先生真是奇怪的很,在這信裏竟是再三交代,要在太陽光足的正午做這事,莫不是這療傷還要講時辰嗎?


    其實,他不知道這就是李泌的用心之處。這種外科手術是要無菌才好,可這裏根本做不到。而中午時分日頭足,這可以消毒的紫外線也就強。


    而香灰樣的東西,則是艾草燒成的灰。這東西能止血消炎,還能加速傷口愈合。


    傷醫把東西收拾好後,看著那根繡花針和剩下的馬尾絲兒想著,這東西要是管用,以後再遇到像李嗣業這樣的傷者,也用這些東西如法炮製。


    就在他這麽想著的時候,李嗣業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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