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開始起風。


    杜子明的電話響個不停。張量這幾天拚命給自己電話,島泉酒業已經三天沒有向濱海貿易發貨了。


    杜子明在辦公室走來走去,四天了,沒有一點兒音訊,王剛不會出什麽事吧?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島泉酒業難道真的快沒有戲了?窗外的風越刮越猛,新長出來的樹枝被刮斷了,嚓嚓地響過不停。


    杜子明再次走到王剛的辦公室門口,正要敲門,冷霜月從王剛的辦公室出來,衝杜子明笑了笑:“杜教授,王總已經回來了,正打算讓我找你,他有事情與你商量。”


    杜子明一把推開王剛的辦公室,見他正埋頭整理資料:“王總,你總算回來了。”杜子明懸著的心終於落地。


    “杜總,不好意思,我出門忘了帶充電器,結果一出濱海手機就沒有電了。”王剛給杜子明遞過來一支雪茄,“杜總,從你擔任市場總監開始,整頓銷售隊伍,重建銷售體係,使島泉酒業躍上了一個新的台階,隨著市場的開拓,公司的資金需求就越來越緊張。”王剛輕輕地吸了一口雪茄,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杜子明,“市場壯大,對公司產品的數量、質量等都提出了全新的要求,這一切都需要資金。”


    杜子明有點兒摸不著頭腦,王剛失蹤了這幾天好像變了一個人,難道王剛的資金還沒有眉目,那樣陳誠的方案豈不是白策劃了,島泉酒業上市也就沒有希望了:“王總,島泉酒業要上市就必須擴大自己的規模,無論是陳誠的方案還是將來上市後島泉酒業的發展,都需要資金,尤其是目前的資金不能出現什麽問題。”


    王剛蹺起了二郎腿:“杜總你也看到了,現在濱海有五家公司都在盯著最後一個上市指標,他們的實力都比我們強大,一旦我們失利,現在又沒有中小企業板,你說我們的公司還有什麽上市希望?”


    杜子明早就分析了島泉酒業的命運,島泉酒業是宋如月一手策劃組建的,是湖島的利稅大戶,第一大企業,劉芳將宋如月調到最艱苦的湖島,就是希望宋如月出點政績,宋如月一定會努力爭取上市指標,如果島泉酒業上市了,當上濱海市副市長對宋如月就是輕而易舉的了。


    王剛盯著一本正經的杜子明,自己來湖島的第一個醜聞,杜子明功不可沒,後來他的女兒生病死了,杜子明不會這麽輕易忘記。杜子明不是喜歡宋如月嗎?怎麽今天突然將宋如月的心理分析得這麽透徹?難道杜子明心中另有其人還是另有算盤?現在能不能將自己的底牌一股腦兒地告訴杜子明呢?萬一哪一天杜子明反咬一口,自己在湖島就徹底完蛋,更何況京美證券的資金是國債回購資金。


    杜子明正準備向王剛匯報一個星期島泉酒業的狀況的時候,王剛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來了。


    王剛在不斷地“哦哦”,但是杜子明一句都沒有聽清楚電話裏說的什麽。很快王剛就掛斷了電話,杜子明剛要開口,王剛又拿起了桌子上的電話:“喂喂,是鄭總嗎?”電話那端的效果不太好。王剛扯著嗓子:“是鄭總嗎?”


    “上次我們談的資金怎麽樣了?”杜子明望著一臉得意的王剛,原來他一直在拉資金,杜子明突然覺得有點內疚,這幾天,還以為王剛跑了,還到銀行查島泉酒業的資金賬戶,看來冤枉王剛了。杜子明正想開口說說這幾天的情況,突然王剛啪的一聲重重地將電話掛斷,難道資金出什麽問題了?杜子明的心又開始懸起來。


    王剛掛斷了電話,兩手搓了搓,將雪茄塞進口裏,猛地抽了一口。杜子明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王剛,王剛突然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杜總,資金搞定了,島泉酒業將進入一個全新的發展時期呀。”杜子明正想聽下文,王剛卻捋了捋桌子上的上市預選材料,“杜總,不好意思,你看,電話太多了。我們好久沒有交流公司的情況了。”


    看著王剛為自己倒水,杜子明覺得消受不起:“王總,大家都是為了島泉酒業的發展,我還是匯報一下這一周的情況吧。”杜子明翻開了文件夾,“公司的生產都很正常,隻是濱海供銷貿易股份有限公司出現一點兒小小的問題。”


    有兩個消費者喝了島泉酒業生產的島泉純後六小時左右,出現頭痛、頭暈、乏力、步態蹣跚等症狀,其中一個比較嚴重,還眼部疼痛、視物模糊、複視,眼前出現黑點、亮點。送到醫院後,經醫生診斷,兩名患者為甲醇中毒。


    王剛聽後:“杜總,甲醇中毒會不會惡化?患者一旦惡化,將來對島泉酒業不利呀。”


    “濱海供銷貿易股份有限公司的總裁張量已經買了鮮花水果去看過患者。”杜子明在接到張量電話的當天就吩咐張量先穩住消費者。杜子明更擔心的是這樣的事情會越來越多,那樣,島泉酒業就危險了,更別提上市。


    王剛還沒有完全鎮定下來,冷霜月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王總,濱海來電話了,那邊又有兩個人住院了,據說也是喝了島泉純後發作的。”冷霜月上氣接不住下氣地說。


    剛才杜子明不是說情況已經控製住了嗎?怎麽搞的,一旦媒體參與攪和,到時候島泉酒業說都說不清,在競爭上市名額的時候就更被動。“知道了,冷霜月你出去吧。”王剛冷冷地向冷霜月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


    這個男人怎麽說發火就發火?冷霜月心裏嘀咕著。一開始,王剛覺得冷霜月與杜子明關係非同一般,後來知道冷霜月是杜子明曾經的研究生,對杜子明很崇拜,一心想跟他學習真正的經商之道。杜子明一邊與宋如月保持非常關係的同時,心中也對冷霜月有想法。王剛擔心冷霜月是杜子明的眼線。


    冷霜月帶上房門出去了。


    王剛搖了搖頭,望著一旁一言不發的杜子明,這事情還得他解決。他是島泉酒業的總經理,如果杜子明對自己沒有懷恨在心的話,這場中毒風波很快就能平息:“杜總,趕快想個辦法,封鎖消息,穩定消費者的情緒,查明事故緣由。如果真是島泉純的問題,立即想辦法解決問題酒,千萬不要因為幾個消費者的事情影響島泉酒業的上市。”


    杜子明望著一臉焦急的王剛,看來王剛還是想考驗自己。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意氣用事,隻有島泉酒業上市後,掌握島泉酒業才更有價值。現在島泉酒業一旦由於質量問題,發生連鎖反應的話,一切努力都將白費,上市就更沒有影了。島泉酒業的幾個競爭對手想方設法要將島泉酒業整倒,到時候不用別人整,島泉酒業就自己先倒了。


    杜子明決定親自到濱海市一趟,看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濱海貿易股份有限公司老出事呢?到時候萬一監管部門將濱海貿易給關閉了,損失可就大了。甲醇中毒,到底問題出現在什麽環節呢?杜子明還擔心是島泉酒業的競爭對手搞鬼,那樣的話島泉酒業就成了冤大頭。


    在碼頭的張量眉頭皺在一起,等杜子明走到跟前,張量一把抓住杜子明的手:“杜總,這件事情有點邪門,島泉酒業以前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再說了,白酒隻能是消毒的,怎麽可能搞出什麽甲醇中毒呢?”張量心急如焚,如果再發生兩起中毒事件,一旦查出島泉純真的有問題,自己可就完了。


    杜子明一臉茫然:“張總,我跟你一樣,現在也是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問題是有些蹊蹺,怎麽王剛出去就發生這樣的事情呢?我都沒辦法向王剛解釋清楚呀。”如果這件事情處理不好,王剛懷疑自己在島泉酒業有什麽貓膩,一怒將濱海貿易關閉,到時候張量也不會答應,鬧起來的話,自己的名譽將徹底掃地。


    “你說會不會是王剛在搗鬼?”張量一直對王剛不感冒,“杜總,你想想,王剛離開湖島一周時間,你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萬一是王剛的圈套,借故來清理濱海貿易股份怎麽辦?”


    杜子明沒想到張量會這麽認為,王剛失蹤的幾天肯定不在濱海。杜子明見到王剛後,就感覺王剛是去找錢,現在島泉酒業正在籌劃上市,競爭上市指標的公司比島泉酒業實力強得多,王剛這個時候怎麽可能用這麽愚蠢的辦法來清理濱海貿易呢?杜子明想都沒想就回了張量一句:“你那是陰謀論。”


    “杜總,我說的不全是陰謀論吧,王剛作為島泉酒業的董事長,失蹤一周時間,居然沒有任何人知道,為什麽?也就在他失蹤的時間裏發生這樣的事情,偏偏發生在濱海貿易,沒有發生在別的經銷商那裏。”張量從與杜子明接觸以來,特別注意島泉酒業的風吹草動,尤其是杜子明在濱海貿易股份製改造中的行為,使他感覺到島泉酒業將來的危機。


    杜子明摸出一支香煙,心裏咯噔了兩下,自己雖然是島泉酒業的總經理,可是王剛一直沒有讓自己進入董事會的意思。而王剛當初來湖島,宋如月給王剛下圈套,王剛一直懷疑我杜子明也參與其中。冷霜月是王剛的秘書,王剛都一直不讓她接近自己,上次自己女兒生病,王剛就懷疑自己是騙資金。


    杜子明在心中不斷地閃現上午與王剛見麵的情景,聽張量這麽一分析,一直藏在心底的疑惑陡然化作憤怒:我一直納悶,王剛怎麽說失蹤就失蹤呢?今天上午他就打哈哈,搞得我問都沒法問,難道王剛真的一直在考驗我,甚至懷疑我?這次找資金本是好事,為什麽他不讓我這個總經理知道呢?杜子明突然意識到,王剛在考驗自己的同時,與宋如月一樣在不斷地利用自己。


    濱海市人民醫院問詢處的醫生一聽是酒廠老總來了,望著杜子明瞅了半天:“你們這些商家也太狠了吧,現在又一個重症患者,非常嚴重,送到醫院已經出現共濟失調、震顫、昏迷、腦水腫、黑矇,患者可能失明,還在搶救。”


    杜子明一聽兩眼一黑:“醫生,開玩笑還是真的?”


    問詢處的醫生一臉嚴肅:“這個時候,哪個還跟你開玩笑?莫名其妙!”


    “那其他人呢?”杜子明一聽有些慌神了。


    醫生見杜子明一臉的恐懼:“以後做生意有點良心就對了,其他幾個患者現在病情穩定。”醫生告訴了杜子明其他幾個消費者的病房。讓杜子明放心的是,幾個消費者的病情穩定,對杜子明的到來很是激動,其中一個消費者以前也遭遇過產品問題,當時那商家專橫跋扈,簡直沒把消費者當人,而這次湖島縣最大企業的老總級的人物親自來看望幾個消費者,在濱海市都是頭一遭。


    杜子明正想說兩句道歉的話,睡在一旁的一名消費者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以前我喝過那麽多酒,沒有出問題,怎麽這次喝了你們的酒就出現問題呢?”


    杜子明一把抓住消費者的手:“你放心,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那些都是空話,以前我一直喝五糧液的係列酒,就是看了你們的廣告,尤其是那個趙子瑄的廣告,看來她果然不是個好女人,代言的產品都出問題。”消費者的話讓杜子明如鯁在喉。


    “具體原因我們現在也不清楚,一切都要等醫院的檢測結果。”杜子明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些看上去很感激實際上很激動的消費者。沒辦法,消費者是受害者,說兩句氣話很正常的。


    杜子明決定給王剛電話匯報濱海市的情況:“王總,事情弄清楚了,你得馬上派人檢查是不是我們的島泉純的工藝出現問題,怎麽會出現甲醇中毒事故呢?明天的報紙可能還會出現一些負麵報道,我在濱海盡量將負麵影響消到最小。”


    “你在濱海一要穩住消費者的情緒,免得他們亂說,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將媒體的消息全部給搞定,不能再出來,到時候我們的上市麻煩就大了。”


    市場推廣本來就是杜子明應盡的責任。杜子明與張量立即驅車趕往濱海日報大樓,這個樓裏麵不但有《濱海日報》、《濱海晚報》,還有《北方晚報》、《北國早報》兩大北方媒體駐濱海記者站。濱海市的媒體收了紅包後基本沒有問問題,而《北方晚報》、《北國早報》這兩家媒體的記者收了紅包,問題還是不依不饒。結果第二天《北方晚報》、《北國早報》兩家報紙為了搶眼球,標題做得嚇人《島泉酒業喝出毛病股改名師湖島受挫》、《股改名師賣歪酒島泉酒業問題多》。杜子明一看,臉都氣白了,把報紙往桌子上一扔:“這些家夥,屁眼兒太黑了,收了紅包還這樣寫。”


    張量將杜子明送到了島泉酒業的廠門口,杜子明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夾著包徑直走進王剛的辦公室。


    冷霜月接過杜子明的包,並給杜子明倒了一杯開水。


    “杜總,今天兩局的領導到咱們公司來調查濱海的事情,你到濱海去過,你給兩局的領導匯報一下你的情況。”杜子明看到了《北方晚報》、《北國早報》兩份報紙擺在王剛的桌子上,旁邊六個人就是衛生與質檢的人,這分明是王剛這個老狐狸將皮球踢給了自己。


    “既然兩局的領導都來了,我就將我在濱海的情況先說給你們聽聽。”杜子明將在濱海調查的情況一五一十地重複了一遍,提出了島泉純不應該是導致消費者中毒的主要原因,杜子明懷疑有競爭對手在給島泉酒業設置麻煩與圈套。


    “杜總,可能今天的報紙你也看了,不是我們懷疑你們酒廠有什麽問題,關鍵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必須為消費者負責。”發話的是濱海市衛生監督局的胖子副局長石康,今年四十八歲,在衛生監督局的呼聲最高,有望接替還有半年就退休的老局長的位置。石康一遇到案子就興奮,目的就是要好好表現,取得領導的信任與肯定。


    石康拿出衛生監督局在醫院做的調查:“杜總,我們不關心報紙報道你的個人問題,關鍵是他們的報道與我們的調查大相徑庭,這樣的問題應該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在一旁的質檢也附和:“到底是不是酒的質量問題,我們需要馬上抽檢。”


    王剛沒有見過這樣的陣勢,杜子明也沒有見過。王剛叫冷霜月過來,附在冷霜月耳朵邊嘀咕了兩句,冷霜月隻是點點頭就出去了。


    不到半個小時,石康就接到市政府劉芳的電話。什麽也沒有說,石康隻是說有點事情,必須趕回濱海處理,隨行的三個人員也夾著包跟著離開了王剛的辦公室。


    石康走後,質檢局的趙春局長搞得莫名其妙:“不是來檢查的嗎?怎麽就走了?”


    趙春與助手決定到車間抽檢。


    王剛試圖與趙春溝通溝通,可是趙春的助手已經進了倉庫,開始抽樣。為了證明消費者喝的酒與現場的問題,趙春早已帶上設備,進行現場檢測。


    不到半個小時,結果出來,“島泉純”不是宣傳的釀酒,而是勾兌,其中的“島泉純”全是用甲醇進行勾兌的。這樣的勾兌酒隻要消費者喝下去,肯定中毒,嚴重者還會有性命之憂。


    島泉純所有的成品全部查封,生產流程全部暫停。王剛傻眼了。


    “王總,到底怎麽回事?”杜子明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一手設計的島泉酒係列如今成為勾兌的劣質產品。


    王剛一言不發。杜子明見王剛滿臉憔悴,自個兒夾著包走了,剩下王剛還呆呆地站在“島泉純”已經貼上封條的庫房門口,默默無語。湖島起風了,暴雨突至,王剛站在風雨中,任憑風吹雨打,雨水順著流到了褲腿裏,王剛的雙腿開始打顫……


    望著雨中這個孤獨的男人,冷霜月一陣陣莫名的心痛,湖島在摧殘著這名曾經的戰場硬漢子,商場真的這麽無情?係統重塑,上市融資,王剛的係列設計才剛剛起步,卻遭遇了這場突如其來的中毒風波。冷霜月隱隱感受到王剛心裏歇斯底裏的吼叫,夢,王剛的夢就這樣破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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