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李子說:“我的媽啊,這個村子那不成了黑窩子了嗎?”


    林所長說:“也不能這麽說,山區農民太苦了,改革開放了,各顯神通自找財路。其間免不了有一些人做一些違法生意,大多數還是靠出賣苦力掙錢。村裏人真正要防的不是你們這樣的人,而是鄉鎮幹部。鄉鎮幹部到村裏來收款催費有些做法過於粗暴,老百姓恨得要死。可是鄉鎮幹部也滿肚子苦水,收費催款都是上級下的任務,他們不收也不行,收,老百姓罵娘,不收,上級那一關又過不了,完成不了任務不但工資獎金不保,甚至連工作都有可能丟掉,唉,這就是國情,怪圈。”


    幾個人說說叨叨地就來到了吳水庫家門前,林所長說:“我從正麵叫門,把他們家人和狗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你們幾個翻牆進去,把他們家所有人控製起來,就按我們訂的方案辦。”


    事到臨頭莊文明有些遲疑了:“老林,真這麽幹?這可是違反紀律的。”


    林所長說:“為了找到國家丟的那塊大金錠,小小不言地違反點政策紀律也顧不得了,就像彭局說的,有人追究大不了把責任推到他們這些外地同誌身上,誰還能跑上幾千裏找他們打官司去?在他們的地盤上打官司也贏不了。如果最後確定真是吳水庫作的案,想必他們也不敢找我們的麻煩。快點,別∴鋁恕!彼底啪塗始敲門,看門狗立刻狂吠起來。


    彭遠大幾個人就繞到院牆後麵,七手八腳地爬到了牆上,然後劈裏撲通地跳到了院子裏。這時候就聽到前門傳來了林所長跟主人的對話聲:“幹你老,回來了也不說一聲,那幾個生意朋友等了這麽些天,再不回來老子就不管了,就那麽幾個回扣真不值得。”


    開門的正是吳水庫,聽到林所長這麽說,顯然有些發蒙,磕磕巴巴地問:“什麽生意?”


    林說長大聲說:“什麽生意進去了再說,幹你老,在大門口談什麽生意?你就讓我在大門口跟你說話啊?”


    吳水庫便客氣地把他往裏麵讓:“那就進來泡茶吧。”


    林所長故意這麽大聲說話,就是要讓鄰居們都聽到,如果鄰居們真的在偷窺他們,便會以為這些人就是來找吳水庫談生意的,也就不會關注他們的行動了。林所長邊說邊進了院子,然後回身把大門關嚴實,又掏出一根摩托車鏈條鎖把大門反鎖了,吳水庫驚異地問:“林家的,你這是幹什麽?做什麽生意?你不是派出所所長嗎,跟我談什麽生意?”


    林所長說:“派出所所長就不掙錢了?我要跟你談談收購金子的生意呢。”


    吳水庫一聽到這話才知道情況不妙,轉身就往後院跑,剛好碰上彭遠大幾個人從裏院跳牆進來堵了個正著,林所長介紹說:“這就是吳水庫。”


    大李子和黃小龍二話不說,撲過去扭住吳水庫就把他給銬上了。吳水庫掙紮著喊叫起來:“你們要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快來人啊,警察抓人了……”


    彭遠大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塞進了他的嘴,吳水庫喊不出聲,拚命扭動著身子,嘴裏嗚嚕著,喉頭還發出嘶嘶啦啦的聲音,活像一頭拚命想從屠夫手中逃脫的大肥豬。吳水庫一喊,應聲從另幾間屋裏衝出男女老少一幫人,呼喊吆喝著衝了過來,有幾個男性手裏還揮舞著棍棒。莊文明用閩南話對他們喊:“幹你老,老實點,我們可不是警察,我們是海上來的,吳水庫前些年從我們手裏拿了貨,到現在不給錢,今天再不把賬清明白,我們就把你們家的房子給賣了。”


    這裏的人民不怕警察,因為警察是人民的,要講政策、講法律,不敢胡來。但是他們怕“海上來的”,海上來的就是走私團夥,無法無天胡作非為,這就叫鬼也怕惡人,鬼都怕惡人刁民就更怕了。那一夥男女老少聽了莊文明的話便躑躅不前,卻也不撤退,跟彭遠大他們對峙起來。他們之中自然有人認得林所長,看到林所長便疑惑不解地問:“林家的,你是警察啊,怎麽跟這些人在一起?”


    林所長說:“領工資的時候是警察,賺錢的時候就是海上的。”


    他這麽說的目的就是要讓吳水庫的家屬們認為這些人真的是海上的,他雖然是警察,暗地裏卻也跟這些人勾結在一起做走私生意。這種情況在警察隊伍裏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當地人做走私生意如果跟警察、海關一點關係都沒有,根本就不可能做得下來。林所長這麽一說,吳水庫的家屬們也知道確實有警察海關和走私犯勾結的事,再加上山裏人終究老實單純,也就相信了。他們說的都是閩南語,彭遠大三個內地警察一句話也聽不懂,滿耳朵聽到的都是“幹你老”。莊文明聽懂了,心裏暗暗歎息:,老林又把我們警察的名聲敗壞了一次。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這家人真的把他們認作海上來的走私犯,就不敢胡來,怕這些人傷害他們,甚至燒他們的房子,如果確定這些人就是警察,那可就會不怕死地混鬧一場,不把吳水庫搶回去不會罷休,他們也知道,跟警察鬧事警察不敢把他們怎麽樣,大不了過後拉到派出所的隔離室關幾天,沒有生命危險。跟海上來的人鬧起來,存在家破人亡的風險。


    鎮住了吳水庫的家屬,彭遠大幾個人就連推帶拉地把吳水庫朝堂屋裏弄,那些人原本堵在前麵,聽說吳水庫欠人家的錢,人家這是來要錢的,既怕鬧起來讓村裏人笑話,說他們家欠錢不還,又怕這夥人凶性大發把家裏人禍害了,遲疑不決間就把路讓了開來。彭遠大幾個人把吳水庫半拖半抬地弄進堂屋,隨即關緊了屋門。家屬們也跟了過來圍在房門外窗跟前窺視。林所長叫上莊文明、大李子連罵帶嚇唬把吳水庫的家裏人都趕進了廂房,從外麵鎖上了房門。


    彭遠大安排黃小龍在門外看守,自己開始抓緊時間突審吳水庫。他把石頭從吳水庫嘴裏掏了出來,吳水庫立刻張嘴要大聲喊叫,彭遠大馬上作勢要把石頭再塞進他的嘴裏,吳水庫連忙把嘴閉得緊緊的,牙關咬得緊緊的。


    彭遠大問:“知道我們為什麽找你嗎?”


    吳水庫茫然地說:“我什麽時候欠你們錢了?這幾年我根本就冇做那個生意,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剛才林家的說要跟我做金子生意,你們又說要讓我還賬,到底要幹什麽?”原來他剛才聽林所長說他們是海上來的,真信了,這陣又想起來剛剛碰到林所長的時候林所長說找他做收購金子的生意,一時間頭暈腦漲,真的弄不清他們到底是幹什麽的了。


    彭遠大說:“明白告訴你,我們是銀州市公安局的,還用我告訴你我們要幹什麽嗎?”


    吳水庫眨巴著眼睛說:“銀州市公安局的?這麽遠你們跑到這兒幹嗎?我從來冇去過銀州啊。”


    彭遠大說:“你去沒去過我現在先不說,吳水道你認識不?”


    吳水庫說:“認識啊,他是我二哥。”


    彭遠大說:“是他讓我們來找你。”


    吳水庫驚愕了,兩隻眼睛瞪得活像鹹鴨蛋:“你說什麽?我二哥讓你們來的?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彭遠大覺得這個家夥並不是個精明人,有點傻乎乎的,再往深裏想想,也就恍然了,如果他不傻,也就不會拿著偷來的高純度金子到銀行去兌換了。既然這家夥傻,彭遠大就開始連蒙帶哄:“你以為他真死了?那是我們公安機關的計策,故意說他死了,就是等著你們露頭呢,我們要的是金子,要你沒用,還得浪費糧食,說,金子呢?”


    吳水庫反問他:“什麽金子?我冇金子。”


    彭遠大說:“就是你拿到銀行兌換的金子,別裝了,銀行的監控錄像早就把你拍下來了。你二哥早就交待了,當初就是你們把金錠給偷跑了,我們找了你們二十多年了,你想想,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會跑幾千裏路來抓你嗎?快說,金子放哪兒了?”彭遠大迄今為止還弄不清楚吳水道到底是跟他們通同作案,還是他們作案吳水道並不清楚,所以說到他們偷金子的時候就含糊其辭,隻說吳水道當初就交待了,是他們把金子給偷跑了,至於他們到底包括誰,那就靠吳水庫自己琢磨了。


    傻人往往認死理兒,吳水庫一口咬定他不知道什麽金子,還是那條規律,賊沒贓硬似鋼,認死理的賊沒有贓嘴就更是特種鋼。這一點警察都懂得,所以彭遠大審問吳水庫的時候,林所長就已經帶著莊文明、大李子、黃小龍挨房間地搜查起來。吳厝村已經通了電,林所長把所有的燈全部打開,屋裏院外燈火通明,他們四個人搜查起來倒也視線良好。這是一個挺大的院落,房子都是紅牆碧瓦高脊飛簷,形狀是閩南特有的風格,房子的門楣窗框都是花崗岩的,舊社會真正的大戶人家,這種石頭門框門楣窗戶框上都會雕刻上龍鳳花鳥烏龜王八種種表示吉祥富貴的圖案,新近富裕起來的農民沒有那種雅趣,可能也沒有那筆開銷,石頭門框門楣框窗框上什麽圖案也沒有,光禿禿的好像還沒有完工。紅色的牆壁並不是紅磚或者刷的紅漆,而是貼滿了紅色的瓷磚。這種房子放在北方內地,農村人看了會以為是新裝修的關帝廟,城裏人看了會以為是民族風格的高級公共廁所。院子兩旁是房間,一邊四間,可能是取個四喜皆到的吉利,房間裏沒有住人,堆放著一些農家日常用的農具、家具、化肥、糧食、菜蔬等物品。黃小龍到各個房間翻箱倒櫃,把他在公安學校學到的搜查專業知識和電影上看到的日本鬼子、國民黨搜查地下黨的鏡頭結合起來,發揮得淋漓盡致。莊文明和大李子拿了鐵鍬、鎬頭在院子裏從前往後敲敲打打地尋找地下藏寶洞。唯有林所長一頭鑽到後院的雞窩、鴨棚、豬圈等處搜查。黃小龍折騰半天,每間房子的房梁都爬上去看了一遍,啥也沒找到,看到沒有一個人跟著他進到屋子裏搜查,就又跑了出來喊大李子:“這裏麵有幾個箱櫃我搬不動,你過來幫一把。”


    莊文明看黃小龍灰頭土腦活像剛剛從洞裏鑽出來的鼴鼠,驚問:“你怎麽搞的?弄成這樣。”


    黃小龍說:“你們淨找輕活,院子平展展光堂堂能藏什麽東西?我連房梁都上去找過了。”


    大李子笑了:“梁上君子可不是你這種人幹的。”


    黃小龍說:“沒心思跟你鬥,快過來幫我一把。”


    大李子剛要說什麽,就聽林所長在後院喊了起來:“過來,這邊有了。”


    幾個人便一股腦兒地朝後院跑,隻見林所長站在臭氣熏天的豬圈裏,褲腿挽得高高的,豬圈裏的汙泥濁水加糞便沒到了他的小腿以上膝蓋以下。黃小龍驚問:“林所長你這是幹嗎?”


    林所長說:“重下地,輕上房,貴重東西髒處藏,這是農村人藏東西的習慣,重的東西絕對不會往房梁上藏,輕的東西也絕對不會挖個坑藏,我們不是找金錠嗎?還有什麽比金子更重?更貴?我就到雞窩、鴨棚、豬圈這些髒地方找,如果再找不到就準備到茅坑裏摸了,還好,在這兒就摸到東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挖出來看看就知道了,你們快去找幾把鐵鍬過來。”


    黃小龍讓林所長說呆了,站在那裏默念:“重下地,輕上房,貴重東西髒處藏,想一想還真是這麽個道理,我他媽真傻,還爬到房梁上摸了個遍,難怪啥也沒找到呢,不符合規律嘛。我這警官學校白念了。”


    大李子說:“你以為警官學校出來就是福爾摩斯啊?實踐出真知,毛主席說的話就是真理。”說著轉身就要跑去拿鐵鍬,莊文明精,來的時候隨手就帶著剛才用來敲擊地麵的鐵鍬,攔住他說:“給,這兒有。”


    大李子不接他的鐵鍬:“給我幹嗎?給林所長。”


    林所長說:“你們三個能不能下來一個幫忙?我一個人不行,再找一把鐵鍬過來。”


    大李子隻好又跑去找鐵鍬,回來後,看到黃小龍和莊文明兩個人站在豬圈外麵旁觀,林所長一個人在豬圈裏奮力鏟除豬糞,心中實在不忍,想罵黃小龍,又礙著莊文明,人家不管怎麽說也是當地警方派來協助工作的,引起誤會就很不好,隻好忍下心頭的怒氣,三爪兩把脫掉腳上的鞋和襪子,把褲腿挽到膝蓋上,用力按著黃小龍的肩膀頭翻身跳進了豬圈,和林所長一起幹了起來。林所長還跟他客氣:“你下來幹嗎?我一個人就行了,大家一起都弄得臭烘烘的幹什麽。”


    大李子跳進豬圈邊學著他的樣往外鏟豬糞邊說:“你是協助我們工作都不怕臭,我們怕臭還有什麽臉當警察。”說著瞥了黃小龍一眼,黃小龍臉紅紅的活像經霜的柿子,沒敢吱聲。


    林所長說:“你們跟我不一樣,我從小就在農村跟豬一起滾大的,忘了我叫什麽了?林豬食啊,林豬食還怕豬糞臭嗎?不像你們,城裏人講衛生。”


    大李子說:“你別說,我們局還真有一個副局長就叫蔣衛生,不過不是講話的講,是蔣介石的蔣。”


    林所長說:“那他肯定也是從農村出來的,這種名字隻有農村人會起,城裏人不會起這種名字。”


    黃小龍對林所長說:“林所長你上來我下去幹一會兒。”


    林所長說:“不用了,我們已經弄髒……快,就在這兒,你來試試。”說著把大李子往他跟前拉,又用腳撥著他的腳說,“你踩踩,這底下是不是有東西?剛才我插到的就是這兒。”


    大李子用腳在糞水下麵⒘艘箕⒏噝說睾埃骸熬對沒錯,就是它。”一高興,顧不上用鐵鍬挖,兩隻手插進汙泥糞便中就摳,摳了幾下摳不起來,就喊林所長幫忙,林所長也把兩隻手插進豬糞裏,兩個人哼哼唧唧地使勁,發出來的聲音活像兩個便秘的人同時蹲在便桶上痛苦掙紮。片刻,他們抬出了一個沾滿豬糞便的塑料袋。黃小龍和莊文明顧不上髒,連忙接了過來,扒掉塑料袋,裏麵露出一個黑坨子。黑坨子很重,隻有一個人腦袋大,搬動起來卻比一袋麵還沉重,再加上沾滿豬糞便,很滑,莊文明和黃小龍差點失手扔到地上。


    林所長和大李子從豬圈裏跳出來,幾個人圍了那塊黑坨子看,都有些犯傻,掂著重量明明是金子,顏色卻又是黑的。黃小龍急著找彭遠大報功,用力抱起黑坨子就要走,林所長攔住了他:“彭局正在審問那個家夥,你現在把這東西拿過去,萬一不是你們要的金錠,就徹底砸鍋了,還是先看看再說。”說著蹲下去撩起衣襟用力擦起黑坨子來,擦了幾下,金錠就露出了黃燦燦的本色,黃小龍判斷:“看樣子他們是怕金錠太招眼,用墨汁把金錠染成黑色了。”林所長搖搖頭:“不會那麽簡單,墨汁在金子上不著色。不管這些了,還是先把情況給彭局長匯報一下,看彭局長怎麽說,彭局長讓把東西拿過去我們再拿過去。”


    大李子對黃小龍說:“看見什麽是成熟的警察了嗎?林所長就是,好好學著點。你不是急著報功嗎?去吧。”


    黃小龍卻不動彈,看林所長,林所長點頭:“去吧,說話的時候別讓吳水庫聽到了。”


    黃小龍答應著跑去向彭遠大報功,彭遠大還在跟吳水庫僵持,任憑彭遠大威逼利誘、連蒙帶嚇,用盡了在沒有確鑿證據下企圖逼迫犯罪嫌疑人交待問題的所有招數,吳水庫一口咬定他根本不知道任何關於金錠的事情。彭遠大心裏著急,卻又不能動用一些在銀州市公安局可以采用的非正常審訊手段,明明知道這家夥曾經拿了高純度的黃金到銀行去兌換,他卻死不承認,如果在他家裏搜不到贓物,那就隻好先把他押回市局再想其他辦法了。就在彭遠大跟吳水庫僵持不下一籌莫展口幹舌燥的時候,黃小龍興衝衝地衝了進來,彭遠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有結果了,果然,黃小龍趴到他的耳根子前頭悄聲說:“找到了,有腦袋那麽大一塊,真沉啊。”


    彭遠大隻覺得血液一下子就湧到了囟頂,太陽穴裏頭似乎一群小人兒敲鼓:“真的?在什麽地方?”


    黃小龍說:“豬圈裏,藏在豬糞下麵。”


    彭遠大隨口說了一句:“這家夥也真能想,怎麽藏到那麽個地方了。”


    黃小龍現買現賣:“農村人藏東西的習慣,重下地,輕上房,貴重東西髒處藏。”


    彭遠大盯了他一眼:“嗯,有道理,不愧是警官學校畢業的。把東西拿過來讓他看看,聽聽他還有什麽可說的。”


    黃小龍跑過去把大李子他們幾個叫了過來,吳水庫一看見他們搬著那塊金錠,立刻就癱了,原來被銬子銬在床頭上,一下癱坐在地,兩隻手就被高高吊在了床頭上,仿佛正在向誰作揖求饒。他這個姿勢讓彭遠大聯想到了吳水道自殺時的情景,直接問吳水庫:“吳水道說他對這件事情啥也不知道,都是你們幹的,是不是這樣?”


    吳水庫馬上反駁:“他胡說八道,不是他指使,我們哪知道有這麽一塊大金子?那時候我和我三哥吳水渠到你們銀州市賣電器,就是他聯係的。去了以後,生意還不錯,有一天我們到廠裏找他,他就讓我們看那塊大金子,還對我們說:如果能把這塊大金子搞到手,還用得著這麽辛辛苦苦擔驚受怕地走私電器,一輩子都夠吃夠喝了。他把我們說得動了心,就商量找機會偷金子。那天他們廠子接待大官,事先他就告訴我們,從廠子圍牆外麵偷偷進去,廠裏肯定要拿那塊大金子給大官看,讓我們事先藏在會議室旁邊的屋子裏,到時候他給我們留個機會,由我們把大金子偷了先藏起來,等風聲平息了我們三個人平分。那天等大官走的時候,所有人都去送,我們趁機就進到會議室,他果然把大金子扔在會議室的桌子上讓我們搬,我們就把大金子偷跑了。偷了大金子我們也不敢回家,怕你們追到老家來,就四處躲藏,後來聽說吳水道已經死了,這件事情公安局也放下了,風聲過去了之後我們就把金子帶回老家藏了起來。然後就躲到外麵做生意,在外麵混了十幾年,五年前我三哥吳水渠出車禍死了,他活著的時候沒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怕走漏了風聲,我一看他也死了,知道這件事情的就我一個人了,就想著把東西換成錢。這麽大一塊金子我也知道拿出去就得讓人家抓,就想把金子化了變成小塊找人賣,自己蓋了一個小爐灶,剛開始用稻草燒,後來又用煤炭燒,金子結實得很,怎麽也化不了,反而把金子都熏黑了。我怕再燒不但金子化不了,還得給燒成黑炭,就到外麵找了一個師傅學著做金銀首飾,學了兩三年,才開始一點點地從大金子上割肉自己動手加工首飾,然後到處去賣,人家都不相信我的首飾是真金的,生意很難做,怎麽也賣不了,我又急著用錢,就到銀行去兌換,沒想到讓你們知道了。”


    吳水庫嘰裏哇啦說的都是閩南話,彭遠大他們三個銀州警察根本一句也聽不明白,其間隻聽到林所長罵了幾聲“幹你老”,他們已經知道這是閩南人的口頭語,原意是“”,“幹你老”是省略、委婉用法。這句口頭語並不是專門罵人的,閩南人好朋友見麵了也會幹你老幹你老的打招呼。據說某外國首腦到閩南某市訪問,下了飛機時不時聽到“幹你老”三個字,外國首腦請教隨行翻譯“幹你老”是什麽意思。隨行翻譯糊弄他說:“這是閩南語,問你好的意思。”外國首腦反複念叨幾遍,為自己剛下飛機就學會了一句閩南語而高興。外國首腦到了賓館大廳,市委、市政府的領導都等在那裏迎候,外國首腦先跟市委書記握手問候:“幹你老!”再跟市長握手問候:“幹你老!”書記跟市長大懵大窘。外國首腦回到本國,向議會報告訪華見聞和取得的成果,在莊嚴的議會大廈裏,首腦開始賣弄自己學到的閩南話,麵對全體議員第一句話就是:“尊敬的各位議員先生、女士,幹你老!”


    這是題外話,講出來供讀者一哂。林所長和莊文明給彭遠大他們三個人當翻譯,彭遠大終於知道當年吳水道確實是畏罪自殺,並不是他們采取的隔離措施和審訊壓力造成的,更不是以死來表明自己的清白,壓在心頭幾十年的沉重負擔突然卸了下來,蒙在心裏幾十年的陰影突然散去,由此想到了老局長也因此是背負了多年精神負擔,心裏波瀾起伏,竟然有些想哭。吳水庫這家夥倒也有意思,沒有拿到金錠的時候,死不交待,金錠拿到了,用不著審訊就主動全都交待了。這時候就聽到院子裏有動靜,大李子警覺,一個箭步躥了出去,隻見兩個男子已經把關押他們的房門從門框上卸下來,正在爬牆想逃跑。這裏的房門門框都是石頭的,門框上下兩頭有鑿出來的凹孔,門扇上下兩頭也有預留的楔鉚,楔鉚上邊的長,下邊的短,裝門的時候先把上麵的插入門框的凹孔,然後再把下麵的楔鉚安放到門框下部的凹孔裏,所以,如果把門扇朝上一抬,就可以把門板卸下來。大李子撲了過去,一把將一個男子從牆上拽了下來,而另一個人等到黃小龍、莊文明跑過來的時候,已經翻過牆頭跑掉了。


    大李子把那個抓回來的男人押回到屋裏,裝出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唬吳家人:“你們誰再敢跑,跑一個,老子就從沒跑的人裏選一個殺了。”他說的是普通話,吳家人誰也想不到內地警察會到這麽偏遠的小山村裏來抓人,更加相信他們真的是“海上的”,一個個頓時噤若寒蟬,哆哆嗦嗦地擠成了一團。


    林所長看到跑了一個吳家人,臉色頓時嚴峻起來,對彭遠大說:“彭局長,可能會發生問題,如果剛才那個人把村裏的人招來了,村裏人衝進來搶人,我們的麻煩就大了。如果真的發生那種情況,我們守住院子,絕對不能暴露我們警察的身份,一口咬定我們是海上走私的,是到吳水庫家來討賬的,跟他們拖延時間。”


    彭遠大說:“就這麽辦,現在我們幾個輪流抓緊時間休息一下,等明天支援警力到了就好辦了。”


    於是幾個人又把分別關押著吳水庫和他家裏人的房間重新檢查了一遍,吳水庫逃跑的可能性不大,他被銬子牢牢地銬在鐵床頭上。他家裏人不能用手銬,散裝在房間裏,隻好又給房門加了一道鎖,值班的人重點放在看守吳水道家屬這邊。然後五個人就分成兩班輪流看守著吳水庫和他的家人,等待市局派來的增援人員。


    彭遠大剛剛躺下,又想起一件事,馬上爬起來叫林所長:“我剛才看那塊金錠上有挺大的豁口,快問問吳水庫,他把割下來做首飾的金子藏到哪兒了。”


    吳水庫在地上縮成一團已經入睡,林所長用腳把他踢醒:“幹你老,割下來做成首飾的金子你藏到哪兒了?”


    吳水道嘟囔了一句:“在廁所裏。”又睡著了。


    彭遠大吩咐黃小龍和大李子:“你們倆到廁所看看,別打擾莊文明和林所長了,他們明天任務重著呢。”


    林所長已經爬起來說:“沒問題,走,一塊兒去看看。”


    俗話說吃得香,拉得臭,在所有哺乳動物裏,人吃得最好,拉的屎也最臭,屎尿結合在一起的味道就更難讓人接受。跟吳水庫家的廁所相比,論味道,豬圈就是天堂。糞坑下麵是化糞池,化糞池裏屎尿漚成了團團串串的湯汁,衝鼻的臭臊味熏得人頭昏,蒼蠅飛舞著狂歡,蛆蟲裏出外進蠕動著肥胖的身軀,剛剛呆了片刻黃小龍和大李子就忍不住幹嘔起來。這種地方林所長也不再勇於跳進去打撈了,跟黃小龍、大李子每人找了一根竹竿在糞坑裏插來插去攪動著找金首飾。


    黃小龍不耐煩了,罵道:“,這得找到什麽時候去?吳水庫藏的,讓他來找。”


    林所長笑了:“別說,這倒真是個好主意,我們怎麽就沒想到。”


    大李子埋怨彭遠大:“彭局也真是的,一個勁地讓我們來找,他怎麽就沒想到讓吳水庫自己來找呢。”


    幾個人便回身去叫吳水庫來取他藏的金首飾。彭遠大沒敢睡覺,眼睜睜地盯著吳水庫,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和吳水道一樣來個畏罪自殺。林所長、大李子、黃小龍三個人一進屋,隨身就帶進來一股臭氣,熏得彭遠大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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