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會議室,原本喧囂的現場,瞬間靜了下來。


    劉主任掐滅煙頭,皺眉看了蘇彩一眼問:東西帶過來了?


    “哦,帶…帶過來了!”她著急看向我,卻不知道我叫什麽名字,隻得尷尬說:那個…你趕緊……


    “嗯,明白蘇總!”我立刻朝她點頭,接著舉起了手裏的設計圖;這時我才發覺,人家的設計圖,都是用電腦畫的,能在投影儀上直接顯示;而我的,是手繪的,根本沒辦法放大了看。


    “噗嗤!”佳麗公司的女老板,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她指著我手裏的圖紙說:劉主任,蘇總可真能出洋相,隨便拿彩筆畫個東西,就敢帶過來競標,她可真不把咱市政府放在眼裏。


    劉主任的臉,瞬間拉了下來,當時我也跟著捏了把汗,她說的沒錯,我們這樣子,確實不怎麽專業。


    還好蘇彩及時走過來,把我手裏的圖紙,直接放在了一個儀器下麵;後來我才知道,那叫“激光投影儀”,能把紙上的圖像,直接投影到牆上。


    正當我感慨,世上還有這麽高科技的東西時,現場卻霎時靜了下來,靜到能聽見呼吸,靜到落針可聞。


    轉過身,我看著牆上,自己的設計圖;被放大十幾倍後,連我都沒有想到,它們能這麽漂亮;男裝沉穩大氣,女裝高貴典雅,設計雖不張揚,但卻有種難以言說的韻味。


    “蘇彩,這…真是你們公司設計的?”劉主任直接愣住了!因為衣服這種東西,就像男女之間的交往;有的時候,你隻需要一眼,就能確定對方,是不是你想要的。


    “不可能!”一個聲音打破寂靜,是佳麗公司的那個女人,她齜牙咧嘴地站起來,憤憤地指著我的設計圖說:藍蝶隻是紡織廠,他們怎麽能設計出這種產品?!他們一定是抄·襲了別人的,劉主任,我看這事兒得嚴查,省得到時候,再鬧了笑話。


    這個女人的嘴,還真是又毒又快;我趕緊指著設計圖,壓著心裏的緊張說:這位女士,圖是我剛畫的,你要不信,可以過來看看,上麵的顏料都還沒幹。


    她頓時氣得一跺腳,抬手指著我就吼:你到底是哪兒蹦出來的?!誰讓你進這個會議室的?還有,我看你們這個設計很一般,不就是中山裝嗎?又土又老舊,你知道這次的經濟峰會,規格多高嗎?!


    “沈佳麗,差不多就行了;他們的設計好不好,還用不上你來評判。”這時候劉主任站起來,看著蘇彩微微鬆了口氣,又轉向眾人說:藍蝶的這個設計,還不錯嘛!雖有些中規中矩,但咱們作為人民公仆,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沒必要穿得太高調,搞得花裏胡哨,豈不是要脫離群眾?


    “他們這也是花裏胡哨!劉主任,你看他們這設計,還弄了金色·圖案,這豈不是脫離了領導們,一貫吃苦耐勞的形象?”這個叫沈佳麗的女人,就跟個小鋼·炮似的,還真是能挑刺!


    聽到這話,劉主任眼眸一頓,確實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如果把金線紋飾去掉,服裝的美感肯定會大打折扣;可如果繼續保留,就會與領導的形象相悖。


    見劉主任沉默不語,這個沈佳麗簡直得意死了;她雙手抱胸,狠狠剜了我一眼,下巴都要揚到天上去了。


    可他們能意識到的問題,我這個跟政·治犯,朝夕相處了四年的人,又豈能不知道?!


    我朝劉主任說:領導是這樣,為了便於大家識別,我才把金色線條畫的這麽粗;其實在真正的衣服上,那隻是一根,頭發絲細的線;懂色彩的人都知道,如果這麽細的金線,隱匿在黑色和藍色中間,隻會給人一種時隱時現、若有若無的感覺。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這不僅僅是為了給衣服增添美感,同樣也是在外企麵前,展現咱們祖國的地大物博、海納百川,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好,好一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個主題找的好,剛好跟咱們市,這屆招商引資峰會的主題,不謀而合!我現在就拍板,這次的競標……”


    “劉主任,等一下!”又是沈佳麗那個討厭的聲音,她把那個洋裁縫拉起來,著急說:安德魯先生,您剛才說這個設計不合理,到底哪裏不合理?這個時候,您一定要給劉主任說明白!


    那個叫安德魯的洋人,撓著大背頭,操著生硬的普通話說:這個設計很好,很出人意料,如果讓我選,我也會傾向於這個設計。


    聽到這話,沈佳麗的臉都綠了,她掐著安德魯的胳膊說:你到底是哪兒頭的?說重點!


    安德魯疼得一咬牙,又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說:那個…這位先生,您貴姓?


    “我姓陳,叫陳默。”


    “那好陳先生,如果我猜的不錯,你的這套設計,尤其男裝的設計,真正出彩的地方,既不是服裝外形,也不是金飾紋案,而是它的顏色,對嗎?”


    我眼睛一眯,微微點了點頭;沒想到這個洋老外,還真有兩把刷子,直接抓到了重點。


    他抿嘴又說:可以這麽理解,如果沒有這種顏色打底,你的這套設計,根本就凸顯不出來這種氣質,對嗎?換句話說,如果用了別的顏色,哪怕有一丁點色差,你的服裝,隻能說還行,但絕對競爭不過我們!


    他說的沒錯,畢竟這套設計,是我在僅有的10分鍾裏想出來的,在很多細節處理上,確實不如他的那套。


    “安德魯先生,您想表達什麽?”我疑惑地看著他問。


    他搖頭一笑說:這種顏色,隻能在畫板上呈現,把它染成布,根本就不可能;至少在我的印象裏,還沒有人能染出這種,極端調和的深度灰!沒有同顏色的布,你們就做不成衣服,不是嗎?


    聽到這話,沈佳麗頓時大笑:原來是這樣啊!劉主任,這設計圖和成衣,可差著十萬八千裏呢;到時您用了他們的方案,結果做出來的衣服顏色不搭,那豈不是要在領導麵前鬧笑話?!


    可劉主任,卻緊緊盯著我的設計圖,久久才開口問:小夥子,如果我沒看錯,你用的這種顏色,應該叫“將軍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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