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一下,咬緊牙關,然後憤怒地說道:“娘娘,微臣沒有說,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這個陸水芸,微臣對她沒有任何感情。


    以前從未聽說過,也從未見過,突然之間冒出來,聲稱和微臣定過親,就要嫁給微臣……難道就因為母親多年以前的一句戲言,微臣就得娶她……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母親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當初微臣被扣押在青岩山的林家別院時,寧安侯有心想把林念姝嫁給微臣,曾去找微臣的父母商談。可麵對寧安侯的威逼利誘,母親尚且清醒理智,以微臣已經有皇上賜婚為由,一口回絕。


    到頭來,卻因為這陸水芸,執迷不悟,還托人找思菱說三道四的……”


    蕙蘭和思菱對視一眼,吃驚地問:“你說什麽?你母親當初讓人來找思菱,想要解除婚約,敢情不是為了想跟林家結親,而是為了陸水芸?”


    陳同沉悶地回答:“正是……那時候陸水芸剛剛抵達京城,直接找到陳府門上,母親一聽說她是故友的女兒,又見她拿出自己的玉鐲,便一口咬定說當年已經給微臣定過親了……”


    思菱接過話:“可是,她托人來找我,並沒有提起陸水芸,隻說等皇上從西北回來後,會求皇上收回成命……陳家不可能答應讓陳同娶一個奴婢為妻,頂多……做個妾室!”


    陳同急忙安慰思菱說:“當時因為陸水芸,我跟母親鬧得很僵,她也是一時衝動……你不要放在心上!”


    蕙蘭麵無表情,緩聲道:“如此看來,陳夫人當真如自己所言,不是嫌貧愛富攀龍附鳳之人。而且,她很是一言九鼎有情有義,對過去的一句戲言,如此恪守;對故友之女,也是百般體恤……”


    說著,蕙蘭話鋒一轉,直接問道:“陳同,從你母親的態度來看,你沒能按照她當年的約定履行婚約,作為補償,就必須納水芸姑娘為妾……對於她的這個要求,你準備怎麽做?”


    陳同沉默不語,片刻後,他看了思菱一眼,突然激動地說:“娘娘,微臣……說實話吧,微臣從沒想過納妾這回事兒。可能很多男人都向往著三妻四妾,向往著坐享齊人之福……


    可微臣不一樣,一旦認定了一個人,就不會改變,心裏再也容不下別人……所以,微臣隻想和思菱在一起,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會納陸水芸為妾的……不僅陸水芸,娶了思菱之後,微臣不會再納任何女人為妾!”


    殿內一下子沉寂下來,蕙蘭悄然看向思菱,隻見她瞬間淚盈於睫,動容地望著陳同。


    蕙蘭喟然長歎,無論哪一個女人,聽到這樣一番擲地有聲表白心跡的話,都會感動吧!


    一生一世一雙人,該是世間每個女人的向往,卻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有的福氣。


    如此看來,縱然陳夫人不好相處,但思菱遇到陳同,終歸是幸運的。


    良久,蕙蘭打破殿內的沉寂,語氣平靜地對陳同說:“你能這麽想,本宮很是欣慰,也替思菱高興……


    可是,本宮感覺,你母親好像對那個水芸姑娘很是中意,而且還覺得她受了委屈……你和水芸姑娘的娃娃親,畢竟是你母親親口承諾過的,你若執意不肯,你母親那邊,怕是不會輕易放棄……


    所以,怎麽說服你母親,怎麽安排水芸姑娘,你都要提前想好做好,免得將來鬧得家宅不寧!”


    陳同神情嚴肅,沉穩地說:“娘娘,微臣都考慮過了……微臣和思菱,有皇上的賜婚,母親忌憚之下,必不敢從中作梗。而微臣和思菱成婚後,隻要微臣堅持不接受水芸姑娘,誰也強迫不得……


    實在不行,微臣就嚇唬母親,表示要另置府邸,自立門戶。母親隻有微臣這一個兒子,必然不會為了外人,逼走她唯一的兒子。


    至於思菱這邊,如果母親再讓你勸我,你就往我這邊推,就說你已經好言相勸,是我執意不肯……時間長了,這樣拖下去,對陸水芸也沒什麽好處,她自然會改變主意另嫁的!


    總之,這件事的關鍵,在於微臣。娘娘,您和思菱,都不要因此而有壓力,微臣自會處理好家事,絕不會讓思菱受委屈的!”


    聽陳同這麽說,蕙蘭放下心來,含笑道:“那……關於你和思菱的婚事,你是怎麽考慮的?”


    陳同脫口而出:“隻要思菱答應,婚期自然是……越早越好!”


    蕙蘭又看向思菱,輕聲問道:“思菱,你的意見呢?”


    她羞紅了臉,嗔怪地看了陳同一眼,垂下頭去。過了會兒,聲如蚊蚋地回答:“奴婢……也想早日成婚!”


    蕙蘭麵無表情地說道:“那好,既是這樣,陳同回去跟父母商量下,定個日子吧,本宮不好因為這事再去打擾皇上了……定好日子後,就來告訴本宮,本宮這邊,也該準備起來了。


    這是一樁大喜事,你們倆能夠喜結良緣,本宮心裏也高興,定要風風光光地把思菱嫁出去……”


    “怎麽不好打擾朕?朕很願意被蘭貴妃打擾!”伴隨著一個帶著笑意的洪亮聲音,偏殿的門被推開,慕容複健步跨了進來。


    蕙蘭心裏一喜,問道:“皇上怎麽來了?”


    陳同和思菱忙跟著蕙蘭站起身,給慕容複請安。


    慕容複看著蕙蘭,一臉嚴肅地說:“朕剛忙完,想過來看看你這邊的情況。進門後聽說你正在和陳同冬卉說話,就沒讓人通傳……不就是定個婚期嗎?舉手之勞。


    思菱是你身邊最得力的宮女,陳同也是朕甚為信賴倚重的良臣,朕自然得給足麵子……”


    蕙蘭還沒來得及說話,慕容複略一沉思,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今兒是初一,那就半個月後,十月十六,作為他們倆的成婚之日!”


    “半個月後?”


    蕙蘭和思菱相視一眼,俱是吃驚不已。


    陳同卻是笑容滿麵,立刻俯身謝恩:“微臣多謝皇上!”


    然後,他又喜不自禁地說:“皇上,娘娘,那……微臣先行告退,得把這個好消息趕緊告訴父母去……”


    慕容複揮揮手:“好了,你們倆都退下吧!”


    陳同和思菱便一前一後向門口走去,蕙蘭忽然想到什麽,叫住陳同,吩咐道:“陳同,端妃和劉仁的遺物,一定要仔細搜查,如果發現有什麽可疑的物件,立刻來向本宮稟告。尤其是……他們倆當初互通的信箋,如果沒有焚毀,找到後,一定要交給本宮!”


    陳同不解地怔了一下,應道:“娘娘放心,微臣定當照辦!”


    思菱卻是惴惴地看了蕙蘭一眼,她心知肚明,蕙蘭之所以這般安排,是因為心裏尚存疑慮,所以並沒有放棄查找真相。


    但是,當著慕容複和陳同的麵,她自然沒敢多說什麽,推開門,和陳同相偕出去了。


    看著他們兩個出去後,慕容複一臉嚴肅地問蕙蘭道:“都要談婚論嫁了,看樣子,事情都查清楚了吧?”


    蕙蘭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查清楚,是隻能……不了了之!”


    慕容複驚訝地看著她,問道:“不了了之?這可不是你的行事風格……說說吧,怎麽回事?”


    於是,蕙蘭便把今天陳夫人帶著一盒桂花酥進宮,以及來到醉心殿後發生的一切,都一一告訴了慕容複。


    末了,她有些苦悶地說:“其實臣妾還是挺為思菱擔心的,那陳夫人,臣妾總覺得她不簡單……還有那盒桂花酥的真相,到底是什麽?是否真如她所說,現在還真不好斷言!”


    慕容複凝神思索了片刻,聲音沉穩地說:“好了,別再憂心了。朕覺得,陳同的母親,不至於因此去害人……至於其他的,那是他們的家事,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


    你為思菱,已經做得夠多了。縱觀闔宮,哪個嬪妃,會為了身邊的宮女,這般親力親為,籌謀思慮!”


    蕙蘭沉吟道:“思菱不是普通的宮女,臣妾進宮後,若不是她和思冰一直伴在臣妾左右,臣妾隻怕是寸步難行……但願是臣妾多想了,希望思菱往後能一切順遂……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


    慕容複笑道:“瞧你,像思菱的娘家人似的……放心吧,陳同這人,朕很了解,正直,有擔當,定不會負了思菱的……再說了,有你親自給思菱撐腰,想必她也受不了委屈!”


    蕙蘭忍不住笑了:“那是!”


    這一刻,她帶著滿心的祝福和憧憬,和慕容複討論著思菱的未來。哪裏會想到,就在不久以後,在思菱身上,竟然發生了晴天霹靂般的變故。


    這場變故,一下子改變了那麽多人的命運。


    也讓她在未來的十幾年裏,時時帶著悔意和遺憾生活。


    沒有人能預知未來。


    就在這個深秋的正午,剛剛定下陳同和思菱的婚事。暖陽透過窗欞,殿內一片明亮,蕙蘭的心裏,也是澄澈無比。


    慕容複忽然定定地看著蕙蘭,鄭重其事地說:“蘭兒,朕還有個重大的消息要告訴你。敬國公和榮威將軍,將匈奴逐出奉河關外一百裏。西北局勢,已經穩定。敬國公不日後將率軍回京……所以,朕還需要定一個好日子……”


    蕙蘭斂聲靜氣地和他對視,終於,慕容複一字一頓地說:“那一天,你將正式成為朕的皇後!”


    端妃和寧安侯死後,蕙蘭已經知道,她將成為未來的皇後。


    這幾日,慕容複和太後也曾數次明示暗示。


    而這一刻,隨著慕容複的這句話,終於塵埃落定。


    蕙蘭原以為自己會激動不已百感交集,但奇怪的是,心裏並沒有太大的波瀾,反倒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和沉甸甸的壓力。


    “勾心鬥角,九死一生,就是為了坐上鳳椅,成為六宮之首,然後母儀天下嗎?”她默默地問自己。


    “是,好像也不是!”


    慕容複走到她身邊,輕聲道:“朕和太後商量過了,冬月初六,正式行冊封大典……得讓內務府趕緊準備起來了!”


    蕙蘭點點頭,語氣端肅道:“臣妾多謝皇上!”


    慕容複審視著蕙蘭,好奇地問道:“怎麽……這麽平靜?”


    蕙蘭含笑不語,片刻後,懇求道:“皇上,臣妾想和您一起,去尚書齋看看熙兒和廷兒!”


    慕容複怔了一下,緊緊握住她的手:“好,朕陪你去!”


    從離宮回來兩天了,因為忙於查找秋疫的真相,蕙蘭還沒去看望兩個皇子。


    她心裏,甚是惦記。


    尤其是二皇子,她已經太久沒有見到他了。


    她還記得太後下令把她囚禁離宮那天,他的淚眼婆娑和恐慌悲痛。


    這個孩子對她,除了發自內心的敬重和愛戴,還有一份孩子對母親的孺慕之思。


    在容妃離世後,他是真的把她當成母親來看待。


    也因此,蕙蘭才會求慕容複,讓他去和太後提,讓二皇子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這是她對他的承諾,也是他一直以來的期待。


    至於大皇子,因為宋氏臨終的囑托,蕙蘭感覺照顧他更是責無旁貸。


    臨近中午散學,透過尚書齋的窗子,能看到兩位皇子正在專心地習字。


    蕙蘭和慕容複沒有立刻叫他們出來,而是靜靜地站在窗外,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遠遠望去,二皇子神情專注,一筆一劃,都遒勁有力。


    大皇子雖然差些,但看到他很努力地想要寫好的樣子,便知道他確實比以前知道用功了。


    約莫一炷香的工夫後,二皇子拿著寫好的字去讓師傅點評時,無意中向窗外瞥了一眼,看見了蕙蘭和慕容複。


    雖然他極力克製著,蕙蘭仍然能從他臉上看出驚喜和激動。


    他把寫好的字交上去,又跟師傅低聲說了什麽,然後便拉著大皇子一起,來到窗外。


    他們氣喘籲籲地跑到蕙蘭和慕容複麵前,二皇子興奮地問道:“父皇,蘭娘娘,你們……怎麽來了?”


    正午的陽光下,蕙蘭滿臉笑意地打量著他們。


    兩個孩子都長高了不少,大皇子腿腳有殘疾,略顯單薄孱弱,而二皇子,卻儼然是個高挑英挺的小小少年了。


    慕容複在詢問大皇子的功課,這邊,蕙蘭和二皇子相對而立,蕙蘭柔聲對他說:“蘭娘娘想你了,本該早點兒來看你的,這兩天有事耽誤了!”


    他笑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孩兒昨天散學回到慈寧宮,發現爍兒不見了,嚇了一跳。後來才聽皇祖母說,蘭娘娘從離宮出來,把爍兒接回醉心殿了,孩兒這才放下心來……”


    蕙蘭正色道:“那你知道蘭娘娘回來了,怎麽沒去醉心殿看看呢?”


    他垂下頭,吞吞吐吐地說:“孩兒也想去看你,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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