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聶樂言剛上班便收到一大捧花束,前台小妹妹交過來的時候帶著毫不掩飾的羨慕的笑容。


    鍾曉玲放下手裏的活兒,抬起頭“喲”了一聲:“這束馬蹄蓮可真漂亮,還帶著露水呢。是哪位有心人士送的?難得還了解你這特殊的愛好。”


    “沒名字。”聶樂言也覺得奇怪,翻遍了卻找不到卡片,送花人連姓名都沒留下,她有點困擾地揉揉太陽穴,“現在我可沒心情玩這種猜謎遊戲,短短幾天內手頭上的客戶連著走了兩個,你覺得kyle會不會氣得直接扣完我這個月的獎金?”


    “沒有這麽誇張吧。”鍾曉玲跟著歎了口氣,“我和你的情況差不多。都是對方往死裏挑錯,怎麽做都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人家要換合作方也是很正常的。”


    聶樂言微微皺著眉頭看著那束突如其來的禮物,隻能不置可否地回應:“大概吧。”


    不過仔細想想,其實也並不難猜,過去送她這種花最多的人,就是江煜楓——更確切的說,是江煜楓那個能幹的秘書。


    果然,沒過五分鍾,電話便打進來。


    “我讓linda準備的花收到沒有?”江煜楓的聲音聽起來神清氣爽外加神氣活現,簡直一掃昨夜的困倦和疲憊。


    聶樂言狐疑地皺眉,“你要幹嘛?”


    “你這人,懷疑精神怎麽那麽強?你收到的是鮮花而不是炸彈,有必要這麽警惕麽?”


    “你送個炸彈給我倒還好了……”眼見對麵的八卦女王鍾曉玲再次抬頭看著自己,聶樂言連忙拿著手機往外麵走去,邊走邊低著聲音說:“我們現在什麽關係都沒有,你好好的送我花幹嘛!”有個道理她還是時刻牢記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結果電話那頭的某人停頓了兩秒,然後便十分順口並且理所當然地說:“就當是感謝你昨晚提供的周到服務,對此我覺得很滿意。”


    她愣了一下,一大早的,站在空無一人的茶水間裏不禁氣急敗壞:“哪有什麽服務!你的形容真猥瑣!”


    “會嗎?可是早晨我跟linda交待這樣寫卡片的時候,她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他竟然還告訴秘書了?她氣得眼前發黑,一時間也忘記其實花裏根本沒有附帶卡片,隻是恨恨地咬牙道:“昨晚就應該把你趕出去才對!惡心!”


    他卻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仍舊心情愉悅地說:“明天有沒有空?一起吃晚飯。”


    她板著臉拒絕:“沒有。”


    “如果連我都能騰出時間來,你也一定可以。”


    她還是那句話:“沒空。”語氣刻板得卻仿佛是在故意賭氣。


    有那麽片刻的安靜,江煜楓似乎在電話裏輕笑了一下,她想了想,忽然涼涼地說:“又是送花又是吃飯,你到底想幹什麽?難道你是打算重新追求我?”


    結果他的反應比她還要快:“聶小姐你好像用錯詞了。沒有什麽重新,因為我從來不記得自己曾經主動追求過你。”這回她是千真萬確地聽見他的笑聲,那麽爽朗愉快,卻令她狠不得一把掐住他的喉嚨,“難道你忘了當初是誰先招惹誰的?”


    聶樂言握著手機,沉著臉回到座位上。


    鍾曉玲將她的臉色好好觀察了一番,忽然笑道:“前男友?”


    聶樂言微微一怔:“你怎麽知道?”


    鍾曉玲突然兩眼放光,尖叫一聲:“啊!真的是前男友?真的是江煜楓打來的?花也是他送的?他要幹嘛?是不是想複合?”最後幹脆丟開鉛筆和直尺,連圖也不畫了,炯炯有神地盯住聶樂言不放,“話說已經好久沒看見他出現在我們公司樓下了。前兩天看到他上雜誌,財務部的那群女人還在討論呢,說你白白放走這樣一個頂極鑽石王老五,人人都大呼可惜,說你沒眼光。”


    聶樂言的麵色愈加不善,什麽叫她沒眼光?這群花癡女人啊,隻是沒親眼見識到心中偶像的破滅罷了。和江煜楓在一起,她覺得自己的腦細胞每天都要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而消耗掉無數個,長此以往,會不會壽命也縮短十幾年?


    “現在他又送花來,還是你最愛的馬蹄蓮。快說,他是不是又想追你,想合好?”


    一語恰好戳到聶樂言的痛處,她連嘴角都開始下沉,黑著臉說:“不是。”然後眼觀口,口觀心,埋頭開始做事。


    鍾曉玲頗為懷疑地看著她良久,最終漸漸麵露惋惜地長歎一聲:“唉……”


    所以第二天吃晚飯的時候,聶樂言猶自疑惑外加忿忿不平:“……你說這些人是不是被下了藥迷昏了頭?她們統共才見過江煜楓幾次,竟然就覺得他天好地好,仿佛能跟著他那就是上輩子修來的最大的福氣了。真是可笑!”她停下喝了口茶,嗤笑一聲:“真是太可笑了!”


    而她唯一的聽眾從頭到尾都在對著自己最愛的蟹粉獅子頭和糖醋排骨大塊朵頤,末了,一直等她終於發泄完畢了,才不鹹不淡地一語中的:“怎麽最近江煜楓的名字從你嘴裏冒出來的頻率越來越高了?”秦少珍在燈下眯著眼睛,笑得著實有些曖昧,“難道這真是重修舊好的前兆?”


    聶樂言一口水噎在喉嚨裏,幾乎盡數嗆出來。


    她怎麽就給忘了呢?其實秦少珍才是江某人最大最忠實的擁護者啊。


    道不同不相為謀,最後聶樂言幹脆放棄爭辯,一心一意隻顧吃菜。


    蟹粉正宗地道,獅子頭很好吃,蝦球也做得晶瑩剔透彈勁十足,另外還有她最愛的幹貝羹,光憑味覺她就可以分辨得出這桌菜是出自哪位大廚之手。原因無它,隻是由於之前來過太多次,多到她這個路癡閉著眼睛都能從大門口走到洗手間。


    秦少珍心滿意足地說:“這裏的老板還真夠給你麵子的,這種時候還能騰出小包廂來。”


    她應:“熟客唄。”


    其實自己也知道這個理由不太充足,大概老板多半賣的還是另一個人的麵子,那個曾經數次帶著她光臨此處的男人。


    江煜楓和這間餐廳的老板熟得不得了,幾乎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而那個有著十足生意頭腦的香港人第一次見到她時並沒有太多的表示,隻是很客氣地點頭招呼了一下,然後便將她視作路人甲。


    一直到很後來,大約過了半年之久,有一回她心血來潮獨自在這裏坐了一整個下午,結果卻意外得到一份免費贈送的下午茶點,豐盛而精致,倘若對照餐牌自然就會知道價格不菲。


    後來她向江煜楓提起,他也隻是半開玩笑道:“人家可是出了名會算計的生意人,平時誰也別想從他那裏討到半點好處去,可見你的魅力還真大。”


    她當然不會就那樣輕易地被他糊弄過去,想了想,最後還是得出一個自認為正確的結論:“他大概是想不到江先生您能和一個女朋友維持關係超過半年吧?他給我小恩小惠,應該隻是覺得我是個奇跡。”


    江煜楓當時睨她一眼,臉上竟然顯出難得認真的表情,但也隻是一晃而過,隨即便又笑道:“想不到你有時候還挺敏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誇獎。


    其實她大多數時候是真的夠敏銳,也隻有和他在一起時,才會偶爾歇斯底裏一下。


    就像現在,她心裏十分清楚,能在這家既小又精致又客似雲來的餐廳裏臨時拿到位子,而且還是像這樣風景上佳的包廂位,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


    結賬的時候服務生離開了很久,回來之後甚至還主動替她打了折。


    聶樂言終於有點忍不住了,問他:“你們老板在嗎?現在方不方便讓他來一趟?”


    年輕帥氣的小夥子穿著白襯衣黑馬甲顯得特別精神,對著她微微一笑,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從嘴裏冒出來:“老板人在香港。”


    她怔了怔,這才越發覺得奇怪。


    結果服務生又說:“不過3號包廂的江先生說,如果聶小姐您有時間和興趣的話,待會兒可以過去和他再吃點東西。”


    聶樂言還沒反應過來,隻聽見旁邊傳來不可抑製的一聲低笑,秦少珍幾乎就要眉飛色舞:“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他連你今晚準備在哪兒吃飯都能猜得那麽準,簡直神了!趕快找找,看看身上是不是被人裝了追蹤器?”


    神什麽神?聶樂言拎起手袋抬腳走人。


    隻不過是習慣罷了。


    他無非不過是掌握了她的習慣和癖好,因為過去每一年的今天,另外還包括大大小小的紀念日,她幾乎都是在這裏慶祝的。


    回家的路上,夜色早已如潮水一般湧上來,倦意也是。


    聶樂言靠住車窗,聽著廣播裏傳出一段陌生的旋律和歌詞,那是某個慵懶清澈的女聲在唱歌,卻仿佛囈語,隻是一遍又一遍地低喃重複。


    景物從眼前不急不緩地略過,陷在車水馬龍之間,她忽然感到有點困,幾乎就要睡著了,可是大腦的某處卻又似乎極其活躍。


    到現在,她真的有點搞不懂了,也不知道江煜楓到底想要幹嘛。難道他確實是覺得日子過得太無聊,所以想找個人尋開心?而她恰好近在眼前,所以成了最佳人選?


    因為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會對舊情念念不忘的那一類男人。


    這個世上或許真會有癡情男子,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江煜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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