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皇後有點不悅,語氣有些生硬了。


    她把話說到這份兒上,溫秋實和林念瑤自然不敢再違抗。


    他們站起身,緩緩向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頻頻回頭,滿臉都是惶恐和隱憂。


    走到門口處,溫秋實最後一次轉身,遲疑著對皇後娘娘說:“那……草民改日把蘭兒的行李送過來!”


    皇後娘娘一臉輕鬆地擺了擺手,溫言道:“不用送了,衣裳鞋子什麽的,本宮讓人給她做新的……你們放心吧,有本宮在,定然不會虧待蘭兒姑娘的!”


    憶桐沉默不言。確實,她的行李,沒有什麽要緊的。


    唯一珍貴的,就是母親的那隻綠鬆石手串。而今天出門的時候,她特意帶在了身上,這會兒就藏在她腰間的荷包裏麵。


    剩下的,不過幾件換洗的衣裳而已,不要也罷。


    溫秋實和林念瑤走後,皇後娘娘特意吩咐思冰,給憶桐安排了住處,又撥了一個叫夏蟬的小宮女來照顧她的衣食起居。


    皇後和藹地對憶桐說:“缺什麽東西,或者有什麽要求,隻管告訴本宮……本宮和溫秋實夫婦是相識多年的故交,你既是他們的義女,就把本宮也當成長輩,不必拘著!”


    憶桐神情嚴肅地點頭,悄然環視著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一切,感覺像做夢一般不可思議。


    她就這樣……留在了宮裏,而且還是皇後娘娘的鳳鸞宮。


    在夏蟬的陪同下來到住處,她借口自己累了,把夏蟬打發出去。


    剛才事發突然,情急之下,她來不及細想,便做出了這麽大膽的決定。


    現在,環顧這個富麗堂皇的房間,憶桐冷靜了下來,忍不住開始狐疑害怕起來。


    “皇後娘娘到底是從我身上看出了異樣?還是有別的什麽目的?”


    “不然,宮禁森嚴,她怎麽會主動提出,讓僅有一麵之交的陌生姑娘,留在自己身邊?”


    接下來兩天,憶桐如臨大敵一般,繃緊全身,準備隨時應對皇後娘娘的盤問或者窺探。


    沒想到,一切風平浪靜。


    皇後娘娘根本沒有問她任何問題,不管是她的親生父母或者家世情況,都隻字不提。


    從表麵上看,真像皇後說的那樣,讓憶桐留在這裏,隻是為了讓她跟淺溪公主做伴。


    說到公主,第一次見到她,憶桐就大大地吃了一驚。


    與憶桐同齡的她,有著傾國傾城的絕色容貌。肌膚白皙細膩,如同羊脂白玉;眉目如畫,精致而婉約。尤其是那雙眼,清澈明亮,靈動有神,宛如一潭深不見底的碧水。微微一笑,整個人猶如春花綻放,皎潔如月。


    憶桐自幼也常被左鄰右舍誇讚長得嬌俏,但和淺溪公主一比,卻忍不住自慚形穢。


    更讓憶桐心存好感的是,她雖貴為公主,卻沒有絲毫的驕矜之氣,為人熱情,天真爛漫。


    那天,皇後娘娘把淺溪公主帶到憶桐這裏,向她們介紹了彼此。


    公主很快就和憶桐熟稔起來。


    算算月份,憶桐大三個月,她便喚憶桐“蘭兒姐姐”。


    就這樣,揣著不能示人的秘密、來自窮鄉僻壤的憶桐,搖身一變,成了皇後的座上賓。不僅過上了有人伺候、錦衣玉食的生活,還和公主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白日裏,常常有各種各樣的新奇事物占據著她的身心,讓她沒有時間去審視眼下的處境。


    夜深人靜時,她會偷偷從荷包裏拿出母親的那隻綠鬆石手串,一邊細細端詳,一邊思緒萬千。


    她現在最最擔心、最最牽掛的,就是母親。


    “等我走後,她肯定會發現自己珍藏的綠鬆石手串不見了。”


    “等溫伯和林姨回去,告知她皇後娘娘把我留在宮裏,我欣然應允。她肯定能猜到我這麽做的目的,也肯定明白,我已經窺到了她的秘密。”


    “這麽多年,我和娘相依為命,我就是她的命根子。”


    “我的所作所為,會讓她大失所望,也會讓她憂心如焚的。”


    這麽想著,憶桐也焦灼不已。她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明真相,然後回到母親的身邊。


    然而,一個小姑娘,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裏,想要查找十五年前一樁懸案的內幕,談何容易?


    她不能主動開口打聽,怕被人懷疑。


    她隻能裝作閑來無事,在鳳鸞宮四處走走,偷聽那些宮人們私下的談論,看能不能得到關於母親的隻言片語。


    不幸的很,她不僅沒有獲知任何關於母親的消息,反倒聽到了不少關於自己的閑言碎語。


    這天清晨,憶桐起了個大早。


    昨夜剛落了一場大雪,庭院裏,有三三兩兩的宮女太監,來往穿梭著,忙活著清除積雪。


    幾個宮女湊在一起,一邊掃雪,一邊低聲議論著:


    “……娘娘留下蘭兒姑娘,不會也是為太子選妃吧?京城的名門閨秀挑了個遍,都不入太子的眼,幹脆換個身世淒苦的孤女……”


    “要真是這樣,這蘭兒姑娘的命也太好了……不過不大可能吧,未來的太子妃,肯定得家世顯赫……”


    “話又說回來,太子為什麽一直不選正妃,也不把現在的側妃扶正?”


    ……


    憶桐躲在影壁後麵,凝神靜氣地聽著,心裏煩亂不堪。


    “這都什麽呀?我連太子是誰、長什麽樣都不知道,這些宮女,也太能捕風捉影了!”


    猛然間,一聲低低的嗬斥聲傳來:“住口……太子也是隨便議論的嗎?再讓我聽到誰亂嚼舌根,立刻回了皇後娘娘,打發到浣衣局做苦力去!”


    是思冰!


    她從西偏殿走出來,一邊厲聲訓誡著那些宮女,一邊抬起眼皮,飛快地瞟了一眼不遠處的影壁。


    看樣子,她已經發現了憶桐。


    那些宮女們立刻噤聲,嚇得麵如土色。


    隱在影壁後的憶桐,內心忐忑不安,生怕她把自己也扯出來,訓斥一頓。


    留在宮中這幾日,憶桐對思冰,很是畏懼。


    進宮那天,憶桐已經從溫秋實夫婦和皇後娘娘的談話中得知,思冰伺候皇後娘娘,已經很多年了。


    她和母親的名字很是相似,憶桐猜測她之前和母親的關係肯定親密,所以一直想和她搭訕,妄圖從她口中探知一些舊日的往事。


    但每次憶桐和她說話,她要麽神情冷漠愛搭不理,要麽言簡意賅地敷衍幾句,從不和憶桐深談。


    顯而易見,她不喜歡憶桐!


    憶桐胡思亂想之際,思冰罵完那些宮女,已經轉身向皇後娘娘的寢殿走去,並沒有理會她。


    她鬆了一口氣,趕緊離開影壁,想去看看淺溪公主有沒有起床。


    順著偏殿的回廊,轉過一個彎,剛好路過皇後娘娘的寢殿門口。


    門虛掩著,有幾個小宮女端著洗臉水,拿著帕子,魚貫而入。


    憶桐的好奇心被點燃。她把腳步放輕,正想悄無聲息地過去,卻不期然聽到思冰的聲音:


    “娘娘,奴婢很是不解,您……為什麽要把蘭兒姑娘留在宮裏?現在外麵的傳言很多,都說您是特意養著蘭兒姑娘,準備讓她將來做太子妃的!”


    皇後娘娘嗤之以鼻:“一派胡言!”


    思冰遲疑了片刻,繼續說道:“娘娘,其實奴婢早就聽過這樣的揣測,說將來的太子妃,定然會是您的親信,不然……您就會失去了對太子的控製!”


    皇後不急不惱,語氣淡淡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隨他們怎麽說吧,不用理會!”


    思冰沉重地歎了口氣,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上:“那……娘娘讓蘭兒姑娘留在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麽?奴婢懷疑,她可能是林家的後人,進宮別有用心……不然,溫太醫和林姑娘進宮那天,幹嘛如此緊張惶恐?”


    皇後娘娘沉吟道:“本宮也有這方麵的懷疑……溫秋實和林念瑤,那天確實很是異常,或許這蘭兒姑娘,真跟寧安侯有什麽關係……不過,本宮之所以留她,還有另一方麵的疑慮……”


    她頓住不再往下說,思冰也就識趣地岔開了話題。


    憶桐悄然離開,心情愈發沉重。


    “原來皇後娘娘,真的對我有所懷疑。”


    “思冰姑姑,怪不得一直對我不冷不熱呢,敢情她以為我是奸細。”


    “林家?是林姨的娘家吧,進宮這幾天,我陸陸續續聽到一些下人們的閑話,林姨的娘家之前很是顯赫,她的親姐姐林樂瑤,和現在的皇後,曾經同是皇上的貴妃。 ”


    “後來林樂瑤為了爭奪後位,心存不軌,屢屢殘害曾是蘭貴妃的皇後娘娘,最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香消玉殞的同時,整個林氏也家道中落,現在隻剩下林姨和駐守在西北的哥哥。”


    無意中聽到的閑話,讓憶桐沒心情再去找淺溪公主,一邊梳理滿腦子的疑惑,一邊折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憶桐斜倚在床榻上,悶悶不樂,心緒煩亂。


    這都好幾天過去了,她不僅沒有找到任何真相,還讓別人有這麽多的議論和猜忌。


    沮喪之下,她暗自思忖,“與其這麽徒勞無功地耗著,不如待會兒去請示皇後娘娘,讓她派人送我回襄陽算了,還能陪娘過年。”


    憶桐正這麽想著,房間的門被人推開了,穿著一身紅色衣裙的淺溪公主,腳步沉穩地走進來,聲音平靜地說道:“蘭兒姐姐,快起來,我們去後殿的梅林……剛下過雪,白雪紅梅,好看極了!”


    眼下,憶桐哪有興致去踏雪尋梅,但又不好掃了公主的興,隻得起身,跟著她往外走。


    她們並肩向後殿走去。憶桐想到剛才那些宮女們的議論,故意問公主道:“公主,我沒來之前,你經常一個人嗎?”


    淺溪緊緊地挽住憶桐的手臂,輕聲說道:“沒有啊,之前我有四哥陪我,隻不過因為鎮西大將軍的父親病危,需要在京城停留一段時日,所以父皇就把四哥派到了西南,說讓他曆練曆練……等他回來後,讓他帶我們玩兒,他的鬼點子才多呢……”


    憶桐隨聲應和著,忍不住又問:“四哥?是四皇子吧?他……是你的親哥哥吧?”


    淺溪點點頭:“嗯,現在就剩四哥陪我了……小的時候,大哥、二哥也都住在鳳鸞宮,可熱鬧了。後來他們都長大了,大哥分府另住,二哥呢,成了太子,搬去東明殿……我還挺想他們的,他們雖然和我不是一個母親所生,但和四哥一樣疼我……”


    這麽平靜地閑聊著,憶桐很快就從淺溪的嘴裏了解到,皇上本有四個皇子,大皇子慕容熙患有腿疾,三皇子慕容衡幼年早夭,四皇子慕容爍,則和淺溪一樣,是皇後親生。


    太子,便是之前的二皇子慕容廷。


    那天,她見到的婉妃,是淺檸公主的生母。淺檸公主嫁給了平昌侯的兒子,而平昌侯的女兒,駙馬的妹妹,又是太子唯一的側妃。


    憶桐和淺溪來到後殿,這裏有一片紅梅,隆冬時節,正是梅花盛開的時候。白雪和紅梅相互映襯,宛如仙境。


    美景如斯,憶桐盡量不再去想眼前的煩心事,而是和淺溪一起,在梅林間追逐嬉鬧了很久。


    末了,她們又折了幾枝含苞待放的紅梅,拿回去準備插在花瓶裏。


    目送淺溪離開,憶桐回到自己住的房間裏,夏蟬體貼地說:“蘭兒姑娘,換身衣裳吧……瞧您,外衣都被樹枝上的積雪給打濕了!”


    憶桐點頭應允,解開暖襖上束腰的帶子,準備更衣。


    就在這時,她不其然注意到,一直係在腰間的荷包,此刻卻蕩然無存。


    憶桐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荷包裏,不僅放著皇後娘娘賞給她的一副翠玉耳環,還藏著母親的綠鬆石手串。


    如果被人撿去,可就不得了了。


    她仔細想來,肯定是剛才在梅林和淺溪打鬧時,被樹枝勾掉了。


    顧不上更衣,憶桐對夏蟬編了個借口,謊稱和公主還有別的事,便一個人匆匆跑回了後殿。


    後殿的梅林裏,空無一人。


    白雪皚皚中,憶桐一眼就看到,她的鵝黃色荷包,赫然躺在那棵枝幹遒勁的梅樹下。


    她欣喜若狂地奔過去,把荷包撿起來,撣去上麵的雪,迫不及待地解開了束著荷包的絲帶,細細查看。


    下一刻,她卻驚得魂飛魄散。


    荷包裏,皇後娘娘賞賜的翠玉耳環,還有一些碎銀,都完好無缺。


    而那隻綠鬆石手串,卻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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