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心裏雖是已經笑成了豬一樣,可他麵上依然和先前一樣,不管見到何人,依舊是笑容滿麵的樣子。


    自己已是首輔了,真正的百官之首。回想當年自己做帶刀侍衛的時候,因為看到大臣們上朝時的樣子甚是尊榮,自己就不甘心隻做一名侍衛,就到處找關係想做一名郎官。


    “哥奴也能做郎官?”


    前宰相源乾曜這句話,幾乎已經成了李林甫的座右銘,有事沒事的就會想起來。也就是這句話,讓他使盡心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今天,李林甫真的坐上了首席宰相的位置。此時,他竟然覺得這源乾曜就是自己的貴人,若是他當年真的讓自己做了司門郎中的小官,說不定自己就和他那個不求上進的兒子一樣,最多也就是個五品官。


    不對,源乾曜兒子的五品官是自己做了宰相後,才提拔的他。若是沒有自己的提拔,他此時還是司門郎中。


    該讓他再去在他阿耶墳前念叨念叨了。若是他阿耶在天有靈,就看看當年的哥奴是如何為陛下治理這大唐的。


    無才,不學無術,你等是瞎了眼了嗎?本相公之才,都在這肚子裏。本相公那些學術,都在這嘴上。


    這一日,李林甫府上燈火通明,來祝賀的人竟是擠滿了這條裏巷。而飲酒作樂的聲音,還有絲竹樂器歌舞聲,竟是通宵達旦不停。


    這一夜,李林甫豪飲鬥酒,竟然還是毫無醉意。


    相比在書院裏麵,桌前坐著的這幾位麵色晦暗,要多消沉就有多消沉。桌上擺著的羊肉畢羅早已是涼透了,可也沒見哪個人吃一口。


    李泌為了安慰這幾位,還親自下廚做了皮蛋瘦肉粥。可粥碗上已經一絲熱氣也沒了,那粥也沒見少一點。


    李泌心裏其實比這三位更是消沉。可他不能表現出來,這三位下朝後就來了書院,若是自己再表現出失望和無奈來,這三位見了恐怕心裏更是難受。


    李泌聽到外麵已是響起了更鼓聲,就出去把阿奴找了來,讓她幫著把飯食熱一下。


    阿奴將飯食端走後,李泌說道:“吳道子的病已經快好了,要不要讓他來這裏一下?”


    三人倶是搖頭。李泌就笑了笑,又說道:“吳道子明日就要去東都了,我家阿奴也要跟著去,你們說,這算不算是真愛?”


    三人一聽,大名鼎鼎的吳道子竟要帶著剛才端走吃食那女人走,頓時就是驚呆了。


    李泌給吳道子治病一事他們都知道。怎麽這病好了,還把主人家的奴婢帶走了,這說起來可有點不地道啊!


    “這阿奴真要跟了吳待詔走?”張九齡問道。


    “她願意,我不同意。”李泌回道。


    裴耀卿笑著說道:“我可是聽說了,你一向標榜要自家的婚事自己做主的。阿奴願意,你不同意,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那個雙標啊?”


    李泌一笑,說道:“你說是就是吧。反正我不讓阿奴去給老吳做侍女。”


    張九齡三人都笑了,心說你這是不舍得自家的奴婢去伺候別人啊!


    “我阿耶早已經給阿奴贖身,她已是入了我家的籍,就是我家的人。我告訴老吳,想帶阿奴走也可以,就要明媒正娶。”


    幾人一聽這話就哈哈大笑起來。他們都知道,吳道子除了正妻,還有小妾,隻是不知道他有幾名小妾罷了。


    這明媒正娶都是娶正妻時才有的事,李泌讓吳道子明媒正娶阿奴,顯然是逼人所難。


    張九齡覺得這件事挺有意思的,就問道“吳待詔怎麽說?”


    李泌道:“老吳說,他倒是想這樣做,無奈家中養有一頭河東獅,這休妻另娶的事情,他斷斷不敢做。”


    話音剛落,三人愣了一下,就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候,阿奴端著熱好的飯食進來了。她往桌上擺那些飯食的時候,故意弄得很大聲。顯然,剛才李泌等人說的那些話,她在門外都已經聽到了。


    四個人都已經猜到是怎麽回事了,阿奴做事的時候,這幾位都是閉口不言,好像剛才說那些話的不是他們一樣。


    阿奴擺好飯食後,轉身向門口處走了幾步,又轉過了身來,看著李泌說道:“小郎君,大娘子待阿奴如姊妹,小郎君待阿奴如阿姐,阿奴不走了,阿奴------”


    不等說完,阿奴就飛快地跑了出去。


    屋裏的四個大男人麵麵相覷,隨後都是感慨萬千,紛紛說著“主家待奴仆如此,一是主家厚道,二是這做奴仆的有良心------”


    幾個人一麵發著感慨,一麵就隨手拿起了木箸------


    這頓飯吃完後,已是到了午夜時分。可張九齡等人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李泌隻好又煮了茶,與他們就在食堂飲茶聊天。


    說著說著,幾個人就說到這新任的官職上來了。張九齡道:“雖已不是宰相了,可我還是尚書右丞,今後當極力進諫------”


    不等他說完,李泌就說道:“你可拉倒吧。老友,你信不信,若是你再招惹聖人,這尚書右丞你也做不成了。”


    張九齡慘然一笑,道:“小友,莫非你忘了嗎?是你告訴我的,這讀書人就要為天地立心,為往聖繼絕學,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區區一個官位,我張九齡還不放在眼裏。”


    李泌撇撇嘴,心說你就一根筋吧。


    你的豬隊友嚴庭之這兩天做的事情被人說的清清楚楚的,顯然是被人跟蹤了。按照時間來分析,就是他接到聖人麵授他起草詔書的命令後,就被人跟上了。


    誰能做到這一點?顯然是皇帝那裏有人通風報信,告訴了嚴庭之、或者是你的對手。


    而你等的對手一直是那位口蜜腹劍的李林甫。你等卻一直認為他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現在知道了吧,這草包對付起讀書人來,可有的是辦法。


    李泌知道這些話說也是白說,這張九齡一向坦坦蕩蕩,胸懷磊落,就是知道自己身邊有小人,他也不屑於爭鬥。


    李泌就奇了怪了,難道這讀書人就一定要像這張九齡一樣嗎?


    可接著,李泌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張九齡究竟有幾個像是嚴庭之這樣的豬隊友。


    於是,李泌突然問道:“老友,你那些朋友可都是像是嚴侍郎、不,嚴刺史這樣的嗎?”


    旁邊坐著的嚴庭之臉色一黑,便低下了頭。


    張九齡卻笑了笑,說道:“都是一些讀書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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