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陸陸續續的往台階下麵走,一步三回頭,死活就是見不到監刑的文德出來。


    竊竊私語了起來,群臣開始擔憂了,不會又和之前似的雷聲大雨點小吧,莫非天子又動了惻隱之心?


    一想到這,不知多少文臣滿麵不甘之色,這不扯呢嗎,齊燁都張狂到皇宮門口了,宮中要是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宮中,朝廷,還有什麽威嚴可談?


    可幹等著吧,也不行。


    宮中是有規矩的,下朝後一刻鍾之內全部滾蛋,要不然誰偷摸藏草叢裏或者樹後,等天子過來溜達的時候再上去噗嗤噗嗤給老六兩刀。


    眼看著都快過一刻鍾了,群臣也都快走遠了,文德終於出現了,殺氣騰騰。


    來到齊燁旁邊,文德先是對贇乘泰施了一禮。


    “陛下傳您前往養儀殿麵聖。”


    “文公公,可否等上片刻行刑,老夫欲去…”


    “還望老大人莫要叫咱家難做,陛下傳您速速入殿。”


    “這…”


    贇乘泰長歎了一聲,拍了拍齊燁的後背:“忍一忍,忍一忍就過去了,年輕人總是不知深淺,多吃吃教訓也好,下輩子就知道長記性了。”


    “慢著!”齊燁斜著眼睛眼睛:“剛剛在宮外,你是故意的吧?”


    “你這混賬小子,老夫明明是為你遮掩!”


    齊燁滿麵懷疑之色,剛剛在宮外自己是這麽想的,現在一聽這老東西一口一個忍一忍,總覺得對方是故意的。


    氣呼呼的贇乘泰走了,手持長棍的禁衛二話不說,直接揚起長棍。


    “慢。”


    文德道了一聲“慢”,然後看向禁衛,又指了指齊燁的位置。


    禁衛先是一楞,緊接著張大了嘴巴。


    “快些。”


    文德沒好氣的說道:“叫的亮些,叫離宮的大人聽到。”


    禁衛一臉死了老娘的表情,隨即將不明所以的齊燁給拉了起來,自己趴那去了。


    站起身的齊燁一頭霧水,沒等開問,文德突然撿起長棍,直接狠狠砸了下來。


    “嗷”的一聲,禁衛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慘叫聲。


    本已走遠的群臣們,紛紛回頭,又聽了幾聲慘叫,這才心滿意足,樂嗬嗬的離宮了。


    能聽見齊燁慘叫,太仆寺這群官員,折的值!


    齊燁全程呆滯,望著替自己挨揍不斷慘叫的禁衛,一會看看行刑的文德,一會看看苦笑不已的司空野,大腦一片空白,天子…這麽“大度”嗎?


    那禁衛也是演技派,都不用文德吩咐,叫的撕心裂肺。


    “我齊燁知錯啦,陛下饒命…”


    “陛下英明神武,判罰的對,打的好,我齊燁罪該萬死…”


    “我齊燁張狂無度,囂張跋扈,豬狗不如,整日惹是生非,再也不敢啦…”


    齊燁看向文德,認真的說道:“公公您歇會,我幫您打吧。”


    文德沒搭理他,一邊打,一邊扭頭看,見到臣子都走遠了消失不見了,這才扔掉手中長棍。


    再看剛剛慘叫的禁衛,一副屁事沒有的模樣站起身,抽了抽鼻子,該幹嘛幹嘛去了。


    齊燁咧著嘴:“我這是…僥幸逃過了一劫?”


    文德還是沒搭理齊燁,對司空野說道:“將段主事帶出宮吧,咱家有話與世子殿下言談一番。”


    “是。”


    司空野點了點頭,將放下心的段平帶走了。


    他倆離開了,禁衛也離開了,隻剩下了齊燁與文德。


    齊燁看著文德,文德看著齊燁,倆人大眼瞪小眼,老太監幾次欲言又止,也不知是他想說什麽,還是天子要他交代什麽。


    沉默了半晌,文德開了口:“咱家隻問殿下一件事,非是陛下要問,而是咱家要問,世子殿下若說,便說,若不說,咱家就不追問。”


    “公公你問。”


    “為何要懲治太仆寺。”


    齊燁反問道:“為何不懲治太仆寺?”


    “因何事?”


    “剛剛段主事不是念了嗎,贇老大人也念了一遍。”


    文德深深看了眼齊燁:“倘若沒有昨日陳尚錦一事,世子這般說,咱家會信,現在世子這般說,咱家不信。”


    “那就沒辦法了。”齊燁聳了聳肩:“事實就是這樣,公公不信,我怎麽解釋都沒用。”


    “卓統領不在京中吧。”


    “是嗎。”齊燁一副裝傻充愣的模樣:“不道啊。”


    “昨夜,卓統領派人送入宮中一封信件。”


    齊燁神情微變,這件事他倒是不知道。


    文德自顧自的說道:“這信,是交給咱家的,信中所寫,今日宮外會出亂子,這亂子因他而起,與旁人無關,事後,他認打認罰,免去官職、關押天牢,無論宮中如何懲戒,卓統領都無二話,既宮中顧忌重重,那便應有人挺身而出,挺身而出之人非是他,可他這親軍統領願承擔一切罪責。”


    “然後呢?”


    “沒有然後,咱家一頭霧水,不知為何這信件要交由咱家手中,而非陛下,更不知這所謂亂子,又是何意,咱家,苦思冥想了一夜。”


    說到這裏,文德轉身望向養儀殿:“原本剛剛咱家想的是,原來是這個亂子,這亂子太大了,可轉念一想,若隻是捉拿太仆寺一應官員,鐵證如山,何須大動幹戈,更不值得卓統領押上官職與陛下信任,最終,咱家又想到了信中那力透紙背的四個字,顧忌重重,宮中,顧忌重重!”


    說到這,文德突然轉身朝著齊燁施了一禮,大禮。


    “世子殿下,費心了,請受咱家一拜。”


    齊燁連忙讓開了身,不斷擺手,依舊裝傻充愣:“文公公說什麽呢,怪怪的。”


    文德施完了禮,沒有深究,道:“無論因何而起,亂子,終歸是闖下了,大禍,也是闖下了,陛下斷然不會輕易揭過,殿下還是稍待片刻,待陛下有了決議。”


    說完後,文德就這麽離開了。


    齊燁望著文德的背影,麵色平靜。


    因為阿卓的那封信,文德已經猜出了因由,既然文德知道了,天子,也會知道。


    是啊,天子豈會不知,豈會猜不出來,別說他了,連贇乘泰都猜出來了。


    養儀殿中,君臣二人對坐。


    天子沒好氣的說道:“安心便是,朕哪會真的令人將那混賬東西活活打殺至死。”


    贇乘泰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天子不會這麽做,除非老六這皇位不想要了。


    “那便是說,齊燁如此大動幹戈是因太仆寺掌管馬政一事?”


    “應是如此,老臣早在多年前便知曉一二,太仆寺可謂無法無天,國庫購馬的錢財,不知被他們貪墨了多少。”


    “此事朕也是預料到了,張瑞山在朝堂上提及了太仆寺毆打了馬販,緊接著那歐玉書便上書請辭,古怪的緊,之後朕命抱刀司徹查,這幾日卻無音訊,想來是查出了貓膩。”


    說到這,天子又開始氣哼哼了:“混賬,統統是混賬,既是查出了貓膩,不入宮通稟反而先去尋了那齊燁,這親軍統領叫朕如何再信任如初。”


    贇乘泰搖頭苦笑:“皆是少年人哪裏知曉輕重,想來是卓統領覺著即便告知了陛下,陛下也是無可奈何。”


    “胡說八道,連齊燁都能尋到法子懲治這群貪官汙吏,朕難道會束手無策嗎。”


    贇乘泰選擇不回答,怕老六急眼。


    “還有。”


    老六幽怨的望著老夥計:“好端端的提什麽竹山,莫非你以為朕已是忘記了當年竹山之誓嗎。”


    “老臣不敢。”


    “不敢還說!”


    “陛下息怒,老臣失言。”


    “念你年事已高,朕不與你計較。”


    其實也沒占什麽理的老六也有點理虧,他還計較,計較個屁啊。


    當年說的好好的,哪怕顧全大局可以有限度的容忍一些官員、世家等等,卻萬萬不能扼殺“公道”,結果現在好了,這些話全成了放屁,先是馬岐山等人貪墨官糧一事,然後又是昨日叫黃喜等人獲罪,到今天齊燁抓人還得煞費苦心以別的名頭,還險些給他自己搭進去了。


    現在想來,當年在竹山所說的一切,倆字,特麽好笑!


    就在此時,天子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詭異。


    “陛下何故發笑?”


    “外朝,皆以為齊燁讓朕丟了顏麵,叫宮中威嚴頓失,可朕,不傻。”


    天子收起了笑容,臉上,帶著幾分心疼之色:“倘若齊燁真的想要叫朕丟了顏麵,叫宮中沒了威嚴,為何還要如此煞費苦心,為何不直接將太仆寺的真正罪證大白天下,齊燁這孩子,終究還是識大體的。”


    贇乘泰笑著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想到這一茬了,如果齊燁真的百無禁忌想要叫天子丟人的話,之前貪墨官糧那事早就捅出來了,太仆寺這事也是如此,不識大體的話,直接捅出來,爛攤子全交給宮中,到了那時候,天子才是真的難做。


    “可這齊燁,當真是叫朕頭疼不已。”


    天子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宮中會收回幽王府,並將齊燁逐出京中,他若願在那皇莊逍遙度日,那便叫他待在城外,若是願去西地尋懷武,父子二人團聚也是好事,總之,不可再任由他在京中惹是生非了。”


    “陛下。”贇乘泰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齊燁,無錯、無過、也無罪。”


    “朕何嚐不知,他非但無錯、無過,亦無罪,可他的眼中,也無朕這個天子。”


    贇乘泰沉默了,這是實話,瞎子都看出來,齊燁好像根本沒將宮中當回事,至少不是那麽懼怕宮中。


    單單是這一點,就不能容忍他繼續在京中晃悠了,哪怕他再有能力,再有本事,宮中也好,朝廷也罷,都不會重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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