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她低下頭,依然堅持道:“民女說的都是實話。彤雲確實是因為害怕事情敗露,想要投井自盡。


    至於欣嬪,娘娘應該聽過一句話,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說不定,她就是那種陰險狠毒之人……既然欣嬪幾次三番想要害死娘娘,娘娘又何必為她辯解!”


    蕙蘭搖了搖頭,平靜地看著秋苓,緩緩道:“欣嬪不過是新封的嬪位,而高湛,三年前就因瀆職被革職,


    即便他們是同鄉,欣嬪一個深宮婦人,根基淺薄,毫無背景,又怎麽可能與宮外的高湛勾結在一起?又怎麽能弄到毒龍丸這種在江湖上失傳已久的毒藥?


    退一萬步說,即便欣嬪真有指使高湛的本事,高湛一個早已被除名的侍衛小頭目,又怎麽可能左右得了白元……


    白元是誰?他可是皇上的近身侍衛,連本宮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人,如果高湛隻為欣嬪效力,怎敢對白元發號施令?而白元,又怎會對高湛那般敬畏順從?


    所以,本宮斷定,高湛絕不可能是欣嬪的人。至於彤雲的指證,更是沒有一句實話……”


    蕙蘭停下來,緊緊地盯著秋苓:“高湛過橋刺殺二皇子時,彤雲不管是身處玉蘭林,還是已經逃向禦花園的東南角,都根本看不到河對岸,更不可能知道發生了什麽。


    可她卻能清楚地猜出,高湛過了橋後,是因為看到本宮和侍衛在一起,所以才臨時起意,轉而對二皇子起了殺心……言多必失,如果不是提前清楚高湛的安排,又怎麽可能說得這麽具體?


    本宮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別的嬪妃安插在清音閣的眼線……目的就是在這一天,能在關鍵時候,利用彤雲,把自己的罪行,栽贓給欣嬪。


    現在想來,欣嬪有自己的心腹宮女,那是與她患難與共的杏雨。彤雲,不過是內務府新撥給她的。欣嬪如果真的和人暗中有所圖謀,不可能讓彤雲知道,更不可能交給彤雲這麽重要的任務……”


    說著,蕙蘭看向身邊的芍藥花叢,忍不住冷冷一笑,繼續對秋苓道:“瞧這芍藥花,還不到三尺高,若是有人從這條路上走過來,很輕易就能夠被發現。可端貴妃,在閃身出來救二皇子之前,卻沒有一個人看到她的身影……


    因此,端貴妃絕非無意間路過,恰到好處地替二皇子擋刀,而是蓄意已久,俯身躲在芍藥花後,靜待千鈞一發之際衝出來。


    她如此行事,目的何在?無需本宮贅言,想必你亦能知曉。


    除了欲取得皇上和太後的信任,更為重要的,恐怕是掩蓋罪行吧。


    而今,雖太後一時受蒙蔽,但皇上睿智無比,恐怕早已對真相了若指掌。你若知曉內情,卻蓄意隱瞞,不僅會令本宮陷入被動,亦會給自身招惹麻煩……更為重要的是,如此行事,會害死欣嬪的!”


    秋苓驀地抬頭,臉色蒼白如紙。她望著蕙蘭,淚水如決堤之水般流淌而下:“害死她?那是她咎由自取,是上天對她的報應……若非忌憚牽連娘娘,民女該親手殺了這毒婦的!”


    “果然!秋苓和欣嬪之間是有淵源的。”


    蕙蘭強抑著劇烈的心跳,一邊用關切的目光看著她,一邊動情地說:“秋苓,告訴本宮,你和欣嬪之間,究竟有何恩怨?本宮上午就瞧出來了,你對她懷有極深的恨意。


    所以,方才你心中分明清楚,彤雲是在汙蔑欣嬪,卻仍不願為她作證,對吧?


    你可知道如此行事的後果嗎……真正的凶手安然無恙,而無辜的欣嬪,則會遭受誣陷。


    殘害嬪妃,刺殺皇子,此乃誅滅九族之罪……你是個善良的姑娘,對本宮這樣的陌生人,尚且能出手相救,竭盡全力相助。為何對與自己有交情的欣嬪,要如此狠心呢?”


    秋苓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不斷從她臉頰滑落,滴落在腳下的石板路上。


    似乎過了一萬年那麽久,秋苓才用沙啞低沉的聲音,哽咽著說道:“欣嬪,杜青芙……這個毒婦,她害死了我的哥哥……”


    “哥哥?你的哥哥?”


    蕙蘭吃驚地看著秋苓,隻見她抹了一把眼淚,幾乎是切齒痛恨地說:“娘娘應該知道,欣嬪在入宮前,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那就是我的哥哥,親哥哥……”


    蕙蘭的腦子裏嗡地一聲,仿佛炸開了一般。刹那間,很多疑惑,全部都有了答案。


    秋苓抽了抽鼻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沉穩下來。她別過臉,看向身邊早已凋謝的芍藥花,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


    “……在我很小的時候,杜青芙的父親,是兗州的知州,而我爹爹,則是兗州同知,他們倆私交甚好。


    我哥哥比杜青芙大五歲,從我記事起,他們倆就是一對金童玉女,兩家父母,也早已默認了兒女的感情,就等著杜青芙及笄之年,給他們完婚。


    可是,在我七歲那年,爹爹得了一場重病,很快就與世長辭。爹爹死後,我們家每況愈下,而杜青芙的父親,則在這期間升了官,家世愈發顯赫。


    即便這樣,她也經常和哥哥書信往來。哥哥對她,更是一心一意,非她不娶。


    杜青芙十六歲那年,我娘托了媒人,準備正式上葉家提親……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杜青芙竟然瞞著我哥哥,一聲不吭去了京城,進宮參加選秀,並如願成為嬪妃……”


    蕙蘭緊緊咬住嘴唇,幾乎不忍再聽下去。因為她早已經知道,這個故事的最終結局,有多淒慘。


    秋苓沉痛的聲音,依然不徐不疾地傳入她的耳中:“自那以後,哥哥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七尺男兒,在短短數月間,瘦骨嶙峋……我與母親,日夜守在哥哥床邊,不斷勸慰他,開導他,唯恐他想不開。


    一年後,哥哥逐漸走出陰霾,開始外出謀生……他本就是我和娘的依靠,爹爹死後,他就勇敢地挑起了養家的重擔。


    然而,就在那時,他卻突然從他人處得知,杜青芙在宮中,因掛念他,被皇上發現,貶為庶人,終生囚禁離宮……


    我那傻哥哥,帶著全部積蓄,來到京城。通過爹爹的一位老友,買通一位管事太監,偷偷潛入宮中,欲救杜青芙出宮。


    豈料,這竟是杜青芙的陷阱……哥哥被亂棍打死,我和娘,最終連他的屍首也未見著……”


    秋苓頓了一下。蕙蘭呆呆地看著她,隻見她緊閉雙眸,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她的聲音,也越發低沉:“哥哥死後,娘怕杜青芙趕盡殺絕,便帶著我,逃到蒼溧江西邊的蘇門鎮,投靠一位遠房親戚……我們在江邊搭了間小草屋,靠為人洗衣度日,如此這般苟活於世。


    去年,我娘也過世了。哥哥死後,她實則是不忍心丟下我一人,硬撐著一口氣罷了……娘走了,我也再無牽掛。心中,唯有一事,便是報仇……找杜青芙報仇。


    她害死我哥哥,害得我流離失所,我早已立下誓言,終有一日,定要找到她,為我哥哥,為我娘,也為我自己報仇。


    然而,我不過是一介貧賤的浣衣女,她卻是皇宮內苑的嬪妃,我又能拿她怎樣?


    我救您時,確實存有私心。見您衣著不凡,非比尋常之人。本想著借您之力,前往京城,再尋機一步步接近杜青芙。


    卻不想,蒼天有眼,我無意中救下的人,竟是貴妃……那天,當我得知前去尋您的人,竟是皇上時,天知道我有多震驚。


    我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


    所以我才毫不猶豫地答應隨您進宮,我定要親手取了杜青芙的性命,以告慰我哥哥和爹娘的在天之靈!”


    “竟是如此!”蕙蘭輕聲呢喃。


    其實,在杜青芙那裏,蕙蘭早就知曉她那個戀人的悲慘遭遇。


    但當時,也隻是感歎一番,可憐這個男子,情深意重,念念不忘,甚至不惜飛蛾撲火。以至於被人利用,最終被活活打死,斷送了年輕的生命。


    她從未想過,這個男子,也有家庭,有父母,有親人。他的死,會讓多少人肝腸寸斷,又讓多少人痛不欲生。


    比如秋苓,這個剛滿十七歲的姑娘,作為男子的親妹妹,是如何背負著仇恨,度日如年?


    可是,秋苓根本不知道,她一心想要報仇的杜青芙,也是個可憐之人啊!


    蕙蘭長長歎了口氣,暗自慶幸,“還好,秋苓在我發現之前,沒有衝動行事;還好,我及時察覺異樣,阻止了她的複仇計劃。


    不然,如果秋苓真的害死杜青芙,自己恐怕也性命難保。這樣的結局,隻怕會令親者痛,仇者快啊。”


    午後的陽光下,蕙蘭凝視著秋苓充滿仇恨的眼睛,緩緩說道:“確實是蒼天有眼,讓你遇到了本宮……否則,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的仇人,根本不是杜青芙……而你的仇,本宮也早就替你報了!”


    秋苓愣了一會兒,皺起眉頭,疑惑地看著蕙蘭:“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不是在為杜青芙開脫嗎?”


    蕙蘭微微一笑:“你啊,純粹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也堵住了雙耳,隻要在宮裏打聽一下,就知道杜青芙被人害得有多慘……”


    秋苓打斷蕙蘭的話:“她慘?她身為皇上的欣嬪,錦衣玉食,仆從成群,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現在又有了身孕……以後隻怕是更要母憑子貴,平步青雲了!”


    蕙蘭搖搖頭,痛心地說:“不,你哥哥死後,杜青芙就被囚禁在離宮,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直到去年年初,她才得以平反昭雪,被放了出來!


    當初,她也是被人陷害,她勸你哥哥的信箋,被廢皇後和當年的容妃利用,說她私通外男,把她關進離宮……而你哥哥得到的消息,也根本不是杜青芙傳過去的,而是廢皇後故意的……下令打死你哥哥的人,自然也是皇後。


    試想一下,如果是杜青芙想害死你哥哥,怎麽可能把他引進宮裏?你可能不知道,正是因為你哥哥潛入宮裏救她的行為,證實了她與外男有私情的罪名,才被下令貶為庶人,終身囚禁在離宮。


    杜青芙與你哥哥,皆是宮鬥之犧牲品。她對你哥哥有所虧欠,然其瞞兄入宮,亦非她之過……女子婚事,向來皆由父母媒妁做主,杜青芙之父,為前程求女入宮選秀,她如何能違抗父命!”


    言及葉青芙,蕙蘭不禁憶起自身經曆,聲音微顫。


    秋苓張嘴呆愣,將信將疑地看著蕙蘭。


    蕙蘭深知,欲消除她多年之深仇大恨,僅憑己言,定然難以置信。


    然此刻,事急無時。


    蕙蘭不禁急道:“本宮將帶你見杜青芙,屆時你二人當麵對質,把話說明,當然,你亦可向他人打聽,察本宮是否欺你。


    隻是秋苓,若你不明真相,便貿然尋仇,害了杜青芙,遲早必會悔恨……你亦知曉,杜青芙乃你哥哥摯愛之人,他知她入宮選秀實乃迫不得已,否則亦不會在得知杜青芙被囚禁離宮後,不顧一切欲救她出宮……”


    言罷,蕙蘭目光,徐徐望向遠方。


    隻見二內監,攜杜青芙,已自木橋另端,緩緩行來。


    蕙蘭壓低聲音,幾近哀求之口吻,對秋苓道:“無論如何,先為欣嬪洗清冤屈可好?你二人之恩怨,日後再算……告知本宮,方才彤雲究竟做了何事?於禦花園東南角,她果真欲投井自盡乎?”


    秋苓定睛看向蕙蘭,沉默不語,蕙蘭幾近絕望時,她終於開口,一字一句道:“她至井邊,非欲自盡,乃引我至彼處,妄圖將我推下井……滅口殺人!”


    蕙蘭激動得身體微微顫抖,聲音也有些發顫:“也就是說,你知道彤雲的底細,對嗎?”


    秋苓愣了一下,緩緩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並不知道彤雲的什麽底細,離得遠,她和高湛聲音又小,根本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 娘娘您離開廊亭沒多大會兒,玉蘭林裏就匆匆跑進來一個小太監……


    我沒看清他的長相,隻看到他急急地對高湛和彤雲說了幾句話,高湛就立刻匆匆地出去了。 我當時很是納悶,怕打草驚蛇,也沒敢出來……直到後來,我看見彤雲也腳步飛快地跑了,朝禦花園的東南角而去,心急之下,才起身悄悄跟著她。


    沒想到,彤雲原來是早就發現我了。她故意把我引到井邊,作勢要投井自盡。我剛追過去想要救下她,她卻一下子揪住我,要把我往井裏推……我好不容易才掙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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