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蘭連忙解圍道:“陛下,此乃臣妾無意間聽聞之謬言,已然證偽,豈會是溫太醫所言?”


    慕容複嘴角泛起一抹深意的笑容:“朕不過妄自猜測……若非如此便好,日後你若再聞此類偏方,可先向溫太醫查證,以免誤信謠傳!”


    話正說著,路德海匆匆奔入,恭謹稟報道:“陛下,章威將軍在崇明殿候駕,其因大雪阻路,數日前未能趕回,今方抵京,便立刻前來覲見陛下!”


    “章威將軍?莫不是姐姐的那位情人?”蕙蘭身軀一僵。她的心跳愈發急促,呼吸亦難以自製地急促起來。


    早在年前,聽聞慕容複提及章威將從西南邊境歸來述職,蕙蘭便暗下決心,務必設法一見,探其虛實,查明他是否知曉自己頂替姐姐身份之事。


    然而,章威歸來的消息卻久候不至,慕容複也未再提及。其後,二皇子來到醉心殿,蕙蘭的生活頓時忙碌而有趣,她便將章威淡忘了。


    孰料,他竟於大年初一歸來。


    慕容複或許察覺到蕙蘭的異樣,低頭凝視著她,目光銳利,語氣卻如往常般關切:“朕需回崇明殿見章威,你先好生歇息,朕處理完事務再來探望你!”


    他言罷,又看了溫秋實一眼,沉聲道:“溫太醫,既然梅妃無恙,你便退下吧。”


    溫秋實忙應著,卻又忍不住向蕙蘭站立之處望去。


    蕙蘭心中一緊,不敢與之對視。


    溫秋實心思單純,喜怒皆形於色,讓他在知曉真相後完全控製自己的情緒,實屬難事。


    “日後,還是盡量少見他為好,以免惹人懷疑。”蕙蘭暗想。


    慕容複與溫秋實離開後,蕙蘭開始思考,該如何找借口去崇明殿見章威。


    她想了許久,似乎並無合適理由。


    方才,路德海當著她的麵稟報,她明知皇上正在崇明殿接見章威,此時貿然前去,未免太過刻意。


    “不如出去走走,待走到崇明殿附近,裝作偶遇,直接迎上章威。如此甚好。隻是,該如何判斷他是否知情呢?”


    蕙蘭眉頭緊皺,思索著,


    “若章威不知姐姐已逝,不知我頂替姐姐入宮,那麽此刻的我,於他而言,便是姐姐,是曾經的梅妃,亦是與他暗通款曲的女子。久別重逢,定會流露出喜悅與柔情,或許還會暗中約定相會之期。


    而若章威知曉所有內情,乍見我這假梅妃,定然驚訝好奇。如此,見他一麵,觀其神態與反應,便可了然。”


    蕙蘭拿定主意,便稱心中煩悶,欲外出走走,隨後,帶著思冰和思菱,出了醉心殿。


    新年首日,天公作美,晴空如藍寶石般瑩潤,暖煦陽光灑落,竟透出幾分春日氣息。


    蕙蘭悠然漫步,徐徐而行,約摸一盞茶時間,終見崇明殿高挑的簷牙。


    崇明殿築於兩三丈高台上,赭紅屋脊雕龍畫鳳,於藍天暖陽映襯下,更顯巍峨明豔。


    斜前方,乃一片櫻花林。此時未到櫻花盛開之季,林中僅有棕黑樹幹,與依舊幹枯的枝葉,觀之單調蕭條。


    她沿石板小徑入內,緩緩踱步,從此處,可望見崇明殿正門,待章威出殿,必經此地。


    有侍衛巡邏至此,見蕙蘭,隻俯身行禮,並不阻攔她在崇明殿附近閑庭信步。


    皇上之恩寵,果然是無往不利的通行證。


    陪在蕙蘭身側的思冰,見她沉默許久,以為她仍為二皇子之事神傷,便快語安慰道:“娘娘,您若實在放心不下二皇子,待會兒再去懇求皇上……聽皇上之意,他是信娘娘的。適才奴婢去慈寧宮給二皇子送物,二皇子正哭鬧不休,欲回醉心殿呢,莫說娘娘了,連奴婢都不舍!”


    思菱眉頭緊皺,低聲道:“太後剛將二皇子要走,娘娘便去求皇上,傳至太後耳中,豈不對娘娘愈發不滿……如今,娘娘已是舉步維艱!”


    蕙蘭看了思菱一眼,讚許地點點頭。然她心中,卻不禁歎息,“思菱所見,僅是我明麵之難。實則,當前局勢於我而言,可謂危機四伏,混亂如麻。


    彼時,皇後與我決裂,對我心懷怨恨,伺機報複;而這邊,我剛與溫秋實相認,前途未卜。如今,與姐姐相好的章威,又從西南邊境歸來。諸事繁雜,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故而當下,並非爭取廷兒的良機,我需仔細謀劃,確保自身安全無虞,而後再慮其他。”


    蕙蘭心中暗自盤算,不時望向崇明殿方向。


    半小時後,崇明殿正殿大門驟然敞開。


    蕙蘭看似不經意地抬眼望去,隻見路德海點頭哈腰地率先走出,躬身引領著一位身穿緋色官袍的男子出了殿門。


    男子身材魁梧,步履矯健,出了崇明殿大門後,對路德海點頭示意,便沿著殿前大路,朝櫻花林方向徐徐走來。


    蕙蘭當即轉身,若無其事地對思冰和思菱道:“回宮吧,本宮累了!”


    她們剛行至林邊,恰逢那男子路過,他目不旁視,行色匆匆,根本未留意到枝葉後的蕙蘭等人。


    思菱低聲驚呼“馮將軍”,蕙蘭緩緩步出,凝視著男子的背影,朗聲道:“馮將軍別來無恙?”


    男子悚然一驚,驀地轉身,與蕙蘭四目相對。


    蕙蘭麵帶淺笑,神色平靜地端詳著他;心中卻是五味雜陳,波濤洶湧。“這便是章威,姐姐在宮中的情郎!”


    章威年約三十五六,身材高大,體格健壯,一看便知是習武之人。或許因常年戍守西南邊境,飽經風吹日曬,其膚色黝黑,較同齡人更顯滄桑與粗獷。


    他方才向皇上慕容複稟報完西南邊境狀況,正欲回府休憩。忽聞一女子聲,他著實受驚,此聲略熟。


    蕙蘭靜靜端詳著章威。


    片刻,章威亦從適才的驚慌中鎮靜下來,他俯身,恭恭敬敬道:“梅妃娘娘萬福!”


    蕙蘭正色道:“章將軍無需多禮,聞將軍甫自西南邊境歸來,未及歸家,便即刻向皇上述職,實乃忠心赤膽!”


    章威一愣,旋即陪笑:“娘娘過譽,微臣惶恐!”言語間,他的目光,不時偷偷瞄向蕙蘭,帶著幾分好奇的窺探,亦有些許不安。


    章威的神情與舉動,令蕙蘭的心逐漸下沉,為確認自己的判斷,她向思冰和思菱使個眼色,下令道:“本宮有幾句話要問章將軍,你倆先到裏麵候著!”


    上次,身居離宮的杜氏信誓旦旦稱,她曾於六月十五夜,見梅妃與章將軍私會。彼時,思冰和思菱皆不以為然,堅信是杜氏看走眼。


    而蕙蘭心中卻有數,“三皇子之事,皇後脅迫控製姐姐良久,她皆隻字未提。與章威的私情,姐姐更不可能讓思冰和思菱察覺。”


    這會兒,思冰和思菱以為蕙蘭要與章威談杜氏之事,便心領神會地看她一眼,默默退回櫻花林裏。


    見思冰和思菱皆不在身側,章威說話的語氣愈發大膽放肆,他抬頭,微微眯眼問:“梅妃娘娘……欲問微臣何事?”


    蕙蘭並未理會他的輕佻,語氣冷冽道:“章將軍自六月十五入宮後,這半年皆未回京吧?”


    章威凝視蕙蘭許久,忽地放低聲音,輕聲道:“自然並非如此,微臣八月初曾暗自回京一趟,亦曾前往鄧府。然彼時正值深夜,且二小姐並不在府中,……莫非?令尊未曾告知二小姐?”


    蕙蘭驚愕原地,此刻,仿若有無形魔爪緊扼其喉,難以呼吸,幾近昏厥。


    “章威他知曉,他事事皆知。姐姐,果然是他施以援手,方得姐姐逃出鄧府。不僅如此,章威此刻竟毫不隱瞞,蓄意讓我知悉此事。他究竟意欲何為?”


    蕙蘭深吸口氣,良久方平複,欲繼續追問,卻見章威猝然跪地,麵上呈現恭敬順從之態。


    未及蕙蘭反應,身後便傳來熟悉之聲:“你們在此作甚?”


    蕙蘭回身一望,竟是慕容複,他與路德海自崇明殿方向而來。


    慕容複的不期而至,令適才自巨大震驚中稍稍恢複的蕙蘭,再度心慌意亂。


    幸得思冰和思菱機敏,早在慕容複行至蕙蘭跟前時,迅速自林中鑽出,一左一右立於她身後。


    否則,讓慕容複見蕙蘭與章威單獨交談,定然心生疑慮。


    蕙蘭望著慕容複,勉力擠出微笑,辯解道:“臣妾外出漫步,恰巧遇著章將軍,便閑聊了幾句!”


    章威亦尷尷尬尬地附和道:“微臣亦未料及在此處遇著梅妃娘娘……”


    慕容複目光如炬地掃了章威一眼,便笑著對蕙蘭說:“朕適才與章威言談良久,頭昏腦漲,正欲去探望你,不料甫一出門便見你在此處站立……”


    章威似有些難為情,囁嚅道:“皇上,梅妃娘娘,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慕容複沉聲道:“且去歇息吧,舟車勞頓,一路辛苦了!”


    章威應了一聲,起身施禮後,徐徐離去。


    慕容複上前牽起蕙蘭的手,疲憊道:“再陪朕走走吧!”


    蕙蘭任由慕容複牽著,重上林間石板小徑,不經意間抬頭,隻見章威走了幾步後,又匆匆回頭,瞧了她與皇上一眼,麵露譏諷之色。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蕙蘭瀕臨崩潰。


    “此前的種種猜測,如今皆已證實,姐姐出宮,不僅是因為三皇子之事,而是與章威有約。章威私自回京,姐姐則借她身份回鄧府,讓章威半夜潛入,二人私奔。


    聽章威的口氣,想必父親見過他。追上姐姐時,姐姐正與章威一起,欲逃往西南。那麽,姐姐墜河身亡,章威定然親眼目睹,全部知曉……他難道不悔不痛嗎?為何方才與我說話,還是那副輕鬆無謂、滿不在乎的樣子?他莫非是個奸詐之徒?接下來,是否會以此要挾我、要挾整個鄧家?”


    蕙蘭思緒萬千,慕容複忽而搖了搖她的手,笑道:“朕剛從醉心殿出來,你這麽快便追到崇明殿,可是想朕了?”


    蕙蘭從驚懼中回神,強笑道:“臣妾在宮中甚是無聊,於醉心殿中煩悶,便出來走走,誰知不覺間竟走到崇明殿了……”


    慕容複哈哈笑著,看似愉悅,可蕙蘭審視他的臉色,總覺他亦是在強作歡顏。


    於是,蕙蘭便裝作不經意問道:“章將軍此番自西南歸來,當會在京中停留些時日吧?”


    慕容複收斂笑容,麵色陰晴不定:“他倒是想過完年就立刻返回邊境……不過朕剛告知他,讓他在京城好生休整一段時間!”


    慕容複之言,讓蕙蘭心中增添了幾分驚悸與恐慌。深知一切內情的章威,在京城多滯留一日,她的危險便增添一分。


    蕙蘭忽而憶起某事,柔聲問道:“對了,前段時間皇上不是言及不放心章將軍,欲親自往西南邊境一行嗎?”


    慕容複深深地看了蕙蘭一眼,言辭模糊而別有深意地答道:“朕尚未決定是否要前往,原是想去西南了卻朕的一樁心事,現下尚難定論,或許在京城就能了卻……如此甚好,朕便無需千裏迢迢帶你赴邊境了。你所言極是,路途遙遙……萬一有個好歹……”


    蕙蘭心驚膽戰地抬起頭,直視慕容複的眼睛,聲音發顫:“心事?皇上有何心事?”


    慕容複的嘴角泛起一抹笑容,目光望向樹梢上一隻歡蹦鳴叫的鳥兒,動情地說:“朕的心事?朕的心事太多了,期望國泰民安,期望朝堂清正,期望後宮和睦……”


    他收回目光,細細端詳著蕙蘭,聲音愈發柔和:“更期望你,能與朕如同尋常夫妻一般,兩情相悅,坦誠相待!”


    聞得“坦誠相待”四字,蕙蘭的內心湧現出前所未有的慌亂。


    她驀然覺得,慕容複似乎洞悉了什麽,他的眼神,他的語氣,他的言辭,都似乎蘊含深意。


    回想起來,蕙蘭入宮將近半年,她冒名頂替姐姐的身份,之所以能有驚無險、平安順遂地走到今日,主要還是依賴慕容複的庇護。


    並非無人對蕙蘭生疑,皇後一直在暗中調查,甚至“聯合”了溫秋實;而那已被處死的張玉榮,生前更是當眾宣稱蕙蘭乃假梅妃。


    雪夜中,慕容複對張玉榮的訓斥,鏗鏘有力,令眾口緘默。


    蕙蘭對他當時所言記憶猶新:“梅妃入宮已三年,其妹至死仍待字閨中,莫非朕是瞎子、聾子還是傻子,連真假都無法分辨?”


    蕙蘭與姐姐鄧蕙梅雖為孿生姐妹,雖她極力模仿姐姐平素的模樣,但畢竟二人實為不同個體,無論品行、性格還是處事方式,均相去甚遠。


    皇上慕容複,與蕙蘭和蕙梅都曾朝夕相處、同寢共食,更有過……肌膚之親,他真的毫無察覺嗎?以慕容複的機敏睿智、心細如發,似乎不太可能。


    然而,若是慕容複早已察覺,為何如此久以來,卻全然無動於衷、不動聲色,依舊對蕙蘭寵愛體貼有加?畢竟,蕙蘭所犯,乃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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