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埋怨和委屈的語氣中,夏桐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還是和過去一樣——可愛。似乎遇到任何事,都可以以揶揄和調笑來麵對。反觀她自己,卻總是痛苦的走不出來。


    夏桐起身時,不小心碰到了插著針孔的手背,疼的她差點叫出來。


    顧顥然見此,忽然俯身到她吊著點滴的那一邊,順手就將她手背上打著營養液的針抽了下來。


    夏桐拉住他的手:“你幹什麽?”


    他笑了笑:“若是真的想活著,不打這玩意兒也能活下來;若是想死,抽掉豈不是更好?”


    夏桐被他的話一堵,有些語塞。


    他掀開了她的被子,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夏桐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的抱住他的脖子,有些意外:“你這又是幹什麽?”


    “你太久沒有見到陽光了……。”他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作為一個前男友,我覺得我有義務拯救你出去……。”


    “……。”夏桐:“你以為你是拯救睡美人的王子嗎?”


    他抱著她朝外走,聞言看她一眼:“我應該是曆史上最苦逼的王子了,因為拯救的不是睡美人,是睡美人的祖母……。”


    “什麽祖母……?”夏桐有些迷惑,待反應過來不禁怒嚎:“你才睡美人的祖母呢!不對,你是睡美人的爺爺!”


    他眯著眼笑開了:“這感情兒不錯……睡美人祖母和爺爺,天生的一對兒。夏桐,你這算是隱性表白嗎?”


    “……。”


    醫院門外,他將她抱到了車子副駕上,隨後又坐到駕駛座,掏出鑰匙開車。


    拔掉了營養液的身體很虛,才一下子,夏桐就累的喘不過氣,她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他眨眨眼,故作神秘地說:“it’s secret 。”


    ****** *******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a市博物館,夏桐睜開眼,望著眼前這巍峨的建築,更奇怪了:“我們來這兒幹什麽?”


    他將她抱出來:“進去了就知道了。”


    一路上,她幾乎都被他抱在了懷裏,所以沿路不時有遊客朝兩人投來好奇的眼神。直到後來,夏桐忍不住了,掙了掙說:“行了,我可以走,你放我下來。”


    他停住腳步:“你確定?”


    “嗯!”她重重點頭,他這才放下她。


    腳尖剛剛碰觸到地麵上,夏桐險些站不穩,好在身旁有他扶著,她才勉強站起身來。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每天都躺在病床上,陡然間要自己站起來,竟有些不適應。


    從未想到竟然會有一天,她連站著都成了一種奢望,不由得就有些想笑。


    “笑什麽?”他低下頭問她。


    夏桐立刻否認:“誰笑了,你老花了吧!”


    “……。”


    兩個人攙扶著走進了博物館大廳,看著大廳牆麵上巨大的宣傳海報,夏桐微微一愕:“法國設計大師alex全球巡展……。”


    她頓住,轉頭看他,他特意帶她來這裏,就是為了這個……?


    顧顥然說:“我就不明白了這alex怎麽就這麽紅,不就是一個比裁縫稍微高級一點的設計師嘛?一張票竟然這麽難求,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到了兩張票。本來還不知道怎麽給你,剛好你尋死,我也就正好將你拖過來了……。”


    “= =!”夏桐:“你是不是覺得我尋死尋的太是時候了?”


    他摸摸她的頭,笑而不語。


    “……。”夏桐拿過票,疑惑:“不過你怎麽知道我喜歡alex了?”


    “你說過啊?”他帶著她朝驗票口走:“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不是一臉得意的對我的女伴說,你身上的禮服是法國著名設計師alex設計的,名叫‘夢幻維納斯’,騙的她一愣一愣的。”


    想起往事,夏桐有些感慨。那時候她還那麽的激情飛揚,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在時尚界占有一席之地。她不知道,為什麽才過了不到一年,她就成了如今這副頹唐的樣子。


    驗了票,兩個人走進了展廳,他忽然在她身邊低低說:“而我也就是被你當時那樣自信滿滿,好像什麽都不怕的眼神,吸引住了……。”


    ****** ******


    一進展廳,夏桐一直灰敗的眼神,忽然之間如同注射進一片璀璨的星火,熠熠生輝起來。她像個極具求知欲的孩子一般,從展廳頭走到尾,又從尾走到頭,細細的看著,不時讚歎出聲。


    看了整整三個小時,兩個人這才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他將一瓶功能飲料遞給她:“喝一點吧。”


    夏桐也口渴的很,立刻就灌了好幾口。


    “開心嗎?”他在她身邊坐下。


    夏桐立刻點點頭:“你不知道,我期待這個展覽期待了好久,但alex一直都很低調很神秘。出名以來都隻是待在自己的工作室裏畫稿,既不接受權貴邀稿,也不舉辦展覽,讓我這種粉絲很無奈啊。以前我每天都會關注他的新聞,生怕會錯過他的一些動態,沒想到這一次他全球巡展這麽重要的盛事,我竟然完全不知情!”


    忽然她的神色又驀淡下來:“也難怪,結婚以後我幾乎每天都圍繞在廚房、孩子還有——。”她頓了頓:“不知道也不足為奇。”


    見她剛剛才雀躍的神色又低落了下去,顧顥然笑眯眯地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夏桐看向他,他思索了一下,說:“據說alex在出名之前曾經一度都很潦倒。一直都周遊於各個服裝品牌公司,卻又得不到別人的賞識。在最困難的時候,他的口袋裏隻剩下了五十法郎,那時候他看到一個時裝設計的比賽,是一個很有名的大牌公司舉辦的。隻要是在比賽中贏了的人都可以獲得5000法郎的獎勵,且可以和這個公司簽約,成為其旗下的設計師,但光報名費就需要40法郎。”


    夏桐聽得有些入迷:“然後呢?”


    “alex當時本已經對做設計師心灰意冷了,打算拿那僅剩的50法郎買回家的車票。但看到這個比賽之後,就毅然決然的參加了,打算最後再堵一把!”


    “……。”


    “比賽在一個月後,alex沒有住的地方,所以隻能央求過去的房東。房東太太見他實在可憐,就挪了一個小雜物間給他暫住,每晚他就在那個小雜物間裏,映著窗戶外的路燈畫稿。而因為身上隻剩下了十法郎,他每天不得不吃最便宜的麵包棍。還不敢多吃,隻是餓的時候咬兩口,這樣的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夏桐有些感動:“沒想到alex那樣的大師,竟然也經曆過這樣低潮的時候,最後的結果呢?”


    他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他都這樣子孤注一擲了,最後如果沒有贏,還會有今天這個設計展存在嗎?”


    “也對!”夏桐恍然的拍拍自己的腦袋:“關鍵時刻,我怎麽又糊塗了?”


    他抓住她的手,神色忽然變得堅毅:“夏桐,alex大師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下都可以堅持下來,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努力,你為什麽不可以呢?”


    她一愕,說不出話來。


    “這世上沒有什麽難關是過不了的,為了某些不重要的東西和人,而作踐自己的身體,是最愚蠢的行為。或許你該感謝這個孩子沒有了,因為失去了他,你會擁有更多決定自己人生發展的權力和機會。”


    “……。”


    “若是勉強將這個孩子放置在一個無愛的家庭裏,讓父母的痛苦延續到孩子身上,你覺得對他公平嗎?”


    夏桐拉開他的手,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說的對,這個孩子確實來的很不湊巧。本來我以為我和他可以努力給他創造一個好的環境,可經過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我才發現,我們不能。我和秦慕抉之間的感情基礎,很薄弱。就像多股諾骨牌一樣,看似牢固,可輕輕一推,就頃刻崩盤……既然嚐試努力了那麽久,都不行,不如換個方向,選擇另一種生活……。”她抬起頭:“顧顥然,謝謝你,或許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他笑起來:“想通了就應該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麽了吧?”


    夏桐迷惑:“幹什麽?”


    他敲她的額頭:“笨呐,當然是吃飯了……你真以為你是無敵女金剛,可以滴米不沾,長生不老?”


    夏桐捧著腦袋,鬱悶:“那不是女金剛,是彌勒佛吧?”


    “……。”顧顥然:“咳咳,都一樣……。”


    走出博物館,夏桐這才發現,顧顥然今天開的不是過去那輛騷包的勞斯萊斯,而是沉穩大氣的路虎攬勝。


    據說這一款車是為了紀念路虎纜勝品牌誕生40周年推出的珍藏版。新車車身采用攝人心魄的巴羅洛黑,20英寸鑽石光澤飾麵合金輪轂,新穎而奪目。夏桐之前隻在雜誌上看過,此刻第一次近距離的去接觸這輛全身散發著尊貴氣息的軍車,不禁很好奇。


    “怎麽換車了?”她問。


    他走到駕駛座坐下,拿出鑰匙:“怎麽樣,新車不錯吧?”


    “倒是比以前沉穩多了。”


    “那當然。”他挑眉。


    誰料夏桐又說:“其實我一向覺得開勞斯萊斯之類的男人都是小白臉……。”


    他的笑容頓住,咬牙:“那之前還真是難為你,和我這小白臉在一起這麽久……。”


    夏桐坐到了副駕上,拍拍他的肩膀:“扶貧事業,人人有責……。”


    “……。”


    一個小時後,夏桐捧著吃的圓圓的肚子滾出了粥店,很是心滿意足。這麽多天來,第一次吃了一頓飽飯,感覺真好。


    車子上,他忽然慢悠悠地說:“那什麽,扶貧女,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啥?”夏桐係安全帶。


    “alex其實一出生就是貴族人家,很早就出名了……。”


    夏桐的笑僵住:“然後……。”


    “所以什麽懷才不遇,什麽隻剩50法郎,什麽設計比賽,吃麵包棍……”,他笑嘻嘻地說:“都是騙你的……。”


    “……。”夏桐:靠之啊,白感動了!


    ****** ******


    帝升二十一樓會議室。


    秦慕抉坐在位首,一眾股東和部門總監將長桌圈坐起來。


    他握著筆,似乎在認認真真的看著手中的一疊東西,緊皺的眉頭仿佛不願意打開一般,一直斷斷續續地糾纏著。半晌,他忽然放下手中捏著的派克鋼筆,一直被緊繃著的臉微微地緩和開來。


    他說:“今天的會議就先進行在這裏,有事明天再說吧。”


    正說著話的唐總監一愣,其他人也有些麵麵相覷。今天秦總是怎麽回事?會議才剛剛開始,就說要結束?


    “慕少——。”聶勝遲疑的開口。


    秦慕抉靠上了身後的椅背:“都散了吧……。”


    見他神色疲倦,似乎不想再說,股東們這才有些不情願的起身,一個個麵色不滿的朝外走。


    “你也走吧。”他對聶勝說。


    “慕少需不需要休息一下,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不用。”


    聶勝想了想,也退了出去。


    秦慕抉一個人靠著身後的背椅,沉思了很久很久,眉毛一直都是凝著的,從未舒展開。半晌他終於歎了一口氣,起身口氣西裝的扣鈕,轉身朝門外走去。


    ****** *****


    安心醫院,他徑直走到前台,問:“請問有沒有一個名叫夏桐的病人住過這裏?”


    前台護士翻了翻資料,最後說,“有,夏桐,一個星期前在本醫院做了引產手術,現在正在康複期,請問您和夏小姐的關係是……。”


    引產手術。聽聞到這四個字,男人的手不自覺的握緊,緊繃的唇線吐出兩個字:“丈夫。”


    丈夫?前台護士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幾眼,聲音開始顫抖:“夏小姐在507號病房,需需……需不需要我帶您上去?”


    “不用。”他說完,就徑直朝電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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