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越跑越近,最後近到李泌已是看清那人的臉麵。看到那人還是拎著長矛一副咋咋呼呼的樣子,李泌突然童趣大發,一把拉住武明娘的手,就朝田地深處跑去……


    “阿弟、阿弟,你做什麽?”


    “來的這人極凶,我們先躲開他。”


    兩人跑進穀子地裏,驚起了一群群來此偷食的鳥雀。


    那人一看李泌和武明娘跑進田地深處去了,頓時就急了,喊道:“你二人快出來,踩了莊稼我要受罰,你二人也跑不了------”


    李泌和武明娘一聽這話,更是哈哈笑著朝更深處跑去……


    那人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隻好站在地頭那裏叫喊著。喊了幾句之後,看到李泌和武明娘跑遠了,這人一扭頭看到李泌和武明娘騎來的那兩匹馬,就走過去翻身騎了上去。


    然後他又牽了另一匹馬,朝學宮那邊走去------


    武明娘扭頭看向後麵的時候,正看到那個大漢把馬騎走了,就趕緊拉住李泌說道:“那人騎了我們的馬兒走了。”


    李泌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那邊,果然看到那人已經騎馬走了。李泌在心裏罵了一句麻麻批,然後就拉著武明娘的手向來的方向走去。


    李泌在心裏想著,若是這漢子隻是把馬騎走了也就罷了,可他去的方向是學宮那裏。


    學宮裏的人大部分都認識這兩匹馬,看到那人騎了這兩匹馬回去,就會知道是自己來了,用不了多久就會找了來。


    而自己想和武明娘在穀子地裏浪漫一番的想法,定然也落空了。


    推到阿姊,滾倒一片莊稼,嘿嘿……想想就挺過癮的。


    看到李泌一臉異樣的看著自己,武明娘問道:“阿弟,你想什麽呢?”


    李泌看到她此時的臉色白裏透紅,比平日裏更是好看,就說道:“阿姊,此時你心裏在想什麽,我就在想什麽。”


    武明娘更是臉紅了,嗔怒道:“你不要臉。”


    李泌拉拉她的手,道:“聖人說,食色性也,可沒說是男人女人的。也就是說,女人也……”


    武明娘臉色更紅了,就甩脫他的手說道:“這李三郎就沒一個好東西。”


    玄宗排行老三,在宮裏被人稱為李三郎。李泌在家中也是排行老三,有時也被人稱為李三郎。


    見武明娘一棍子打倒一片李三郎,李泌就說道:“此李三郎和彼李三郎可不一樣,我隻惦記著自家阿姊,他可是整日惦記著兒媳婦的。我和他之間,有本質上的區別。”


    武明娘一聽這話笑了,可接著她就說道:“你忘了肩膀上的疤痕了嗎?”


    李泌一聽,就下意識地摸了摸左肩,心說這韋葉兒夠鬼的,生生在自己身上打了個印章,就好像把自己先行占下了一樣。


    “阿弟啊,以後不要說隻惦記著我的話,有朝一日見到她,你才會知道自己心裏究竟惦記著誰。”武明娘酸不溜秋的說道。


    李泌想了想,心說韋葉兒和自己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要說自己心裏沒她,那肯定是騙人的。


    武明娘又說道:“還有,鹹宜公主有事沒事的總去書院,阿弟倒要避些嫌疑才是。”


    李泌心說她去書院,哪次不是說去找你玩,怎麽你倒是怨到我頭上來了?


    “還有,那些女學子見了你,也總是沒大沒小的和你打鬧,你也該收斂著些,要知道男女有別才是……”


    “好了好了,阿姊,你別說了,以後我但凡見了你說的這些人,都躲得遠遠的好了。”


    武明娘笑了,趾高氣揚的說道:“當然,我除外。”


    李泌無奈的搖了搖頭,背手朝前走去。


    這時候,地頭那邊從遠處慢慢走來一些人。近了些以後,他們當中就有人喊道:“小先生,我等來接你們了。”


    李泌笑著朝他們招招手,然後就快步朝那邊走去。


    在去學宮的路上,李泌沒有騎馬,而是和蘇煥等人一起走著。給李泌牽馬的就是那名拿著長矛追趕李泌的漢子。


    此人三十多歲的樣子,兩腮長著的胡須竟是打著卷兒,明顯是一位胡人。


    這人現在心裏很慌,他想不到被自己拿著長矛趕進田地裏的人,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李泌。


    他瞅瞅前麵走著的那個身影,心說此人看上去年紀也不大啊,怎麽在那些人嘴裏,這人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李泌隻管和蘇煥等人說說笑笑著,權當這人不存在一樣。


    直到進了學宮裏後,蘇煥才讓那人過來,對他說道:“哥舒翰,你不是想拜小先生為師嗎?今日小先生來了,你可自家問問他,願不願意收你為弟子。”


    哥舒翰,祖上是突厥哥舒部部落酋長。隻是,他家很早就搬遷到了安西都護府的轄地,他爺爺、他父親都是安西都護府的官員。


    特別是他父親,久在安西都護府做官,最後竟然做到了安西副都護的職位。


    哥舒翰是妥妥的官n代。這家夥因為久居安西軍鎮,耳染目睹,再加上他父親的熏陶,除了會玩之外,就是學了一身打仗的本事。


    按理說他好好地呆在安西軍中,安心做他因為恩萌得到的果毅校尉,前途自然也不錯。


    可他不想好好做官,每日裏除了玩還是玩,直到他父親病逝後,他才明白自己玩到頭了。


    按照禮法,哥舒翰要給父親守孝三年,哪裏也不能去不說,還不能飲酒好色,更不能像以前那樣,整日帶著一幫玩伴四處遊蕩。


    他身上掛著一個果毅校尉的官銜,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可安西都護府的那些官員不能不在乎,隻要哥舒翰有違反禮法的行為,自然要依照律法處置他。


    哥舒翰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過慣了,現在讓他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裏三年,跟拿鈍刀子殺他無異。


    於是,這家夥索性跑了。一跑就跑到了長安,他原以為這裏離安西很遠,沒人認識他,他可以繼續過自己花天酒地的好日子。


    沒曾想,他進城後就遇到了巡街的長安縣縣尉。那縣尉看過他的告身(相當於官員的身份證)後,便讓幾名武侯將他綁了起來。


    哥舒翰明白,自己身為果毅校尉,處在守喪期,私自跑到長安來就是觸犯大不孝之罪的事情。所以,這家夥先是乖乖受綁,然後就裝傻充愣。


    還對著那位隻有一隻眼,另一隻眼睛上蒙著一隻黑眼罩的縣尉說道:“吾自安西來此,縣尉為何綁我?”


    那名獨眼縣尉拿著哥舒翰的告身當做扇子扇了幾下,然後冷冷地說道:“哥舒翰,你父去世還不到倆月,你就跑到這裏來了,真是個大孝子啊!”


    哥舒翰一聽這話有些懵了,心說這人怎麽知道我父去世了?我父去世,安西都護府雖然報告了朝廷,可你一個小小的縣尉怎麽會知道此事?難道我父的大名,已是傳遍大唐了嗎?


    就在他納悶的時候,那名獨眼校尉又說道:“你哥舒翰的大名,我早就聽說了。聽說你在安西玩的挺嗨啊!


    好好的果毅校尉不做,每日裏就是鬥雞走狗,和狐朋狗友們四處打獵,縱情聲色,實足的紈絝子弟裏的佼佼者啊!”


    哥舒翰看他說的不錯,再加上這位縣尉身強體壯,站在那裏就隱隱約約感到一股殺氣,就懷疑這人肯定是在安西軍中呆過。


    估計這人在安西時聽說、或者是見過自己,這才把自己認了出來。想到這裏,哥舒翰趕緊回憶了一遍,想著自己在安西得罪過什麽人沒有。


    想了想,他覺得自己雖是喜歡玩,還真沒得罪過什麽人,更沒有得罪過獨眼的軍人。


    於是,哥舒翰說道:“你既然在安西軍中呆過,自然知道我雖是喜好玩耍,卻從不做他人痛恨之事。若是咱倆先前有過節,還請縣尉手下留情,我這裏自有厚報……”


    不等他說完,那獨眼縣尉就用那張告身拍打著他的胸脯說道:“你哥舒翰站著也不比誰低,看著也蠻像條漢子的,怎麽遇到事情了就想著花錢了事,可憐你父哥舒副都護一世英名,都被你這個不肖子毀了。”


    說完,獨眼縣尉還用那張告身拍了拍哥舒翰的臉。哥舒翰惱了,掙紮了兩下,可接著兩把橫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獨眼縣尉一看他這個樣子,就在街旁一塊刻著藥方的石塊上坐了下來,然後一臉戲謔的說道:“哥舒翰,你小時候可曾就學?我聽說胡人都不喜歡讀書的。”


    哥舒翰仰著頭沒有做聲。獨眼縣尉這樣抬頭看他有點累,就喊道:“哥舒翰,你已經觸犯律法,還不跪下?”


    哥舒翰又惱了。押著他的那兩名武侯沒等他掙紮,接著就把他摁在了獨眼縣尉麵前。這時候,哥舒翰才喊道:“我乃堂堂安西軍果毅校尉……”


    不等他喊完,獨眼縣尉就拿告身拍了他腦袋一下,說道:“你可算了吧,你自己也好意思說。我問你,你自打當上這果毅校尉都做過什麽?是去練兵了,還是帶著手下去打仗了?”


    哥舒翰這兩樣都沒做過。所以,他隻好閉了嘴不吭聲。那縣尉又問道:“你領過果毅校尉的俸祿吧?”


    哥舒翰怔了怔,隨後點了點頭。縣尉笑了笑,看看他的那些手下,說道:“你們都聽到了吧,這是一個隻拿錢不做事的人。”


    武侯們都哄笑起來,就連那些站在不遠處看熱鬧的人也都笑了。


    一名武侯說道:“張縣尉,你前些日子說,隻拿錢不做事,大唐之蛀蟲也。這人就是你說的蛀蟲吧?”


    獨眼縣尉笑了笑,道:“蛀蟲這事是書院小先生說的,我也是從他那裏聽來,然後講給你們聽的。”


    那武侯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縣尉首創呢!”


    獨眼縣尉一聽這話,哈哈大笑起來,笑過後說道:“書院小先生,被當今聖人親封為大唐小先生。我平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未能去書院讀書。哪怕是隻在那裏讀半年書也好,也不至於……”


    說到這裏,他不說了,隻是眼望長空,似乎有無盡的話憋在心裏。


    他既然不說,那些武侯也不會多問。畢竟,這位縣尉從隴右軍中負傷回來,身世背景都如謎一般。


    這時,跪在地上的哥舒翰卻突然說道:“你說的書院小先生可是姓李,被聖人親封為神童的那人?”


    縣尉低頭看著他,道:“嗬嗬,你這紈絝剛剛進城,竟然就聽說小先生的事情了。”


    哥舒翰猛地抬起頭來,盯著獨眼縣尉喊道:“你快快放開我,我就是來此找小先生求學的……”


    哥舒翰真的是來求學的嗎?顯然他是在胡說八道。可他不這樣說,等著他的的就是免官入獄的下場。


    大唐重孝,不守孝之人,前途盡毀。但是,哥舒翰確實聽說過李泌,而且是在遙遠的安西。


    還記得李嗣業不?李嗣業就在安西軍中,他認識哥舒翰,在他麵前沒少說起過李泌。哥舒翰知道今天被獨眼縣尉抓住,下場肯定不妙。


    所以,當聽到他們說李泌的時候,靈機一動,就想出個去求學的理由。


    這家夥堅信,這縣尉聽說自己去找李泌求學,肯定會放了他。果然,獨眼縣尉聽他這麽一說,先是愣了下,隨後就讓人放開了他。


    不過,獨眼縣尉沒有把他送到書院去,而是自己先去了一趟書院,回來後就把哥舒翰送去了學宮那裏。


    “你不守孝直,被別人抓住還要治你的罪。小先生顧念你一心想讀書,所以讓我把你送到這裏來。”


    把他送到學宮後,獨眼縣尉這樣交代他說。就這樣,哥舒翰就留在了學宮那邊。


    而李泌交代學宮那裏的人,對哥舒翰不要客氣,讓他從雜事做起。既然他想來這裏讀書,就要先磨練性子,做出一個想讀書的樣子來。


    如果他犯紈絝脾氣,不服從安排,就通知長安縣那位縣尉,把他抓到大獄裏去。


    就這樣,哥舒翰在學宮這裏一呆就是半年,竟然連李泌的影子也沒見過。今日相遇,就是他把李泌和武明娘趕到莊稼地裏去了。


    此時哥舒翰站在李泌麵前,聽蘇煥說完後,噗通一聲就跪在了李泌麵前,稽首說道:“哥舒翰拜見大唐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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