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嬪苦笑著:“福禍相依……臣妾萬沒想到,皇後與容妃設下的陷阱,反倒讓臣妾免受林樂瑤算計。


    那時,臣妾與林樂瑤同住尚不足半年,她又頗為自愛,每次往茶水裏添加的紫茄花粉末極少,尚且無法將她不孕之由諉過於臣妾。


    臣妾被皇後下令囚禁離宮之日,林樂瑤聞訊趕來,惺惺作態地對著臣妾流淚。


    忍無可忍之下,臣妾索性揭穿了她。當她含沙射影地抱怨皇後狠心時,臣妾冷漠地回了一句:與姐姐相比,皇後還算仁慈,起碼還留了臣妾一命。若臣妾繼續留在這兒,一年後,恐怕性命難保。


    她臉色大變,深知臣妾已洞悉一切。


    偽裝的姐妹情深蕩然無存,林樂瑤怒視著臣妾,惡狠狠地警告道:杜青芙,你若識相,就管好你的嘴!


    再後來,臣妾已被囚禁離宮,皇後卻仍要斬盡殺絕,設計引來臣妾青梅竹馬的戀人……深仇大恨,充斥著臣妾的身心,對林樂瑤的所作所為,倒也逐漸淡忘了。


    直到臣妾在娘娘的幫助下走出離宮,又重新獲封欣嬪以後,林樂瑤對臣妾的敵意和忌憚,才開始愈發明顯……”


    欣嬪停下來,回過神,仿佛走了一段漫長的路,顯得十分疲憊。


    她低聲道:“這就是臣妾和林樂瑤的故事……臣妾一度曾絕望至極,皇後和容妃的陰謀也罷了,一直深信不疑的好姐妹,竟然也是個心狠手辣的毒婦!”


    她幽幽地歎息一聲,終於沉默下來。


    暖閣裏靜悄悄的,一時之間,蕙蘭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是同情,安慰,還是唏噓感慨?


    片刻之後,蕙蘭喃喃問道:“既是如此,事隔這麽久,林樂瑤為何還要顛倒黑白,將她曾經的陰謀說成事實,來欺騙她的親妹妹?”


    欣嬪依然不說話,目光銳利地看著蕙蘭,微微一笑,似乎蘊含著千言萬語。


    迎著她的目光,蕙蘭猛地驚跳起來,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蕙蘭擔憂地看向欣嬪的小腹,語氣沉穩地叮囑道:“端貴妃的用意,想必是想讓林念瑤恨你……


    在林念瑤麵前,她表示自己所有邪惡陰毒的行為,皆是因你殘害而致其無法有孕,故才心性大變……現今你身懷六甲,她對你又有所忌憚,你定要多加謹慎……”


    欣嬪愣了一下,緩緩說道:“放心吧娘娘,無人能傷臣妾……倒是臣妾,或可將計就計,幫娘娘一把,也幫自己一把……臣妾告退,娘娘好生歇息吧!”


    她向門口走了幾步,回身看著蕙蘭,微微一笑,道:“雖臣妾曾被林樂瑤所傷,立誓再不信後宮任何女子……但事已至此,臣妾還是選擇信娘娘,也真心覺得,娘娘您和林樂瑤,是截然不同的人!”


    蕙蘭怔怔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忽地升起一團模糊的疑雲。


    接下來的日子,蕙蘭開始正式執掌後宮事務,愈發忙碌起來。


    整個後宮,較之前,卻顯得平靜了許多。


    韓貴人被太後斥責懲罰後,遷至婉妃的翠玉軒。有直爽潑辣的婉妃坐鎮,其很快便收斂了囂張氣焰。


    至少,明麵上看著循規蹈矩、低眉順眼的,仿若變了個人一般。


    而端貴妃,也稱自己傷口初愈,需靜養。平日裏多數時間皆守在碧霄殿,深居簡出。


    二人的此番舉動,倒是讓前段時間的軒然大波,起到了殺雞儆猴的效用,讓蕙蘭省心不少。


    風平浪靜中,唯一讓蕙蘭惦念擔憂的,便是林念瑤。


    那日深夜,她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回去勸說端貴妃。


    但過去這麽多天了,卻遲遲沒有任何動靜。


    蕙蘭篤定,端貴妃不會聽她的,但她們姐妹倆之間,如此無聲無息相安無事,也讓蕙蘭覺得太過異常。


    暴風雨果然來了!


    仲夏的黃昏,天色漸暗,涼風襲來,白日的暑氣消散。


    用過晚膳後,蕙蘭心中煩悶,便在思冰和思菱的陪同下,前往禦花園散步。


    禦花園裏綠意盎然,一簇簇淺粉玫紅的紫薇花,在蒼茫的暮色中,如雲似霞般盛開。


    過了清音閣對岸的木橋,剛走到那條竹林小徑上,一個人影突然閃出。


    蕙蘭定睛一看,竟然是多日未見的林念瑤!


    她恭敬地俯身請安,隨後道:“如此巧合,竟在這裏遇見娘娘,念瑤正想去醉心殿向娘娘辭別呢……明日一早,臣女就要出宮,回林府去了!


    “她要走了?!”


    蕙蘭詫異審視林念瑤片刻,便意味深長地問道:“要回去了?那麽,念瑤姑娘此來宮中的任務,可都完成了?”


    林念瑤愣住,淺笑著:“人各有命,臣女在宮中半年,已盡力而為……至於結果如何,臣女勢單力薄,難以左右……所以也想通了,不再強求。此後,隻為自己而活!”


    蕙蘭靜靜看著她,“離開宮裏也好。端貴妃這攤渾水,她再涉足,便更難脫身了。隻是,端貴妃又怎會輕易放妹妹走呢?”


    這般想著,蕙蘭也不再多問,隻是溫言:“聽說溫秋實還留在京城,應是在等姑娘呢……而皇上賜婚的旨意,也並未收回。所以,念瑤姑娘隻要想得開,前路便是坦途!”


    林念瑤沒有說話,深深看了蕙蘭一眼,再次俯身施了一禮,才緩緩道:“多謝娘娘指點,念瑤定會銘記娘娘的話!”


    言罷,她便匆匆離去。


    輕盈苗條的身影,須臾間便消失在蕙蘭的視線中。


    思菱緊緊盯著林念瑤的背影,須臾,嘀咕了一句:“娘娘,剛才林姑娘……似乎是從清音閣的方向過來的!”


    蕙蘭抬起頭,目光銳利地往前看了一眼。稍作思忖,她便低聲吩咐道:“天已將黑,回去吧!”


    自禦花園返回後,蕙蘭稱午間未曾休憩,甚是疲乏,早早便歇下了。


    躺下後,卻睡得極不安穩,總覺得有何事將要發生。


    半夢半醒間,殿外似乎傳來一陣急促淩亂的腳步聲。


    蕙蘭驀地坐起來,見已至拂曉時分。窗欞中,透出夏日清晨獨有的明亮光線。


    她定了定神,正疑惑適才是否在做夢,便聽到有人在急急地拍門。


    緊接著,是小太監田青略顯慌亂的聲音:“娘娘,清音閣來人,傳您過去一趟……說是欣嬪娘娘出事了!”


    聞得田青言欣嬪出事了,蕙蘭非但未現平素的驚慌,反而覺得一直懸著的心,於這一刻安然落地。


    “該來的,終是來了!”


    思菱惴惴不安地看了蕙蘭一眼,見她沉默不語,急忙起身,快步向殿外走去。


    須臾,她便折返回來,滿臉恐懼,小聲對蕙蘭說:“娘娘,杏雨來稟報,說欣嬪自半夜起,便腹痛不止……這會兒,已然見紅了!”


    蕙蘭心裏咯噔一下,對於有孕剛滿三個月的欣嬪來說,見紅意味著什麽,自是不言而喻。


    沉吟須臾,她即刻吩咐思菱道:“速伺候本宮更衣,即刻趕赴清音閣,去看看究竟是何狀況!”


    待蕙蘭至清音閣時,遠遠地聽到,欣嬪的寢殿內,已然亂作一團。


    她步伐加快,匆匆走進殿內。


    剛進門,便見小宮女端著剛換下來的衾褥和睡褲,快步向外走去。


    上麵沾染的大塊血跡清晰可見,令人觸目驚心。


    杏雨提前一步回來,此刻已跪在床邊,帶著哭腔,連聲喊著:“娘娘,娘娘,您怎麽樣了?好些了嗎?”


    蕙蘭走過去,沉聲道:“請太醫了嗎?”


    欣嬪睜開眼睛,臉色蒼白地看了蕙蘭一眼,聲音微弱地回答道:“娘娘來了……已經讓人去請了!”


    蕙蘭打量著她,追問道:“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腹痛?”


    欣嬪垂下頭,支支吾吾:“臣妾也不確定,等會兒……看太醫怎麽說!”


    說話間,清音閣的小太監,領著一個太醫走了進來。


    這是個蕙蘭從未見過的年輕太醫,欣嬪介紹道:“這是宋太醫,本宮的胎……一直由他照看,甚是細心周到!”


    蕙蘭點了點頭,用銳利的目光看著宋太醫。


    他倒是沉穩自若,給蕙蘭請過安後,很快便走到欣嬪的床榻前。


    一番細致的檢查後,他轉身麵對著蕙蘭,臉上的表情很是微妙。


    緊接著,他後退幾步,俯身跪倒在地,聲音微微發顫:“稟蘭貴妃,欣嬪娘娘腹中的胎兒,已經……沒了!”


    一片驚慌失措的唏噓啜泣聲中,蕙蘭麵無表情地問:“說清楚,怎麽回事?”


    宋太醫抬起頭,惶恐地看著蕙蘭,用堅定的語氣說:“欣嬪娘娘的胎位一直很穩當,驟然腹痛見紅,進而滑胎……微臣可以斷定,是外因所致!”


    蕙蘭還沒來得及反應,宋太醫便又轉身問杏雨道:“不知誠嬪娘娘在腹痛發作前,最後入口的是什麽食物?”


    杏雨凝眉深思,須臾便答道:“晚膳乃清音閣小廚房所備,奴婢親力親為,應無問題……”


    她略作停頓,忽地圓睜雙目,踟躕道:“用過晚膳後,林姑娘……端貴妃之妹,至清音閣小坐,我家娘娘陪其飲了紅棗茶,又食了些許點心……”


    聞此,蕙蘭即刻憶起昨日黃昏於禦花園遇林念瑤之景,遂驚愕問道:“林姑娘?她與欣嬪素不相識,至清音閣所為何事?”


    杏雨答道:“林姑娘於禦花園散步,路經清音閣門前,言稱行久口燥,欲入內討些茶水……我家娘娘便禮數周到地將其迎了進來!”


    杏雨此言,意在言外,甚是明了。


    蕙蘭凝視著她,竭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沉穩:“昨夜欣嬪與念瑤姑娘所用之紅棗茶及點心,可有剩餘?”


    杏雨何其伶俐,須臾便答道:“有的,自娘娘有孕後,其每用之飲食,奴婢皆保留一日……以防不測!”


    蕙蘭凜然下令道:“遣人取來,令宋太醫查驗是否有異!”


    兩個小宮女應聲而去,未幾,便端著盛有紅棗茶的茶壺和兩碟豌豆黃,走了進來。


    宋太醫趨前,先接過碟子,取了一塊豌豆黃,掰開細察,又拈下一些碎末,放入口中咀嚼品味,眉頭稍舒,頷首道:“回娘娘,豌豆黃並無問題!”


    言罷,又端起剩餘的小半壺紅棗茶,取幾案上的茶盞,倒了半杯,輕嗅少時,麵色旋即凝重起來。


    蕙蘭心頭一沉,目光緊緊鎖定宋太醫,見他快步走向角落處的痰盂,將紅棗茶全部倒入其中,俯身仔細查看。


    接著,他起身毫不遲疑地稟報:“娘娘,這紅棗茶確實有問題……其中的紅棗泥、枸杞,本身並無異樣,孕婦飲用,可補血安神。


    然而,欣嬪娘娘所飲的紅棗茶中,除了這些,竟然還摻入了大量的五行草粉末……五行草具有散血消腫、利腸滑胎之效,欣嬪娘娘腹中胎兒不保,必定是因此所致!”


    蕙蘭沉默不語,心中冷笑連連。


    “還是這一招,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她靜靜地思考片刻,看向床榻上的欣嬪,輕聲問道:“昨日傍晚,念瑤姑娘是獨自前來嗎?”


    欣嬪有氣無力地回答:“不是,她還帶了一個小宮女……一同前來!”


    杏雨迅速接過話頭:“奴婢認得,是碧霄殿的雲雀姑娘!”


    蕙蘭微微一怔,淡淡地說:“是嗎?昨日傍晚,本宮恰好在禦花園散步,遇到念瑤姑娘時,她可是獨自一人!”


    杏雨愣了一會兒,口齒清晰地解釋道:“啟稟娘娘,林姑娘離開清音閣時,奴婢聽到她吩咐雲雀先回去,說自己心中煩悶,要獨自一人再四處走走……想必娘娘遇見林姑娘時,雲雀應該已經回到碧霄殿了,所以隻剩她一人!”


    蕙蘭麵無表情地看著杏雨,斥責道:“你們怎能如此不小心?欣嬪娘娘身懷六甲,她的飲食起居,應當格外留意才是……怎能如此糊塗,讓她喝下摻有五行草粉末的紅棗茶?”


    杏雨尚未答話,欣嬪便強撐著直起身子,微喘著氣,沉聲道:“不怪她們,是臣妾……太過疏忽……念瑤姑娘不過是端貴妃的妹妹,來宮裏暫住,算是客。


    臣妾與她素不相識,無冤無仇,隻想著好生招待她,卻未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娘娘,您定要還臣妾一個公道,臣妾的孩子……不能就這麽沒了……”


    話未說完,她便已語塞,低聲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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