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昏暗的車廂裏先開了口,“恭喜,要結婚了。”


    閆沉用濕紙巾在臉上擦拭著,笑了聲沒說話。


    我繼續說,“你出來多久了,和昊輝聯係多久了,一直在天京?”


    “出來半年了,昊輝接了這個話劇後我一直跟著他排練,所以今晚才能頂替他演出,我演的怎麽樣?”


    我勾起嘴角,不答反問,“這劇本怎麽回事?你要幹嘛?拿我家過去那些破事來編故事賺錢,有勁嗎?是你跟昊輝寫的?”


    閆沉依舊不緊不慢地擦臉,“你家的事……凶手可跟剛才戲裏演的不一樣,你難道忘了,殺死你爸的嫌疑人是誰了?”


    聽了他的回答,我狠狠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好半天我才睜開眼。


    “我怎麽會忘了,害死我爸爸的凶手叫閆昊!是你親弟弟!可是剛才台上最後的大結局不是這樣,難道,難道這麽多年我一直追問你的真相,就是剛才台上演的那樣嗎?凶手真的不是你弟弟,可是……也絕對不可能是那個人,你們編故事太離譜了,不可能!”


    等我說完,閆沉垂下手,轉頭意味深長的看著我,“本來昊輝是想讓我跟你一起看戲,他說讓真相長著一張戲劇的臉,也許你接受起來會容易些,可惜他不講義氣自己先走了,我隻好親自上陣演給你看了。”


    我愕然的看著閆沉冰冷的雙眼,思緒不受控製的回到了許多年前的老家歸城,回到了我爸出事的那個春夜裏。


    我十七歲那年,老爸和他最好的哥們石叔叔一起出了事,兩個人死在了我媽開在老家鎮子上的包子鋪裏。


    我記得出事那天傍晚放學,我一回家就看到,爸媽正在麵紅耳赤的大聲吵架。


    看見我進屋,我媽一臉厭惡的瞪了我一下,然後拉過站在一邊嚇得不敢出聲的妹妹緊緊摟在懷裏,怒氣衝衝的對我爸喊,反正這個天京的戶口名額必須給小瑚。


    小瑚是小我兩歲妹妹的名字,她叫向海瑚,我叫向海桐。


    我爸繃著臉壓著聲音跟我媽說,這個戶口名額隻能給海桐,說完朝我看了一眼。


    聽了我爸的話,我已經明白他們在吵什麽了。


    半個月前,我爸拿著一張紙回家跟我媽關在臥室裏小聲嘀咕,我在門外偷聽,知道原來國家有了新政策,說是給當年沒返城的知青子女一個回城落戶的機會,不管你有幾個孩子,戶口名額就隻有一個,還僅限十八歲以下的子女。


    而我爸,就是個沒返城的下鄉知青。在那個特殊年代裏,他沒回城還娶了當地村子裏的年輕女人,有了我和妹妹兩個女兒。


    就眼前的情形來看,一定是他們在到底讓我和妹妹誰得到這個回城戶口名額的問題上,產生了巨大分歧。


    我爸應該是想給我,而我媽卻想讓我妹得到這個。


    要知道天京可是我們鎮子上好多年輕人都夢想著要去闖蕩拚未來的大都市,一份那裏的正式戶口,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我媽這時候突然就哭了起來,她尖著嗓子衝著我爸喊,都是你們家的種,憑什麽好事都得給她,說著抬手猛地指向我,把我嚇了一跳。


    我妹也在我媽懷裏很不友好的瞧著我,每次我媽對我表現出嫌惡的時候,她隻要在就肯定會這麽看我。


    在我媽的哭聲裏,我爸扯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啪的摔在了家裏的水泥地上,玻璃碎碴四濺,我很快就聽到了我妹跟我媽極為神似的尖利哭聲。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發愣的時候就感覺到我媽忽的一下撲到了我眼前,她用力在我的頭頂上拍了一巴掌,我被打得一暈。


    我媽發了瘋一樣想繼續打我,我爸過來攔住了她,我眼裏一下子就湧起了好多眼淚,腦子一片空白轉身就跑出了家門,衝進了夜色裏。


    我們那個小鎮天一黑就到處黑乎乎的,不像天京那樣的大城市入夜後會有燈火輝煌,我家住的這片更是黑得厲害。


    我也不是頭一回這麽從家裏跑出來了,每次我媽開啟嫌惡我的模式衝我罵難聽話的時候,我都會這麽幹。


    可她動手打我,這還是頭一回,我真的有點受不了。


    我抹著眼淚低頭沿著巷子往外跑,經過公廁門口時,突然就被一道黑影給攔住了,一雙手用力把我就往廁所裏拉,我下意識的反抗,張嘴大叫了一聲。


    拉我的那雙手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嘴,我在他懷裏掙紮著,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等我感覺到有手在我胸前亂摸時,我簡直快被嚇死了。


    等那隻手摸上我腰的時候,我已經無力反抗了,除了流眼淚什麽也做不了。


    我被推倒在公廁裏汙穢不堪的地麵上,眼前閃過我媽和我爸的臉,還有我妹妹那種不友好的眼神。


    突然,我變態的心裏一鬆,心想要是我就這麽出事了,我媽應該會特別特別後悔吧,以後也許就不會再對我那樣了。


    要真能讓我媽後悔,我願意自己出事。


    可是那雙手的主人剛壓倒在我身上,就又突然跟我的身體分開了,我感覺他像是被人一把揪了起來往外扯,我聽到他猥瑣的哀叫聲,之後在一頓雜亂的動靜裏被拖了出去。


    我連忙爬起身,雙腿軟的動不了,隻好僵在原地,直到又一個高瘦的黑影從廁所外麵走了進來,走到我麵前站住。


    “你沒事吧,受傷了沒有。”高瘦的黑影小聲問我,還彎下腰打量著我。


    一片昏暗裏,我瞬間就聽出來他是誰了。


    我的心砰砰劇烈跳著,一種奇怪的喜悅感飛快取代了之前的巨大恐懼。


    是閆沉,是他救了我。


    閆沉那時候帶著小他六歲的弟弟搬到我家隔壁已經一年多了,平時我們的來往並不多,我隻是偶爾能看到他那個沉默寡言的弟弟會跟我妹一起走在上學的路上。


    而我跟閆沉在此之前,差不多一直都隻是很單純的師生關係。


    我在鎮上的文化館裏學畫,閆沉那會兒正在給我們上色彩寫生課。我也不確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漸漸偷摸的關注起這個愛穿白襯衣的小閆老師了。


    閆沉聽我回答說沒受傷後,就扶著我走出了公廁,他問我怎麽這麽晚一個人跑出來,我被問得又紅了眼圈,可死死咬著嘴唇不出聲。


    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他說我從家裏跑出來的原因,他說要送我回家時,我很堅決的說我不要回家。


    那之後我們又說了些什麽,我現在已經記不清了。


    我隻記得,最後閆沉問我要不就先去他家裏待一會兒,他得回家給弟弟做晚飯,等我想回家了他隨時可以送我回去。


    我馬上痛快的同意了,跟在他的身後去了他家。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就在這個春寒陡峭的春夜裏,就在我從家裏跑出來幾個小時後,我爸會死。


    也許就在我爸咽下最後一口氣的那個瞬間,我卻因為能跟剛救過我的閆沉如此近距離單獨相處,正在暗自竊喜中。


    我的十七歲,真是悲喜無常。


    那天晚上,做好飯的閆沉,一直沒等到他弟弟回家吃飯。


    快夜裏十點半的時候,他跟我說必須送我回家了,我不情願的跟著他回到自己家門口,家裏居然沒人鎖了門。


    我以為是爸媽帶著妹妹去找我了,剛覺得有點後悔時,我媽就拉著我妹從胡同口那邊朝我走了過來,她在黑暗裏叫了我一聲,帶著點哭音。


    我答應了一聲,往我媽身後望,以為能看到我爸就跟在後麵。


    剛要問我爸呢,我媽就過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她朝送我回家的閆沉看了一眼後,一言不發的拉著我和妹妹一起回了家。


    被我媽拉進屋裏後,我馬上就聽到我妹惡狠狠地對我先開了口,她仰著那張漂亮的臉蛋對我說,向海桐,我媽一點沒說錯,你就是個害人精。


    我媽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不吭聲。


    我被我妹說懵了,愣了幾秒後才看著我媽問,出什麽事了。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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