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時,皇後方知大勢已去,麵色瞬間慘白如紙,俯身哀求道:“熙兒,熙兒,讓我再看看我的熙兒……”


    太後瞧了她一眼,終是心生不忍,麵無表情地吩咐道:“速去將大皇子帶來,讓她再看一眼,畢竟母子一場……”


    兩名小宮女匆匆而去,許久之後,才折返回來,嚅囁道:“啟稟太後,大皇子在禦花園那邊抓蟋蟀,奴婢如何規勸,他都不肯回來!”


    皇後雙眼血紅,言語錯亂:“他,他竟未去尚書齋?你們……未告知他,此後再難見母後一麵嗎?”


    小宮女目光躲閃,其中一人鼓起勇氣道:“奴婢說了,大皇子……竟然歡呼雀躍,稱此後再無人管束他了……”


    皇後渾身戰栗,她淒厲地喊叫一聲,癱倒在地,痛哭不止。


    慕容複微微閉眸,無奈又失望地慨歎道:“看吧,此乃你精心策劃,欲使其繼承皇位的好兒子……你言朕奪走本應屬於你的一切,朕並未奪取,是你們母子的德行,不配擁有……你自始至終,眼中唯有權力和皇位,卻從未想過,欲獲此位,需有善良包容忍耐之品質,更需有超乎常人之才能……”


    他擺了擺手,侍衛進入,將如爛泥一般的皇後拖了出去。


    翊坤宮的正殿,霎時寂靜無聲,六宮嬪妃,皆震驚地目睹了廢後的這一幕。


    看著這個作威作福、惡毒陰險的女人,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報應,蕙蘭長長地舒了口氣。


    然而,蕙蘭的心中,卻也生出難以言喻的悲涼。皇後機關算盡,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一片沉寂中,溫秋實上前一步,跪地懇求道:“多謝皇上為草民作主,如今真相已然大白,草民實不宜繼續留在宮中......懇請皇上開恩,放草民回襄陽吧!”


    慕容複凝視著溫秋實,眼中的寒意逐漸消散,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暖真摯的笑容,緩緩說道:“溫太醫,讓你受了冤屈......不過依朕之見,你還是留在京城一段日子為好。一來可以好好調養身體......二來,梅妃有孕,由你留下親自照看,朕最為放心!”


    溫秋實稍作猶豫,麵露難色。


    一直沉默不語的湘妃,見此情形,竟也笑著說道:“溫太醫的醫術,在整個太醫院中也是出類拔萃的,不在宮裏,著實可惜......而且本宮也聽說了,溫太醫的父母,並沒有隨你去襄陽,既是如此,又何必獨自離鄉呢?”


    湘妃此言一出,連太後都不禁疑惑地看了溫秋實一眼。


    蕙蘭心中亦是一陣亂跳。


    當初,溫秋實遞交辭呈,理由是父母年老,欲歸鄉養老。可如今,他的父母仍留在京城,他卻獨自去了襄陽,著實令人詫異。


    說實在的,蕙蘭希望溫秋實能盡快脫身離去。


    “此前,湘妃就曾在太後麵前搬弄是非,稱她宮中的內監趙強,曾在四月初三那天,在雲若寺見到我和溫秋實,又目睹我獨自去了西邊的槐樹林。後來,幸得陳侍衛出言相助,我才逃過一劫。


    但現在看來,湘妃對我的懷疑並未消除。這些日子,我自身難保,對溫家之事一無所知。沒想到,湘妃卻對溫家之事如此清楚,看來,絕非偶然聽聞,隻怕是刻意探聽。


    溫秋實留下,於我於他,皆是巨大隱患。此時此刻,眾目睽睽,我不敢貿然勸說皇上讓溫秋實離開,以免惹人懷疑。”


    蕙蘭慮及此處,不由自主地轉頭看了溫秋實一眼。


    溫秋實與蕙蘭目光相對,似乎全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稍作遲疑,語氣堅定道:“皇上,草民去意已決……”


    慕容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平緩道:“無妨,待梅妃誕下腹中皇嗣,朕自不會再留你!”


    溫秋實惴惴不安地看了蕙蘭一眼,知曉自己拗不過皇上,沉默許久,低聲道:“草民遵命!”


    事已至此,蕙蘭也猜不透慕容複究竟意欲何為,卻也隻能委婉謝恩:“溫太醫留下照看臣妾腹中之胎,自是最為妥當……多謝皇上體恤!”


    軒然大波過後,慕容複要回崇明殿處理事務,嬪妃們便各自離去。


    踏出翊坤宮的大門,蕙蘭又回頭望了一眼。


    宮殿雄偉,飛簷高挑,在深秋的暖陽下,屋頂明黃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輝。


    這裏,曾是後宮最為矚目的地方。如今,隨著皇後被廢,恐怕也會變得沉寂冷清。


    她緩緩轉身,卻見湘妃正站在不遠處,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眼中似有一層令人玩味的陰霾。


    蕙蘭回頭,湘妃先是一驚,繼而臉上的陰沉迅速消散,化作明媚笑容。她對蕙蘭行了個平禮,在宮女的攙扶下,身姿婀娜,款款離去。


    蕙蘭心中明了,這兩日湘妃向自己示好,不過是權宜之計。因皇後謀圖廢帝立新,才令湘妃與自己暫時和解。


    然而如今,她們已然沒有共同的敵手。作為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兩位嬪妃,接下來,她們二人之間,恐怕要展開新一輪的較量。


    後宮爭鬥,勾心鬥角,當真是永無寧日!


    蕙蘭回到醉心殿,思冰和思菱便攙扶她進入寢殿,讓她好生躺下歇息。


    蕙蘭觸及柔軟的錦衾,頓時感到渾身酸困疲乏。這幾日,她一直處於惶恐不安之中,寢食難安,著實耗費了太多心神。如此一躺,便是一整天,連午膳和晚膳,也都是讓思菱送進房內,草草用了些,便繼續靠在床榻上閉目養神。


    暮色深沉,慕容複忽然到來。他沒有讓人通報,直接進入了寢殿。


    蕙蘭正懶洋洋地斜靠在軟枕上,突然看到慕容複進來,嚇了一跳,急忙起身請安。


    慕容複卻快步上前按住蕙蘭,笑道:“朕本想宣你去崇明殿,想到你身體不便,就親自過來了……怎麽這麽早就躺下了,身體不適嗎?”


    本來,蕙蘭考慮到自己有孕在身,斷定皇上回宮後的第一個晚上,絕對不會傳她侍寢。


    此時見到慕容複前來,驚喜之餘,也有些局促不安,低聲道:“皇上怎會來臣妾這裏?臣妾有孕在身,無法侍奉皇上!”


    慕容複沒有說話,而是俯身看著蕙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這句話,朕似乎聽過很多次了……”


    他轉身坐在床沿,將蕙蘭攬入懷中,帶著戲謔的神情,模仿蕙蘭的語氣說道:“臣妾燙了手,無法侍奉皇上;臣妾來了月信,無法侍奉皇上;臣妾患了風寒,無法侍奉皇上……如今更是名正言順了,臣妾懷有身孕,不能陪伴皇上……”


    蕙蘭的臉倏地紅了,邊假意握起拳頭捶打他,邊囁嚅道:“聖上就會取笑妾身,妾身……所言皆是實情!”


    慕容複捏住蕙蘭的下巴,深深地凝視她:“癡人,並不是隻有魚水之歡才叫陪伴。在朕看來,隻要你在朕身邊,能讓朕看到你,便是最好的相伴了……這數月,朕遠在西南,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想著咱們的孩子……”


    他伸出溫暖寬厚的手掌,輕輕覆蓋在蕙蘭隆起的小腹上,溫柔地摩挲著,沉聲道:“真想你們……”


    話正說著,他忽然握緊蕙蘭的手,往上一提。伴隨著絲絲涼意,蕙蘭定睛一看,發現手腕上,竟然多了一串手串。


    那手串,是由罕見的紫玉雕琢而成,晶瑩剔透,圓潤光潔。手串的接口處,垂下細長的流蘇,上麵綴著一個小巧的玉佩,仔細瞧,竟是一朵蘭花的模樣,栩栩如生,精妙絕倫。


    慕容複細細地端詳著,在蕙蘭的手背上輕吻了一下,輕聲問道:“朕在西南,特意讓當地的玉匠為你雕刻的,可還喜歡?”


    蕙蘭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恰似有一縷暖風輕輕拂過。她點點頭,環抱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小聲道:“喜歡!”


    晨間,在翊坤宮,當著眾人的麵,不過是短暫隱忍的溫存,此刻,兩人緊緊相擁,隔著單薄的衣衫,一時情難自禁。


    慕容複的呼吸逐漸沉重起來。蕙蘭趕忙直起身子,離開他的懷抱,轉移話題道:“聖上,西南那邊,都已經平定了嗎?”


    慕容複深吸一口氣,似在平複情緒,隨後,他臉上露出驕矜的笑容:“自然,朕親自出馬,豈會空手而歸,緬族首領被俘,隻得投降求和,朕命他們後退百裏,不得再騷擾邊境百姓……”


    有一個問題讓蕙蘭深感不安,在她心中縈繞已久,此時又再度浮現。


    猶豫片刻,她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那……章威呢?此次叛亂,不是他與緬族勾結所致嗎?”


    慕容複的身體猛地一僵,緊接著,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決絕:“章威死了……朕,親手殺了他!”


    “章威已死,姐姐便再無依靠。那她現在身在何處?失去了章威的庇護和幫扶,她如何生活?”


    就在蕙蘭發愣之際,慕容複的目光望向窗外,自言自語道:“朕將顧帆留在西南,沒有了章威這個禍害,總算能放心了!”


    蕙蘭仿若未聞,依舊坐在床上,心中掛念著姐姐鄧蕙梅,章威不在了,姐姐孤身在外闖蕩,終究是個隱患。


    她心中百感交集,慕容複轉過頭,凝視著她,微笑著說道:“想什麽呢?早些歇息,這些日子朕不在,你怕是寢食難安吧……今夜,有朕伴你左右,安心睡吧!”


    說著,他擁蕙蘭躺下。


    蕙蘭躺在慕容複溫暖的臂彎裏,心中湧起久違的踏實感。困意逐漸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暫時拋開紛繁的思緒。


    窗外似乎起風了,發出陣陣嗚咽聲。


    睡意朦朧中,蕙蘭感覺慕容複貼近她的臉,用手輕輕將她的發絲拂到耳後,柔聲說了句什麽。


    但是,蕙蘭太困了,捕捉不到他的聲音,隻是微微動了動身子,更緊緊地偎進他的懷裏,便沉沉睡去了。


    數日之後,有關這場無果而終的政變消息,陸續傳來。皇後遭廢黜,護國公爵位被削,亦被斬首示眾。其餘族人與同黨,依罪行輕重,或斬首,或流放。


    宋家往昔如日中天的榮華富貴,轉瞬間化為烏有。這些年,護國公府仗勢欺人、強取豪奪、作惡多端,民怨鼎沸。據說皇帝旨意下達後,京城百姓竟自發燃放鞭炮慶賀。


    慕容複或許早知護國公的惡行。然宋家曆經三代,根基深厚,若行動過早,恐無法根除,反而拖泥帶水,遺禍無窮。故他一直隱忍等待時機,此次護國公與皇後裏應外合,脅迫宰相,密謀政變,他當機立斷,一舉擊潰,令眾人啞口無言。


    幾家歡喜幾家愁,隨著護國公一黨的倒台,蕙蘭的父親鄧百川和湘妃的父兄,在此次政變中有功。正因他們無懼護國公淫威,堅決抵抗,堅守至皇帝歸來,才未讓“廢舊立新”的陰謀得逞。


    慕容複大行封賞,鄧百川官升兩級,由正三品升至從一品,封為敬國公。湘妃之父封為寧安侯,其兄封為榮威將軍,一時風頭無兩。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湘妃娘家榮寵加身之際,她自己更是如烈火烹油、錦上添花。廢後第七天,皇帝下旨,晉封湘妃林樂瑤為端貴妃,代掌六宮事務。


    因無皇後,林樂瑤作為後宮位分最高的貴妃,位同副後,無比尊貴。


    一時之間,後宮嘩然。


    依照舊例,嬪妃有孕時往往會晉升位份。然而,蕙蘭懷胎七月有餘,其娘家又有功,皇上卻單單晉了端貴妃的位份,對蕙蘭並未晉升,實非尋常。


    對此,宮中亦有傳聞,稱蕙蘭素來備受恩寵,皇上不過是待其產下一胎後再作定奪,若生皇子,封後亦未可知。


    蕙蘭並未將這些放在心上,每日在醉心殿安心養胎。


    但她心中卻十分清楚。


    端貴妃是皇上未登基時的側妃,在宮中資曆頗深。其父兄位高權重,皆為朝廷效力,此前又協理六宮。


    此次皇上晉她為貴妃,令她接替皇後掌管後宮事務,也在情理之中。


    “至於自己,”蕙蘭暗想,“目前,我並無心爭奪權力和地位,隻盼能平安順遂地生下腹中孩子,過上平靜的生活。”


    數日後,一個令蕙蘭振奮的消息傳來,因娘家之功,慕容複特準許鄧府和林府的女眷入宮探視。


    “如此,我便能見到娘了。”蕙蘭喜極而泣。入宮年餘,她對母親思念至極。此外,她也急切地想與母親商議姐姐之事。


    “我必須讓娘傳話給爹爹,讓他想辦法盡快找到姐姐並妥善安置。否則,一想到姐姐下落不明,我便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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