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聶樂言隻是狠狠地瞪著麵前這個男人,一雙黝亮沉靜的眼睛裏都仿佛跳動著火苗,索性坐實了他的諷刺,不依不饒地大聲道:“把我的東西還我!”


    江煜楓似乎也終於動了氣,因為她看見他的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在燈下愈發顯得烏沉深遠,可是最終卻還是怒極反笑:“看來果真是很重要的東西了?那麽剛才問你的時候為什麽要說謊呢?”


    “我說的是不是真話與你又有什麽關係?”她是真的氣極,然而與她的憤怒相比,這個可惡的男人隻是稍稍頓了頓,便輕輕挑眉,再次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從她的發際越過,去拿自己的浴袍。


    聶樂言索性將浴袍一把奪過來,又重重擲在地上。


    她忽然發覺,自己就是討厭他這副樣子,永遠那麽高高在上的自以為是,好像無論遇到什麽狀況,都能平靜得近乎可怕,說得好聽一點,似乎這就叫做泰山崩於前卻色不變。可也正因為如此,她才猜不透他下一步將要做些什麽,如同古代武俠中的兩者對決,以靜製動的一方總是有更大的勝算。


    他靜她動,所以他永遠高出她一籌,也所以在他的麵前,她總覺得沒來由的無力。


    被無情拋擲在地上的那件浴衣倒是貴得很,看那款式和牌子,正是江煜楓偏好的風格,可是聶樂言盯著它,隻覺得一陣恍惚,因為突然記起來,這似乎正是她很久之前買回來的,久到她都忘了自己為什麽會替他買回這麽一件東西來。


    她朝地上看了兩眼,其實很有衝上去再蹂躪兩腳的衝動,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全是看在當初自己親手從商場裏將它拎回來的麵子上。


    當然,她還記得自己要做個淑女。


    即使已經氣極敗壞,也不能在江煜楓的麵前露出潑婦的樣子,恐怕那樣隻會再度招來他的嘲笑和蔑視。


    所以她就重新這麽瞪著他,胸口微微起伏,或許是因為憤怒,又或許是還沒從剛才那個令人窒息的吻中完全恢複過來。


    最後她看見他彎下腰將衣服撿起來,似乎有那麽極短暫的一頓,他的動作停了停,微俯著身子,隻有背部那道流暢的線條落在她的眼睛裏。


    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也懶得去看,心裏正熊熊燒著一把火,恨不得將此人一把掐死才好。


    江煜楓最終還是直起身,手裏拎著那件輕軟的灰白色條紋狀浴袍,其實地上鋪著純羊毛的地毯,潔白如雪,一點都不髒,但他卻神色冷淡得仿佛不願意再多瞥它一眼。也同樣不看她,隻是徑直從她身前大步離開,在經過門口的時候,隨手將衣服扔進了廢物簍裏。


    這是他第二次將這樣的背影留給她。第一次是在醫院裏,就是她被送去洗胃然後被他誤以為是自殺未遂那次。


    聶樂言呆在原地著實愣了愣,因為這副情景是如此的熟悉,然後她才想,或許江煜楓終於被成功地惹惱了。可是,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是他先招惹她譏諷她的,而她隻不過是稍稍還以顏色罷了。其實想來也並沒做任何太過份的事,無非不過是往地上丟了件衣服,而他的反應竟然像是重度潔癖發作,就那樣近乎敗家地將它從此視若棄物。


    衣帽間裏也有暖氣口,正噝噝地往外送著溫暖柔和的風。聶樂言一個人站了一小會兒,才發覺手腳仍舊是冰涼的,從手心到指尖,幾乎沒有絲毫暖意。大概是方才太激動,血液全都供應到腦子裏去了。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快要腦充血了,一直等到走出這套房子,站在室外寒冷的空氣裏,竟然才感覺稍微好了一點兒。


    可是,終究還是沒能找回那隻水晶掛墜。因為江煜楓似乎先她一步離開了,當她從衣帽間裏走出來的時候,隻能看見空蕩蕩的客廳和那扇敞開的大門。


    所以,她始終搞不清楚,到底那件小東西是不是被江煜楓收走了。又或許,他隻不過是騙她的,畢竟他剛才的態度是那樣的模棱兩可。


    這片高檔住宅區一向都不好攔計程車,獨自站在路邊等了很久,才終於有輛空車遠遠駛過來,聶樂言鑽進去,司機等了一會兒,見她並不說話,便問:“您要去哪兒?”


    她短促地“哦”了聲,這才報了個地名。


    “那邊最近在修路啊,走不通。”


    聶樂言也想起來了,自己住的那個地方正在拓寬街道,已經敲敲打打兩周多了。


    於是又說了個附近的超市名字:“就停在那裏吧。”


    “可是那條路是單行道,小姐。”


    她坐在後座,視線抬起來,正好與後視鏡裏的那雙眼睛相遇,大約就連司機都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她不禁有點尷尬,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想來想去能停車的地方都離住處有一段距離,最後隻好說:“您開過去,找個最近的地方幫我停下就行了。”


    已經接近深夜,可是路上依舊車來車往,偶爾碰上紅燈,他們便陷前後左右的包夾中,動彈不得。過了沒多久,聶樂言的一張臉就開始發起燒來,或許是因為車內車外溫差太大的緣故,又仿佛是缺氧,總之十分不舒服。於是她動手將車窗稍稍搖下一小半,冷空氣呼地一下子就竄進來,吹在皮膚上凜冽刺痛,又順勢溜進嗓子裏。


    她似乎被猛地嗆到了,開始狠狠咳嗽,即使再把窗子升上去也不頂用,依舊停不了,很快連眼淚都湧上來,眼前模糊一片。


    司機問:“沒事吧?”


    她搖頭,又低下頭去手忙腳亂地找紙巾。她沒事,她很好,隻是突然覺得心裏被堵得滿滿的,漲得難受,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


    她怎麽能將那麽重要的東西給弄丟了呢?她從程浩那裏偷偷拿了來,雖然他並沒承認過,但她知道他也一定重視它,否則不可能將它帶在身邊那麽長的時間,又保護得那樣好。而她,居然將它弄丟了。


    不但將它弄丟了,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根本已經忘記了它。


    可是,怎麽可以忘記。


    這麽重要的東西,她怎麽可以就那樣將它遺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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