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沒有死。


    張若塵醒了過來,頭疼欲裂,髒腑更是難受至極,似被焚燃過。


    雙目有些茫然,他嘲諷般的笑道:“什麽’生死之間’,根本喝不死人!”


    聲音嘶啞,且蒼老。


    難聽至極。


    這樣的聲音,從自己嘴裏吐出,最初的時候,張若塵還會感覺到難受。但,數十年了,早已習慣,就像這具又老又滄桑的皮囊一般,都是他的一部分。


    “不是我釀的酒不夠烈,而是你的生命力太頑強。”


    房間中,響起一個極其動聽的聲音,如青山中的細雨,能洗人心中塵埃。


    聽到此聲,就能讓人腦海中,產生無數對聲音主人的幻象。


    與張若塵的聲音,形成極致的反差。


    張若塵緩緩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榻上,鋪的是一張散發神性光澤的白色獸皮。


    是神獸的皮。


    任何大聖,甚至是一些偽神,見到這張皮都會拚了命去搶奪。但它現在,隻能用來鋪床,被張若塵這個老頭子壓著,根本不像是一件寶物。


    整個房間,古色古香,掛有字畫和燈盞,廣闊的空間中,還有一座水池。


    池中,泉水叮咚。


    很大的房間,無一處不雅。


    而且,處處透露驚心動魄,字畫、燈盞、池水……皆是有非凡來曆,不是聖境修士,可以接觸得到。


    張若塵支撐起老邁的身體,尋聲走了過去,看到一道白衣身影,站在窗邊,正在看外麵的湖。


    湖畔,紫竹搖曳,風景如畫。


    “我是這座莊園的主人,你可以叫我漁謠。”她道。


    張若塵找來一張椅子座下,倒滿一杯熱茶,慢慢喝著,道:“荒天走了?”


    “他走了!”漁謠道。


    “好吧,我也告辭了!”


    張若塵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枚神石,放在桌上,準備離去。


    “今天早上,有人送來一頭老黃牛,說是你的。”


    漁謠終於轉過麵容,向他盯去。


    張若塵心中一詫,看向漁謠。


    此女,的確是清麗絕塵,配得上她的美妙聲音。


    在她身上,有一股書卷氣息,顯得頗為柔弱的樣子,但卻蘊含無限生命的靈韻和活脫。身上沒有任何飾品,即便是烏黑的長發,也隻是用一根布帶,簡單的束在身後。


    但縱然她美若天仙,在張若塵心中,也激不起任何漣漪。


    心如平湖。


    老黃牛就被拴在紫竹林中,與周圍一步一景的環境格格不入。此刻,正有兩位萬裏挑一的聖境婢女,在旁邊伺候它吃食,都很美貌。


    吃的,自然不是凡間草料,而是大聖都難以嚐到的聖藥和神泉。


    張若塵看到這一幕後,頓時覺得,隻給一枚神石,似乎是遠遠不夠。除了神靈,這種地方,誰住得起?


    張若塵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將老黃牛送來這裏。


    除了酒鬼,誰還這麽無聊?


    張若塵摸了摸老黃牛背上的皮毛,感歎一聲:“你隻是一頭黃牛而已,又不是神獸,吃這麽好的東西,也不怕身體爆開?”


    老黃牛身上,有一道讓張若塵都難以感應的精神力烙印,正是如此,可以抵擋聖城中的大聖紋路、道鎖、神紋。


    甚至,還讓這座莊園的修士,以為它是什麽神獸,給它送來最珍貴的食物。


    沒看見,兩位頂尖聖者美女,在旁邊伺候?


    “我來幫你吧!”


    張若塵釋放出精神力,引來天地間的聖氣、神氣,打入進老黃牛的體內,淬煉它的身體。


    “嘩!”


    老黃牛的身體,立即散發出明亮光華。


    光芒由黃,變化為金色。


    在客棧中那數十年,張若塵有為老黃牛和兩隻大白鵝續命,但,僅僅隻是將聖源碾碎成粉末,少量喂食了一些給它們。


    但,數十年陪伴,怎麽可能沒有感情?


    酒鬼既然一定要讓老黃牛和大白鵝比試,還親自將牛送過來。


    張若塵總不可能,任由它在星桓天自生自滅吧?


    是時候,徹底喚醒它的靈智,傳它修煉之法。


    不是為了比試。


    張若塵想的是,自己死後,老黃牛至少能有自保之力,不至於被人宰了,變成盤中餐。


    但,意外卻發生了!


    張若塵本是打算,將老黃牛的肉身,淬煉到半聖層次。這樣,即便是沒有酒鬼的精神力烙印庇護,它也能在聖城中行動自如。


    對一位精神力神靈而言,這不是什麽難事!


    可是,淬煉到一半的時候,天地間的力量卻是瘋狂湧來,整座聖城的聖氣,包括地底一條神脈中的神氣,都像是被黑洞吸引一般,匯聚入老黃牛的體內。


    一座聖城中,自然是高手如雲。


    所有強者的目光,皆是向莊園所在的方向望去。隻見,那座莊園的上空,出現一個巨大的聖氣和神氣漩渦,將天空的雲彩都卷了下來。


    “怎麽突然出現這麽恐怖的氣息波動,將整座聖城的聖氣和神氣都吸走。”


    “一座聖城,可以支撐百萬聖境修士正常修煉。怎麽可能一下子,就被抽空?”


    “即便是一尊大神,在聖城中修煉,也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總不可能是一位神尊駕臨聖城了吧?”


    “不一定,若是有人渡劫成神,在成神那一瞬間,也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


    雖整座聖城都被驚動,但,沒有修士敢去那座莊園。


    敢去的,都被自家的長輩傳音何止。


    正在幫黃牛淬煉肉身的張若塵,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這就像是,他隻是想要挖一條溝渠,將水引入沙漠。


    卻沒想到,引來的卻是一片大海。


    他本以為,自己害了老黃牛。


    老黃牛肯定承受不住這麽強大的能量,會化為血霧,會神形俱滅。


    可是,讓他更加意外的事發生,這些從天地間引來的聖氣和神氣,絲毫都不狂暴和陌生,如同他自己修煉出來的一般。


    雖然進入老黃牛的體內,融入了它的血肉、骨骼、髒腑,但是,在張若塵的控製下,這些聖氣和神氣卻能與它的身體,形成一個奇妙的平衡。


    就像當初,張若塵修煉無極聖意一樣。


    他的力量,明明微不足道,但是卻能通過控製時間和空間的平衡,五行的平衡,陰陽的平衡,與整個宇宙的力量對抗。


    並且活了下來。


    此刻老黃牛的狀態,就像他當時的狀態。


    隻要平衡,發生一絲絲的破壞,老黃牛的肉身瞬間就會崩碎。


    唯一的區別是,這種狀態,是張若塵在幫老黃牛維持,不是老黃牛自己可以做到。而且,就連張若塵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為何可以做到。


    因為正常情況下,想要維持這種平衡,不是他現在的精神力能夠做到。


    站在兩旁的聖境侍婢,已是震驚得無目瞪口,隨即,雙眸中,浮現出敬畏至極的神色,仿佛見到神尊了一般,立即向張若塵跪下去。


    以她們的修為,自然是看不出其中的奧妙。


    但是,卻能感受到老黃牛肉身的變化。


    頃刻間,達到半聖層次。


    隨後節節攀升,肉身成聖,而且還在以驚人的速度變強。


    她們二人,修煉了數百年,才有現在的聖者境修為。


    可是,在這位老前輩的幫助下,一頭普通的老黃牛,瞬間達到她們的層次。這是什麽手段?


    大神都未必有這樣的手段吧?


    別說她們,就連站在遠處的漁謠,那雙平靜的明眸中,也浮現出驚色。


    因為她看透了其中端倪。


    “難怪……難怪是他老人家親自將黃牛送過來,眼前這位老者,莫非也是一位達到那等層次的古賢?”


    可是,漁謠想了想,又覺得不對。


    如果這位老者,真是那等人物,昨天與荒天見麵,不可能是那樣的情景。


    在漁謠心中,眼前老者的神秘感,無疑是變得非常濃厚。


    再多的聖氣和神氣在體內,也是需要蘊養,肉身才能變得強大。


    蘊養,需要時間。


    肉身成聖後,老黃牛肉身增強的速度沒有慢下來多少,可是,想要肉身達到聖王層次,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半聖是水杯。


    聖者是水缸。


    聖王卻是水池。


    大聖更是湖泊。


    要裝滿一杯水,一缸水,都不算太難。但,以相同的速度,裝滿一池水,卻還是要花費不少時間。


    若是不懂得肉身修煉法,加快吸收和蘊養的速度,這個時間,可能會非常漫長。


    張若塵牽著老黃牛,走出莊園,徑直去了神女第一城。


    漁謠沒有留他。


    神女第一城和張若塵現在所在這座聖城,其實是一座城。或者說,神女第一城是一座城中城。


    其實也不對。


    因為,在星桓天,是先有了神女第一城。因為神女第一城的繁榮,城外的周邊,才修建起別的建築,花費不知多少萬年,發展成了一座聖城。


    神女第一城和外麵這座聖城,是完全隔絕開,有城牆,就連護城陣法,都是相互獨立。


    外麵的這座聖城,被稱為“衣城”,或者“神女衣城”。


    從神女衣城,進入神女第一城的修士,幾乎都很年輕。即便那些活了上萬歲的大聖老輩,也都刻意變化了肉身容貌。


    這種變化,當然瞞不過精神力強者。


    唯獨隻有張若塵,老人牽黃牛,顯得格格不入,惹來不少修士的指指點點和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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