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


    白羽輕手輕腳地從床上坐起,生怕吵醒蜷縮在他懷裏的小家夥。


    妹妹的臉上依舊帶著淚痕,顯然昨天一整晚都沒怎麽睡覺。


    一開始的時候小家夥表現的還挺淡定,可越到後半夜哭的越是悲傷。


    到最後的時候,估計是燒糊塗了,把腦袋埋在他的懷裏,嘴裏一個勁地哭喊著“要哥哥,要哥哥...”


    想到這裏,他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額頭,發現溫度已經趨於正常了。


    妹妹的燒,總算是退下去了。


    可這場病,卻不可能再好了...


    他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的牆壁。


    悲傷,依舊是刻骨的悲傷。


    他就這樣坐在在病床上,過好一會才勉強緩過勁來,期間險些再次情緒失控。


    過了半晌,他找到鞋子跳下床。


    今天,他將會很忙...


    因為有好幾件事需要他去做。


    第一件事,是去妹妹的學校,為她辦理休學手續...


    若是不辦理休學的話,妹妹的學籍很快就要被學校消掉了。


    盡管這已經不重要了,但他還是固執地想留下個念想。


    第二件事,是去公司遞交辭職報告。


    事到如今,他已經無法再去工作,隻想陪伴妹妹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光。


    昨天夜裏的時候,他已經和王經理發過消息提及此事了,想必會辭職的很容易。


    第三件事,是想辦法把車子賣掉。


    雖然他早就給妹妹入了醫保,但即便如此,治療絕症所需要的剩下花銷也不是個小數目。


    自己現在卡裏現在僅有不到十萬元的存款,失去經濟來源,若是不賣車子的話,很快他就要治療不起了...


    至於父母那邊....


    他暫時不敢說,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說....


    所以現在,一切隻能靠自己去扛...


    白羽低下頭,再次看了看妹妹酣睡中的小臉,強忍心裏的痛楚,悄然離開了病房。


    二十分鍾後,亭州大學。


    “白羽,怎麽你自己來了?你妹妹...白雨晴....呢?”


    任老師見他來了,歪著頭打量他。


    僅僅幾秒鍾的時間,她就察覺到了白羽狀態的不對。


    以往的他,總是看起來成熟穩重,運籌帷幄。


    而今天自己學生的身上,分明充滿了令人壓抑的絕望....


    短短一天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任老師....我今天來,是給雨晴她,辦理休學手續的....”


    白羽垂下眼睛,聲音有些嘶啞。


    “休學?”


    任欣怡剛想再說些什麽,就看到白羽紅著眼框,將一張檢查報告遞了過來。


    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她的心頭凝聚,她的手同樣顫抖著,接過了那張報告單。


    然後,久久無言....


    ......


    白羽坐在車裏,深吸一口氣。


    原本休學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但是在任老師的協助,以及那張等同於死亡通知書的檢查報告下,他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拿到了妹妹的休學證明。


    其實休學證明,也不過就是一張紙,右下角的紅章有些刺眼,上麵寫著亭州大學第一高級部教務處。


    他將紙休學證明折疊,隨意丟進車子的扶手箱,然後踩下油門,朝著公司駛去。


    接下來,他要去辦第二件事,離職....


    ......


    十幾分鍾後,滿臉死誌的白羽出現在了王經理辦公室。


    王凱華站起身看著他,手腳有些無處安放,即使他當了很多年的領導,但是在麵對這種事情上,依舊是個普通人。


    他張了張嘴想安慰些什麽,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昨天晚上,他就知道了白羽妹妹身上發生的事情。


    腦海中也不自覺地回想起那個小姑娘的傻呆呆模樣。


    近兩年,白羽在他這裏請過無數次假,無一例外都是因為他的妹妹白雨晴。


    兄妹二人的感情深厚到什麽程度,恐怕早已無法用言語去描繪。


    看著麵前死氣沉沉的這張臉,他一時間也陷入了深深回憶....


    “王經理,我妹妹被人欺負了,我要去找那個小癟三算賬....”


    “王經理,我妹妹明天開學,我想要一個上午找她老師聊聊....”


    “王經理,我妹妹這幾天要大考,我估計會每天早退和遲到...”


    “王經理,我妹妹她軍訓暈倒了,對,我已經走了,補個假...”


    “王經理,我妹妹....”


    “王經理....”


    “王經理,你有在聽嗎?”


    最後兩聲是麵前的白羽叫的。


    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神色有些尷尬:“哦,你說,你說...”


    “我要辭職,而且可能沒有辦法很好的交接工作,真的很對不起,可以嗎....”


    王凱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款款說道:


    “白羽...昨天我和老板匯報這件事了,他不同意你離職....”


    “不同意?”


    白羽一時間有些疑惑,一向寬厚的公司,怎麽今天突然這麽難講話了呢?


    自己來離職,無法也就是想要一下三月份那大半個月的工資,僅此而已。


    今年一月份的時候,自己為了公事,腦袋都讓人開瓢了,難道還不值那兩萬塊錢的工資?


    若不是自己現在急用錢,他真很想發火。


    “是的,老板不同意...他告訴我必須將你留下。所以,公司決定讓你停薪留職,期間工作交給曹斌代理,等你忙好一切再回來上班,到時候你還是成本的部長,你看可以嗎?”


    原來是這樣....


    可是公司真的願意為了他,等上接近一年的時間?


    “王經理...可是我這次恐怕要離開一年的時間,公司真的可以嗎?”


    白羽開口問道,聲音裏有些難以置信。


    “是的,公司可以等,這是老板親口允諾的。另外,這是老板讓我轉交給你的東西...”


    王凱華說著,將桌上的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推了過來,裏麵看起來鼓鼓的,似乎塞了不少東西。


    “你年初的時候因為周強的事情被打,老板一直對你抱有歉意。另外在這件事情的幫助下,公司成功將內鬼周副總清理出去了,所以這是給你的補償...也可以說是獎勵,希望你明年還能回來繼續上班....”


    白羽接過袋子,感覺沉甸甸的,他能感覺到,這裏麵分明是錢....


    “這.....”


    “這裏麵是十萬塊錢,早點去存起來吧,希望對你有所幫助。至於你的妹妹,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希望有奇跡發生吧。不到最後一刻,千萬別放棄啊,白羽....”


    白羽感覺自己的鼻尖有些酸澀,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一切。


    當最壞的事情發生後,無論是學校還是公司,都在盡全力的幫他....


    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沒有被人忘記...


    真好...


    .....


    從公司離開後,他駕車朝著亭州第一人民醫院駛去。


    他估摸著小家夥應該也快醒了,他不希望妹妹醒來看不到自己,即便有電話可以聯係自己也不行。


    路上的時候,他朝著死黨群裏講述了自己想要賣車的意圖。


    他想了想還是打算把野馬賣掉。


    他自己的八萬,加上剛剛拿到的十萬,依然是堅持不住的,他昨晚粗略的計算過,手裏恐怕要有四十萬才算保險...


    與其到時候著急忙慌的賣車湊錢,還不如現在就把車賣了。


    畢竟賣的早,相對還能賣高一些,原價四十萬的車,開了不到半年,現在怎麽說也能賣個三十五萬。


    「怎麽樣?你們平時都說喜歡我的車,現在有人願意買嗎?」


    白羽見群裏遲遲沒有人講話,又編輯了一條消息發了出去。


    昨晚的時候,大家就已經知道了白雨晴的事情,所以對於白羽現在要賣車的行為,紛紛表現的有些沉默。


    他們都很想幫助白羽,但是一下子拿出三十多萬來,對他們來說還是太過困難。畢竟群裏隻有白羽一個人是領導層,掙著年薪。


    其他人大多是一個月幾千塊錢的工資,根本拿不出這麽多錢來。


    「白羽,要不你別賣車了吧?兄弟們給你湊些錢,等以後你還我們便是...我這裏能出六萬,你看可以嗎?」


    蔣慶往群裏發了個消息,他同樣是白羽的死黨之一,也是他們這幫人僅次於白羽有錢的。


    可即便如此,在經濟方麵,他和白羽之間依然有斷層式的差距。


    有他開了個先頭,其他人也紛紛表示可以把手裏的存款拿出來,先借給白羽,確保他可以度過這段最困難的時光。


    這個提議相當不錯,不過白羽想了想最後還是拒絕了。


    他知道自己幾個兄弟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倘若自己把他們存款借走了,肯定會嚴重影響他們生活的。


    自己現在並不是窮的沒有辦法,隻要把野馬賣掉就什麽都解決了,所以也就不需要去麻煩他們了。


    最後得到的方案是,兄弟們先動動自己人脈,嚐試幫他把車子賣掉,如果真的不好賣,那再說借錢的事情。


    做完這一切的白羽回到了醫院病房,他推開門走進去,發現小家夥又醒了。


    這會白雨晴正紅著眼圈坐在病床上,呆呆地望著窗外一言不發。


    並沒有哭鬧,也沒有醒來後瘋狂的給他打電話找他,隻是安靜地坐在這裏乖乖等他回來。


    白羽鼻子一酸,連忙走到妹妹的病床前,將這個可憐的傻女孩擁入懷中。


    “哥哥....”


    小家夥的聲音虛虛的,似乎沒有什麽力氣。


    見他回來了,一雙烏黑的眸子微微放光,連忙順從地把腦袋埋進他的懷裏,輕嗅他身上的味道。


    “傻妮子,怎麽醒了也不知道給哥哥打個電話,或者發個消息呢?”


    “我知道哥哥肯定有事情要忙,哥哥現在的壓力已經很大了...我不想打擾哥哥....”


    “.....傻妮子。”


    白羽怔了一下,一股酸澀湧上心頭,最終也沒能說出更多的話。


    .......


    下午,白羽再次找到郝醫生,向對方谘詢有關骨髓移植的事情。


    然而得到的回答依然隻有那四個字。


    希望渺茫。


    直到最後,郝醫生向他保證,隻要在數據庫裏看到了和白雨晴匹配的骨髓,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他,白羽這才離去。


    不過做完這一切的他又有些自嘲。


    在過去的八年裏,妹妹都沒能等到的救命東西...


    現在時間僅剩下最後八個月,自己又如何等到呢....


    光是這樣想著,他便再一次蹲坐在醫院的走廊裏,低聲哭泣....


    傍晚,白羽從醫院食堂打了一份粥,坐在病床前給小家夥喂飯。


    雖然妹妹現在沒有在吊水,身體也沒有虛弱到不能動,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而白雨晴也沒有拒絕,隻是眼裏噙著淚水,一小口一小口吃著哥哥喂過來的粥,同時淚眼朦朧地望著哥哥。


    以往她的飯量還是挺大的,不過今天這碗粥卻是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了。


    白羽倒也沒有勉強,將剩下的粥放在桌上,輕輕摸了摸小家夥的額頭。


    .........


    住院的第三天,亭州下了一場春雨,讓本在升高的氣溫再度寒冷了幾分。


    期間白羽回了一趟家,給妹妹拿來了幾身厚衣服,防止小家夥感冒著涼。


    看著窗外的雨點滴打在樹枝發出的翠綠新芽上,白羽輕聲歎息。


    他知道,在未來數月的時光裏,醫院純白的病房,將會是他和妹妹生活的主要色調....


    中午,病房裏迎來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白羽兄妹的老師,任欣怡。


    和上次不一樣的是,這次任老師的臉上並沒有太多俏皮,有的僅僅是和二人一樣的濃濃憂愁。


    “白羽...老師聽說,你在賣車對嗎?”


    老師坐在雨晴的病床前低著頭,緩緩開口。


    白羽微微點頭,沒有撒謊。


    “你很喜歡你的車子吧....真的不考慮找父母幫忙,度過難關嗎?”


    白羽搖了搖頭:“不考慮...我現在,還不知道要去怎麽和父母去說....”


    “好吧...”


    任欣怡輕輕點頭,對這個回答似乎並不意外。


    “那既然如此,你也別去找別人了,把車子賣給老師吧...”


    “任老師...你....”


    白羽微微有些吃驚。


    他知道以任老師的收入,的確算得上是個小富婆了,但是恐怕還不至於突然掏出三十多萬來買一輛車子吧?


    “老師,如果你隻是為了幫我,那大可不必....實在不行我價格掛低點都可以,總是能賣出去的。”


    “你看老師像那麽大方的人嗎?老師一直很喜歡你的車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隻要別怪老師趁火打劫就好。”


    任欣怡抬起頭看著他淡淡一笑,唇邊揚起一個淺淺的酒窩,臉上絲毫沒有說謊的痕跡。


    白羽回憶了一下,好像從老師第一次坐自己的車開始,就展現了對野馬不同尋常的興趣。


    上次自己被打住院之後,任老師更是以借車為代價,幫忙接送白雨晴上下學一段時間。


    這樣看來,老師確實是有理由把車子買下的,既然如此,那自己也沒什麽好推脫的了....


    在把妹妹哄去午睡之後,白羽陪同任欣怡去了一趟車管所,辦理車子的過戶手續。


    在路上的時候,任老師就把三十五萬轉到了白羽的卡裏。


    看著自己餘額裏已經超過五十萬的數字,他的內心稍稍多了一些安寧。


    現在起碼不用擔心沒錢治不起,從而導致妹妹提前離開自己。


    在雙方達成一致的情況下,車子的過戶手續沒有太多阻力,僅僅一個小時的時間,野馬的產權就過戶到了任欣怡的名下。


    白羽將綠本和車鑰匙裝進小袋子裏,遞到老師的手中。


    然而下一秒,對方就把黑色的車鑰匙重新塞回了他的手中。


    白羽有些吃驚,他抬起頭。


    “任老師,你這是....”


    “綠本我留下了,你的車子,老師買了,但是老師並不打算現在就來取走。老師想讓你幫忙保管一段時間,等明年這個時候,再來把車子交給老師,好嗎?”


    任欣怡盯著他的臉,在豔陽下麵帶笑意,令白羽感到有些如沐春風。


    “可是老師,你這樣我要怎麽....”


    “噓!”


    然而白羽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任欣怡給打斷了。


    她將食指遮於白羽發幹的嘴唇前,製止他再繼續說下去。


    “白羽,你是老師最好的學生,你的妹妹白雨晴也是....老師很喜歡你們,所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請代替老師照顧好你的妹妹,還有老師的車子,可以嗎?”


    望著老師那堅定執著的眼神,白羽無法拒絕,最終含著熱淚用力點了點頭....


    ..........


    回到病房後,白雨晴眼睛紅紅地望著他,輕聲開口。


    “哥哥...你是不是把車子賣了?”


    白羽點點頭,並不想對妹妹撒謊。


    卻不曾想妹妹聽後突然渾身顫抖起來,一雙小手死死抓著被角,潸然淚下。


    “哥哥...我不想治了哥哥...你別管我了,求求你放棄我吧...放棄我吧!!”


    白雨晴坐在床上,痛苦地撕扯著自己頭發,情緒徹底失控。


    昨天的時候,她知道了哥哥辭去工作的消息,而今天哥哥又把車子賣掉了...


    哥哥有多喜歡那輛車子她是知道的。


    即便到現在,她還能清楚的記得哥哥提車回家時那興奮的樣子。


    那是她在哥哥臉上從未見過的表情。


    那分明是哥哥最喜歡的東西啊!!


    至於那份工作,她同樣清楚對哥哥來說有多重要。


    哥哥今年才二十五歲,卻已經是公司領導。


    自己和哥哥出去吃飯,都有人搶著幫自己盛湯。


    頗豐的年收入,讓哥哥買東西很少在意價格。


    更是在兩年不到的時間裏,就攢出一輛跑車。


    即便在公司加班,哥哥臉上也很少有反感的表情。


    每每公司聚餐和過節發福利的時候,她經常可以在哥哥臉上看到得意的笑....


    然而這兩件對哥哥來說最為重要的東西,卻在短短兩天的時間裏,全部煙消雲散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為了湊錢給她治病...


    為了陪伴她最後的時光...


    為什麽??


    為什麽啊??


    為什麽自己要這樣害慘哥哥??


    明明哥哥救了她的命,給了她溫暖的家,自己卻將哥哥害的一無所有...


    哥哥真的好優秀...


    如果沒有自己的話,哥哥一定會過的更好吧?


    小家夥這樣想著,雙手不斷加大力度,把頭皮都給扯紅了。


    這一幕幾乎把白羽給嚇傻,他連忙衝過去把妹妹扯頭發的手指掰開,然後將她抱進懷裏不停安慰。


    “雨晴,你在胡說什麽啊雨晴?哥哥怎麽會丟下你不管呢?你是哥哥的妹妹,是哥哥最親的親人,無論發生什麽哥哥都不會放棄你,明白嗎?”


    “車子也好,工作也罷,哥哥都可以通過努力重新獲得,所以哥哥可以將他們暫時丟棄。但是你,在哥哥這裏絕對不行!哪怕沒有任何希望,哥哥也絕對不會放棄你!”


    “可是哥哥...那些不是你最寶貴的東西嗎?你在擁有它們的時候,我分明記得你有在開心的笑....”


    小家夥把整張臉都哭紅了,一雙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倚靠在在他懷裏不停抽泣。


    哭到最後,白羽的衣服上沾滿了小家夥清澈的眼淚。


    白雨晴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應。


    “雨晴,別說那些傻話了...”


    白羽感覺自己眼角濕潤,在女孩不解的目光中,緩緩開口。


    “那些東西或許能讓哥哥笑...”


    “但是能夠讓哥哥哭的...”


    “從來都隻有你....”


    .....


    日子在悲傷的氛圍裏一天天過去。


    似乎是為了證明郝醫生的話是對的,白雨晴的病情一直沒有任何好轉。


    自從上次高燒退下去後,小家夥的身體就變得越來越虛弱,小臉也變的一天比一天蒼白。


    仿佛有隻看不見的吸血蟲,在把妹妹的生命力不斷吞噬吸走。


    期間白羽求助了各大醫院的主任醫生,不死心的反複詢問,自己的妹妹到底還有沒有希望。


    然而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都隻有那四個大字。


    “希望渺茫。”


    沒有辦法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


    縱使白羽這輩子氣運加身,鮮有挫折。


    縱使白羽有足夠多的錢給妹妹治療,這回他也留不住白雨晴了...


    他的天賜之物,恐怕真的要離他而去了...


    時間每前進一秒,妹妹就離死亡更加接近一分。


    所剩無幾的時間,仿佛指間流沙,沿著手縫緩緩流淌。


    .......


    清明節的前一天,白羽拒絕了父母邀請回家的提議,因為他想再一次帶妹妹去白麗的墓前看看。


    與去年不同的是,這回兄妹倆隻是並排站在那個熟悉的墳前發呆,久久無言。


    ......


    2021年4月27日,白雨晴與哥哥相遇後的第三個生日,也是白雨晴住院後的一個月。


    這回白羽沒有再去準備什麽華麗驚喜的禮物。


    因為他真的開心不起來。


    小家夥越是長大,就代表離別之日會越早到來。


    如果可以,他希望時間停止,讓白雨晴永遠保持今天的樣子,留在自己身邊...


    最後他隻買了一個小蛋糕帶到妹妹的病床前,喂小家夥一口一口吃下。


    隻不過吃到最後,蛋糕在二人無聲的交談中,慢慢變成了鹹的.....


    ............


    勞動節的時候,白羽拗不過父母的邀請,不得不帶著病重的妹妹又回了一趟老家。


    一路上小家夥都在苦苦哀求他,不要將自己得病的事情告訴父母。


    她真的不想讓更多親人為自己感到難過了。


    哥哥現在的痛苦她全都看在眼裏,她真的不願再去迫害哥哥的父母。


    當白羽問道,倘若那一天真的到來,要怎麽繼續隱瞞下去的時候。


    小家夥隻是望向天空告訴他。


    那就說自己親生父親找來了,自己跟著親生父親頭也不回的走了即可。


    她寧願把自己偽裝成十足的白眼狼,小惡人,讓爸爸媽媽痛恨自己。


    也不要老老實實地做乖巧的好寶寶,在離別時,給哥哥的父母帶來無盡的傷悲。


    白羽啞然,沒想到妹妹竟然要將戲演到如此程度。


    原本他是拒絕的,但是在妹妹用放棄治療來威脅他後,他隻能強忍著眼中地淚水,答應了妹妹的請求。


    不過當妹妹再一次用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嘴裏喊著“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時....


    他腦海中浮現妹妹在大考前,縮在他懷裏撒嬌的場景,隨即情緒再一次失控,崩潰地嚎啕大哭起來....


    .....


    兄妹二人在老家待了三天。


    雖然白母對小家夥最近的消瘦頗感疑惑,但是在白雨晴近乎完美地偽裝下,最終還是打消了疑慮,隻是扭頭叮囑白羽要照顧好妹妹,多給小家夥吃點好的補充營養。


    離別之際,白雨晴又一次趴在白母的懷裏哭了,而且哭的比上次還要傷心。


    因為她知道,這次離別,很有可能將是永遠的訣別...


    她抬起頭怔怔望著白母,想努力記住這張慈祥的臉...


    看著小家夥這副模樣,白有文和何敏不禁感歎,自家這個小閨女還真是多愁善感。


    然而白羽隻能孤單地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強迫臉上堆滿苦澀的笑....


    媽....求求你了...


    多抱抱她吧.....


    ..........


    從老家離開後他們便直接回到醫院,回到那個四麵純白的空洞病房....


    眼見妹妹躺在病床上,一天天消瘦下去,身體也一天比一天更加虛弱,白羽感覺自己心如刀割,而然卻什麽也做不了。


    就在前不久,不信邪的他去做了骨髓檢測,結果得到的答案絲毫不令人感到意外。


    不匹配....


    白羽手裏拿著那張不匹配的檢測報告,再次在走廊裏坐了很久,也默默流了很久的淚。


    他明明是妹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


    卻無法像親人一樣給妹妹提供活下去的希望...


    真是可笑至極...


    真是諷刺至極....


    .......


    後續的一段時間裏,任欣怡又來看望了一次。


    在談到什麽時候將此事告知父母的時候,白羽隻是看了一眼自己妹妹,閉上眼地搖了搖頭,沒有給出回應。


    .......


    六月份的時候,白雨晴再一次昏倒了。


    病情加重的她被緊急送進搶救室。


    雖然僅僅一個小時就脫離了危險,但是出來以後,明顯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變得更加虛弱了。


    本就沒有什麽血色的小臉變得更加慘白,而且不停地咳嗽。


    就連走路這件事都開始消耗她的體力了,雖然能走,但是已經很難跑起來了。


    而且如果走的很久的話,還會變得氣喘籲籲,咳嗽不止。


    以至於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躺在病床上玩她的平板電腦。


    還有呆呆望著窗外....


    看著朝陽從地表升起,


    眺望夕陽落幕於天際。


    有時候一看就是一整天,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提線木偶,毫無生氣....


    終於,在六月底的一天早上,白雨晴望向站在窗邊的哥哥,像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開口。


    “哥哥...我不想呆在這裏了...我可以不治了嗎?”


    “雨晴...”


    白羽走上前來,坐在她的床邊,一時間有些弄不清妹妹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不是答應過哥哥嗎?會努力配合治療,一直堅持到最後...怎麽突然就不想治了呢?”


    “不是的哥哥....我想出去走走。你說過,天府之城,還有山城,那裏有全世界最好吃的火鍋,以後有時間了會帶我去玩....”


    “你還說過,會帶我去崖州,看看全國最美,最清澈的大海....”


    “你說過,在雲省,有很大的墨紅玫瑰種植基地,那裏的玫瑰一望無際。”


    “你還說過,要帶著我環繞青省和甘省一整圈,將路途中所有的美好回憶,全都留在那裏....”


    “..........”


    小家夥的聲音雖然軟綿無力,但是卻異常堅定,猶如世上最堅硬的鍾椎,將白羽之前答應過她的所有承諾,通通敲醒...


    那一刻,白羽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在顫抖...


    這簡直不可思議。


    明明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但自己說過的話,妹妹依然可以一字不差的記在心中。


    妹妹竟然一直在等他履行諾言...


    是啊...


    說過的...


    自己明明說過的...


    他答應過要帶妹妹走遍全國各種好玩的地方,吃遍各個地區的特色美食。


    可到了最後,卻一次又一次的被“沒時間”,“工作忙”給壓下去,最後隻能帶著妹妹宅在家裏。


    事到如今,他唯一帶妹妹出過的遠門,還隻有隔壁江寧市的主題樂園....


    可是妹妹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可以出去玩嗎?


    停止治療的行為,必將極大縮短妹妹那本就所剩無幾的壽命...


    這種事情,自己真的可以接受嗎?


    “雨晴...可是如果現在停止治療的話....真的會讓你的病情雪上加霜的,你當真要如此嗎?”


    白羽幾乎是緊咬牙關,將話語從齒縫中溢出。


    這期間他甚至一直低著頭,因為他根本不敢去看妹妹那雙清澈的眼睛。


    “哥哥...你答應過的。而且,在最後的時光裏,我想留下一些和哥哥的美好回憶....雨晴真的求求你了,好嗎?”


    聽到妹妹那幾乎帶上了哭腔的聲音,白羽終究抬起了頭,望向妹妹的眼睛。


    小家夥的眼神裏滿是哀求和希冀,同時將十指交叉握拳置於胸前,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他清楚,這可能是妹妹最後的願望了。


    自己無論如何,必須遵從!!


    那一刻,白羽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某種難以形容的強大力量在他體內湧動和沸騰。


    這股力量來源於他的靈魂深處。


    其名為勇氣...


    終於,在短短幾秒內,白羽內心的防線盡數土崩瓦解,束縛著他理性的枷鎖也被摧毀殆盡。


    和兩年前決定帶白雨晴回家時的場景一樣,瘋狂的意誌在他的腦海中占據上風,迫使他必將做出這個瘋狂的決定。


    “好!!哥哥現在就帶你去!!”


    白羽不再猶豫。


    他直接將妹妹從床上抱起,頭也不回地朝著病房門外走去。


    什麽絕症,什麽治病,都他媽的給老子滾!!


    為了妹妹....他白羽...扛得起!!


    見此情景,周圍的護士們驚慌失措地跑上前來,想要阻止他的瘋狂行為。


    她們不停勸說著,說白雨晴現在還在治療的關鍵階段,萬萬不可從醫院離開。


    然而白羽卻看也不看。


    他將妹妹緊緊抱在懷裏,用身體擠開一個又一個上前阻撓的護士,就那麽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電梯,再也不會回頭。


    ..........


    領頭的護士像是想起了什麽,連忙衝向導醫台,撥打求助電話。


    “郝醫生,出事了郝醫生。你負責的病人,16號床鋪的白雨晴,被她的哥哥拔下針管帶走了,嘴裏還念叨著什麽,要去旅行!!”


    旅行?


    電話那頭的郝醫生表現的有些沉默。


    不過很快,他的臉上就露出釋懷的笑容:


    “沒關係的,讓他們去吧...有時候,總要去追尋一些比生命更有意義的事情不是嗎?”


    說罷不等對方回答,他便直接掛斷電話,同時打開骨髓移植數據庫的網頁又刷新了兩下。


    看來今天...


    依然沒有呢...


    不過奇跡一定會發生的,對吧?


    ..........


    很快,白羽抱著妹妹走出住院部。


    當那種消毒水的味道消失,二人再一次呼吸到外界久違的新鮮空氣時,白雨晴的臉上開始浮現和從前一樣的燦爛笑顏。


    白羽步伐在前行中越發的穩健,身後的大樓上傳來護士的呼喊聲,但他視而不見。


    溫柔的陽光灑在二人身上,暖洋洋的感覺遍布全身。


    清新的空氣,忙碌的人群,祥和的陽光。


    衰老,病痛,哀傷,此刻仿佛都在變得渺小且遙遠。


    白羽抱著妹妹,來到停車場。


    看著自己停放在那裏,已經蒙上厚厚一層灰塵的福特野馬。


    他再次做出一個瘋狂的決定。


    他要開著這輛車,帶白雨晴離開這座她生活了多年的城市。


    背她翻越白雪皚皚的天山。


    帶她穿過一望無垠的平原。


    領她駐足大漠孤煙的荒漠。


    陪她領略繁華似錦的人間。


    這是他答應妹妹的,絕對不能違背的誓言...


    “白雨晴...”


    白羽看了看懷抱中,這個陪伴了自己兩年的女孩,目光堅定。


    清晨的陽光,穿過繁密的樹葉照耀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明暗交雜的斑駁景象。


    “哥哥會陪你一直走下去...”


    “哪怕明知這條路的盡頭是無盡深淵...”


    “哥哥也要帶著你...”


    “逆光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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