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結果等到所有體檢項目都完成之後,肖穎走出來,一眼便望見立在醫院門口的那道修長身影。也不知道葉昊寧哪來這樣的神通廣大,因為她並沒有告訴他她在哪家醫院。


    同事三三兩兩跟在後麵,她下意識地放慢腳步,有人喊她一起去吃飯,她笑一笑,說:“等人。”


    對方笑嘻嘻的:“男朋友?”


    她不承認也不否認,隻說:“你怎麽知道?”


    “拜托,”女同事做了個誇張的表情,仿佛一目了然,“剛才不是還在打電話?先聲明,我沒偷聽,隻是恰巧罷了。”


    她也笑起來:“不是男朋友,是我丈夫。”


    看到對方瞬間目瞪口呆,肖穎簡直笑不可抑,似乎這裏所有人都自覺地將她看成未婚人士。


    烈日當空,葉昊寧就站在花壇邊講電話,她雙手遮在額前走過去,其實並未刻意放輕腳步,然而他卻沒有察覺。


    到了身後才聽見他說:“……沒關係,等我回去之後再去你那裏拿。”仍是一貫輕淡的嗓音,但是不知為什麽,肖穎隻覺得他此刻的語氣尤為溫和。


    她看看手表,剛過十一點半,剛才在醫院的餐廳裏臨時吃了點東西,現在倒也不感覺餓,既然他正專心與人通著話,她便又跑回一樓大堂裏吹冷氣,偶爾瞥一眼外麵,心想,真是不怕熱,又或者是因為太專注,所以並沒覺得熱?


    隻是念頭未歇,葉昊寧已經放下手機轉過身來,一眼便看見玻璃門後的她,兩人視線對個正著。


    他微一揚眉,似乎也有點訝異,可是等她重新走近了,卻隻是問:“去哪兒吃飯?”


    “不餓。”她左右看了看,發現他並沒有開車來,腦子有點糊,估計是被太陽曬的,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是在b市,便突然問:“你怎麽還不回去?”


    他居然一本正經地答:“晚上就走。”似乎對她的逐客令置若罔聞。


    最終兩人還是去了市中心購物廣場的樓上吃飯,那家的拉麵味道做得很正,配料新鮮量又很足,盡管肖穎並不怎麽餓,還是消滅了一大碗。


    吃完她要直接回公司,又問葉昊寧:“你呢?”


    他一伸手:“鑰匙。”


    她停了會兒,才從包裏把一串鑰匙拎出來,卸下家裏的那一把,泄憤般重重拍在他的手掌上,調頭就走。


    葉昊寧卻仿佛覺得這樣孩子氣的舉動十分有趣,眼角露出輕淡的笑意,又等她走了兩步,才突然出聲叫住她。


    “還有什麽事?”她在烈日下皺著眉,好像連臉都一並皺起來。


    陽光實在太強,幾乎睜不開眼睛,所以他的樣子也有點模糊,雖然隻隔了幾步遠,但他全身仿佛都被強光籠罩著。


    其實她也一樣,烏黑的頭發上泛著燦爛的金光,眼睛眯起來似乎皺眉苦臉的。葉昊寧一直都覺得她像一隻幼小的貓咪,脆弱敏感卻又純真,柔順的時候可愛至極,偶爾卻也會伸出尖利的爪子,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勢,甚至還可能攻擊傷人。而此刻的表情則更是令她像極了這種小動物,也不知為什麽,他竟不由得有些失神,直到聽見她又問了句“到底什麽事呀?”,他這才輕笑了一下,問:“我們這算是和好了麽?”嗓音淡淡的,有別於昨晚。


    其實昨晚他說的那句話,肖穎聽得很清楚,隻是當時似乎不能相信,因為他說的那樣平靜,然後又隨口開了句玩笑,翻過身就睡著了,明明是句建議,卻又好像不需要等待答案,所以她幾乎就要以為那隻是幻覺。


    她盯著他半晌,頭頂被炙烤得仿佛出了油,熱轟轟一片,腳底好像也是,因為地麵十分灼熱。


    又換了個站姿,才終於板起麵孔說:“什麽和好?不就和以前差不多麽。”然後無視他迅速眯起的眼睛,轉身跳上等候在一旁的出租車,揚長而去。


    過去隻要一和閨蜜許一心談論起葉昊寧,肖穎最常用來形容他心情的一句話就是,神鬼莫測。


    其實基本上隻要他心情好,兩個人的相處就會變得和諧很多。就連那一次最終導致她搬來b市工作的嚴重爭執,說到底也是由他率先挑起來的。或者應該說,是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一個舉動,便輕而易舉地點燃了她的怒火。


    而劃火柴點引線的罪魁禍首,始終是他。


    本來那段時間,兩人的關係就已經處於緊張狀態了,幾乎有兩三天都沒有正經看過對方一眼,連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高興了就回答一句,若是不高興則直接視另一個人如空氣。


    也不知葉昊寧是怎麽想的,反正肖穎覺得那種狀態特別沒勁,但一直想著母親從小的教誨:好妻子要學會隱忍。……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呢?可如果雙方互不相讓,最終誰也得不到好處,隻可能一拍兩散。


    這話是新婚前夜母親特意去她房裏交待的,所以記得特別牢,可是偏偏本性不配合,那樣沉悶的日子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於是便很有大吵一架的衝動。心想著,大概就像體內的炎症一樣,以高燒的形式爆發出來了,反而消彌得也更快,總好過一直捂著,最終將病人拖個半死不活。


    所以那晚麵對葉昊寧一貫漠然的態度和語調,她終於迎來了一場大爆發,仿佛順理成章一般,甚至還抱著樂觀而天真的期待。


    就有一點像過去和陳耀吵架,每每見她真的生氣了,他就不再說話,隻是任由她發一通脾氣,然後笑眯眯地牽著她的手說:“我請你吃飯。”


    那是她的死穴,因為吵完之後尤其覺得餓,仿佛打了場硬仗一般消耗體力,於是頭昏腦漲地跟著他走,兩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和好了,第二天仍舊溫言嘻笑,她挽著陳耀的手,還是那個最開心幸福的人。


    所以她以為如今也會和那時一樣,可是誰知結果卻並不如預想中的那樣令人滿意,因為那個一向冷靜自持的葉昊寧,那個過去無論怎樣不愉快卻連眼角都不會跳動一下的葉昊寧,也在那一刻突然失了控,連眼神都一並冷下去,大步走上前來,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肖穎,你不要太過份!”他的手就放在她的脖子上,她以為稍一用力自己就會被掐死。


    偌大的臥室裏,水晶器皿的碎屑鋪了一地,滿月的清輝恰好從窗邊漏進來,像極了踩在夜色下的沙灘上,兩人腳邊仿佛到處都是銀白色的光點在閃耀,又隱約泛著虛幻的五彩斑斕。


    明明那樣美,卻又是那樣的狼藉不堪。


    她似乎被嚇壞了,屋子裏瞬間寂靜下來,靜得隻能聽見彼此粗重的喘氣聲。她呆呆地望向那雙幽黯的深不見底的眼睛,雙手撐住身後的電腦桌,微微顫抖。


    可是最終她還是說:“……我要去b市工作。”因為梗著一口氣,所以聲音明顯不穩。


    頸處的修長手指再度微微一緊,她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頸後的肌膚隱隱生寒,卻不再說話,也說不出來,隻是忽然覺得悲傷,又仿佛頓時醒悟。


    原來一切早就不一樣了,葉昊寧不是陳耀,她也不再是幾年前那個可以恣意妄為的小丫頭。原來還是母親說得對,有些話一旦出了口,便再沒有收回的可能。


    那一刻,她覺得進退維穀,卻又仿佛有一點釋然的輕鬆。


    好像終於理解到一場婚姻與普通愛情的區別,而自己一直沒有做好準備,用了近兩年的時間,似乎身份始終沒有轉變過來。


    誰知回到公司沒過兩個小時,便再度看見葉昊寧,他穿著一身合體的商務正裝,與她的大老板一道從走廊裏經過,身後呼擁著一大幫人,其中除了她的同事之外,竟然還有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葉氏總裁助理和秘書。


    原來他昨晚跟著來b市也並非完全的心血來潮,隻不過時間上提前一些罷了。


    肖穎當時正要去別的部門拿資料,見到這樣熱鬧而隆重的場麵,便立刻退到一側禮貌地讓出路來,目光卻裝作不經意般瞟過去。


    走在最前麵的那兩個男人正自低聲說著話,明明年齡相差了十幾歲,但臉上的神情卻十分相像,都有某種含蓄而內斂的自信,就連目光都同樣堅定,在談笑自若間仿佛熠熠生輝。


    兩人的氣場交疊在一起非常強大,後麵一幹人等便全都成了配角。


    肖穎卻隻是望向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好像是頭一次由衷地心生佩服,心想這人簡直跟變色龍似的,明明這兩日裏一直難掩疲憊倦怠,怎麽此刻在人前卻又能做到這樣的神采飛揚?


    一群人已經走到跟前,她輕輕點了點頭,就看見葉昊寧突然調轉目光望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朝她微微一笑。


    她還有點搞不清狀況,自家老板就已經停下來問:“葉總,你們認識?”


    葉昊寧嘴角猶自噙著淡笑,眼睛仍看向她:“上次貴公司的酒會……”話沒說完,可是對方已經立刻記起來,“對啊,還是我介紹的,是不是?”


    她隻愣了一下,便立刻神態自若地回以微笑,說:“是的。”


    結果等到快下班的時候,總裁親自打來內線征求意見:“如果晚上沒有約會的話,一起用餐如何?”


    當然是陪那位貴客。她一邊慢條斯禮地收拾東西,一邊語氣十分惋惜而歉然地說:“不好意思,我有約了。”


    第二十章


    其實根本沒有約會,許一心今晚臨時要加班,所以上周預訂的電影票算是白費了,不過之前倒是在電話裏好心地提議:“你就和葉昊寧一起去嘛,正好是愛情電影,放映廳裏烏漆抹黑的,到時想幹啥幹啥,多麽有情調啊……”


    “你當是偷情麽?”她不留情麵地搶白了一句,還是打算去環球影城享受獨自一人的休閑時光。


    走出寫字樓的時候,恰好看見葉昊寧的商務用車從對麵的馬路上開過,掛c市的牌照,那樣冷峻沉穩的黑,與他張揚拉風的私人轎跑車是截然相反的氣質風格,


    就如同他這個人,總有那麽多麵,虛虛實實,令人看不穿其本來麵目。


    因為是新上檔的愛情大片,來的觀眾多半是年輕情侶,成雙成對地捧著大桶爆米花落座。借著超大屏幕上散發出的熒光,可以隱約看見前排的一男一女正將頭靠在一起竊竊私語,偶爾發出低低的笑聲,因為怕吵著別人,那女孩索性將頭埋得更低,幾乎都要靠在男孩肩上,從背後看去,就仿佛一幅墨色的剪影,那光景十分甜蜜。


    歐美片溫馨浪漫,主角配角盡是金發的俊男美女,很是養眼,肖穎吃完了適才放進包裏偷帶進來的炸雞塊,擦了擦手便摸出手機來看時間,不知不覺電影過了大半,已經將近九點鍾。


    她想了一下,還是走出去撥了個電話,可是響了三四聲無人接聽,她迅速掐掉,換另一個號碼。


    這回對方倒是很快便接起來,並低聲叫了句:“葉太太,你好。”


    她說:“小王,你們吃完飯了嗎?”


    “是的,已經在回c市的路上。”


    她沉默了一下,“葉昊寧呢?他是不是和你們在一起?我剛才打他電話沒人接。”


    “……葉總正在後座休息,”那頭靜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這會兒應該是睡著了,晚上喝了酒。”


    “醉了?”


    “嗯。主要是葉總最近的身體狀況不大好,其實也沒喝太多,但他中途出去吐了兩次,最後還是我扶他上車的。”


    肖穎心頭莫名一緊,皺眉問:“現在沒事了吧?有沒有再吐?”想了想又說:“你們現在到哪兒了?這麽晚開車不安全,要不你讓司機調個頭,在這邊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明早還有一個會議等著葉總主持,也是他吩咐連夜趕回去的。”小王似乎笑了笑,寬慰她:“放心吧,司機滴酒未沾,而且我讓他開得很慢很平穩,一定保證平安到達。”


    跟立軍令狀似的,肖穎終於還是輕笑了一下,又再交待了一句注意安全,這才掛斷電話。


    家裏的床鋪上似乎還殘留著葉昊寧的氣息,他的日常用品和換下來的衣物也沒帶走,肖穎回到家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躺上床過好一會兒才睡著,可是半夜又迷迷糊糊醒過來,正好是淩晨三點,她調出通話記錄撥出去,剛接通她便問:“你們到了嗎?”因為剛醒的緣故,聲音有幾分沙啞,猶自帶著朦朧的睡意,就像患了傷風的人在說話,有輕微的鼻音。


    那邊短暫的靜默了一下,才應:“怎麽還不睡?”


    她一怔,下意識地將手機拿到麵前,對著光眯起眼睛看了看,是小王的電話沒錯呀!


    “……葉昊寧?”可是心情卻好像突然放鬆下來,便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故意有點輕蔑地說:“聽說你吐得一蹋糊塗,醉得不省人事?”


    “嗯。”想不到他竟然承認了,停了停又說:“下午剛和你們老板簽成一筆合同,估計他覺得吃了虧,所以晚上拚了命地灌我。”聲音倒是一貫的慵懶閑散,邏輯也很清晰,肖穎似乎都能夠想像出此刻的畫麵,也許他正坐在車裏一邊和她打著電話一邊閉目養神。


    她隻是問:“合同?你和我們公司有合作嗎?”


    “以前沒有,但今後就有了。”他又說:“真奇怪,你好像從來不關心我工作上的事。”


    “隨便問問罷了。”她有點訕訕,終於回到正題:“你們下高速了麽?”


    “已經在市區了。”


    “哦。”那就可以掛電話了,她想,雖然此刻突然沒了睡意。


    可是葉昊寧卻低笑一聲:“半夜打來就是為了關心這個?”


    她無語,閉上眼睛好半晌,才不無隱忍地說:“葉大少爺,您睡了一路總算休息夠了?怎麽精神這麽好,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大半夜的,我困死了,掛了。”


    “可以,你掛吧。”他的語調仿佛高高在上的古代君王,聲音裏仍帶著意味不明的淡淡笑意,似乎心情真的很不錯。


    她再度無語,想摁結束通話的鍵,才仿佛突然想起來,猶豫了一下,又連名帶姓地叫他:“葉昊寧。”


    “嗯?”


    她突然深吸了口氣,“沒事。”便二話不說掛了電話,將手機丟在一旁。


    其實她想問的是,他們這樣真的算是合好了麽?怎麽好像一夕之間從前的不愉快就通通忘掉了呢?


    當然,還有那些開心的經曆,卻似乎在更早之前就已經被遺忘了。


    一時睡不著,便索性躺在黑暗中回憶,其實在相識之初,兩人的相處還是十分愉快的。


    自從那次請葉昊寧在日本料理吃過一餐感謝飯之後,他便一連幾個禮拜都沒有再出現,而肖穎也幾乎就要忘記這個人。


    那段時間工作太忙,又恰好有舊同事調離原部門,於是原本由那位同事負責的事情便一下子全部壓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上級經理似乎對她頗為器重,和藹地交待說:“……你來公司也有一段時間了吧,表現很不錯,我看你平時也很勤奮好學,這次就是個學習的好機會。事情雖然多了點,可一旦理順了其實也就沒什麽了。……你先試著做吧,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可以向其他同事請教,我也已經交待下去了,他們會幫你的。”


    她感到十分欣喜,因為終於機會接手更加專業性的工作,而非再像當初實習時那樣,整天做著最枯燥無趣的事情。


    所以她那一陣子簡直幹勁十足,整個人像打了亢奮劑,即使加班加點也毫無怨言。


    同部門的張姐不無感慨:“到底年輕啊,身體底子好,精神也足,想當年我剛入行的時候,也像你這樣拚命過。唉,不過現在不行了,坐久了腰酸背痛……”


    肖穎笑眯眯地轉頭說:“什麽想當年呀!張姐您現在不也一樣年輕麽,皮膚比我還光滑。”


    一句話說得張姐心花怒放,拎著小皮包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特意捏捏她的臉,“嘴這麽甜!我先下班了,你晚餐記得叫外賣上來啊,別學她們天天減肥,你現在已經夠瘦的了。”


    她仍是笑:“知道了。”


    最近確實瘦了很多,有時照著鏡子,肖穎還會產生一絲恍惚。這是自己麽?大學時候的她明明下巴圓潤,臉上還有著明顯的嬰兒肥。


    過去她曾無數次為瘦不下去的臉蛋而苦惱,甚至真的動了減肥的念頭,可是每天都被陳耀硬拖去食堂乖乖吃下二兩飯。


    仿佛為了安慰她,他總是輕輕捏她的臉,笑說:“這樣子多好啊,氣色健康得跟紅蘋果似的。”


    她問:“瘦一點不是更好看麽?你看那些女明星,下巴尖尖的,標準的瓜子臉,多上鏡啊。”


    他說:“你又不需要拍電視。況且,現在那些多半都是假的,要不就是整了容,要不就是ps過的。”


    她還是不信,“也有天生麗質的好不好?!”反正就是苦惱,這樣一張臉,越發顯得自己孩子氣。


    陳耀最後實在沒辦法,隻好說:“你這樣在我看來最好了。”女生宿舍樓下,他扳住她的肩,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極認真,她抬著臉,幾乎都能看見他眼底自己小小的倒影。


    “真的麽?”


    “真的。”


    “可是臉上這麽多肉,不是很醜麽?”


    “明明很漂亮。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漂亮的女生。”


    她看著他鄭重嚴肅的表情,卻在下一刻咯咯笑起來,得意得像隻小狐狸。


    陳耀微微一怔,隨即板起臉佯怒:“好啊!你居然敢誘騙我說出這麽肉麻惡心的話!”伸出手來就要嗬她的癢。


    那個時候宿舍樓下很空,幾乎沒有人經過。兩排明亮的路燈延伸出去,她靈巧地躲開,體態優美活潑得如同矯健靈動的小鹿,烏黑的發尾在空中跳動,她肆無忌憚地笑:“誰讓你平時都不肯說。……”


    最終還是被他捉住,牢牢圈在懷裏,她突然安靜下來,靜靜地喘著氣,兩人靠得那樣近,雙手抵在他的胸前,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胸膛裏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他低下頭來久久地吻她,薄荷的清爽氣息一陣又一陣地襲過來,她卻覺得頭暈,因為呼吸困難,心跳得又快,好半天才聽見他含糊地低聲說:“唔,你確實是最美的……”


    可是沒想到,畢業之後不到一年的時間,她竟然真的徹底褪去了嬰兒肥,如今下巴削尖得真像她曾經羨慕過的女明星們。


    肖穎對著鏡子不免有點唏噓,那些往事一旦纏繞上來便仿佛無休無止,擺脫起來十分艱難。


    偌大的公司隻剩下她一個人,外頭是全開放的辦公區,隻有低矮的廊燈亮著,發出幽白的微光,有點詭異的靜謐。


    這棟大廈的物業有嚴格規定,正常工作以外的時間,洗手間的大燈便會被中控滅掉,所以平時若是加班加得晚了,女同事們去廁所的時候總會邀上幾個同伴。


    如今卻隻剩下肖穎一人,她實在萬不得已了才戰戰兢兢地跑出去,長長的走道,一路上消防盒的鏡麵映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年輕女人倉促的身影,其實是自己的影子,她卻更加害怕,過去看的那些驚悚片恐怖片通通湧上腦海。


    所以,葉昊寧的電話可以說是非常的及時。


    鈴音在空曠而寂靜的空間裏回蕩,肖穎接起來的時候還在喘氣,那邊似乎愣了一下,才問:“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嗎?”語調裏仿佛還帶著可疑的笑意。


    她卻還未從自己驚嚇自己的狀態中定過神來,聽他這樣一問,回答得倒也很老實:“沒有。”然後才想起來,“請問您是哪位?”聲音有一點熟,那樣漫不經心的調腔,她皺著眉努力回憶。


    對方在下一刻便說:“我是葉昊寧。”


    肖穎不知道他是如何弄到她的手機號碼的,不過十分鍾之後在公司樓下見麵的時候,卻也不太吃驚。隻是笑著問:“酒後駕車,警察叔叔沒抓你?”


    葉昊寧正倚在車門邊吸煙,白色襯衣的袖子半卷到手臂上,從淡白色的煙霧後麵微眯了眼睛看她,唇邊似乎含著一絲笑意,但看不真切,他仿佛隨口反問:“剛才在幹嘛呢?喘成那樣。”


    哪裏好意思說?於是也隨口糊弄他:“做運動。”


    誰知他卻在下一秒真的笑出聲來。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眉目清俊舒展,狹長的眼角邊似乎還有極淡的笑紋,眸中卻是寒星點點,深邃異常。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便越發顯得麵含春色眼含情。


    後來成為葉昊寧fans的許一心說:“你老公不管是微笑還是大笑,或者似笑非笑,都十分桃花啊!”語氣那樣陶醉,甚至都名詞當作形容詞用了,不愧是外貌協會的永久會員。不過肖穎對此不但不能反駁,甚至也很認同。


    可她當時卻隻是一愣,不明所以:“笑什麽?”


    葉昊寧仿佛忍俊不禁,好半天才收住笑容搖搖頭,掐滅了煙打開車門,說:“請你吃宵夜。”


    怎麽又是吃?


    可是她是真的餓了,便大方地坐進去,也隻當他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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