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的薑顏把他藏在一間破倉庫裏,她買來藥和紗布,熟練地替他包紮傷口。


    ‘為什麽救我?’裴時瑾記得自己當時戾氣很重,陰惻惻地盯著她,‘你明知道,我一直在跟蹤你。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


    他以為他跟她之間,隻是一場打發時間無聊的貓鼠的遊戲。


    薑顏低頭替他擦著藥,安安靜靜地說:‘可你沒有傷害我,還陪我弟弟玩。’


    裴時瑾微怔了怔。


    原來她什麽都知道。


    薑顏抬起頭看著他,昏暗的倉庫裏,少女清亮幹淨的眼眸是唯一的光。


    她篤定地說:‘你不是壞人。’


    裴時瑾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臉上,良久,他抿了抿唇,別開了眼。


    她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麽。


    她也不知道,那一刻,在裴時瑾眼裏,她是這個昏暗的空間裏,甚至是他昏暗的世界裏,唯一盛開的那朵幹淨的玫瑰……


    那是他的玫瑰,總有一天他會把她摘下來,帶回去,妥帖地收藏保護起來。


    “小玫瑰。”他親吻著她的眼皮,輕聲低語,“我回來了。”


    薑顏醒來已經是深夜了。


    鎮定劑的藥效還沒徹底消散,她肢體有些僵硬,目光渙散地落在一旁的窗戶上,風掀起窗簾,窗外是深濃的夜。


    潑墨般的夜色,如同那人深邃幽沉的眼眸……


    她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身體慢慢蜷縮成一團,想尖叫想哭喊,最終,她隻是將臉埋進枕頭裏,喉嚨間溢出一絲哽咽的漏音。


    卻比任何哭喊都更加悲戚……


    諸葛慧推門進來,看著床上蜷縮的單薄身影,幾不可聞地歎出口氣,不免心疼。


    薑顏擦幹眼淚,緩慢地從床上坐起來。


    她看向麵前蒼蒼白發的老者,想起在樽南的事,隻覺得恍若隔世。


    “諸葛先生,當初您在樽南將軍府,替我算過一卦……”薑顏擠出一絲命運弄人的苦澀笑容,“您不愧是神算。”


    親緣薄,姊妹惡,黃泉鴛鴦路……


    她都記著。


    薑顏手摁在胸口,淒惶地,差點又掉下淚來:“可是,我不知道會這麽疼……求求您,教教我應該怎麽做?”


    諸葛慧於心不忍。


    他雖見老態卻清明依舊的眼睛,看著薑顏,幾番斟酌,開口道:“薑姑娘,既然我們能再見,也是你我有緣。我隻問你一句,你對你做過的事,後不後悔?”


    對墨北辰開的那一槍,她不後悔。


    他殺了阮芝,殺人償命!


    薑顏遲緩而堅定地搖頭:“我不後悔。”


    這個回答在諸葛慧的意料之中。


    “如果能讓你徹底忘記墨北辰,和你們經曆的這些事,你願意嗎?”


    薑顏抓緊了被褥,顫聲道:“……我願意。”


    她與墨北辰這十一年的糾葛,如今回憶起來隻剩下濃濃的悲涼和造化弄人的諷刺……薑顏想他約莫是愛過她的,可後來大概也是真的厭倦了。


    如今墨北辰未必能活下來,而這種記憶留存,對她而言隻是一種折磨罷了。


    “好。”諸葛慧見她已經決定好了,便將端來的那碗湯藥遞到薑顏麵前,緩緩道,“這是我遍尋世間,找到的最後三株迷心草熬成的藥。你要是信老朽,便喝下去,能幫你忘記情殤。但薑姑娘,我要提醒你,迷心草,沒有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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