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確實像李泌想的那樣。堂堂大唐皇帝、太子、貴妃、寵臣等人,確實已經是餓的發慌了。


    張小敬派人半夜護送出城的那名太監,根本就沒有好好做事。他把皇帝要來路過此處的事情告訴府衙的官員後,府衙裏的人一聽皇帝要來,竟然都跑了。


    那太監知道事情瞞不住了,看到府衙的人跑了,他幹脆也跑了。


    跑了也就罷了,他們一路跑還一路把長安就要失守,皇帝跑路的消息沿途說了個遍。


    就這樣,去往蜀地沿途的州縣,官員一個比一個跑得快。等玄宗到了鹹陽,別說是有人接待了,就是官員也沒見到一個。


    鹹陽無人,玄宗等人就在這裏餓了一頓。沒有飯吃,玄宗等人也不敢久留,稍事休息一下,胡亂找了一點吃的後,一行人又匆匆趕路。


    第二天到了金城這裏,不出所有人意料,果然又是沒人沒飯。


    這下子,所有人都惱了。可惱了又有何用?不還是該餓著就餓著。


    壽王李瑁一直在李享這裏。得知又無飯可吃後,李瑁搖了搖頭,對太子李享說道:“幸虧小先生早有交待,說是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隻要出門,就要多帶幹糧衣服等物。他還說,這就叫有備無患。”


    說著,李瑁打開一隻包裹,從裏麵拿出兩塊烙餅……


    於是,兩人就躲在車廂裏啃烙餅。


    李享吃了幾口烙餅後,覺得心裏不忍,就看著李瑁的那隻包裹說道:“阿耶那裏……”


    李瑁瞥了他一眼,道:“隻有這一點,給了阿耶,貴妃給不給?給了貴妃,楊家那幾位娘子給不給?給了……”


    不等李瑁說完,李享就擺手說道:“好了好了,你莫說了。”


    李享心說再說下去,手裏沒吃完的這點烙餅怕也得給他人。


    兩人悶頭繼續啃著烙餅,心裏都在想著心事。


    玄宗跑路時,並沒有想帶著李瑁。可他下令離開長安的時候,李瑁“恰巧”在太子那裏。就這樣,李瑁也成了跑路大軍裏的一員。


    李享和李瑁的關係雖然很好,可兩人因為身份都有些特殊,平日裏見的並不多。所以,對李瑁“恰巧”那一晚在東宮,李享覺得此事不像是偶然的。


    這一路上,其他人都是憂心忡忡的,隻有這個李瑁跟沒事人一樣,全然是一副遊山玩水的樣子。


    最可氣的是,他竟然帶著吃食,還帶著整整一個包裹那麽多。再看別的人,大包小包裏放的全是金銀玉器,和自己平日裏喜愛的東西,就是沒有半點吃食。


    李享也帶了一些金銀財帛,他從車廂角落裏拿出一隻精致的小箱子,然後推到李瑁麵前說道:“換你的那些吃食。”


    李瑁搖頭說道:“不換。太子想吃,我給就是,但就是不換。”


    太子現在算是知道金銀財帛也不是萬能的了,一整箱珠寶竟然換不來幾塊烙餅。


    李享三口兩口吃完手裏的烙餅,然後說道:“十八郎,昨日經過書院橋時,我看到小先生站在橋頭那裏,臉色不好看。昨夜我才知道,阿耶已封他為長安留後、禦史中丞等職,哦,還有一個爵位,鄴城侯。小先生已是通貴,如何臉麵那樣難看。”


    李瑁咽下嘴裏的吃食,拍了拍手說道:“殿下何以不知?小先生不願意做官,阿耶匆匆忙忙的給了他那些官職和爵位,讓他很是難做,他如何會高興。


    再說,長安已是險地,他做了那裏的留後,就會想著是不是聖人讓他為難。”


    “為難?”


    “是啊,為難。殿下你想一想,若是長安落入賊手,以小先生的秉性,說不定會和長安共存亡。”


    李享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說不會吧,這小先生機靈古怪的,絕不會像封常清和哥舒翰那般性直。


    李瑁像是猜到了李享的心思,靠著車廂悠悠說道:“小先生可是說過,何為國士?國士者,明知必死,然慷慨赴死,以死明誌,以死喚醒眾人,故而才稱得上國士。”


    李享沉默不語,心裏卻是五味雜陳。長安還沒有丟,皇帝跑了,太子跑了,哦,眼前這位親王也帶著幹糧跑了。


    就是平日裏作威作福的貴妃家人也跑了。把一座危城,或者說大唐留給了一位書院的教書先生。


    何謂國士,逆流而上、肩負道義者就是國士。


    “小先生,真乃國士無雙也!”


    李享說完這話後,就打算閉眼休息一下。


    李瑁卻不依不饒的說道:“殿下,隻誇他一句就完了嗎?你就看著他死在長安,最後說不定連屍骨也無存。你忍心嗎?反正我是不忍心。”


    李享沒好氣的說道:“不忍心又能怎樣?難不成回去把他叫來,和我等一起跑路?”


    李瑁哼了一聲,道:“他要想跑,不早就跑了嗎?還用等到這個時候。再說,他還用跑嗎?他的那處學宮你沒去過,若是去過就知道什麽叫做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李享愣了一下,問道:“十八郎何以這樣說?”


    於是,李瑁把青上學宮那裏是怎麽改造,又是如何為了防禦,將去學宮的道路整成一處天險的事情說了一遍。


    最後,李瑁還說,“學宮那裏存糧無數,山間還有幾處泉水,就是數百人躲在那裏數年也無虞。況且,學宮周圍有地,可以種糧食……”


    李享聽了後呆住了。以前李泌對他說過若是有人造反,若是攻下長安,他則帶著書院的人躲在學宮那裏的話。


    隻是,那時候天下太平,沒人會相信有人造反,還能把長安攻下來。所以,他就以為李泌隻是說說,並不會真的那樣做。


    現在看來,一切都在這位小先生的意料之中啊!


    “哎!悔不當初聽小先生的,早做打算,也不至於……”


    說著,李享的眼睛盯在了那隻包著幹糧的包裹上。


    李瑁冷笑了一聲,說道:“你現在聽他的也不算晚啊!”


    李享瞬間驚醒,明白李瑁突然去東宮,後來又跟著自己跑路,一定不是“恰巧”這麽倒黴。


    “十八郎,小先生到底說什麽了?”


    李瑁笑了笑,說道:“小先生沒說什麽。不過,小先生如此保護你,你竟然不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實在是對不起小先生的一片苦心啊!”


    說完,李瑁把包著幹糧的包裹仍在李享麵前,自己開始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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