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輕啜一口杯中的香茗,緩緩放下手中精致的茶杯,站起身來,向鳳顯霖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將要辭別離去。鳳顯霖方才從宮中折返歸來,便馬不停蹄地前來尋找郡主,想必是皇上有要事相告,且此事需同郡主以及貞瑾伯爵商議。既是如此,此間談話必然牽涉提點刑獄司的機密,自己還是非禮勿聽為妙。


    正當刑部尚書轉身欲行之時,隻聽得鳳顯霖朗聲道:“提點刑獄司雖隸屬刑部,但其日常事務並不受大人直接節製。不過,尚書大人貴為刑部主官,日後提點刑獄司經手之案查閱卷宗,還少不了要有勞大人。大人若能留下來一同商議,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刑部尚書聞聽此言,略作遲疑,旋即答道:“聖上昨日於勤政殿當著滿朝文武之麵已然明示,這提點刑獄司乃由聖上親自統轄。況且,蕭提刑與鳳侍郎皆位居正三品,同為提點刑獄司之主官。


    依下官之見,本官留在此處,恐怕多有不便吧?本官已然傳下話去,日後蕭提刑若需查閱卷宗或是需刑部人手配合,不得有任何推辭或阻攔,故而本官去留並無影響啊!”其言辭懇切,態度恭謙,對聖意敬畏之情溢於言表。


    鳳顯霖深知這刑部尚書是隻老狐狸,曉得多聽多知並非好事,便也不再強求。


    望著刑部尚書漸行漸遠的背影,時茜問道:“鳳侍郎,聖上有何旨意?”


    鳳顯霖答道:“聖上命你我二人最遲明日一早城門開啟時,趕赴靠山村,將一幹人犯押回刑部監禁。


    審查人犯的事宜交由大理寺莫大人負責,而你我二人則要設法封鎖靠山村及靠山村後的山穀,並尋覓靠山村村民口中的老祖行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時茜:“小……”


    鳳顯霖:“日後,無論何時何地,都稱我鳳侍郎或鳳顯霖,那個稱呼切不可再提。須知,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不小心被人聽了去,或是叫順了嘴在緊張時刻脫口而出,那便會讓許多人萬劫不複。”


    時茜聽到鳳顯霖的心聲,趕忙鄭重點頭道:“是,鳳侍郎。”


    鳳顯霖:“刑部的局勢頗為複雜,尚書大人如今是聖上的心腹,但他有個庶女是梗王的如夫人,且為梗王育有二子。”


    聖上共有三個皇孫,皆非嫡出,而梗王那位如夫人便生了兩個,其地位之高,可見一斑。聖上重視皇嗣,若不是她出身低微,恐怕早已是側妃,甚至梗王妃了。


    時茜:“出身低微?刑部尚書可是從一品,即便她是庶女,身份也不低啊!”


    鳳顯霖:“問題不在尚書大人哪裏,而是她的生母。她的生母是煙花女子,且委身尚書大人時已非完璧之身。按理說,以她這樣的身份,給皇子做妾都不夠格。”


    時茜的八卦之心被勾起,兩眼放光,給鳳顯霖又斟了一杯茶,笑道:“這裏麵有故事啊!鳳侍郎,反正此刻無事,你給我講講唄。”


    鳳顯霖有些哭笑不得,暗自思忖,女人是不是不論老少都喜歡聽這種事啊!原本以為小侄女會是個例外,如今看來……


    時茜:“鳳侍郎?”


    鳳顯霖輕咳一聲,應道:“嗯。”心中卻暗自思忖著,既然小侄女想知道,那就告訴她好了,“梗王選妃的時候出現了一些意外情況,有些人自作聰明,使出了卑鄙無恥的手段和計謀,結果為他人做嫁衣,反而讓尚書大人的庶女得了好處。”


    時茜驚訝地問道:“鳳侍郎之前不是說過,以那位女子的身份地位,連給皇子做妾都不配嗎?那麽像梗王選妃如此重要之事,她又是如何能夠接近甚至混入現場呢?”


    鳳顯霖解釋道:“這其中自然是有緣由的。尚書大人有一嫡女,按照規矩,其嫡女有參選王妃的資格。因此,在梗王選妃之際,尚書大人的嫡女便在其中。而這位庶女,則是尚書大人嫡女的貼身侍女,所以才得以跟隨前往。”


    時茜:“鳳侍郎,快接著說呀!莫不是口渴了?我再給你斟杯茶。”


    鳳顯霖心下想著自己還有正事要與時茜相談,於是便輕描淡寫地說道:“那件事發生不久,尚書大人的庶女就有了身孕,而後生下皇孫。


    聖上知悉後,便讓她進了梗王府做如夫人。這裏麵的水可深著呢,所以尚書大人的心究竟是向著聖上還是梗王,實在不好說。”話畢,鳳顯霖又壓低聲音告訴時茜,刑部之中還有安王、燕王、福王、晉王的人。


    鳳顯霖:“這福王、晉王的人如今是擺在明麵上的,乃是他們的小舅子。安王、燕王的人可就藏得深了,就連聖上也未必曉得那些人是安王、燕王的人,那些人可就不得不防的人啊。


    我跟聖上說你是女子,讓刑部的捕快衙役這些男子往你跟前湊實在不合適,且鎮國公英魂也特意到宮裏跟聖上提及此事,稱若在你跟前聽差的不是女子,就讓聖上另覓他人。因此,聖上同意讓郡主張榜挑選女捕快與女衙役。”


    時茜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此事哥哥也出了力,自己之前還納悶哥哥怎麽突然轉了性,平常就連羽林衛長歌等這些自己人,也隻能到二門傳話,近身的皆是春夏秋冬日月這幾個丫頭,原來是另有緣由。


    鳳顯霖:“你要挑選的女捕快與女衙役呢,最好是在伯爵府裏挑選,這樣知根知底用起來才放心。


    不然,隻怕你這裏也會混進來一兩個像蒼蠅一樣討厭的家夥。”


    時茜:“伯爵府的人,現在都放在醉紅塵,醉紅塵人手還不夠呢,抽不出人來。


    我決定就張榜在外頭招吧!


    映日、淨月占兩個名額,剩下三個在外頭招吧!”自己有小凡、小蠱兩大守護法器,想混進來,不可能。


    小天:“小主人,小天已經完成對這院子的改造了。”


    時茜:“明白收到,謝謝小天辛苦了。”


    小天:“小主人,小天是法器不辛苦,這對小天來說是修行。”


    時茜心裏想讓小天在院子中布置陣法的事情,要過過明路,於是與鳳顯霖道:“鳳侍郎,我想把這個院子稍微的修改一下,需要辦理什麽手續,或者說我要告知誰才符合規矩呢。”


    鳳顯霖:“這是官衙,郡主要改建的話,必須要奏請聖上,才可以從戶部那裏拿到銀錢,工部那裏才會派人過來修整,刑部這邊會拿出圖紙。”


    時茜想了想:“我不是要整修院子,不需要戶部拿錢,也不需要工部派人來做。”


    鳳顯霖疑惑:“我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時茜:“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日後提點刑獄司,咱們兩個是主官,這事肯定不能瞞著你。


    我打算在院子裏布置陣法,從外觀看,這個院子沒有任何改動,但事實上,有陣法之後,這裏的地下會像醉紅塵裏出售套娃玩具一樣,地下會多幾層,房間也會多幾間,若是沒有人帶路,亂闖的話,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上一層還是在地下一層,很容易被困在這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布設在這裏的陣法不像醉紅塵那樣有陣靈,因此被困陣法中的人隻能通過身份銘牌上的千裏傳音進行求救,若是沒有身份銘牌,那就隻能祈禱我們每三天一巡查時把你帶出來了。”


    鳳顯霖:“若是外觀沒有任何改動的話,隻需告知聖上及尚書大人知曉就沒有問題了。這事郡主不必親自出麵去說,郡主可以上柱香,讓鎮國公英魂去宮裏告知聖上,郡主再請一些懂玄術的人,在這做做法,到時把尚書大人請來就行了。”


    時茜:“英雄所見略同!鳳侍郎,我這還有件私事,想請鳳侍郎幫忙。”


    鳳顯霖:“何事?郡主請說。”


    時茜:“過幾日就是祭祖節了,本郡主今年想要大辦,因此想請鳳侍郎代我操辦此事,不知鳳侍郎意下如何。”時茜心想小叔的身份不能公開,蕭家與肖天祿的事情又人盡皆知,自己也不知道在這樣複雜的情況下,讓小叔操辦祭祖的事宜是否妥當?自己隻是覺得小叔在心裏應該是希望與蕭家親近的,他的身份雖然永遠都不能公開,但小叔是想要得到蕭家的認同的,這是時茜通過小凡聽到的鳳顯霖心聲。


    所以,時茜才會問李戈,能不能讓鳳顯霖在祭祖節時來上香祭祖。


    鳳顯霖聽到時茜讓自己操辦祭祖事宜時,眼眶一熱,眼淚差點落下,自己的出生就其實是母親報複肖天祿的一把劍,也是殺死肖天祿的一把刀。


    隻是自己出生後,母親有了悔意,不願把自己再當成報複工具殺人的刀,可母親收手了厄運卻沒有放過母親,肖天祿步步緊逼,逼得母親不得不設計殺死他,為此母親要挾自己的生父鎮國公,替自己消除罪證,生父鎮國公最後因不能對他人說的讓別人知道的汙點鬱鬱而終。


    而自己本應該因這個不光彩見不得人的奸生子的身份注定是要萬劫不複的。可自己又是何其幸運,自己的出生本是不幸的,可又很幸運,自己出生後母親選擇善良、寬恕,決定不再把自己當成報複的工具,而生父知道自己被母親算計鑄下大錯後,選擇接納自己這奸生子,還給自己賜了名,雖不能公開承認自己的身份,卻會為了保護自己的性命,替母親銷毀了罪證。


    臨終之時,又讓同父異母的哥哥,保護關照自己與母親。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輕賤自己,還遵照父親臨終的意思,暗中保護著自己與母親,還為此忍受清河郡主的盤剝吸血,後來更是成了自己的恩師,教自己讀書習武做人。


    鳳顯霖站起身來,對著時茜深深地鞠了一躬,時茜急忙閃身避開,再怎麽說鳳顯霖那可是自己的小叔,是長輩。鳳顯霖的品德和為人處世,讓時茜打心眼裏願意承認其長輩的身份。


    時茜:“既然鳳侍郎答應替我操辦祭祖的事宜,那一事不煩二主,就請鳳侍郎代我上一份祭祖的折子給聖上吧。”


    鳳顯霖:“別的事,我可以代。這祭祖的折子,還得郡主自己寫。”


    時茜:“我寫?鳳侍郎你來代寫不行嗎?”


    鳳顯霖:“不行。”


    時茜心想本來折子是打算讓哥代寫,可哥說自己現在入朝當官了,寫折子的事,以後是少不了的,他沒有辦法總幫自己代寫,所以……


    時茜嘟囔還以為可以讓鳳顯霖代寫呢,也不行,沒辦法,寫就寫唄,祭祖的事不能拖了,拖不得了。


    半個時辰後,鳳顯霖看著手上時茜寫的折子,一個頭兩個大,語法怪怪的,字差強人意,這樣的折子送上去,皇帝看了估計要……


    時茜看著鳳顯霖變來變去的臉色,堪比川劇變臉,說自己語法怪,那是,自己一個現代人不會寫文言文,嫌自己字不好,自己很想說自己現在寫的跟從前相比已經好太多了,好歹是繁體字,自己沒寫筆畫少的簡體字……


    鳳顯霖:“這……”


    時茜趕忙打斷鳳顯霖的話說道:“鳳侍郎,一口吃不出大胖子,我的語法和字就這樣,我已經寫了一個時辰,再寫下去,手就要發抖了,你相信我到時隻會比這更糟糕。”


    鳳顯霖看著時茜已經開始耍無賴的臉,無奈地搖了搖頭,並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暗自思忖道:“若是哥哥英國公尚且在人世的話,看到自己的女兒寫出這般字跡,將會作何感想啊?”


    還有自己的父親鎮國公英魂他知不知道貞瑾的字寫成這樣,時茜通過小凡聽到鳳顯霖此時的心聲,便斬釘截鐵地回應道:“祖父他當然知道!”


    時茜見鳳顯霖一臉狐疑地凝視著自己,顯然對自己的回答感到困惑不已。見此情形,時茜臉上綻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接著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我的字寫成這樣,祖父他可是心知肚明哦。那些比現在還要醜陋不堪的字跡,祖父他老人家也都親眼目睹過呢。說起來,如今能寫成這樣,還得歸功於祖父對我的懲罰——罰我抄寫大字的結果呢。”


    鳳顯霖聽了時茜這話,臉上露出一副“我才不會信你說的鬼話”的表情,時茜便接著說道:“祖父說我不是男子,不需要考功名,寫的字自家人能看懂看明白就行,至於家人以外的其他人看不懂那是好事,看不懂我寫的是什麽,遇險時說不定還能憑此脫險呢。”


    時茜說完這些話,用魔音符籙與鳳顯霖說道:“小叔,別再讓我寫了,再寫下去還是這樣。”


    鳳顯霖:“我說了別再叫我小叔,萬一……”


    時茜答道:“沒有萬一。”時茜在心裏說真有萬一,自己有小凡,小凡可以清除人魂記憶。


    鳳顯霖無奈示意時茜給自己讓座,時茜見此很是高興,立即屁顛屁顛的起身,對鳳顯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鳳顯霖走到桌邊,拿起筆,鋪開紙,站著寫了起來,不到一刻鍾,鳳顯霖便寫好了奏折。


    時茜見狀低聲嘟囔,最後還不是給自己代寫了,那又何必讓自己寫了一個時辰。


    鳳顯霖見墨跡幹了後,就遞給時茜,時茜見狀忙喚映日把自己的私章拿來。


    鳳顯霖聽到忙問:“你喚丫頭拿私章做什麽?”


    時茜:“不能蓋私章嗎?難道要蓋官印嗎?也可以,我的私章和官印都在映日那。”


    鳳顯霖:“這奏折上私章與官印都不能蓋。”


    時茜:“那是要手簽啊!”


    鳳顯霖點了點頭,時茜便道:“那要簽那裏呢?”


    鳳顯霖看著時茜拿著的奏折一臉不解期意的表情,就開口解釋道:“前頭已經署名了,不用再簽了......”時茜聽到鳳顯霖的話後,迅速將鳳顯霖寫好的奏折收起,重新遞還給他。然而,鳳顯霖並沒有接,時茜就說道:“既然不用簽名了,那麽鳳侍郎就把奏折收好吧,待明日上朝時代我呈給聖上吧......鳳侍郎,請務必拿好啊!”


    鳳顯霖皺起眉頭,沉默片刻後,他對時茜說道:“你把這份奏折再抄寫一遍。”


    時茜麵露難色,她輕輕搖了搖頭,委婉地拒絕道:“不用了吧,鳳侍郎您的字寫得如此精妙絕倫,與您的字跡相比,我的字簡直是相形見絀、難以入目。倘若聖上見到這樣的字跡,恐怕會龍顏大怒呢。”


    鳳顯霖似乎看穿了時茜的心思,他輕聲安慰道:“放心吧,我自會在聖上麵前代你周全,為你說話的。”


    時茜在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張嘴不發聲道:小叔,您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吧。心裏想自己已經寫了整整一個時辰,卻始終未能寫出一份令您滿意的奏折來。再這樣下去,我的手怕是要廢掉了,哥哥懲罰我抄寫也不曾有您這般嚴厲啊!


    麵對時茜無聲的抗議和求饒,鳳顯霖感到十分困惑。他不明白時茜為何隻是張著嘴巴卻不發出聲音,更無法理解她這種獨特的表達方式究竟意味著什麽。


    時茜見鳳顯霖不明自己的意思,便開口說道:“能不寫嗎?我寫的字又不好看,這有現成的,那就直接拿去用不就可以了嗎?”


    鳳顯霖:“官員上奏的奏折不能讓人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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