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盛洋以為昨天他雖然和黃美華吵架了,但至少能引起黃美華對自己內心所求的認可與尊重。明明從小到大,他什麽都沒有要求過自己的母親,長到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開口“索求”,可黃美華的拒絕像一盆冷水,無情地澆在他心裏。


    “媽,我昨天都跟你說了,我不想住宿。”劉盛洋還想試著爭取一下,他真的不覺得自己這個要求太過分。


    “媽知道,但是媽也認真思考過了。首先,你看你要是不在學校住了,每天來回上下學這個時間就比其他同學多好多,咱們都不說和你們班的其他住宿同學比了,就是單跟萬一一他們比,同樣的時間出發,人家二十分鍾就到教室開始讀書了,你得多出一倍的時間才能到教室。其次,你騎車這路上的交通安全問題怎麽辦呢,你們晚自習要上到9點鍾,晚上你再騎車自己回來?黑燈瞎火的你說媽能放心嗎?最後一點,你不愛聽媽也得說,你現在和人家班裏第一名的同學住一個宿舍,這是多好的互幫互助相互學習的機會啊,就算不去上補習班,你多問問人家賀昊楠,管人家借借那個補習班的資料啥的,咱們自己複印一下,興許也能有用呢是不是?”


    黃美華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劉盛洋其實都沒有聽進去,家遠,騎車不安全都是借口罷了,他知道黃美華真正在意的,無非就是他和賀昊楠現在在一個宿舍。


    他想要拚命逃離的原因,是黃美華最看重並且希望他繼續住宿的原因。


    劉盛洋還想和黃美華繼續爭取,他從自行車上下來,準備把車停在靠邊的位置,但黃美華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誒,你不用下車了,趕緊上學去吧,這事兒媽已經定了,就跟你說一下,你也甭再想了,踏踏實實讀書學習。趕緊的騎車去上學啊,別晚了,到時候耽誤了早自習可就不好了。”黃美華說完推著劉盛洋的自行車送他離開。


    劉盛洋從一周多之前的考試計劃都隻為了爭取不住宿,現在看來一切仿佛都是他精心設計的一場笑話一般,目的沒有達到,月考成績還下降了。


    黃美華已經做了決定,劉盛洋也知道自己的堅持沒有任何意義,他隻得“聽話地”騎上自行車離開,往學校的方向去。


    騎車出歡迎裏小區的時候,劉盛洋回頭看了一眼,黃美華果然還在後邊看著他。那個穿著睡衣的身影有些刺痛劉盛洋的眼睛,像一塊裹著棉布的板子,敲打在他身上。


    明明很疼,卻是隔著棉布的;明明裹著棉布,卻始終是一塊用來敲打他的板子。


    黃美華說的沒錯,劉盛洋騎車從歡迎裏到四中是要跨區的,路上最少也要半個多小時。如果劉盛洋騎得快,他是能趕上早自習時間不遲到的,但今天他並不想繼續努力做一個好學生,更何況他的身體狀態也無法支撐他一路快速地騎車到學校。


    不知道是喝了那瓶牛奶之後劉盛洋出現了乳糖不耐受的症狀,還是剛喝完牛奶就騎車劇烈運動的原因,劉盛洋騎車到半路的時候就吐了。他在路邊嘔吐了兩次,也因為難受出了一頭的汗,路過的行人擔心他上前詢問,劉盛洋卻隻說沒事便在吐後繼續騎車上學去了。


    一路上劉盛洋都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這條上學的路一般,走得非常艱難痛苦,但他不敢停下或者轉彎換個終點,唯一一次鼓起勇氣的嚐試,也在剛剛被黃美華扼殺了希望。


    劉盛洋堅持騎到四中的時候,早自習時間已經過了大半,他的校服因為路上忍著痛苦早已被汗水浸透了。班主任看到劉盛洋臉色蒼白大汗淋漓的出現在教室時,也沒有過多的追問他,隻提醒他下課來找自己說明原因。


    靠著最後一絲力氣走到座位坐下的劉盛洋,還沒來得及放好書包,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他隱約感覺身邊的老師和同學都湧上來圍著自己,但他的意識還是漸漸模糊了起來。


    劉盛洋再次醒來,已經是在自己的宿舍裏了,宿管老師守在他的身邊,在他醒來後第一時間匯報了班主任。劉盛洋看了一眼宿舍裏的表,第一節課已經結束了。班主任很快到了宿舍,同時一起趕來的還有四中的校醫。


    劉盛洋昏倒在班裏後,班主任和同學們很快叫來了校醫,校醫診斷劉盛洋隻是過敏後虛脫了,給他吃了藥,有了校醫的診斷,班主任這才放心,找人將他送回了宿舍。現在劉盛洋醒來沒事了,班主任懸著的一顆心也算放了下來。


    劉盛洋醒來後得知班主任通知了家長,請求宿管聯係了黃美華,告訴她不用擔心自己。電話裏黃美華本來是要趕過來的,在劉盛洋的再三要求之下,才隻能作罷,但她喋喋不休地叮囑了兒子一堆注意事項,劉盛洋人在聽著,卻一個字也沒往耳朵裏進,直到現在,黃美華也不知道他過敏昏倒的罪魁禍首是早上她讓自己喝下的那瓶牛奶。


    因為生病的關係,班主任特意批準讓劉盛洋在宿舍休息一天,等明天恢複好了再去班裏上課。劉盛洋真的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沒有打開書包,沒有翻開課本,沒有想過學習的事,這是上四中以來,他第一次徹底給自己放假。


    躺在床上,劉盛洋看著宿舍的天花板,認真想了很多事,很多人。從他和黃美華剛到北京,住在歡迎裏被大家接納,跟萬一一費小天他們一起體驗的所有事,中考前黎超已經被保送而自己還在努力備考,中考後自己因為沒有發揮好的焦慮,僥幸以不匹配的成績險上四中,進入四中發現自己其實距離賀昊楠他們差距很大等等等等。


    劉盛洋試圖在這些事中整理出一個思路,但他失敗了,他想不明白自己每一步都比別人付出的努力更多,為何承受的和失去的也更多。


    往往就是劉盛洋這樣的孩子,在付出的努力和收獲的成果不成正比時,巨大的心理落差會讓他的自尊心備受折磨。萬一一和費小天自由散漫沒心沒肺,自然萬事沒有心理預期,黎超和馮佳雨家庭和睦遊刃有餘,凡事有實力與父母做後盾。隻有劉盛洋需要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因此心理承受的要比別人多很多。


    劉盛洋有時候也知道自己想的太多會疲憊會焦慮,但他沒有辦法,生活和學習中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在推著他一步步後退,走向自己那個要崩潰的臨界點。


    晚自習之後,賀昊楠他們回來了。三個人回到宿舍看到劉盛洋還躺在床上,誰也沒有想過去正常的關心他,特別是賀昊楠。


    賀昊楠從書包裏拿出一遝卷子,有意無意地吐槽:“咱們上一天課這麽累,可不像某些人輕輕鬆鬆就在宿舍躺了一天中,也不知道是真病了還是裝的。”


    另外兩個舍友聽出了賀昊楠話中的意思,自然而然地順應著他的話說:“可不是嘛,今天講的內容也太多了吧,一節課上下來比平時兩節課都累,我等會兒可得好好複習一下,不然明天都得跟不上。”


    賀昊楠把自己的課堂筆記從書包裏拿出來遞給說話的舍友,語氣有些驕傲:“給你看看我的課堂筆記吧,這些內容之前我補習班都提前講過了,而且講得更簡單,我都在筆記上標注了,估計你看了就好理解了。”


    “借我也看看唄!”另一個同學搶過筆記本,順手翻看起來,賀昊楠卻並沒有不高興。


    兩個舍友翻看著賀昊楠的課堂筆記,一邊捧著他,還不忘故意將話引向劉盛洋:“你這課外補習班真不錯,要不怎麽劉盛洋他們家也要給他報名呢。”


    賀昊楠雖然非常受用,但他更想看到劉盛洋不痛快,於是故意走到劉盛洋的床鋪邊上,拿話刺激他:“劉盛洋,你記得回去告訴你媽,我可給你問了我的補習班老師,人家說年級排名超過50名的同學,上他的課沒什麽意義,讓你媽別費勁了,要不你還是複印我的筆記看吧,效果應該差不多,對你來說也夠用了。”


    賀昊楠說完,旁邊的兩個同學跟著他故意笑起來,笑聲中的嘲笑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劉盛洋卻不為所動,仿佛沒聽見他們的話似的,三個人其實也知道劉盛洋不愛惹事,嘲笑也就不了了之了。


    像這樣的情況劉盛洋真的受夠了,他現在已經不像高一的時候那麽敏感了,對於賀昊楠他們說了什麽,他根本就不在乎,但在同一個環境中,他們的存在對於劉盛洋來說,確實是一種刺激。


    熄燈之前,劉盛洋一直都沒有去洗漱,賀昊楠有些納悶,以為他病的很嚴重,這才假模假式地問了他一句:“嘿,劉盛洋,你沒事吧,你要實在難受我們讓宿管帶你去醫院得了,不然半夜你有什麽事我們仨可不管你!”


    劉盛洋依然沒有搭理賀昊楠,而是自己突然起身,穿上外套走出了宿舍。


    “他幹嘛去了?”賀昊楠不解地問另外兩個舍友。


    “不知道,但他能起來應該就是沒什麽事了吧,咱們別管了,趕緊收拾收拾睡覺吧。”


    於是三人不疑有他,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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